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辰冰  发于:2023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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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渠修的是好?,才几个月,外面麦田就?金灿灿的了……而且他?好?像也没抢你功劳。”
“要我说,这事本来?就?是应该的。只是其他?人太差了,才衬得萧寻初好?些。他?有些想法还是过于激进了,而且花了不少心思在扶持‘工’这一业上,对根基的‘农’重?视却不足,听说他?早年想当工匠,这样做未免私心太重?。不过,大部分方向确实?是好?的……”
一群人文人说来?说去,都对“萧寻初”这个人赞赏颇多。
尽管其中也有苛刻挑剔的指摘之词,但比起?他?们以前点评朝中其他?官员的刻薄,这已经算很?好?了。
这时?,其中一人又问?道:“史大人,虽说我们往常是不掺和这些事的,不过齐慕先现在看起?来?摇摇欲坠,是扳倒他?的好?时?机。
“这么多年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史大人可有考虑与那萧寻初走得近些,或者暗中协助一二?当然,若是史大人邀请他?一同来?文会上聊聊,我等自也是期待的。”
史守成一顿。
他?看上去像是考虑一下?,才道:“再说吧,再说。”
文会上气氛热络,不久话题就?转了风向,又聊别的去了。
然而,史守成却沉寂下?来?,没有加入他?们,反而自己独自凝思。
实?际上,不用其他?人提议,关于是否要拉近与萧寻初的距离这件事,他?早就?反复考虑过多次。
他?一般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与齐慕先那帮凭借利益凝结的乌合之众不一样,他?们是靠志趣与才学走到一起?的,非但高尚许多,而且绝非结党营私之辈。
但事实?是,要在朝堂长久而立,如果没有靠得住的朋友,简直千难万难。
必要的时?候,他?们彼此是一定要互相帮助的。
在萧寻初出现之前,史守成自认是齐慕先最大的对手。
他?承认齐慕先有能力,但同时?也看不惯他?一手遮天的作为。所以,史守成不断在发掘并提携他?认为品行高尚、务实?能干的人,逐渐地?,他?在朝中同样拥有了一些名望和力量。
当然,他?还全然斗不过齐慕先,所以多年来?,他?始终蛰伏不发,没有与齐慕先正面冲突。
齐慕先多半看得出他?的心思,但齐慕先做人会留一线,并非赶尽杀绝的人。
他?大概是觉得史守成这批官员都还算可用,朝廷总还是需要有人做实?事的,于是留了他?们下?来?。虽然这些年,齐慕先偶尔也会打压一下?史守成的人、适时?铲除一下?他?们的成员,但总得而言还是给了一条生路,始终没将他?们摁死。
齐宣正这事,史守成很?看不惯。
齐慕先这个儿子,又逛窑子,又杀人,后面还想以权压人,实?在是败类中的垃圾,没一点可取之处。
可是,当“萧寻初”这个人冒出来?,他?心情又很?复杂。
起?初,“萧寻初”凭借月县雨娘案名声?鹊起?,他?觉得不过是个朝中新秀,又会昙花一现,过不了多久就?会销声?匿迹。
后来?,“萧寻初”凭借天鹤船讨好?新帝,又与齐慕先逐渐走得近,他?又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心想又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再后来?,“萧寻初”竟试图在齐宣正之案上与齐慕先对着干,史守成心说年轻人就?是不理智,这下?大概彻底完了。
结果,“萧寻初”竟一手逆转乾坤,还凭借此案让自身威望一飞冲天,一举成了足以与齐慕先分庭抗礼的人物。
每回上朝,史守成看到“萧寻初”那身紫色公服,总是感到说不出的刺眼。
他?是喜欢提携年轻人。
可是,如果一个年轻人把他?酝酿多年想干的事干了,一举超到他?前面,那又另当别论。
二十岁中状元也就?算了,这个“萧寻初”今年才二十三岁,竟然官至参知政事。
史守成是三十五岁中的进士,拼搏二十余年,好?不容易当上礼部尚书。
今年他?五十九岁了,这么一把年纪,上朝居然要站在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后面,将这种?毛头小子当作顶头上司。
个中滋味,唯有亲历者才会明?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史?守成知道, “萧寻初”当下在这群人中的名声?还不错,是因为他有效地遏制了?齐慕先,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于是他们借萧寻初之势来?抒发?自己?多年的怨气。
这群人里也?有一部分是真心胸开阔, 还有一部分是真无心官场,与“萧寻初”竞争关系不强, 更别提还有祝维平这种受过“萧寻初”恩惠, 基本?已经倒向萧派的中间党, 他们自然对萧寻初多有称赞。
但史?守成其实私心更想听他们说萧寻初的坏话,多讲讲萧寻初新政的不足之处,最好再感慨一下年轻人到底经验不足, 恭维几句“真是不如史?大人沉稳”之类的。
奈何这些人说来?说去, 就没一个人说到他心坎上?。就算个别人挑剔了?几句,在史?守成看来?,还是太过温和。
他了?然无趣地四处看看, 目光落在太学博士严仲身上?,眼前一亮。
这个严仲历来?挑剔,是那种刚正过头的人, 连他这个礼部尚书都在严仲碰过好几次钉子,没准能从他嘴里听到几句想听的。
于是史?守成凑过去,问:“严大人, 你对这个萧寻初怎么看啊?”
