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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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加加罗回答:“听说过,但是从没见过。”
在野外,偶尔会有雄狮和母狮因为感情甚笃脱离狮群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也会有母狮脱离狮群去和流浪狮子共度甜蜜时光。但前者常常发生在超过一个地主雄狮统治的狮群,而且常常发生在没有交配权的雄狮身上;而后者的陪伴则不仅仅是出于偏爱,而是出于更实际的意图。
母狮可能察觉到地主雄狮实力不济,需要同流浪狮子提前建立关系,以此来确保自己接下来要孕育的子女的安全。或者母狮是准备通过亲密关系缠住流浪狮子,阻挡它们进入核心领地的脚步,以此来为狮群和已经诞育的小狮子争取时间。
但一公一母带着孩子组成一个家庭?
听起来都有点像童话故事了。
制片人们只能理解为马赫蒂非常重视后代,比起夺回母狮和领地,它更希望确保幼崽能安全养大到成年。
这倒是有先例可循。
在东非大草原上曾生活着一头伟大的狮王诺迟,它和兄长亮鬃一起统治着玛莎狮群。在一次不幸的战斗中,亮鬃死去了,诺迟独自保护狮群达数年之久,最后被四头流浪狮子赶下王座。它在被驱逐时成功地将八个孩子带了出去,一直保护它们、抚养它们。
其中三头母狮在成年后回归了狮群,剩下的五头雄狮和诺迟则在短暂的分开后重聚,组成一个强大不可匹敌的联盟,最后报仇雪恨、开疆拓土,巅峰时期马赛马拉国家公园有超过一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被写在诺迟联盟荣耀的名字下。这位狮王也在老年期被五个侄子照顾,活到了很大的岁数。
也许马赫蒂也是一头有想法的狮子,加加罗想,说不定马赫蒂也指望着儿子们将来派上用场。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南下去寻找两个已经快成年马上就能战斗的儿子呢?难道是因为担心它们被驱逐过不愿意结盟吗?还是担心它们走得太远就算找也找不到了呢?
作为人类,他实在无法揣测狮子的意图。
制片人们只好旁观,也只能旁观。
他们看着小狮子们朝父亲迎了上去,亲昵地靠在它身边,诉说着自己的恐惧;他们看到马赫蒂动作缓慢地避开伤口卧了下去,先是一一嗅过孩子们的脊背,然后舔着它们的脸颊;他们也看到西岸小分队母狮动都没动,仍然站在猎物边上,甚至还保持着恫吓,完全没有丁点要上去欢迎的样子。
是的,同一时间安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使知道有雄狮在队伍里能大大增加安全性和狩猎成功率,母亲也并不高兴。不知道是因为对狮王被打败而感到不满,认为它已经无法胜任领袖的地位,还是担心它的存在会给原本稍微不引人注目一点的幼崽们重新招来祸患,母亲在对方试图靠近时始终报以警告的哈气声。
于是马赫蒂又坐了回去。
安澜几乎要为老父亲掬一把同情泪。
她完全能理解母亲矛盾的心态,那股深深的母爱在驱动着它抵抗一切危害,不管这危害是来自荒野本身、来自敌人还是来自故人。但就她自己而言,眼下她无法从这个臂弯中离开。
无论从生存的角度还是亲情的角度,她都觉得感激。
在残酷的荒野中,分离是必然,重聚才是偶然。
安澜知道同父亲的重逢过后就是同家园的离别,也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这里。
但眼下她只能依偎在父亲打结的暗红色的大毛领里,最后一次注视着这片生活了快一年的草原,她只能记忆着,回味着,等待着……等待着和家人们一起,去进行一生中最伟大的冒险。

又是一年雨季,丰沛的水汽促使植物茂盛成长,把整个大地都染成了绿色。
因为食物众多,黑斑羚、角马等食草动物都开始孕育下一代,族群不断扩张。在数量上升的同时,随地可见的水源也使它们的分布范围更广。捕食者的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
晚霞染红天空时,一群斑马散开来吃草闲逛。
它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几双眼睛盯上了。
