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六年前?要?高了, 样子褪去?青涩,成为一个俊美青年。
但是, 萧寻初脸上那种?坦然逍遥的神情、清冽明澈的眼?神,却和当年两人初见时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因为表里如一,他连衣冠打扮甚至都和实际差别不?大,仍旧是未加簪冠、长发?披散,宽宽松松地披着浅色衣袍。
只是此刻,他面?红耳赤,然后似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反应失态,忙别过脸,用手?背抵住面?颊。
慌张之中,萧寻初无措道:“你和我?……这、这不?太好吧?”
谢知秋将这句话?当作是委婉的拒绝,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
“你不?愿意吗?”
谢知秋道。
她问:“为什么不?愿意?莫不?是你已有婚约?”
萧寻初结结巴巴:“没、没有。”
谢知秋又问:“那你难道……已有心上人?”
萧寻初愈发?窘迫:“也、也没有。”
萧寻初自认一直将谢知秋当成朋友,但这时他才?发?现,和谢知秋讨论这种?问题,与以前?跟男性朋友讨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至少当谢知秋直截了当地问他意见的时候,他却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
话?说回来,还什么心上人,与他关系还算好的同龄女孩,不?就只有她谢知秋一个吗?
然而谢知秋不?太理?解萧寻初的崩溃,听?到这里,饶是冷静如她,也未免有点受到打击。
“这样说来,你是单纯的不?愿意了。”
谢知秋微微蹙眉,像是有点缓慢地开始考虑自己身?上的问题。
她迟疑地问:“是不?是因为我?性格呆板,既不?常笑,也不?太通风情,不?太会那种?大家希望女子身?上有的温柔体贴,所以你不?愿意将此等终身?大事,浪费在?我?身?上?”
这些是谢知秋时常听?到的评价。
祖母和父亲都时常让她多笑一点、说话?柔顺一点,尤其是对秦皓,生怕她一直将脸摆下去?,会磨尽秦皓的耐心,让他对她不?再喜爱。
谢知秋知道自己多半是有这些问题,但她以往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根本不?想?成婚。
而眼?下,她有意凭此来达成目的,却被萧寻初拒绝……思及理?由,她难免去?想?是不?是就是这些原因。
然而萧寻初听?她这样说,大惊失色:“不?、不?是!怎么可能!和你没有关系!你明明就非常有女孩子的……”
萧寻初说着说着又脸红了,他讲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匆忙停住。
他以前?对谢知秋,是绝没有友谊以外的感情的。
因为他觉得谢知秋读书不?易,如果在?那种?时候还对她产生多余的情绪,完全是一种?亵渎。
可是此刻,谢知秋说出来的提议,却一口气打破了他一直以来自设的界限,模糊了两人之间原本纯粹的关系,迫使他不?得不?去?思考他们两人之间的可能性。
而他在?这种?可能性面?前?产生的剧烈动?摇,令萧寻初自己都有点害怕。
萧寻初轻咳一声,正色道:“总之,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问题。我?在?外面?的口碑,其实我?自己多少也有自知之明。”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些年,他和师兄弟们经历过的鄙夷和轻视。
他眼?神一黯,但尽力没让谢知秋觉察这细微的情绪,只说:“我?听?说谢家祖上乃是名门,极为看重年轻一辈的德行品质,反而看轻常人所重的门第财富。像我?这样的人,恐怕入不?了谢家长辈的眼?吧?”
不?要?说谢知秋,任何一个良家女子,但凡听?说他的名声,只怕都会退避三舍。
谁会将女儿嫁给这样的怪人?
更何况,他也无意成婚,既然走了这样的道路,又何必拖累其他人。
果然,谢知秋闻言,也露出犹豫之色,并未否认:“确实会有点问题。”
谢知秋这话?,并非是否认萧寻初本人,而是从客观情况来看,这对两人的婚事是个难题。
不?要?说当年谢父在?见都没有见过萧寻初的情况下,就对武将之子多有鄙夷,谢知秋光是回想?之前?雀儿在?马车上对萧寻初的评价,就知道以萧寻初如今的名声,他绝对没法过谢家那一关。
萧寻初耸了耸肩。
谢知秋则快速思考起来。
其实说起谢家长辈,母亲那里多半不?会有问题,只要?她表达自己的意愿、说清楚理?由,很容易就能让母亲支持她。
可是关于她的婚事,父亲和祖母都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只得到母亲的支持,还是不?可能成功。
祖母那里……说到底她是愿意听?儿子的,只要?父亲同意,祖母不?会是问题。
关键还是谢老爷。
谢知秋考虑了一下父亲的性格,说:“目前?虽有困难,但并非全无可能。”
她问萧寻初:“你现在?身?上有功名吗?”