“史?尚书。”
严仲早年受过史?守成的照拂,和文会?其他人一样, 对史?守成颇为敬重。
但提到萧寻初, 严仲眉头一皱, 和平时?一样“哼”了?一声?,板着脸道:“这个小子, 他当年中状元之前,我就在太学见过他。
“当年的太学生,一个个都是满眼功名利禄,为了?科举名次整天写?些吟风颂月的矫揉诗词,反而忽视最为基础的经义之学,脑袋空空,没半点做实事的能力……”
史?守成听严仲骂人十分舒服,正听得有点畅快。
就在这时?,就听严仲话锋一转:“——唯有这个萧寻初,还算有几分真本?事,文章写?得很不错,诗文亦佳。其实当年我就觉得他很不错,甚至想过是不是可以将我女儿静姝……咳,总之果然是没看走眼。”
史?守成:“……”
严仲这个人不太会?看人脸色,史?守成细微的心情变化他完全感受不出来?,反而进一步道:“尚书大人可是有意与萧寻初会?面?若是如此,我可以试试找理由,来?帮尚书大人牵线。尽管下官官位低微,但当年萧寻初在太学时?,下官有缘指点了?他一二,他或许还会?给下官一个薄面。”
要是三四年前,史?守成是打死都想不到严仲会?说这种话。
但当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严仲好像忽然开始有点松动了?,性子没有那么耿直,人也?稍微圆滑了?一点。
他本?来?是个相当重视老?规矩的人,这两年在一点微妙的地方倒“开明”起来?。
比如严家有个叫严静姝的女儿,十八岁了?还没定亲,严仲瞧着也?不是完全不急,可有人上?门问起,他又?下不了?决心,说这小女儿平时?会?读书写?文章,看这些提亲人家的架势,娶她回去肯定不会?再教她念书了?,想想就有点不甘心。
严仲这点家务事的百般挣扎暂且不论,史?守成听他这话脸上?有点皮笑肉不笑,只和蔼地敷衍:“君子之交,不必拉帮结派,再说再说。”
文会?结束,史?守成回到家里,在书房中闭目思?考。
诚然,他厌恶齐慕先的作派。
但若是就这样倒向“萧寻初”,他又?实在觉得别扭。
这“萧寻初”年纪轻轻,怎么就坐到参知政事了?呢?
难不成,他一个年近六十、德高?望重的朝中三品大员,真要屈居一个才?过弱冠之龄的小年轻之下吗?
若是不站队萧寻初,怕他棋差齐慕先一招,万一齐慕先再度得势,新帝开元之年好不容易展示出来?的新兴之象,说不定会?就这样结束,一切又?走回以前的老?路上?。
若是站队萧寻初,以新帝现在对萧寻初的信任,他只能继续留在二把手的位置,不得不一听一介晚辈的调派。若只是短暂听一听还好,但史?守成也?是有野心的。
萧寻初如此年轻,一旦他成为像齐慕先那样的权臣,后面还可以再把控朝廷四五十年!他史?守成,哪里还等得到自己?的出头之日呢?
