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板不必客气,深夜请您来叙实在冒昧,只是有些话有人嘱托本座一定要说。”
“掌门不妨直说。”
厅内灯火通明,照在晏伐檀脸上愣是生出了些旎人的美来。看的玉观音略一怔,暗自夸赞了一番,继而缓缓道
“今日比武时,晏老板险败洪掌门,本座看的实在可惜。在一想来,晏老板舟车劳顿,还未休息便直接动武,实在不公平。那人托我转告晏老板,晏老板若是愿意,大可在挑个时候重新比试一番。今日,便不做数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一介商人,输给洪掌门倒也没有什么不服气的。这比试,就不劳掌门费心了。”
晏伐檀说的客气,那玉观音脸上却阴晴变幻了好几种颜色。
“晏老板客气了。说来惭愧,这委托我的人便是我那独女。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她又倾心于晏老板…想来晏老板这般君子,一定也是能体谅我这般的妇人家的。”
“既然是小姐。那还请掌门替我好好劝慰一下吧。我不过一介粗鄙商人,身份地位均比不上小姐。小姐还是寻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晏伐檀起身拜了拜。面上却未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之色。
“我不介意。”
主位之后的屏风里突然闪出个人影,此时焦急的模样上带着与玉观音几分相似的神情。
“晏哥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京城花灯会上你曾赠与我一串珊瑚手串,还说要…娶我。我等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么?”
她眸中浮光闪现,看的人心头一紧。
“小姐怕是认错人了,晏某从未在京城赴过什么花灯会。”
晏伐檀面上冷冷,乍一看倒也真像那没情没意的负心汉。
“怎么可能,这珊瑚手串我日日夜夜戴在身边,就是指望着你能早点来接我。你怎么敢辜负我的一片情深?”
那太玄小姐伸着手,硬是把手串送到了晏伐檀面前。
晏伐檀自道心下无愧,正悱恻着怎么回绝。瞧到那手串却也是惊了一下。
那手串,确实是他的。而且这世上,绝无仅有。
那小姐瞧见他怔住了,忙上前走了两步。却被身后的婢女拽住了。
玉观音朝他们使个眼色,便将小姐又拉回了主位上。
“我女儿自有骄纵,失了礼数。晏老板见笑了。”
晏伐檀欠身应了几句。
“如今这般,也实在是教本座难堪。小女即已心有所属,本座自然也是一心想要成全的。若是晏老板肯卖我这个人情,这太玄山内,大人若有心仪的物十,本座定倾囊相授,就当作陪嫁了。”
“掌门爱女心切,这番好意晏某却之不恭。只是,在下这番实在是不太方便。”
想算机他晏伐檀?也不看看他是道行多么深的老狐狸。晏伐檀早就算好了,万一失手赢了这比赛,他得有些借口推了这门婚事。倒也没想到这玉观音霸王硬上弓,不过,他眼下便有足够的把握推脱开。
他只稍稍挺起腹部,若有似无的在上面抚了几下。边教那母女二人看傻了眼。
“只是在下比武完突觉身下不适,唤了郎中看诊。然后便知晓了有这么个小家伙的存在。说来是我不小心,平日未注意,还这般带着他来赴约了。”
说的滴水不漏,即堵了那座上人的嘴,又教她找不到怪罪他的借口。
玉观音又是何等的人物,这番计谋教她看的一清二楚,只是苦于抓不住他的把柄。有瞧见女儿这般伤心欲绝之情,若是直接找了他的麻烦恐怕今后在这江湖之上都颜面大失了。她看着晏伐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暗道日后要给他些苦头吃。眼下只好硬生生将这哑巴亏吃进肚里,吐给他一个假惺惺的笑
“怪不得。那既然这般本座确实是无法在与晏老板商议婚事了。”
“母亲!”
那小姐啜泣中哼出一句,教玉观音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只是不知道晏老板腹中,是谁家的骨肉啊?教我说,江湖中能配得上晏老板的也没几个。本座倒想看看,是谁能教晏老板愿意受这云泥之苦。”
晏伐檀自然知道这时候答谁都等于在挑衅。感受到她的目光又睨了过来,把持着扇面又叩了叩额角,舒颜笑道:
“孩子的母亲是谁,晏某倒也没搞清楚。生出来就知道了。”
“你!”
