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初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在修改突火.枪时发?现,他以男子?身体抬起来正合适的枪,对谢知秋的身体来说?太重了。
如果他一直是萧寻初,恐怕永远意识不到这种地方。
知满闻言,若有所思。
而这时,萧寻初看向谢知秋。
尽管谢知秋素来少言,但两人相识数载,萧寻初又与她同室而居两年,如今好像已能感觉到谢知秋微妙的情绪变化。
在萧寻初看来,谢知秋今晚的沉默有点异常。
而且这种异常,好像是在知满告诉她秦皓如今的情况之后。
难不成,她的心情变化,是因为?……秦皓吗?
萧寻初一凝。
这个?念头?,令他胸口隐约发?堵。
这时,日暮西沉,梁城繁华的街道上,沿街店铺非但没?有休息,反而灯火愈发?明亮。
还有些白?天在别处做活的人,在日落后推出小车,在街头?摆起小摊来。
谢知秋正站在窗口,正看到窗外灯火点点亮起的瞬间,不禁一滞。
“这是……?”
谢知秋竟问了一句。
知满注意到姐姐神态的小变化,见面无表情的姐姐偶尔流露出别的情绪,居然觉得有趣。
“对了,姐姐还不知道。”
知满笑道。
“是新登基的天子?搞的,改元之年,从正月开始,大贺三月,所以每晚都有灯会,还经常有庙会。”
知满想了想,评价道:“我还挺喜欢这个?天子?的,感觉有意思。而且多亏他这么?搞,这三个?月的布匹需求量比以前大了不少,我们生意更好了。
“不过,听家里?的长辈说?,官家这么?做,是因为?他自己喜欢梁城的夜市,甚至想过要亲自出来摆摊……也不知真的假的。”
谢知秋未言。
萧寻初见她的注意力?逐渐被灯会吸引,心中莫名一松,笑了笑。
他问:“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想顺便转转吗?”
谢知秋在月县当官两年,其?实已经非常习惯在外面活动了,灯会也见识过不少。
不过,梁城的繁荣,毕竟与偏僻县城不同。
而谢知秋这样出生书香门第、规矩森严的千金小姐,待字闺中时出来恣意游玩的机会不多,两人交换后,她又为?了科举而专心读书,想来也没?怎么?玩耍,对自己家乡的灯会,搞不好还没?有对月县的熟悉。
当然,萧寻初本人有不小的私心。
他想与谢小姐一起逛逛。
即使谢知秋对灯会没?有太大兴趣,他仍然会出言相邀。
反正随侍和行李都已经先一步送回将?军府了,他们两个?人一身轻松。
萧寻初怀抱着期待,等她回答。
这一次,他的期待并未落空。
谢知秋略作考虑,就回答他道:“好。”
知满还是小姑娘,家里?管得严,天一黑就被抓回谢家去了。
谢知秋和萧寻初没?再坐车,只两个?人在街上逛着。
萧寻初出门还是得戴帷帽,但作为?“已婚女子?”,旁边还有“夫君”,他相对自由了一点,便将?白?色的纱帐撩开,晾在两边。
萧寻初小时候是个?野人,经常上蹿下跳,玩得不少,梁城的灯会自然熟得不能再熟了,并不新鲜。
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与女孩子?一起逛过,现在谢知秋在他身边,他总想逗逗她。
在他眼中,谢知秋穿着一身红裙,安静的面容略显凝肃,当她乌黑的眼睛望着某处时,犹如画出来的人偶。
忽然,谢知秋听到耳边有声音,不由一动。
谢知秋转过头?,发?现是萧寻初不知何时买了个?竹哨子?,放在口中边吹边抽拉底部的牵棍,就能发?出鸟鸣般奇妙的声响。
萧寻初显然吹得比普通人好得多,类似鸟鸣的声响竟隐约可成曲调,引得游人纷纷侧目,连卖哨子?的人都很惊讶,回头?看了数次。
萧寻初向来是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玩得好,他心情挺随意的,见谢知秋亦朝他望来,友好地将?竹哨子?递给她,道:“你想看?”