难……难啊……
史?守成坐在椅上?,指节敲着椅背,反复斟酌。
数日后。
谢知秋刚下朝,走出不远,就看到有两个人候在半道等她。
时?隔几年相逢,身份已天差地别。
严仲就算自认对谢知秋有师生之情,真站在二品参知政事面前,他还是比在太学里对待学生收敛很多。
严仲清了?清嗓子:“参知政事大人,你可还记得老?夫?”
谢知秋看看严仲,又?看看他身边的礼部尚书史?守成。
谢知秋道:“严先生当年教导,学生自不曾忘。”
严仲知道谢知秋肯定是谦虚,但如此大官自称是他学生,让严仲顿时?腰杆都挺了?起来?。
他声?音不觉温和几分,说:“是这样,明天不是休沐之日吗?我与尚书大人说起想去郊外赏枫,听闻参知政事大人是武家出身,马术十分精湛,便想厚颜向参知政事大人请教骑马技巧,不知大人是否有空一同出游啊?”
十月金秋来?临时?,嗅觉敏锐的官员,都发?觉了?朝堂上?的新变化——
礼部尚书史?守成,开始帮“萧寻初”的腔了?。
礼部负责朝中仪制以及学校贡举相关之事,在六部之中,属于清贫但是地位较高?的一部。尽管礼部油水远没有吏部、户部可捞得多,但却管理天下学子,还直接负责万众瞩目的科举制度,可谓关乎一个国家官员的未来?。
礼部若是在学校、科举中稍加引导,很有可能会?影响天下学子和士人的舆论风向。
先帝当初极有可能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特意将史?守成这么一个与齐慕先没那么对付的人,放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作为对齐慕先的牵制。
齐慕先对史?守成没那么喜欢,但史?守成还算会?把握分寸,而且他是个干实事的人——如果齐慕先的提案符合实际,史?守成也?不会?光为了?反对齐慕先而反对——比如当年科举改革,减少诗赋而增加经义策问,就是双方合作促成的。
这两只老?狐狸在多次博弈后,已经达成了?某种平衡——
齐慕先把握朝廷大势,而史?守成始终是朝中一批刚直之士推举的带头人,亦是方朝以清廉为誉的名士。
这种平衡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而现在,齐宣正一案后,齐慕先势头大减,“萧寻初”名声?鹊起。
“萧寻初”本?就在赵泽的支持下,逐渐有了?与齐慕先平分秋色的架势,现在本?在观望的史?守成的一派人,竟然也?隐隐倒向“萧寻初”。
史?守成自不会?在明面上?承认,有时?他甚至会?先激烈反对“萧寻初”的观点,指责对方有违前制,后面再假装被对方说服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改口:“原来?如此,参知政事大人的想法也?有道理,原先是我误会?了?。”
搞得那些以为可以和他一同反对“萧寻初”的人措手不及。
有人指责史?守成最近附和“萧寻初”的次数太多,怀疑两人互相勾结,史?守成就又?义正言辞地怒斥:“皇上?明鉴,老?夫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与人勾结过!老?夫向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像某些人,根据形势,甚至可以指鹿为马!
“对的事老?夫支持,错的事老?夫反对,二十年来?,老?夫日日如此!官员勾结,总要有利害牵扯,你们哪个人家里不是衣锦食肉、娇妾数人,但老?夫至今都是布被瓦器、糟糠一人,
“老?夫的弟弟上?回在街上?与人起口角,不服气抬出老?夫的官职,老?夫知道此事,转头就骂了?他一顿,压着他去对方家里道歉,为了?给对方赔礼,老?夫甚至不得不卖掉女儿最喜欢的一副珠钗!