半大马驹正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时候,根本不听劝告,在马群外围蹦跳个不停。成年斑马忧心忡忡又无法阻止,时不时就要抬头张望一下四周。
它们很警惕,但没有很紧张。
草原上的动物都受到的猎食者的威胁,长年累月间形成了一套固有的存活法则,其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就是警报系统。
发出警报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个体。
从高高飞在天上的鸟类到在林间穿梭的猴子,再到在草场上漫步的四蹄动物,其中长颈鹿更是成为了狮子前哨站,它们仗着身高优势,往往使狮群的狩猎尝试无功而返。
从四面八方都听不到警报声,斑马群抬头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只顾低头吃草,也正是这种举动把它们都陷在了危险之中。
不知不觉间,有一头成年斑马和它的半大马驹就落在了最后面,当撒欢的小马驹第六次跑过一个草丛时,草丛的顶端突然动了一下。
那不是风。
不比一次呼吸用的时间更长,从那黄色的草叶间突然出现了一对竖起的耳朵,然后是第二对,第三对。五头狮子从蹲伏的状态迅猛窜起,其中四头直奔成年斑马而去,最后一头则全速朝马驹扑来。
察觉到生命危险,半大斑马惊恐万状地朝马群跑去,希望从利爪尖牙下挽救自己的生命。它一路狂奔着,比这辈子曾有过的最快的时候还要快,但是狮子穷追不舍。
那是一头非常健壮也非常美丽的母狮。
当她奔跑时,漂亮的肌肉线条就随着动作在皮毛底下滚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用不上的赘肉。强健的体格带来恐怖的速度,一时间距离越拉越近,代表死亡的呼吸已经打在了猎物的尾巴上。
在近得只差一个身位的时候,母狮后腿发力、高高跃起。
死亡来得很迅速。
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小斑马就被狮子掀翻在地。四把锋利的牙刀上下穿入,安澜轻而易举地咬住了它的脖子,一直咬到晶须不再能感受到猎物的呼吸。
她得手了。
而兄弟姐妹们运气就不怎么样了。
四头亚成年紧紧追在斑马身后,但距离不够近,只有一头扑到了它的背。黑耳朵还不是很熟练,它没能完全抱住斑马的屁股,只勾住了腿,在猎物全速奔跑的状态下,它简直是半挂着。
在这一扑之下,斑马立刻改变跑步姿势,在前腿着地时重重抬高后腿。这不仅使它背上变得颠簸起来,也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进攻手段。
第一次黑耳朵勉强扒住了,第二次颠簸就有点往下滑。察觉到那能把骨头都踢裂的马蹄在空中挥舞,它没有办法,只能惊险地跳下马背。
眼看斑马就要带着屁股上的血口子溜之大吉,就在亚成年们沮丧不已的时候,从侧面突然升起了另一个身影。
马赫蒂始终在等待时机。
经验丰富的它抓住了斑马逃脱后的松懈,像一台重型战车似的从侧面撞了上来。它全力起跳,两条前臂抱住斑马的脖子,后爪深深刺入斑马的侧腹里。等它抱稳后,咬住喉咙的下颚和抓在颈上的爪子一起发力,借着自身的重量,轻松写意地完成了一次抱摔。
只要被摔倒在地,基本就没有能再成功站起来的了。
许多人都误以为只有母狮才会捕猎,其实雄狮也是捕猎的一把好手。多数时候它们要保存战力、应对其他雄狮,因此不会参与狩猎。
但马赫蒂没有选择。
小分队开始流浪时幼崽都只有一岁大,抓个猫鼬或许能行,抓更大的猎物就是拿生命在碰运气了。为了抚养幼崽,马赫蒂和母狮一起狩猎、一起对抗途中遇到的其他狮群,承担起了提供食物和保护家庭的职责。因为做饭做得好,一直长到快两岁、长到可以帮忙打下手,孩子们都没有特别瘦的。
原本安澜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生活到成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四天前狮群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狩猎。