谢知秋不知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这个?,但萧寻初递给她,她就接了。
她将?竹哨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放到唇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拉着牵棍吹了吹。
她吹得也不差,但声音略显干涩,不像萧寻初那么?轻盈。
而萧寻初看到她的动作,却是一怔。
他本来只是给谢知秋看看的,没?想到她会这么?自然地拿起来吹,就像真正关系亲密的人会一人一口吃同一件东西那样,她丝毫没?觉得不对。
其?实仔细想想,两人两年共处一室,的确称得上非常亲密,或许这并不算什么?。
不过,萧寻初看到她,莫名还是有些窘迫。
谢知秋却反而直直地望过来,顿了顿,说?:“好像没?有你吹出来的声调多。”
萧寻初挪开目光,手指挠脸。
他转移注意力?似的轻轻笑了两声,道:“我小时候好奇竹哨子?发?声的原理,拆了好多竹哨子?,又仿照成品自己做,不知不觉就弄熟了,吹着玩玩而已。”
谢知秋其?实好奇心也很重,听他这么?说?,立即着手开始拆竹哨子?。
萧寻初见状更想笑了,凑过去想跟她聊气?流是如何配合共鸣腔发?出声响的。
但就在这时,谢知秋动作大了点,手肘惯性往后冲去,正好有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狂笑着没?头?没?脑地冲过来,不偏不倚撞在谢知秋用力?的手肘上!
谢知秋的手肘磕到对方的头?,小男孩措手不及,一下就被撞倒,手里?一尊精致的木头?将?军砸在地上,顿时摔个?粉碎。
男孩见到满地碎片,眼神一颤,下一刻便红了鼻子?,他甚至顾不得从地上爬起,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指着谢知秋大喊道:“你赔我!这是我刚买的萧大将?军!老板说?是最后一个?了,你——”
谢知秋其?实还挺茫然的,她先前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发?现撞到人才回头?。
那男孩正在气?头?上,但抬头?对上谢知秋的目光,就吓得噤了声。
谢知秋向来淡漠,许多人都觉得她眼神冷锐如刀,略显骇人。
男孩抽了抽鼻子?。
谢知秋却有几分歉意。
虽是意外,可里?面也有她的责任,而她对应对这种事有点不擅长。
谢知秋默了一瞬,才要开口——
这时,萧寻初却比她先一步有动作。
他将?几块木头?将?军的碎片捡起来,看了看,笑道:“这个?做得一般,你别急,我能给你做个?更好的。”
“——你?!”
男孩吸了吸鼻涕,看萧寻初的女子?相貌,将?信将?疑。
萧寻初倒不急,左右看了看,发?现有个?做木雕的摊子?有他需要的东西,就走过去,与老板商量几句。
不久,他付给老板几文钱,就了坐了下来,开始动手。
其?实萧寻初在听那男孩说?这木人是“萧大将?军”时,就有点好笑,在他看来,这个?木头?人做得比他爹本人好像要威风不少。
不过,毕竟是百姓的想象,和本人太像了或许反而不好。
萧寻初直接按照原本的木人样子?来做,但是熟练地改进?了细节,呈现出来的效果果然更为?精巧。
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只是等萧寻初木人做好的那个?小男孩,竟有不少小孩好奇地围了过去,不时发?出惊呼声。
谢知秋本还担心事情不好解决,现在见萧寻初不知不觉被小孩团团包围,反而呆了呆。
萧寻初在她眼中仍是男子?相貌,他长发?披散,白?衣薄衫,被小孩簇拥后,他反而笑眯眯的,眼神有点狡黠。
谢知秋看着被小孩围住的萧寻初,小幅度地偏了偏头?。
与此同时,在道路的另一边,坐在车内的秦皓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秦皓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突然地撞见他们夫妻二人。
第一眼,他恍惚看到谢妹妹安静地站在人群边上,没?有靠近,而萧寻初坐在小孩子?中间,好像在做什么?木制品。
他几乎下意识地有立即逃走的冲动,怕自己看下去,会见到不想看的场景。
可这画面隐约有点不和谐的地方,谢妹妹那身红色的裙子?,不太像是普通女子?的服饰,而且她也没?戴帷帽。
秦皓闭了下眼,再睁开,才发?现站在人群边的是萧寻初,坐在小孩子?中间笑的才是谢妹妹。
这下画面的真实感强了,两人的衣着也很正常。
秦皓愣了下,意识到自己先前是晃神看差,可又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么?怪诞的错觉。
他捏了捏鼻梁,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这时,秦皓微微一滞,又抬起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驾车的小厮之前问秦皓要不要改道,但迟迟没?得到回音,有些奇怪,回头?问:“大人,怎么?了?”