“老?夫以天下之利为己?利,以天下之害为己?害,从不做亏心之事!为天下人着想,支持利于天下的观点居然还要被人说是勾结同僚,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赵泽坐镇龙椅,纵观全局。
说实话,对朝堂权术越来?越熟悉以后,赵泽纵然喜欢“萧寻初”,但看到越来?越多人因为“萧寻初”的改革显出成效,或者?单纯为了?反对齐慕先,而开始倒向“萧寻初”这一边,他内心是隐隐不安的。
他也?很担心“萧寻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真的开始与其他高?官拉近距离。
所以,史?守成逐渐表现出对萧寻初的亲近时?,赵泽非常忌惮。
会?有言官大张旗鼓地在朝堂上?提及此事,背后其实并非没有他的纵容默许。
然而,史?守成这番话一说,非但让言官们颜面大失,也?让赵泽对自己?的怀疑心生愧疚,不再多疑。
一时?间,齐慕先的处境,愈发?风雨飘摇。
然而,处于漩涡中心的齐慕先本?人,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乐呵呵的。
遇到事,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超脱架势,只道:“我觉得萧大人与史?大人的想法都挺好,话语权总归是要交给年轻人的,只要方向没有大错,我作为长辈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说回谢知秋这里。
朝堂上?暗潮汹涌,风波变换。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局面,无疑是谢知秋日益显出优势,甚至在与齐慕先的对峙中逐渐占了?上?风。
对谢知秋这般新秀而言,有了?史?守成这样的朝中老?人助力,无异如虎添翼。
然而,唯有谢知秋自己?知道,她和史?守成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融洽。
首当其冲的,她和史?守成的性格,相当合不来?。
史?守成并不能说是个坏人,相反,以传统的价值观来?论调,他绝对是个清廉的好官。以齐慕先来?比较的话,那么至今生活简朴的史?守成,简直是清得不能再清了?。
但这种严守清规戒律的读书人,往往同时?有着极为古板守旧的道德标准。
史?守成本?身比较死脑筋,他在朝堂上?反驳言官的那番说辞,其实是谢知秋背后出的主意。
但为了?说服史?守成说出那番话,就费了?谢知秋不少口舌。
一来?,史?守成觉得这是做戏,很不情愿。
二来?,谢知秋能感觉到,史?守成虽然看似愿意支持她,但他自持阅历,其实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并不愿意听她这个晚辈摆布。
光是这些,已经很不舒服了?。
但还有一日,史?守成有事来?拜访将军府,两人书房里谈话时?,萧寻初出来?取东西,从书房窗外经过。
他平时?在家很随意,跟以前在临月山一样,经常披头散发?。
在隔窗看到谢知秋时?,他对谢知秋笑了?一下,这才?离开。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谁知史?守成当即就皱起眉头。
他对谢知秋道:“你这个妻子怎么回事!在家中衣冠不整,不知礼数,明知丈夫与客人在书房谈事,居然不避道而行,而且见到丈夫,非但不行礼,甚至敢抬头平视夫君!
“谢家也?是家风严谨的书香门第,怎会?教出如此不知妇德的女儿!参知政事大人竟这样还不振一振夫纲!若是我的夫人如此,我早已休妻了?!”
听闻史?守成之言,谢知秋表情一改,略微显出不悦之色来?。
她本?是女儿身,现在只是借用萧寻初的身份。
她自幼就不太喜欢这些他人强加的规矩,要是她真将所有劝诫都当回事,谨小慎微地满足每个人的评价标准,那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谢知秋,和萧寻初交换之后,也?不可能走到参知政事的位置。
谢知秋听不得这种话,当场驳道:“此地是我的居所,屋内虽在待客,但内子只是在屋外经过,本?就无意打扰。
“他之所以往屋内瞧,是因为担心我这个夫君的情况,反而是在尽妻子之责。
“倒是史?尚书,在别家做客,理应守礼,见到主人家的女眷经过,本?应低头非礼勿视,为何史?尚书非但没有回避,反而看得这么仔细?若按照史?尚书的礼数之言,这也?不太合适吧?”