施计不成,玉观音气哄哄的倒回主位上。狰着眉还未说什么,便见屋外匆匆闪了个人影上拉。
“掌门,报菜名的来了。”
玉观音没好气,但又知道在与他纠缠下去不一定又得闹多少笑话。这人太过狡诈,不如使一番缓兵之计先将他稳住,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她坐直了身子,冷哼一声。
“好,既然晏老板已经心有所属。想必婚期也定下来了。摆婚宴也是迟早的事。那今日本座便请晏老板一道品品,这太玄宫的厨娘为小女婚宴备下的四十九道新菜品。”
品菜?晏伐檀心下泛出些没来由的心悸。但他还是舒袖坐下,看着大堂上那人缓缓步上来。
谢我存身后跟了一众人,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是不慌的。只见她步履款款,从容上来,步到侧坐旁站定了。
一直是垂着头的模样,谢我存还未看清屋里的人数,便听身边有人轻轻咳了几声。
她侧头望去,便看见了换了身打扮的晏伐檀。异乡遇故人,那些芥蒂倒也不算数了。她朝他挤挤眼睛,那人却扭开了头不去看她。
“掌门,这些菜式全是江州来的大师傅精心研制出的。”
那领事通报完后,谢我存便被请到了堂上。
谢我存点点头,却没有那些奴役的低声下气的模样。
“江州?”
玉观音半靠在软引上,睨着眼瞅她
“我怎么没听说江州来人到我这做厨子了?”
谢我存倒是早想到了这一出,只是上前礼了礼,只答了她的话,并未多言
“是我们知府大人派我来的,我们大人听闻掌门要办比武招亲又要准备婚宴,便派了我来帮忙。”
“你们大人倒是好心。”
谢我存仍是平常的语气
“因着我们大人有位要好的姐妹,也是我们师爷的夫人,娘家在太玄,说起掌门的诸多好处如数家珍。我们大人颇为倾佩,便想与掌门交好。”
再看那人,面上虽还是轻蔑的,语气却松动不少。果然,到哪里都能受用的,便是拍马屁了。
“行了,这番话我才不信。既然来了,那便替我谢过你们大人。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大人派来的厨子,会些什么稀罕菜式。”
谢我存应声,让了让,便见有一婢女端着个什么上来了。
“掌门请看前菜,凉拌猪肚。”
“等等。这凉拌猪肚也并未有什么新奇的。看来你们江州也不过如此吗。”
那人鄙薄的挥了挥手,那婢女正准备退下,却教谢我存拦住了。
“掌门请看,这猪肚并非真的猪肚,而是用猪身上其他的部位切成细丝拼成猪肚的模样。”
谢我存挑起一筷子,那人一愣,又翻了翻眼皮
“这猪身上哪处凉拌本座没见过?我看你就是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唬本座。”
晏伐檀挑了眉,也瞧着那人如何收场。却瞧见了那人仍是淡淡的表情,就连他也怔了怔。
这番场景若是个寻常丫头怕不是都噤若寒蝉了。她竟如此镇定自若。晏伐檀索性敛了扇子,坐正了身体。听她接下来的话。
谢我存安静的听她说完,这才开了口
“掌门既然说要与寻常不同的菜式,那自然是掌门没听说过的凉拌猪肉。这肉,便是取自猪的大肠之中最为肥美的一段。”
“凉拌,肥肠?”
那玉观音吼了出声,一瞥晏伐檀带上笑容的面孔。又忙收拾起了仪态。
“你怕不是在拿本座开心呢。”
“大人若是不满意,不妨再看下一道。”
谢我存不慌不忙,唤上下一道菜。
那婢子端着菜,到座上那人面前停下了。
一掀盖,甜腥的香气扑鼻而来。
“掌门请看,拔丝土豆条。”
玉观音猛地站起来,又猛地倒下去。一旁的小姐忙捏住了她的胳膊,帮她坐起来。
“这土豆条,又有什么玄机?”