本该压制住猎物的亚成年没有尽责,正在封口的母亲被挣扎的水牛甩脱,后腿直接被开了一条大口子。因为是牛角造成的伤害,创口特别深,里面的肉都悬挂出来,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四天过去,它仍然无法自如地活动,只能在树林里等待着。
狮子的自愈能力很强,这种伤势本身不足以杀死它们,但这么大的伤口很有可能会感染,最终导致死亡;哪怕伤口能完全愈合,短期内狮群也失去了一个主力。
安澜忧心忡忡,人类也忧心忡忡。
在小分队出走后,制片人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会是一个奇妙故事的开端,因此一年多来始终跟在狮子背后。同样被这个故事所吸引,负责更新狮群状况的营地向导和慕名前来参观的游客也都会在保护区里寻找小分队的踪迹。
因为粉丝越来越多,狮子们也正式有了名字。
出于尊敬,分队母狮被起名为尼娅斯比,这个词在当地土著的语言中就代表着“母亲”。
黑耳朵仍然叫黑耳朵,它的兄弟则叫托托,意为“小男孩”。尽管没比“另一头雄性”好到哪里去,这也算是一个正式的名字。
被安澜称为斑点和圆脸的小母狮现在分别叫尼奥塔和苏丽,前者意为“星星”,可能是在形容它到两岁还没有半分消退的斑点;后者意为“美丽”,一些粉丝悄悄认为这是因为它圆圆的脸显得非常肥美。至于安澜自己也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图玛尼。
图玛尼,在斯瓦希里语中代表着“希望”。
人们认为这头日臻强壮的小母狮是整支小分队复兴的希望。
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不仅因为这些名字都寓意深刻,而且还因为它们被赠予的对象。
非洲的一些保护区倾向于给雄狮起名,而且也不是每一头都会起。母狮流动性小,也没有攻城略地的所谓话题性,受到的关注总是更少。以巴沙狮群为例,现在这个狮群的三头母狮在新闻里仍被叫做“巴沙老母狮”、“巴沙女儿”和“巴沙小女儿”。
西岸小分队的出名使更多人开始关注起了母狮的故事。
过去一年多,大猫爱好者们跟着镜头走遍了偌大的保护区。看到狮子们过得不错,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看到狮子受伤,他们也总会连连追问,希望得到好消息。等向导把狩猎视频放上社交平台,又引发了一波热议。
【小希望现在可以单杀斑马了,虽然是个半大马驹,但我真的好高兴……一直担心妈妈要是出事了亚成年都得饿死,倒不是说不相信马赫蒂,七张嘴巴还是挺能吃的。】
【赞同。马赫蒂雄狮十岁多了,虽然保养得不错没有断犬齿什么的,总归也是要老的。小狮子们还是得自己支棱起来,隔壁查三查四十个月大就能帮忙抓小动物了。】
【别支棱了我觉得黑耳朵都要自闭了真的,老马肯定在心里笑儿子。也是这小子运气好,就摔个狗啃泥,先前还有狮子被斑马踢断下巴的。】
【我还是希望能安顿下来,最近小分队一直留在水坝狮群的领地里,不知道是不是有想法……水坝现在除了两个林德老头就是几个半大小子,如果老马硬打可能还是有机会打下来的。】
【水坝有五头母狮,不可能再接纳四头。打不打的无所谓,我只希望女孩子们都能平安回家,跟着秃头的都没有好下场。】
最后这位粉丝的评论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历史上有很多母狮跟着雄狮流浪出走的案例,如果是长辈出去照顾小辈,年龄加上抚养压力,很少有能全须全尾返回狮群的。如果是同一辈的兄弟姐妹,有的还能在成年后顺利返回,被狮群重新接纳。这些回去的母狮是幸运的,那些是一直跟着亚成年兄弟的,鲜少有好下场。
当亚成年在流浪时,它们要面对流浪生活带来的危险;当亚成年长成大狮子,成功拿下狮群时,它们要面对本地母狮带来的危险。除非地主雄狮或母狮首领坚持,大多数狮群都不愿意接纳新成员,即使短期内被允许跟在附近,也随时有在旱季被赶出去或被翻脸围杀的风险。
人类能想到这个问题,安澜当然也考虑过。
一来是老父亲不一定真对水坝有想法,二来是两个兄弟以后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三来母亲伤重,她眼下确定能做的其实只有加强和其他姐妹之间的联系。尼奥塔和苏丽都是非常健康的亚雌,三姐妹相依为命肯定比一个人单干强。从最近它们俩的表现来看,这两头亚雌也是这么想的。
问题只有一个——
假如不幸真的降临在母亲身上,谁能成为将来这个小狮群的首领呢?