秦皓略显狐疑地道:“有个?地方……不太对劲。”
“啊?”
小厮原先没?发?现不远处就有他们秦家的两个?天敌,左顾右盼了一番,才看到谢知秋和萧寻初。
他脸色大变:“大人,我们快走吧,别和那个?姓萧的一般见识。”
但秦皓却有点走神,只迟疑道:“谢妹妹以前,是不会做木雕的。而且……她笑起来,也不是那种感觉。”
小厮莫名。
在他看来, 自家大人每回提到谢小姐的事,就有?点?神神叨叨的,全无平时的理?性克制。
秦皓沉默不言。
他总觉得某些地方有?怪异之感。
那个人明明长着谢妹妹的脸, 但“她”展示出的气质, 又不像谢妹妹。
可是……若要秦皓解释这种没由来的直觉,他又没有?头绪, 反复推敲理?由, 都觉得哪里差了环节。
秦皓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谢知秋”的打扮时,微微一顿。
因为男女之别,他与谢妹妹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 但是两人青梅竹马多?年, 谢妹妹的一些装扮习惯他还是知道的。
谢知秋是个简约素雅的人,以?前?其实也?不会?在打扮上花太多?功夫。
然而如今,三年过去, “她”在着装上,竟然比以?前?还要朴素粗糙了,非但头上一支像样的簪子都没有?, 身上的衣裳甚至是十分廉价的布料,哪里还有?当年谢家大小姐的样子?
谢老爷家财万贯,不至于会?亏待女儿。萧家又是世代?将门, 也?绝不至于缺少钱财。
既然如此……谢妹妹为何会?……?
秦皓略一抿唇,逐渐冒出一个想法——
由于当年“萧寻初”夺了本被安排给齐相之子齐宣正的状元, 直到一年多?前?, 齐慕先都还对“萧寻初”这个人心怀膈应。
如今齐宣正官途走得顺风顺水, 齐慕先也?逐渐放下了对“状元”的芥蒂,已不再那么在意那件事了。
但是凭秦皓对齐慕先的了解, 齐相当年在气头上的时候,是一定不会?放过“萧寻初”的。
“萧寻初”堂堂一个状元,会?被派去月县这种偏僻地方,就足以?应证这种判断。而且,其他官员为了讨好齐慕先,未必不会?用各种手段落井下石。
如今梁城中关?于“萧寻初”的《怜雨案》演得更火热,秦皓也?有?所?耳闻,便猜得到“萧寻初”这几年恐怕多?有?凶险之处。
难不成,谢知秋也?是因此被他连累,所?以?……过得朝不保夕,十分不好吗?
“谢妹妹”那笑?,与她实在不像,或许并非是发?自真心,只是强行为之。
究竟要到什么地步,会?让以?前?五指不沾阳春水、一双素手只用来看书和写?字的谢妹妹,现在竟连木匠一般粗俗的工作,都做得那般熟练了?
秦皓眼神隐约变化。
说实话,萧寻初这个人吃苦,由于秦皓本人的私人情绪,秦皓对他并没有?多?少同情之感。
但是,想到因为萧寻初,竟连谢妹妹也?跟着受了苦难,他便有?些动摇。
秦皓想了想。
然后,他招手唤来小厮,交代?了几句。
另一边。
谢知秋在等萧寻初给小孩子做木头将军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顶眼熟的青帐马车。
她侧目回头,正好看见总在秦皓身边的那个小厮,驾着马车离去。
谢知秋微顿。
刚才那个难不成……是秦皓?
他原先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吗?
既然如此……他可曾注意到她和萧寻初?