史?守成被反将一军,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起来?。
其实他故意挑“萧寻初”家眷的刺,未必没有对这个晚辈有意见,于是故意给下马威的迁怒之意,没想到“萧寻初”完全没有对客人宽容一点的意思?,直接呛起他来?。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史?守成知道此人一般不太说话,但真要辩论口才?了?得,跟她争论讨不了?什么好,遂偃旗息鼓。
又?是一日,谢知秋与史?守成不欢而散。
待送走史?守成,谢知秋头疼地靠在桌前缓解情绪。
她通常都是单打独斗,即使?偶尔与人合作,基本?也?只是短暂地目标一致,不久就会?分道扬镳。
与史?守成这样的结盟,还是头一回。
实话实说,她与史?守成不太相处得来?,但在朝堂之上?,她又?确实需要史?守成的支持。
现在新政正在实施的关键时?刻,阻力很大,多一个朋友远胜于多一个隔岸观火之人。
更何况,还有齐慕先这个隐患……
谢知秋闭目凝神,觉得许多事情烦不胜烦。
正当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谢知秋抬头,道:“进来?。”
从外面进来?的,竟是叶青。
“谢小姐。”
叶青通常不太会?主动来?找她,可能是对着一个外表看上?去是他师弟、实际却是女子之魂的人,他实在是难以拿捏相处的分寸。
不过今日,叶青的神情像是在担忧。
他站得有些拘谨,道:“刚才?我看到史?尚书脸色不太好地离开了?……”
谢知秋“嗯”了?一声?。
叶青又?道:“史?尚书之前抱怨过我在侧院冶铁的声?音太响,其实朝中让我研制新年要用的烟花,我刚才?正在试验,可能又?发?出一些响动。你与史?尚书相处不太愉快,是不是又?是因为……”
“不是,不关你的事。”
不等叶青将话说完,谢知秋已经安抚他道。
今日叶青那边发?出炮仗的声?音时?,史?守成是皱过眉头,后来?两人也?发?生了?几句口角。
谢知秋能感觉到,史?守成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工匠,对谢知秋新政将重点放在扶持工商业的倾向也?有不满。
不过,在谢知秋与史?守成近期发?生过的冲突里,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叶青那边造成的影响,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谢知秋不太客气地评价说:“他看不过眼的地方很多,那是他的问题。要是事事在意,没完没了?。”
叶青听谢知秋如此说,微微松了?口气。
他当年和师兄弟们在临月山上?,受尽了?非议与冷眼。
他知道谢知秋力排众议,让朝廷任用他这种没名没气的工匠不易,实在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于他有恩的谢知秋与其他高?官关系恶化。
他十分诚恳地道:“我知道谢小姐在朝中做事,必然不易。在下受谢小姐恩惠,对目前的生活已经非常满足,也?盼望能有对谢小姐投桃报李的地方,自不愿给谢小姐惹麻烦。
“在下现下住在将军府中,若是哪里给谢小姐造成了?不便,请谢小姐务必开口提醒,在下必当尽力改正,千万不要有顾虑。”
“好。”
叶青的心意,谢知秋心领下来?。
叶青告辞后,谢知秋捏了?捏鼻梁。
尽管是又?有惊无险,但她与史?守成的关系,多少是个隐患。
要么求同存异,找到能长久相处下去的方法。
要么等局面再稳定一些……等他们失去共同的敌人齐慕先以后,恐怕要做好分道扬镳撕破脸的准备。
谢知秋目前更倾向于前者?,毕竟史?守成算是个好官。
但如果有个万一……
谢知秋眼底冷光微动。
夕阳西沉,窗外唯有些许暮日余光残留。
谢知秋收回种种念头,整理思?绪,心想该回去一趟,顺便吃晚饭了?。
她打开门,打算踏出书房——
但下一刻,她心中浮现出一丝怪异来?——
以往这个时?辰,五谷应该会?主动来?叫她,为何今日没有来??
还有,周围未免太安静了?……
“——!”
谢知秋向来?敏感,尽管不清楚这份不安来?自何处、是否是她多心,但她一旦生出疑虑,便决定立即退回到屋内——
谁知下一刻,她面前寒光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谢知秋只见眼前瞬间掠过一把银色长剑,锋利的剑刃如风从她耳边擦过,插.进她身侧木门的同时?,还削去她一缕鬓发?——
萧寻光现身在她面前。
他一双眼睛与弟弟和母亲相似,可眼神丝毫没有弟弟那样的亲和慵懒,反而锋锐坚韧——
只听他冷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目前知道?她和萧寻初身份的三个人——
知满是个小女孩,不但是谢知秋信任的亲妹妹,而且她当时年纪很小, 就?算跑出去乱说, 可能都没人相信。
秦皓是自?己看出来的,而且看出来的过程漫长?而玄妙——据秦皓说, 他甚至能看到谢知秋本质的样子, 这种?情况在其他人身上没有发生过, 谢知秋只能猜测他是体质较为特异。
而叶青,则是她与萧寻初主动?告知的,前后他们讨论过很多次, 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没有一个人, 能给她萧寻光这么大?的压力。
到目前为止,谢知秋还从未被人这样当面逼问过。
剑锋抵在她的喉侧,谢知秋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
此刻, 她脑海中充斥着一个问题——
萧寻光是怎么进来的?