“掌门请看,掌门请细看。在下没去土豆皮,若是想吃土豆又不想吃甜的,只需将土豆皮一揭便是了。”
玉观音想到自家女儿的婚宴上,一众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宾客边喝酒边吐丝的样子不禁冷汗直流
“下,下一道。”
“下一道,硬菜,红烧骆驼掌。就是肉少,难啃了点,但是摆出去绝对有面子。”
说罢,谢我存又往上凑了凑,窃窃道
“这菜只上过皇上的桌子。只不过他们用的是熊掌,在下实在寻不到。但这骆驼倒是好找,想来都是外面进供的货品应该差不多吧!”
谢我存自顾自的点点头。
“你!算了,下一道。”
“掌门请看,蚂蚁上树。”
突然一声拍掌声,那玉观音坐起身来。面上泛了些激动的红润,她指着谢我存说道
“蚂蚁上树是川菜,你莫想唬我。”
晏伐檀凝了凝眸子,眺着眸子瞧她。
“掌门说得对。”
她对上玉观音颇为得意的神情。
“只不过我们要取与川菜对应的菜法烹制。掌门看,我们选的是什么菜式?”
“什么菜?”
“淮扬菜法。主清淡,应时而食。我便选了这个季节最常见的大白菜来主制其食。掌门请看,白菜丝为树,白菜帮为蚂蚁。上面浇了汤水制成的汤头。不过!”
她顿了顿。
“这番还是有些寡淡。不过太玄的大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她一掀菜盘,便见一整盆汤水上摆着几只玲珑包子。
“我听闻太玄有个孙二姐的包子制的不错,边寻了几只来教她将馅中制了些乾坤出来。”
说的人得意洋洋,岂料座上人的额角已不断抽动起来。
一旁晏伐檀无奈的摇摇头,瞧着下面那人仍是不依不挠的要展示接下来的菜品。
“掌门请看,醋溜鸡皮!”
“你给我下去。”
“啊?我这还有鲜炸鱼皮,童子牛蛙。掌门要不要尝尝甜品?老虎打滚!”
谢我存兴致勃勃的亲自端着盘什么摆到玉观音面前
“您老可听说过,京城有一名吃,名为“驴打滚”。我这便取了其烹制之法,先将小黄瓜裹进黑糖里滚几圈,在放锅里油炸,最后在黄豆粉里滚上几圈。即有了甜味儿,口感又清奇。”
领事看着座上人额角已布满青筋,忙去催谢我存下去。却听那人缓缓开口
“我看你是在耍本座。来人,拉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慢着!”
谢我存震惊之余被人拿下,又听座上另一人缓缓开口。
晏伐檀摇着扇子,余光瞥向正开口的玉奴,玉观音的独女。
“既然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精心制作的菜品,那不如教她将这些菜全吃下去,便可看清她是真疯,还是在卖傻。“
谢我存张了张嘴,便看那勺子里不知道挖了些什么正往她嘴里。这下张口不是,不张也不是。她是没想到,耍了这么多次的小聪明,到头来把她自己耍进去了。
晏伐檀舒舒扇子,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却见一人匆匆闪进了屋里。
“掌门,小姐,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拂晓将近,天色蒙上淡淡一层熹光。昏沉沉的黑幕压在光上,整座江州城透出窒息一般的死寂。
“啪嗒”坠地的声音打破了这篇寂静。蒙着面的人一惊,又发现那不过是积雨落地的声音,才收过神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钝物摩擦着地面,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他托着笨重的麻袋从夹道里走过,偶尔能听见几处府内的狗吠和鸡鸣声。路过一户人家,家养的狗叫的急了些,他又忙止了脚步。屏住呼吸辨认着屋内人的动静。
透过依稀的光线,他是能辨认出这间房子的主人的身份。虽是一般的住宅,院子却比别户要打上那么半圈儿,这房子便是朱屠户的了。突然,他听到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不急不慢,略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声。蒙面人忙丢下麻袋躲到了一旁的草垛后面。霎时间冷汗布满了他的额角和后背。
果然,那扇朱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来人正是那朱屠户。只见他眯缝着本就不大的眼睛,惺忪的倚着门,似乎是又睡过去了。悄然一阵冷风吹过,他痛快的打了个喷嚏。又朝地上淬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将门彻底打开,端出身后的东西,朝外走着。
蒙面人往后躲了躲,心跳声砸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振聋发聩。
那朱屠户一步步向他走来,瞧着近在咫尺了。他却在那麻袋抵着的草垛旁停下了。
“阿嚏!呵,这天儿,生冷。”他抖着嘴,呲牙咧嘴的捏住鼻子,狠狠的踢了一脚脚边的草垛。
“老朱,你这是干嘛去?“
又有人来了,他又猛的躲回树后头。来人跟屠户打招呼,却见屠户一脸的谨慎和惶恐。包着肉的纸袋不住的颤抖,听见他的话立马将手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给晏老板送肉去。“
“送就送呗,干嘛搞得这样鬼鬼祟祟。”
来人不解。
“你懂什么!这新来的知府刚烧了晏府又没动静了,若是让那些官衙发现我还在勾结晏老板,万一拿我开刀怎么办!”