萧寻初微怔,回答:“离开书院之前?,凑巧过了童试,之后就没有再考了。”
他对谢知秋说这个,多少有点赧然。
时下男子是以有功名为荣的,其实他这个年纪,只有秀才?也不?算差。
但是,谢知秋是甄奕的学生,平时与甄奕来往较密切的学子,大多都已过了乡试。
特别是秦皓,十六岁便中了举,可谓年轻有为。
如此一较,他便相形见绌。
萧寻初有些耻于在?她面?前?说起这个。
但谢知秋并未去?比较他们,反倒在?听?闻他已过童试之后,略一思量,便道:“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明年之前?考中进士,还来得及。”
谢知秋眼?神沉静下来,已有计较。
她乌亮的眸子有如漩涡,这是她思考时会有颜色,深邃得似能将人吸入其中。
“今年八月有一场秋闱,只要?通过,明年就有参加春闱的资格。我?父亲看重功名才?学,若是能够金榜题名,便有了能改变他想?法的筹码,到时再上门去?,他定会有所动?摇。”
谢知秋说得果断,没有丝毫疑虑,反而是萧寻初惊呆了。
在?今年八月份中举,然后明年立即去?参加春闱,还要?考中。
这种?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可是,他想?想?谢知秋的才?学,又觉得这似乎不?是不?可能。
谢知秋心意已定,目色逼人,她望向他问:“你意下如何?”
“我?……”
萧寻初远没有谢知秋反应那么快,而他今日遇到的事情已经太多,再加上两人交换以后,他一直有些头痛,听?到谢知秋得出这样的判断,他顿觉有些思考不?过来。
他道:“这有可能做到吗?”
谢知秋淡淡回答:“若不?试试,就无法知道结果。”
半晌,萧寻初想?得有些晕,问:“我?必须立刻回答吗?能否多给我?些时间,再作答复?”
话?说谢知秋若去?考试,恐怕只能用他的名字,如果谢知秋当真考中,那换回去?以后,他岂不?是占了谢知秋的便宜?
还有,谢知秋一旦高中,他们岂不?是真要?……成、成婚?
可眼?下两人连能否换回去?都说不?准,若是纠结于这些表面?形式,只怕更难有进展。
只是科举变数极多,哪怕是聪慧如谢知秋,也未必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也好。”
谢知秋十分宽容,表示愿意给萧寻初时间考虑。
她说:“这终究是你的身?体,你才?有决定权。我?办法也考虑得匆忙,未必周详,不?如我?们各自都先好好想?想?,等你我?下次见面?时,再作商量。”
“好。”
这时,谢知秋看了眼?天色,道:“雀儿许是快回来了,我?不?宜久留。”
“等等!”
萧寻初见谢知秋许是要?走,当即想?起要?事。
因为两人交换身?份需要?的信息太重要?,他之前?竟没找到机会说。
此刻,他忙从袖中取出甄奕给的空白信函,道:“甄学士特意留了东西给你。”
谢知秋一顿,取信拆开。
萧寻初在?旁边解释:“甄学士说,他很遗憾之前?没能帮上你,所以和李夫人商量以后,留给你这封信,你可以模仿他的笔迹书写,如果你能想?到值得一试的办法,便用这封信,尽可以一试。”
“——!”
其实不?必萧寻初多解释,正如甄奕预料的那样,谢知秋一看到只有印章和落款的空白信,就完全明白了。
谢知秋乌眸逐渐睁大,随后,眼?底似有动?容之色。
她轻轻抿唇,明白了萧寻初为何会在?替她送甄奕夫妇这件事上如此卖力。
她将信收入袖中,道:“我?知道了。”
言罢,她将手?放在?身?前?,先向萧寻初行了一礼,道:“多谢你。”
萧寻初笑笑:“信本来就是给你的,我?代收了一下而已,谢什么?”