谢知秋没想到自己刚从知满那里得知秦皓升迁的事,就会?在灯会?上碰到他,这未免有?些凑巧。
正当出神时,忽然,她感到有?人靠近她。
谢知秋下意识地回过头,下一刻,她先迎上萧寻初笑?盈盈的脸,接着,面颊上便是一凉。
萧寻初将什么东西覆在了她脸上。
谢知秋一惊,不觉抬手去摸。
等将那薄薄一片之物取下,她才发?现是一面精巧的兔子面具,大概是小孩子的玩具,画得很可爱。
萧寻初笑?嘻嘻地看她,在漫天?灯火之下,他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俊美的面容带着恣意的气质,如自由飘荡的轻云。
谢知秋一愣。
萧寻初一指面具,笑?着解释道:“这是那些小孩送我的,除了最开始那个哭的小男孩以?外,后面那些小家伙也?吵着要我做东西。抱歉,让你多?等了这么久,这个送给你赔罪。”
谢知秋起先有?些错愕,但看到萧寻初轻快的神态,又不由浅浅一笑?。
原本萧寻初就是为了给她解围,才会?去帮那个孩子做东西,她怎么会?觉得这样的等待需要道歉?
谢知秋摇摇头,然后望他,想了想,说:“你好像很容易和小孩子玩到一起。”
“这……”
萧寻初不自觉地摸了下头发?。
他不否认这一点?,但由谢知秋说起来,他有?点?不好意思,怕对方觉得他幼稚。
萧寻初道:“小孩子嘛,想法总是比较单纯,谁会?玩就爱跟谁在一起。”
谢知秋不讨厌他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将面具扣到脸上,问:“跟我合适吗?”
萧寻初的心跳当场漏了一拍。
他没想到谢知秋这样事业心重的人,居然会?配合他玩。
而且,这面具虽然会?遮住脸,但眼睛仍然会?露出来。谢知秋脸上最令他难以?招架的,就是那一双乌眸,灵动得仿佛随时能将人诱至其深处。
萧寻初不禁偏移了一点?目光,笑?道:“很可爱。”
其实不是说她的长相或者?面具,而是这个动作本身。
在萧寻初看来,她偶尔这样表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样子,实在可爱得有?点?过分了。
要是谢知秋天?天?这个样子,恐怕对他的心跳速度不好。
谢知秋将面具从脸上取下来,拿在手上翻翻,看上去有?点?中意。
她轻轻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解决木头将军的事后,两人一同散步回家。
在路上,谢知秋道:“明天?开始,我会?到大理?寺工作,恐怕会?忙一段时间。你若是方便的话,希望你能找机会?去一趟谢家,向我父母报个平安。等我手上空一点?,我会?和你一起再回去一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关?系和睦。”
“好。”
萧寻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摸摸下巴,道:“正好,我今天?没仔细查谢知满的功课,等到谢家以?后,要好好考她一考。”
谢知秋眼角余光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有?趣。
萧寻初又道:“不过,刚从月县回梁城,你就马上要去大理?寺,还真是一天?都没得闲啊。”
“嗯。”
谢知秋应了一声。
说到这里,她看上去一本正经。
她道:“我初回梁城,对这里的利害关?系还不太了解,接下来还要……”
谢知秋话未说完,两人刚走到将军府外,却见有?个人影立在将军府外,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谢知秋驻足,止了口。
而这时,那人朝两人的方向望来,一见谢知秋,他就热情地打招呼道:“寻初!”
候在将军府门口的人,名叫王泉,是萧寻初当年在白原书院的同窗,据谢知秋所?知,两人应该已久未联络。
谢知秋对此人印象不深。
在记忆里,这个王泉虽与萧寻初关?系不差,但也?称不上特别好的朋友。
若不是对方忽然找上门,谢知秋是完全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的。
但是,王泉一上来,就一副与“萧寻初”十分亲昵的样子。
待进了将军府,他就像岁月从未流淌过一样,拉着谢知秋说话:“寻初,你可算从南方回来了!当年你考上状元,我们这些老同窗都吃惊得很,只可惜当年你太忙,没找到机会?当面向你道贺。”
说着,他又自顾自拿出一个盒子,不由分说推给谢知秋,嬉皮笑?脸地道:“我半个时辰刚从别人那里听说,你的车子进梁城了,正好我人就在将军府附近,就跑来看看,所?以?来不及准备什么。这是我让家仆赶去家里拿来的东西,一点?薄礼……诶——你先别急着推,又不全是给你的,是给嫂子的。只是一点?小东西而已,真算不上什么。”
王泉这一番话,倒勾起了谢知秋一点?记忆,此人似乎性格八面玲珑,是个与谁都聊得来的人。
而谢知秋不善言辞,在人情关?系上,倒有?点?难以?应付这种人。
王泉态度强硬地将礼物留下,然后欢喜地与谢知秋寒暄了一番,便兀自离去。
王泉并未入仕,上门来也?无事相求,似乎真的只是作为昔日好友过来看看“萧寻初”,他的礼物又说是给“嫂子”的,东西不大,只有?一小盒,他态度十分坚决,倒真不太好拒绝。
只是,这事终究有?点?古怪。
萧寻初在王泉走后,也?十分疑惑地道:“我以?前?和他关?系有?那么好吗?多?年不曾联系,他竟第一时间得到你回梁城的消息,还特意过来拜访。”
谢知秋不言,只是打开了对方作为礼物留下的盒子。
她看到里面的东西,便微微一愣。
萧寻初亦凑过去看,在看完后,便不由错愕——
“……书?”