首领是一个族群的核心。
但凡是群居的社会化的动物,大多都会自然而然地分出等级,区别只在于是母系社会还是父系社会,以及制度是否被严格地执行。
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族群会被分为数个阶梯,上位者可以随时要求下位者对其展示臣服。
例如斑鬣狗。
当一头高等级斑鬣狗要求低等级斑鬣狗臣服时,后者必须立刻停下在做的一切事情,抬起后腿,甚至需要露出自己的隐私部位。如果它们没有第一时间这样做,那对不起,麻烦事就来了,被打一顿还是轻的。
在这个体系下,小鬣狗也逃不掉。为了维护权威,高等级成员有时候会故意杀死低等级成员的孩子。而鬣狗女王自己的子嗣,特指雌性,从出生开始就是“皇室成员”。它们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吃到最多的食物,也有最高的概率直接接过母亲的权柄。
残酷,但是非常非常高效。
等级制度确保令行禁止,在女王的带领下,斑鬣狗狩猎成功率远远高于狮子。
除了这两种动物之外,食草动物如大象、斑马、水牛、羚羊都是群居;捕食者中年轻猎豹近年来渐渐开始抱团生存,而一直以小家庭著称的、成对不成群的胡狼也多次被目击到集体活动……自然而然的,这些群落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首领。
生存在非洲大草原上其实很多时候就是群体和群体的对抗,只看哪一边的群体更有力量,哪一边的首领更有智慧。
首领要做出决策,要领导战斗,要把一整个族群扛在肩上——
同时也享受着最好的待遇。
安澜当然想成为首领。
接下来好几天她都在交流感情和协同狩猎中度过,一边发展自己,一边照顾母亲。后者一开始还能参与抢食,到后来只能接受狮群的投喂。那条伤腿开始化脓,散发出不详的气味,哪怕最轻微的挪动都会让它疼得一哆嗦。
对流浪狮子来说,落单就意味着危险,意味着死亡,但一直到躺倒在地,母亲都没有落单,因为安澜实在没法对它哀哀的呼唤无动于衷。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陪伴着她的是母亲,保护着她的也是母亲。狮子是有感情的,人更是有感情的,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她都不希望母亲因为被抛下而死去。
安澜并不是唯一一个舍不得的。
至少黑耳朵和短尾都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马赫蒂雄狮也没有阻止它们投喂失去行走能力的成员。但日复一日地投喂着、清理着伤口,病痛还是让母亲消瘦了下去。
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一回事。低落感太过强烈,以至于安澜压根就想不起什么将来不将来的事了。
可是她不去想,这事却自己有了戏剧性的发展。
那是母亲受伤后的第十二天,狮群停留在水坝领地边缘的一个高地上,撕扯着前一日猎到的黑斑羚。正当尼奥塔和苏丽因为最后一块肉而撕打起来时,远处传来了车声。
趴在母亲身边的安澜猛地坐直、竖起耳朵。
这声音……很陌生。
她认得出制片人三辆车的声音,也认得出大部分营地向导的车声,却从来没听过这一个引擎声。如果说有什么比陌生的车更让人不安的事,她还闻到了药剂的气味。
麻醉枪?
安澜像被蛇咬了腿一样窜起来,来回走动着。她死死盯着车声传来的方向,直到它完全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是一辆深色的小皮卡,车上坐着八个人,其中一个是拿枪的向导,一个是她很熟悉的萨曼莎,还有六个都不认识。他们穿着一样的制服,帽子上印着和车身上一样的标记,一个圆圆的印章。
是救助队!