谢知秋道:“不?止是信,还有多谢你,替我?送了师父。”
她顿了顿,说:“甄师父与李师父于我?有恩,我?本该亲自送他们二人。本来出了这样的事,已经以为不?行,但没想?到……”
她直视萧寻初,真诚地道:“谢谢。”
“这……没什么。”
萧寻初本觉得这是举手?之劳,谢小姐现在?这么认真地向他道谢,他反而有点难为情起来,下意识地想?摸后脑。
他解释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这么做,只是凑巧听?到有人说你是女子没法为恩师送行之类的混账话?,一时来气,就冲动?了……你若是喜欢这个想?法的话?,孔明灯前?院还有很多,本来我?想?留下一些让书院里的学童替我?放到晚上,但既然你来了……愿意的话?,不?如由你亲自来放。
“若你不?愿在?这里留到太晚,也可以等回到临月山以后,让五谷帮你做几盏,自己在?山上放。这个很简单,他见我?做过好几次,应该做得出来。”
谢知秋淡淡垂眸,道:“好。”
这时,不?远处忽而响起脚步声。
谢知秋知多半是雀儿回来了,这下真不?可再聊,便侧身?一隐,打算离开。
萧寻初忙问:“等等!我?们下回,什么时候见面??”
谢知秋停步,迅速一想?,说:“三日后。你对祖母说想?去?祭拜月老祠,祖母定会同意。届时,我?们便在?月老祠中碰面?。若有变数,我?去?谢家放竹蜻蜓给你。”
“好。”
萧寻初应下。
萧寻初稍作思索,又道:“我?床边箱子里有一个紫色香囊,里面?放有香米,下次见面?,你拿一下!
“其实我?前?些年训练了几只麻雀,等拿到香米以后,你我?便不?需要?用竹蜻蜓了。”
小厮五谷捧着一个大木箱,匆匆赶回先前?少爷与他约定的会合之处。
少爷果然等在?那里,只是身?边不?知为何多了许多孔明灯。
少爷身?披薄衫,茕茕独立。
他一手?拿着火烛,一手?托着一盏孔明灯。
少爷将孔明灯点亮,让其升起,然后,又弯腰取一盏,再度点上火苗,任其上升。
此时已经入夜,少爷那双桃花眼?幽幽的,漆黑瞳色中倒映着一点孔明灯的火光,那明光悠然跃动?,令人看不?清少爷心底在?想?什么。
五谷捧着木匣,遥遥望着少爷的身?影,有些愣神。
少爷自从摔了那一下以后,给人的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是气质、气场,还有行事方式,全部都有变化。
……先前?,少爷让他把那金疮药还到原来的地方去?,还让他不?要?跟着他。
但五谷心里清楚,那金疮药根本没有失主,也不?必归还,况且少爷还受着伤,他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所以,他假装去?还金疮药,实则少爷一下山,他就悄悄跟在?后面?,竟发?现少爷竟是回白原书院。
而且,行到中途,竟有无数孔明灯从书院里飞起来。
然后,一到书院,少爷就忽然折返回来,一下子抓到偷偷跟在?后面?的他。
少爷就像是早已猜到他会跟着一般,跟他解释说,自己之所以回书院,是想?拿回以前?放在?书院中未能带走的旧物,让五谷帮忙去?问。
少爷数年前?就离开了白原书院,且是中途退学、不?告而别。
这事和书院闹得很不?愉快,而且少爷当年的屋舍也早换了别的学生住,五谷听?到少爷时隔这么久居然还想?拿回东西,简直不?可思议,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谁还会保留那么久以前?的退学学生之物?只怕早就被书院的学官扔了吧?