“呵!那你还送。”
“这晏府的管家跟我说好了,就这么点肉,他回头往账本上改一笔,我就能赚这个倍数!”
朱屠户说激动了,吐沫星子横飞,落到一旁的草垛上。
“哎?这路中间哪个没长眼的搬来个草垛。”
朱屠户奇怪的看了看,往草垛上踹了一脚,那草垛却丝毫未动。
真奇怪。
朱屠户倒也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研究了一会儿便兴冲冲的提着肉赚他的倍数去了。
蒙面人瞧着四周又没了动静,忙掀开那草垛,将麻袋拉了出来。此时那袋子里已然是毫无动静,他朝那里面踢了两脚,霎时那麻袋上便渗出了些血来。
他继续拉着那麻袋上前行去,动作却不太机敏,腿上受了伤似的一下又一下的撞着麻袋,在窄道中发出了一种令人发怵的撞击声响。
“谁在外头?”
屋内人传出声梦呓。他又停住了。
“不知道,可能哪家孩子在外面玩儿吧。”
然后便又没了动静。他嘴里骂了一声。想在去托那麻袋,却正好对上了一脸鬼鬼祟祟的朱屠户的脸。
“夜郎中?”
朱屠户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您起的真早。”
蒙面人停了脚步,面上却未有好色。他冷冷的瞥着朱屠户。嘴里嗯了一声。
“您这是去哪啊?噢!一定是去断山上采药。不过您咋带这么多东西上山去?难道是刚从山上下来?”
“我打算在山上小住一段时间,所以带的东西多了些。”
他暗暗剜着汗,却捏紧了腰间的刀柄。好在朱屠户未在问些什么。却只步上前来了。
“您的手是救命的手,怎么能让您拿这些笨重的东西。我来!不就是断山嘛,我送您一程。”
朱屠户一把抢下那麻袋,嘴上还念叨着好些谄媚的话。待拎清那东西感受到手上的重量后,他猛地怔住了。
夜郎中的匕首即将抽出,他悄无声息的走到伏身不动的朱屠户后头,悄然靠了上去。
“有劳你了。”
“应应…应该的。”
朱屠户打着颤,超乎意料的重量本就使他心生疑惑。这一弯腰又看见那些血迹。在与最近这些事儿连系到一起,他不得不心下蒙出一丝寒意。
正欲找借口离开。却觉那夜郎中已靠近了他,什么东西靠在了他后脖颈上。
“快走,小心我割破你的喉咙。”
夜郎中冷冷命令着。却未料到这朱屠户本就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主。他话还未说完,攥着的那人已放开喉咙大喊出声。
“救命啊!杀——”
夜郎中心下一急,攥着他的手又狠狠的使了一把力气,将他猛的一拉,一柄刀刃便攀上了那人的喉咙。
“你不老实,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怪笑着,刀剑儿已经挑到了他喉下三寸。
“割断这里,血流的慢。少些痛苦。”
那刀尖儿随着他的脖颈一直向下
“割断这里,一刀封喉。”
“夜郎中!我跟你平时也没仇没怨的,你干嘛要杀我!你知不知道咱们府来了新的知府,她连晏伐檀都敢收拾,到时候她不会放过你的!”