安澜长出一口气。
她放下警惕,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遇到偷猎者,也庆幸西岸狮群生活在一个有救助制度的保护区里。
没错,不是每一个保护区都会救助野生动物的。南非和东非的狮子命运就大不相同。
南非的克鲁格国家公园和萨比森私人保护区都是举世闻名的狮子公园,前者奉行不干预政策,后者则进行非常有限的救助,还曾有判断失误把没受致命伤的狮子安乐死的案例。
比起南非,东非在救助上就做得好多了,马赛马拉、塞伦盖蒂、察沃这些国家公园都会对受伤的狮子进行救助,不拘是人类造成的伤害还是其他伤害。
有人猜测是因为东非许多国家把旅游业当作支柱,不能失去一些明星狮子;也有人说他们经济状况更佳,不像南非比较穷。总之东非什么都救,先前还花大功夫把一头陷入泥塘的非洲象捞了出来。
南非撒手不管、东非干预太多,很难说哪种模式更好,它们各自也有各自要面对的的独特问题。前者是偷猎陷阱、后者是人狮冲突,许多牧民会在狮子的传统活跃区放牧,狮子也会闯入村落。诺迟联盟的雄狮最后就大部分都死于牧民之手。
但今天,今天不会有狮子死去。
从车窗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支红色的麻醉镖穿过空气,牢牢地扎在了母亲的腰上。受到刺激,它咆哮了一声,四爪并用地抓刨着地面。
亚成年们立刻围了上来。
一直到母亲完全停止活动,狮子们都没有离开。兽医不得不挥舞着工具,按着喇叭,试图把道路清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始终站在后方的马赫蒂开始了吼叫。它叫得很轻,很急促,一声连着一声,但所有的狮子都听到了。作为这个小狮群的父亲,马赫蒂在要求儿女们让开道路。它认得这些直立行走的穿深色衣服的动物,它知道他们是特别的。
亚成年们不情不愿地退后了,等距离被拉开,向导先下来了,然后是拎着大大小小箱子的兽医和志愿者,最后是扛着摄像机的萨曼莎。
他们先做了清创,然后用能被吸收的线把伤口缝合起来,再涂上一层厚厚的药膏。其中一位女医生在狮子脖子上扎了一枚针剂,看包装应该是某种抗生素。等一切都处理好之后,他们低声讨论了片刻,年纪最大的医生点了点头。
在他们做最后的包扎时,安澜小心翼翼地往前靠了些,然后蹲坐下来,怀念地轻嗅着。她挪动的很慢,也没有做出攻击姿势,因此向导只是警惕地抬了抬头。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米远,救助队员之间的对话清晰可闻。他们在念着狮子们的名字,说着其他狮群的近况,还有营地里发生的事。
原来是萨曼莎向保护区反映了母亲伤势加重的情况。作为拍摄者,制片人们必须遵守职业道德,无法直接干预动物的行为,但他们可以通知向导,也可以直接向保护区通报负伤动物的情况,让管理人员根据条例自行决定是否进行救助。
为此,安澜将永远心怀感激。
出于这种感激,她对着镜头坐了好久,让萨曼莎能清晰地拍到想要的画面。大概是被禁锢的时间太长,尼奥塔和苏丽开始来回踱步,在马赫蒂和安澜的劝阻声中不耐烦地呼应着。
在某个时间点,尼奥塔按捺不住地朝这个方向走来。越靠近安澜,它走得越慢,直到彼此平行时,它犹豫片刻,一只前爪试探着越过她的身体。
安澜侧过头咆哮起来。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头母狮的眼睛对上了。从那双野性的眼睛里很难判断出它究竟在想什么,是体型的差距,还是过去抢食时的那些交手,但几秒钟过后,尼奥塔停在了原地。
它坐下了。
没过多久,苏丽也靠了过来,同样坐下了。
马赫蒂在一旁观察着、评估着。像以往一样,它不会插手母狮子之间的地位争斗,即使一个女儿在要求其他女儿服从。它知道这里不是它的战场。
这次地位交锋是短暂的,但影响深远。
在下一个狩猎之夜,当母亲还因为养伤躺在树林里时,安澜闷声不响地走到了队伍的前端,紧紧和马赫蒂隔着半个身位。而在狮群四散开来准备狩猎阵型时,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仍然和狮爸爸站在一起。
这是驱逐的位置,是要和猎物正面交锋的位置……是狩猎主力的位置。
没有一头狮子对此表示不满。
小分队驱逐并包围了作为目标的非洲大羚羊,马赫蒂做了封口的工作,而安澜做了锁喉的工作,尼奥塔和苏丽咬住猎物的后腿,两头亚雄则做了压制的工作。
当狮子们都开始抢食的时候,母亲一瘸一拐地加入了它们。被挤占位置的尼奥塔刚刚发出呜呜声,安澜就朝它露出了牙刀。
尼奥塔挫败地叫着,耳朵向后背起,尾巴不安地收在腿边,但它终于还是让出了一个位置。