然而,少爷让他不?必多想?这些,只管去?问。
结果,还真找到了。
说实话?,在?看到那堆旧物时,五谷简直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认少爷料事如神。
原来,少爷虽离开了书院,但他毕竟是节度使之子,书院的人不?敢乱扔他的东西,纵然觉得都是垃圾,他们也全都将之好好地存放在?库房里。
于是,少爷差人一问,立即就有人帮他找出来了。
在?找到所有旧物后,少爷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猜测可能有误。
但他看都没看其他东西,只从其中拿走一支竹蜻蜓。
然后,少爷差他留在?库房继续收拾东西,自己则说久不?回书院,想?去?转转,就暂且离开。
两人再见面?,已是现在?。
在?此期间,少爷去?做了些什么,五谷全然不?知。
他看到少爷身?边多了这么多孔明灯很是吃惊,抱着匣子上前?,问:“少爷,这些不?是听?说是谢小姐送甄奕学士放的孔明灯吗,怎么是您在?放?”
少爷扫了他一眼?,淡淡回答:“谢小姐要?在?天黑前?归家,但她希望孔明灯能放到夜晚,好让甄学士在?前?往金陵的船上仍能看得见。
“她本打算雇学童来放灯,但是……我?们不?是缺钱吗?我?遇见,就接下了这个活。”
五谷听?了这个解释,内心顿生佩服——
少爷果然头脑变通,在?等人的功夫,居然还能给自己找到个差事赚外快!
五谷问:“这么说来,少爷遇见谢知秋小姐了?说上话?没有?少爷不?是一直很喜欢谢小姐的《秋夜思》吗?有没有趁机与她聊聊?”
“萧寻初”垂眸回答:“没有,只不?过和她身?边丫鬟聊了几句罢了。”
这时,少爷像有什么在?意之处,忽问:“我?很喜欢《秋夜思》?”
五谷笑着打趣:“少来!少爷你连这都忘了?那诗不?是你亲自抄下来挂在?床头的吗?还嫌自己字不?好看,反复写了好多遍呢!平时可从没见您这么认真。”
“少爷”稍有停顿,然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浅浅地笑了下。
过了一会儿,少爷将拿出来的灯放完了,又走回前?院,将留在?里面?的孔明灯也一一放飞。
在?少爷放最后一盏灯时,五谷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只是他离得远,少爷声音又太轻,他没有听?见。
其实也不?是什么与他有关系的话?,但如果他能听?见的话?,他会听?到自家少爷当时如此说道——
“师父,多年教诲之恩,知秋没齿难忘。今日未能亲送,万分抱歉。愿两位师父顺利归乡,余生平安顺遂。”
孔明灯直到深夜才?放尽。
谢知秋放完孔明灯,感觉像亲自送过师父,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回头对小厮道:“走吧。”
萧寻初的小厮五谷不?知她的心事,眼?看着她在?放完“谢知秋”留下的孔明灯后,居然还自己亲自动?手?做了几盏去?放,于是在?旁边直呼少爷真是个良心雇工,还说这种?职业精神世间难寻,若他不?是天生就是个少爷,光凭这种?良心恐怕也能从小厮一路当到管家了。
谢知秋没有接腔。
放完灯后,二人从书院借了辆马车,返回临月山的草庐。
谢知秋是此生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面?赶路,而且还不?必戴帷帽,所以她索性没有进车内,直接和小厮一块儿坐在?前?面?,一路仰头望着星空。
五谷见她看得入神,笑道:“少爷一直看天空,是想?起当初和邵学谕、叶公子、宋公子他们一块儿在?山上赏月观星的日子了吗?”
谢知秋没有否认,轻轻附和:“是啊。”
她和萧寻初还没有定下到底要?不?要?为了日后方便而成婚,但谢知秋打算趁这段日子再观察一下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故而快到临月山时,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五谷,如果我?今后改变主意,打算去?科考入仕了,你觉得我?父母会怎么说?”
“少爷要?改变主意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五谷的反应当即热烈起来,简直可以用两眼?发?光来形容。
他夸赞地道:“那老爷和夫人可要?高兴坏了!恐怕要?连夜接少爷回家,然后敲锣打鼓放鞭炮地庆祝呢!”
“……”
“少爷?怎么了?”