而且看上去十分破旧,大约是古籍一类的东西。
考虑到谢知秋是人尽皆知的才女,王泉送这样的东西给“嫂子”,倒算是投其所?好。
不过,谢知秋的脸色明显不同寻常。
她愣了片刻,方道:“王泉恐怕不是上门见你,而是代?人跑腿的。”
“……代?人跑腿?代?谁?”
谢知秋眼神幽深。
许久,她才吐出一个名字:“秦皓。”
“……”
萧寻初心头莫名一颤,先前?那种胸口发?堵的感情又涌了上来。
他耐心地问:“为何这么说?光屏几本书,就能断定是秦皓吗?而且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秦皓若真要送你东西,为何要拐弯抹角,还特意让王泉代?上门来?”
谢知秋还有?些走神。
她碰了碰盒子中的书面,道:“这几本书,都是价值连城的古籍。几乎都是我以?前?想看,但弄不到手的。
“说是投我所?好,但能投得这么准的人,世上屈指可数。我能想到现在在梁城的……只有?秦皓。以?前?,我与他都跟着甄奕师父学习,那时我曾经……对他说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很久远的事了。
就连谢知秋自己,都有?点?意外秦皓还记得,而且特意去寻了这些难找的书。
而萧寻初闻言,亦是心头一震。
谢知秋此刻低头看着书,并未看他,而萧寻初望着她的侧脸,却庆幸她此刻不会?注意自己的表情。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这一句话,就让萧寻初明白,在他与谢知秋无法相处的日子里,谢知秋与秦皓之间,也?有?过许多?别人参与不进去的事。
他莫名有?些想回避这些,便又问了一次:“可若是如此,他为何现在突然送你东西,还非要通过王泉?”
“因为……”
谢知秋心头微微一动。
……看来,她注意到秦皓马车的时候,秦皓果然也?看到了她和萧寻初。
秦皓的想法,其实对谢知秋来说,并不难猜。
先前?他们碰面的时候……
谢知秋看向萧寻初。
萧寻初是个比较自由散漫的人,以?前?就能披头散发?、一身怪异装扮招摇过市,在谢家的时候他必须得装一装,但是两人成婚以?后,因为可以?长时间待在后院,且熟悉“谢知秋”的人不多?,他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本性。
现在即使是女子身份,他仍然是怎么方便舒服就怎么穿,这样他自己自在,做起机关?物件来也?便利。
今天?,萧寻初就跟往常差不多?。
灯会?是两人临时起意,萧寻初并没有?做太多?准备。虽然他为了不招人侧目毁掉“谢知秋”的名声,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装扮不至于太惊世骇俗,但萧寻初本人不适应过于复杂的女子发?式,也?不喜欢饰品和较麻烦的裙子,所?以?外表上可谓十分单调节俭。
谢知秋本人并不讨厌他这样,但这种情况落在秦皓眼中,大概……
谢知秋淡淡地道:“他大概是觉得,我和你成亲以?后,‘谢知秋’过得不好吧。”
秦皓看“她”穿得如此清朴,以?为她因为种种原因,花光了手头的银两,囊中羞涩,连普通物件都添置不起,还不好意思对父母开口。
会?送她这样的书,一方面是因为谢知秋一定会?喜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果实在有?必要,这类书可以?拿出去卖掉换钱,缓解“她”手头的紧张。
至于为何要借王泉之手……想必是秦皓认为自己身份敏感,既希望“谢知秋”拿到东西,又不让“萧寻初”起疑,这样可以?帮到“谢知秋”,又不会?让她在萧家的处境变差吧。
谢知秋毫不怀疑,以?秦皓的心细,就是会?周详到这个程度。
但她也?不怀疑,秦皓知道,如果她看到书,就会?猜到是他给的。
谢知秋垂眸,说:“在秦皓看来,‘我’成婚以?后,买不起漂亮的衣裳首饰,过不了宽裕的生?活,是‘我夫君’的责任,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不幸的生?活。
“所?以?,他在同情我,在为我难过,他也?用他的方式来帮助我,希望我能过得好一些。”
在秦皓看来,她本是娇贵的名花,是不该经受这样的风吹雨打的。
所?以?,如果“萧寻初”无法为“她”提供足够的保护,那么秦皓就会?以?这样不起眼的方式,默默为她撑起一把看不见的保护之伞。
萧寻初闻言一愣,问:“……你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吗?”