母亲靠上来,舔了舔安澜的脸颊。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翻涌。
尽管没有被戴上皇冠,也没有被举在荣耀岩上,但安澜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如果说过去她只是一只格外健壮、狩猎技巧也学得不错的幼崽,那么现在,她已经是这群亚成年中的主力了。
安澜在心里念着从人类口中听到的话语。
真是个好词。
在荒野中生存,谁都用得上一点希望。

安澜的未来很有希望,可另一边的林德雄狮简直眼前一黑,根本看不到半点希望。
林德兄弟俩入主水坝狮群快三年了,期间驱逐过无数流浪狮子,成功把一茬后代养到了两岁多。眼看着小狮子就要养成、母狮又可以进入发情期了,没想到竟然跑出来个截胡的。
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有流浪狮子在领地边缘出没,母狮先不去管它,两岁多的亚雄也算不上战斗力,让林德兄弟如坐针毡的是那头带队的成年雄狮。
它个头很大,犬齿完整,鬃毛威风凛凛,最重要的是一看就比兄弟俩年轻,还没烧到蜡烛的尽头。虽说老战士经验丰富,但状态上的差距有时候是不能弥补的。
林德兄弟尝试着驱散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也拖家带口,需要分出精力去保护孩子。
这甚至让兄弟俩更生气了。
什么狮啊!
出来流浪还带着母狮和小狮子,一家人整整齐齐七个跑到别人的领地上作威作福,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大狮子不跑就算了,连两个秃头都在爸爸的掩护下跑得有一搭没一搭,仗着块头大就不把老狮子当回事吗?
在外面吃了瘪,林德兄弟回去看见自己家的秃头都气得不行。要不是眼下狮群还在面对威胁,将来可能需要结成父子联盟,真想把这群儿子都赶出去算了。
憋屈吗?确实憋屈。
可兄弟两个的确没有办法。
野外十四五岁的雄狮几乎已经走到生命尽头,它们还能捕猎、还能战斗,只是力量和速度早就大不如前。碰到好点的儿子可以分享权柄,碰到差一点的可能就会被反驱逐,只能出去流浪。
至于母狮——雄狮打生打死和它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水坝狮群都是一群随时可以出去流浪的亚成年,没有幼崽,谁会下场去反抗入侵者。
打起来才好呢。
能赢的团体要么是个头更大,要么是经验更丰富。对它们来说地主雄狮越强越好,强了,不仅可以孕育出外形更好的后代,也可以更好地保护幼崽和参与狩猎。
林德兄弟强大吗?
过去,或许是的;现在,不那么确定。
哥哥去年在狩猎中崩断了一颗犬齿,弟弟的左眼上有一块巨大的伤疤,它们两个的鬃毛都掉得非常厉害,看着老态龙钟、疲惫不堪。
鬃毛被认为是雄狮状态的风向标。
战败和长期独处都可能使它们感到压力过大,激素水平异常,进而影响毛量。
有的亚成年在被殴打之后失去信心,可能会一两年都不好好长毛;有的老年狮在被殴打之后可能会掉成莫西干,或者干脆掉成半个秃子。
意气风发的雄狮不一定毛发旺盛,但状态不佳的狮子大多都毛发不旺盛,因此当时林德雄狮一看到马赫蒂就知道它是个硬茬子。
问题的关键在于……母狮们也知道。
在尼娅斯比养伤期间,偶尔马赫蒂会出去单独狩猎。
安澜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安全问题,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白担心了。
一开始出现的是一头水坝母狮,后来是另一头,最后它们两个一起结伴过来,在保护区的公路边和老父亲约会。
可怜的林德雄狮被完全抛在脑后。
安澜目瞪口呆。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得这么戏剧化。
没错,很多流浪狮子会到处和母狮幽会,有的更是异性缘极好,典型代表有杰西、诺二、采花二世等“知名”雄狮。它们简直是流浪到哪里,就约会到哪里,许多地主雄狮“深受其害”,因为时间相近分辨不出来,到最后养的都是别人的幼崽。
可……老父亲过去一年都摆出一副在带崽别烦我的模样啊。
难道是因为扎堆扎得太紧没有溜出去约会的机会?还是因为过去流浪过的领地里没有它喜欢的母狮?从气味来看,是不是因为以前碰到的母狮没有在发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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