“……没事。”
谢知秋只是走了一下神。
她没想?到五谷会表现得这么高兴。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当她提起自己想?做官的时候,有人如此理?所当然地表示喜悦,并且立即就支持了她。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
谢知秋看向远处,回答:“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萧寻初如今顶替谢知秋的身?份, 门禁甚严,不能天黑以后还在外面,所?以他?将孔明灯交给真正的谢知秋后, 就先一步回到谢府。
车夫紧赶慢赶, 总算是在太阳落山前将他?们平安送了回来。
萧寻初虽从谢知秋口中听说了不少她家的情况,但毕竟是第一回 真正来。他?不敢在摸透状况前轻举妄动, 所?以一到谢府, 他?立即关门闭屋, 尽量不与其他?人接触。
万幸谢知秋孤僻不是浪得?虚名,萧寻初这么做,似乎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尤其大家都知道她今日是去送两位师父的, 多半心情不好, 更体贴地不去打扰“她”。
唯独萧寻初本?人,一关上门,就捂住脸, 长长舒了口气。
今天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了,他?从身?体到精神都无比疲惫,可?是偏偏在这样的时候, 由于内心事情太多,他?连躺下休息都难以做到。
不过要?说对他?心神扰乱最大的,果然?还是——
“你与我成婚, 如何?”
漫天升起的孔明灯下,谢知秋乌黑的眼眸倒映他?的影子, 目光坚毅而?坦率。
想到这里, 即使四下无人, 萧寻初仍不禁又开始脸红。
他?单手捂唇,试图尽快降下这热度。
说实话, 萧寻初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天性也比较乐观,他?不会像谢知秋那样一口气想到一年以后换不回来怎么办、今后一直换不回来怎么办。
相反,他?觉得?两人交换的原因很可?能是那块黑石,线索已经很清晰明确了,只需要?解决问题即可?,所?以他?相信两人总有?一天是可?以换回来的,对此并不太担心。
比起两人灵魂转换,反而?是谢知秋的求婚对他?影响更大。
他?知道谢知秋之?所?以会那样提议,并没有?多余情愫,这很可?能只是她凭借头脑,想到的最无后顾之?忧的策略罢了。
可?萧寻初却做不到她那样隔绝世俗情感,做不到她那样公私分明,他?非但难以克制住复杂的感情,脑子里的画面还越来越多——
谢知秋说这话时的神情。
谢知秋说这话时的语气。
她看着他?的模样。
她有?些迟疑时的面容。
她在他?面前,仍旧是真正的女子模样。
当她望过来的时候,那双安静而?执着的眸子,有?着扣人心弦的力?量。
萧寻初反而?好奇,要?多么铁石心肠的人,面对那样的谢知秋,还能说出一个“不”字?
他?当时出于仅存的理智,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如今越是回想,他?越是感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烧着沸水的茶壶,蒸气不断从头上冒出来。
哪怕平时还能冷静思考,现下也不太行了。
知满过来的时候,从窗口望入室中,就见?自?家姐姐呆呆地坐在桌边,手背轻轻遮着半边脸,满面通红。
姐姐向来冷淡,素日里连表情都很少,知满何曾见?过她脸红的样子?
知满当场呆住。
然?后,她顾不及其他?,连忙冲入屋中:“姐姐!你发烧了?没事吧?!”
萧寻初本?走着神,谁料忽然?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冲进他?房间,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手贴上他?的额头,认真比较起体温来。
小姑娘刚一贴手,就惊讶道:“不得?了,真的比我烫好多!我听雀儿?说姐姐你今日在马车上晕过去了,特?意来看姐姐,没想到姐姐你居然?已经病得?这么严重!这得?找大夫吧!”
萧寻初一慌,赶忙避开对方的手。
电光石火之?间,他?隐约猜到了这人是谁,但还不敢肯定。
这时,只见?对方一副真要?去叫人的样子,萧寻初急忙出言阻拦:“等等,这并不是发烧!”
“……?那是什么?”