朱屠户教吓怕了,一会儿求爷爷告奶奶的,一会儿又搬出各路神仙来吓唬那夜郎中。
那人却已疯红了眼,一刀挑在那人下巴上
“知府啊。我又不是没杀过。”
朱屠户教这句话一吓,干脆就要昏了过去。却在朦胧中听到一利器飞来的声音,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夜郎中的惨叫。
“西捕头,南捕头。”
朱屠户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看见那两位捕头。
只见一直浩荡的队伍将夜郎中和那朱屠户围成了一个圈儿。在首的一个人朱屠户未见过,便是锦衣卫展狸了。
“夜归。你还不快束手就擒。”
西度冷冷开口,手中的到却毫不留情面的已抽出了半刃。
“少跟他废话。”
南途欲上前,却被展狸拦住了。
果然,待反应过来这些人一直在找机会出手后的夜郎中一把抓回了想要逃跑的朱屠户。
他半眯着眼,那匕首已渗进朱屠户的脖颈。
“两位大人,咱们办事讲究个公正。实在不知两位有什么证据,哦不,什么理由抓捕在下。”
“夜归!你借着职务之便,将迷药混到糖丸里带去你问诊的各家,有分给各家的孩童,再接着职务之便将他们带走。你留在药铺的簿子与各失踪孩童的家里皆可证明。”
展狸朝西度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退到了人群后头。
“呵,做药丸这样的话也太过可笑。闻所未闻。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人,既然领了官职,却这样编故事。真是教我替江州府痛心呐。”
“你别装了!我们师爷夫人是从太玄来的,自幼学毒试毒,早就看破了你这番诡计。像这样的糖丸虽是江州不常见,太玄早就有了。”
南途转动手腕,刀柄指向那麻袋。
“你敢不敢打开这麻袋?”
那夜郎中悱恻这该怎么回答,却只觉手下一松。那装晕的朱屠户趁其不备像条肥鱼一般溜了出来。
夜郎中一惊,忙伸手去抓他。却只觉脖上一凉,已被从后头围上来的捕快们层层围住。
朱屠户忙躲到了南途后头,南途却没有要护着他的意思。反而直直走向了那麻袋。
南途蹲下身子,伸出了刀,划开了那麻袋。里面的景象便露了出来。
他握着的刀猛地一颤,还未说些什么,却听到夜郎中那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动静。
扭头看去,便瞧见原本一直视死如归的疯郎中此时突然匍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麻袋。他张了张嘴,发出了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
“快!还有气!快救人!”
那袋子里还装了两个年级不大的孩童,浑身凌乱,紧紧闭着眸子。展狸快步上前掐住了瘫倒在地上的夜郎中的衣领,往麻袋那边狠狠一拉。
“夜归,你若是还有良心,你就把这两个孩子救回来!”
可是怎么能指望一个杀人凶手去救人呢。南途领命快步去请擅些医术的玄清明,却瞥见本呆滞在麻袋旁的夜郎中一反常态的猩红了双目,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他并未说些拒绝的话,反而伸出了双手,去够向麻袋里的那两个孩子。他的手几近颤抖,梭子一般在袋口摩挲着,硬是在手上划出好些血印来。
他的嘴也是哆嗦的,神志不清一般唤着那袋子里的孩子。展狸瞧出了他的不对劲,正想把他拉开,却听路的那边传来一声
“相公!”
西度带着个妇人回来了。那妇人此时焦急的很,远远瞧见了她一夜未归的相公便忙朝他这边跑着,就连这边的异样都未察觉。
“相公。”
她停了下来,一股脑坐在地上,扑到夜郎中的身上,嚎啕出声
“双儿和阿郭都不见了。我找了他们好久,就是找不到。他们不会是被人带到断山上去了吧。”
夜郎中没作声,仍是盯着麻袋中的孩子。手上也开始有了劲儿,焦急的把上孩子的脉,却一次次的滑落下来。他牟了气儿一般,推开了那妇人。
“相公?”
那妇人吃一惊,目光随着夜郎中的动作去了,也瞥见那麻袋中的异样。她能隐约瞧见那麻袋中露出的几缕黑发,唿而一阵心悸上了头,她止住了哭泣,瞪大了双眼,推开了挡在麻袋旁的夜郎中,伸手去拉开了麻袋。
终于,她看清了那麻袋里两张熟悉的脸庞。
“双儿!阿郭!”