她和萧寻初平时非常小心,外面都有人守着,如果有其他人要进来, 必定会有通报。
就?算是他们两个,也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都打起?十分?精神假装对?方,总要有喘息的地方——自?己的院落, 就?是这个地方。
然而萧寻光,竟然如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庭院里!
谢知秋心中疑窦丛生,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问出来——
萧寻光多半是听到了她和叶青的对?话, 才会对?她的身份产生质疑。但她和叶青的对?话, 终究只是对?话而已,萧寻光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要是处理?得当,或许还有机会敷衍过去。
谢知秋逼自?己镇定精神,冷静地问:“哥,你在说什么?”
“别想糊弄过去。”
萧寻光却没有被她轻易动?摇,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剑刃又往里压了一分?,紧紧逼着她的咽喉——
“我听到叶青将你称作‘小姐’。”
这剑锋如此之?近,谢知秋只要呼吸得重一点,喉部就?会被银剑割伤。
但说到这里,萧寻光自?己顿了一下,道?:“……你是女的?”
萧寻光看上去有点不可置信,立刻就?想确认一下,但考虑到眼前这个人真的有是个女人的可能性,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想了半天,萧寻光抬起?手,在谢知秋脸上用力搓了几把,看她有没有易容。
谢知秋:“……”
谢知秋和萧寻初互换身体,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真的,不但如此,萧寻初的个子虽然不及父兄,但也八尺有余、接近九尺,萧家这种?身量的男子世上都找不到多少,女人更是凤毛麟角。
萧寻光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是他弟弟货真价实的身体,而谢知秋就?在等这一刻。
果然,在萧寻光确认过她的脸全然没有伪装的痕迹后,面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谢知秋马上道?:“哥,你误会了。‘小姐’是我在师门中的绰号,我去临月山上的年纪不大?,以前过得养尊处优,初到山上很多事?情不太懂,受了两位师兄不少照顾。师兄们认为我过于青涩,像久居闺中的大?小姐,才开?玩笑?给我起?了这个绰号叫‘小姐’,现在偶尔还会叫起?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萧寻光听到这里,微微凝了一下。
谢知秋趁热打铁,又说:“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教?我骑马,然后我们一路跑到山林里。我贪玩爬到树上,结果看到马蜂窝,吓得从树上跌下来,手臂磕到地上的石头?,还留下一个伤疤?
“我当时单手就?没法骑马,是哥你将我带回来的,你还因为我的关系,被父母骂了一顿。
“现在这个伤疤还在,你可以确认一下。”
听到这里,萧寻光已经慢慢信了谢知秋的话,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他握着剑的手没那么紧绷了,缓慢地往后退了一点,似要放过谢知秋。
谢知秋松了口气。
但就?在下一刻,萧寻光的脸色猛地一变,顷刻间又将宝剑抵上来,肃道?:“不对?!”
他说:“当年你上临月山以后,我曾经暗中去山上看过你几次,但你的师父和师兄都是称呼你的字,从没听到有人叫你‘小姐’!按你的说法,你这个绰号必定是上山不久起?的,我去看你的时候应该正是叫得多的时候,要是真的能被用到现在,我怎么可能一次都没听到过?”
“——!”
他竟然上山看过萧寻初!
谢知秋心中暗道?不好。
在此之?前,无论是她还是萧寻初,都认为萧寻初到临月山上以后,就?和家里彻底断绝了关系。当然将军和将军夫人时不时还是在关照他的,但采取的都是比较间接的方式。
没想到,萧寻光居然自?己一个人上山看过弟弟!
照这种?情况,萧寻初大?概对?此也不知情,而谢知秋只知道?萧寻初能告诉她的事?,当然想不到还会有这种?事?。
这一下,她为了遮掩叶青称呼导致的问题,反而成了更大?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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