“这……”
萧寻初轻咳一声,敷衍道:“天气热,所?以普通的脸有?点烫罢了。”
小姑娘狐疑地盯着他?。
趁这个机会,萧寻初开始观察对方。
眼前的小姑娘瘦瘦小小,年纪不大,只能说还是小孩子。
她和年幼时的谢知秋有?两三分像,气质则不大相同。
从对方对谢知秋的称呼来看,她对半就是谢知秋过去常在信中说起的小妹妹谢知满。
不过,若真是如此,萧寻初反倒会惊讶。
虽时隔多年,但他?仍旧记得?,谢知秋口中的妹妹,是个有?些顽皮、有?些机灵、还爱惹人注意的小女孩。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虽还是个小孩子,但不知为何衣着打扮相当老气。
她竟穿了条紫棠色的裙子、披着靛青色褙子,衣裳上没半点花纹,且发上只着木簪。
这死气沉沉的装束,将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鲜活气都压住了,让一个小女孩瞧着倒像返老还童的老太太。
二人对视片刻。
这时,那小妹妹盯着“谢知秋”的脸,好像一下子想起什么。
忽然?,她后退一步。
小姑娘一惊之?后,忙收敛起原本?丰富的表情,摆出一副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模样。
她端端正正地对萧寻初福了一礼,恭敬道:“抱歉,姐姐,妹妹先前太过着急,所?以逾矩了。正常来说,进屋以后,妹妹应该先向姐姐行礼道安才?是。姐姐,夜安,不知姐姐今日过得?可?好?”
萧寻初:“……?”
萧寻初被?搞蒙了。
为什么这小孩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突然?摆出和她这身?衣服一样老气横秋的样子?
谢知秋明明说过,她和妹妹关系是很亲近的。
可?是现在……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一般关系好的姐妹会互相这么客气吗?
萧寻初搞不清状况,决定姑且以不变应万变,既然?妹妹行礼,那他?也依样回了一礼,道:“我还不错,夜安,妹妹。”
萧寻初自?以为将谢知秋那适当的淡漠拿捏得?恰到好处,可?谁知一抬头,却见?那妹妹瞪圆了眼睛诡异地看着他?。
“……?!”
萧寻初一惊,顿感不安——
怎么回事?难道是哪里表现得?不对劲?
他?岂料同一时刻,对面的知满其实比他?更不安——
好奇怪,今天我这样姐姐怎么没打我,难道还有?后招?
二人各怀鬼胎,眼神间来回试探。
萧寻初想,可?能是他?表现得?太过于冷漠了。从以前谢小姐展现出的情况来看,她对大部分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可?唯有?这个妹妹,谈起时却时常泄露出几分温情。
或许就算是谢小姐,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吧。
这样一想,萧寻初调整神态,对那小姑娘淡淡一笑,然?后摸了摸对方的头。
谁知他?不摸还好,这样一摸,小妹妹瞬间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脱口而?出:“姐姐!你疯啦?!”
说完这句,知满忙捂住自?己的嘴,想起自?己正在培养自?己的气质,忙改口,用文雅的语言又问了一遍:“姐姐,你今日脑子无恙吧?”
萧寻初:“……”
萧寻初彻底搞不懂了。
幸好知满的话提醒了他?,给了他?一个借口。
弄不懂这小姑娘什么情况,还是先拖一拖为好。
于是萧寻初只得?扶住额头,假装虚弱地说:“你今天别和我说太多话,我今日晕过以后一直头痛,还没有?好。”
“!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一刻,知满对他?的怀疑当即转成担心,关心地问:“姐姐你要?不要?紧,要?不还是叫大夫来吧?”
萧寻初松了口气,遂摇摇头:“不用,我想先睡一觉试试。”
“姐姐千万保重身?体,就算甄学士离开了梁城,也不要?过于思虑伤神。”
知满担忧地说。
她问:“不知有?什么是我可?以为姐姐做的吗?”
“……不用了,我今晚想静一静,早点休息。”
知满见?姐姐果然?满脸倦容的样子,知她需要?歇息,不敢再?烦她,忙道:“那姐姐,我先回去了!早些安睡,等明日一早,我再?来看你。你若是身?体实在不适,早点叫人,千万别硬撑。”
萧寻初点了点头。
如此一番,知满总算乖乖回去了。
萧寻初将她送走后,忙关紧门窗,怕再?有?意外。
待屋中只剩下他?一人,萧寻初长出一口气。
这下,他?终于可?以静一静脑子,仔细整理当下的状况,还有?谢知秋的提议了。
谢知秋的提议……
两人的……婚事……
想到这里,萧寻初头痛之?余,又开始脸烫脑热。
他?捏了捏鼻梁,长长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