萧寻初话里有?一丝紧张。
尽管他和谢知秋互换了身体?,秦皓看到的“谢知秋”大概是他,但是萧寻初仍不希望秦皓有?这种印象。
这让他开始担心,在与谢知秋朝夕相处的这几年里,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谢知秋摇摇头。
她道:“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是有?一件事,他不知道。或者?……即使秦皓知道,可能也?无法由衷地理?解。”
说实话,在发?现秦皓很担心她的时候,谢知秋其实隐约有?一点?感激。
但是……
秦皓他不知道,这是谢知秋自己选的道路。
所?以?,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谢知秋有?想要的东西,并愿意为此承受风雨。
纵然确实有?一重又一重、连她都感到难以?跨越的困难,可只要望着前?方,她就不会?感到非常痛苦。
秦皓觉得她承受不了,但谢知秋清楚,她比秦皓想得更加坚强。
她没有?丝毫后悔。
不过……
谢知秋眼神微沉。
她的手指抚过古籍书封。
这三年来,她的意志从未有?过变化,但是秦皓看起来,好像变了不少。
谢知秋望着这些估计,心情复杂地道:“这几本书,只一本就可以?卖到上百两。
“秦家虽然不错,但其实也?不是大富之家。
“秦皓以?前?可以?锦衣玉食,但他本人只是读书,靠家里给钱,大多?数时候还是需要量入为出……没想到如今,连这样昂贵难得的古书,他也?想拿就能拿得到手,甚至能从容地送给别人了。”
不久, 秦皓屋子的门被敲响。
秦皓今晚情绪有?些波动,故而?深夜还在读书,听到外面的响动, 便道:“进?来。”
小厮推门而?入, 手里捧着那个眼?熟的盒子,语气古怪地道:“大人, 将军府的人, 将这几本?书直接送回我们府上了。”
秦皓一顿, 说不清内心深处是?意外还是?不意外。
他放下?书卷,问:“将军府的人,可有?带什?么话??”
小厮回答:“没有?。”
“这样啊……”
难言的失落涌上来, 几乎令秦皓握不住手里的书。
不过, 即使没有?任何留话?,光从将军府送书这件事上,秦皓也能推断出许多。
……谢妹妹果然很聪明。
哪怕他让王泉当他的代送人, 谢妹妹光是?看到那几本?书,就猜到背后的人一定是?他。
不过……
秦皓苦笑?了一下?。
谢妹妹直接让将军府的人将礼物?送回秦府,又是?什?么意思呢?
谢妹妹是?想告诉他, 她现在和萧寻初感情甚笃,哪怕萧家知道他秦皓给她送东西,也丝毫不会影响她在萧家的地位和与萧寻初的夫妻感情吗?
若真是?如此, 那……
这么多年,谢妹妹还真是?一点没变。
在拒绝他这件事上, 仍然如此不留情面。
秦皓将小厮手上的盒子接过, 摸了摸里面的书面。
说实话?, 连秦皓都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谢妹妹已然嫁作人妇,但他仍然在收集她以前说过想看的书, 目光仍然在追随她的所?在之处,甚至哪怕是?微弱的机会,他也试图继续在她生活里找一点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