她猛的惊叫出声,随即滚烫的泪水滚落了她的面孔。
“相公,你,我们的孩子。”
她语无伦次,看向正跪在地上的夜郎中。这时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异样。展狸站在一旁,手中的绣春刀正对着夜郎中这边。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夜归!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夜夫人只觉天旋地转就要晕过去,夜郎中忙搀扶了一把
“夫人。”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畜生!”
夜妇人吼的撕心裂肺,在场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展狸眉头一皱。这夜郎中下手怎会下到自己孩子的身上?他暗觉此时定没有这么简单。
“先把他们带回去。”
晨曦刚升,撕破了最后一页垂暮。江州城开始热闹起来了,唯独江州府衙格外寂静,久违的包裹着庄严的气场。
展狸皱皱眉头,坐在堂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人拿住的夜郎中。师爷端坐在一边,恭手记着这场审讯的内容。
“大人。”
师爷研磨濡毫,将呈堂罪供整理完毕,传给了展狸。
“我已将全部都告之大人,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
夜郎中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的真诚此时可笑又可怕。突然衙门外面传来一阵躁动,闪进了些人进来。
为首的刘掌柜和他的妻室疯了一般冲过衙役的阻拦,将手中拿的东西尽数砸向跪在地上的夜郎中。
“你这个畜生!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南途上前拦了一把,也教砸了个臭鸡蛋在身上。
“我操了。”
南途怒拔刀,将那气势汹汹的来人又逼了回去。
“朝堂之上,怎敢放肆。”
“我呸!这杀人凶手就在这,我今天就要打死他!你们这些做衙役的官爷平时不做事儿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护着凶手!还有没有王法!”
刘掌柜和几个妇人嘴里骂着粗鄙的话,听到展狸的耳里也是让他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展狸摆摆手,一旁人又将他们拉开。
“我没杀人。”
夜郎中匍匐在地,久之冷冷开口。
“我只是把他们带去断山上交给别人,他们都被提前装在麻袋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你这骗子!糊弄谁呢?傻子才信你。”
“是真的。”展狸顿了顿。
“他自己的孩子也差点被送到断山上。”
刘掌柜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了夜郎中的鼻子骂道
“活该!你真是活该。”
夜郎中不恼,任由他闹着。展狸捻着下巴,思索着整个案子的头绪。
夜归刚刚说,他是在前不久在断山上采药时被人抓住,威胁他将带毒的药丸分给江州的顽童,到时候会有人将他们装到麻袋里,他在将他们背上断山。
那人许诺他,不会要了这些孩子的性命。若是他不做,他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都会被人盯上。
展狸问他,是否知道那人的身份。夜郎中定在原地许久,还是启口答道:“虽是蒙着面,但通过其口音不难辨出,是太玄的人。在看他给的药瓶等东西,都是太玄造的样式。”
既然是太玄,那就说明果真跟这玉观音脱不了干系。太玄临近湖,多生韧如丝的蒲苇。如此种种,倒也说的过去了。
玄清明从后院赶到堂上来,匆匆道:
“那两个孩子醒了。”
她瞥一眼原本面如土色的夜郎中,那人此时脸上这才有了血色。他如释重负一般攥紧了胸口,在朝堂上落了泪。
玄清明狠狠瞪他一眼,又对堂上的展狸说:
“有个孩子说他看见绑他的人的衣服了。那上面绣了只很大的狐狸脸。我估计,是玉观音的人。”
玄清明长在太玄,对这描述在熟悉不过。展狸运筹帷幄,随即一拍惊堂木。
“夜归光天化日绑架孩童,罪不可赦。按大明律,采生折割,来人!将夜郎中拖出去,斩立决。”
“是!”
有人按吩咐去了,夜郎中低着头,未有丝毫挣扎,临行前又抬起头朝展狸开口:
“大人,我罪有应得,只是,只是希望您能帮我给我夫人捎句话。”
他见展狸未有拒绝,继续道
“麻烦大人转告给我夫人,这些年是我辜负了她。希望她能快点忘记我这个罪人,早日寻得良婿。一定一定不要为了我伤心。”
他缓缓一笑
“这么多年能陪她走过,夜某,此生无憾。”
衙役将他带起,却又听屋外传了个动静进来。朱屠户捂着粗壮的脖子,那上面还绕着一层一层胡乱包起的土布。土布里包着的砂土和药草紧紧的糊在他脖子上,好似是这里止血的土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