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前往东极御霄殿求见帝尊。希望闭关中的帝尊允许我请命下凡,去救助那些受困于凡间的凡人。
我在东极御霄殿外苦求多日无果,最后只能斗胆冒犯,避开守卫潜入御霄殿请命,结果误打误撞却发现......”
说到这里,她似乎时隔多年依旧觉得十分的难以置信,不禁微微顿住。
灵蓉是个急性子,见她居然不说了,当即急吼吼的追问道:
“却发现了什么?哎呀!你倒是说啊!”
雨师染用力闭了闭眼睛,旋即猛地再次睁开。
“我避开守卫,擅自进入东极御霄殿时却发现,正在闭关修复元神的帝尊......外泄而出的元神,居然是一片漆黑的!”
“什么?”
“不会吧?”
“——怎么可能?”
在场诸人,除了三名凡人不知所谓,其他诸人不论是仙还是妖,闻言纷纷大惊失色。
就连一向云淡风轻的谢予辞,此时都不禁愣住了。
漆黑色的元神,实乃凶神之相!
可就连谢予辞这个被世人称作“凶神”数万年的天生凶煞,都没有漆黑色的元神。谢予辞的元神,是玄紫色的。
而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明明是混沌初开生而为神的至圣神明,他怎么可能拥有一颗黑色的元神?
雨师染沉默一瞬,旋即继续道来。
“很奇怪是不是?我当时亦震惊得无以复加。因此误触了御霄殿中的阵法,还惊动了正在闭关中的太阳烛照。”
她此时连“帝尊”,都已然不再称呼。
“我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太阳烛照身上喷涌而出的杀意,于是慌不择路,只能先行逃出东极御霄殿。
在逃命之余,我忽然想起他曾对众仙说过,帝君如今正在凡间历劫。
那一刻,我实在是太过无措和震惊,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出现在凡间是否会影响到帝君历难,便已经直直奔着堕神汀而去。
——冥冥之中我有种预感,若是我还留在九重天,那么我必死无疑。
我必须跳下堕神汀寻到帝君,上禀此事!哪怕从此变成罪仙,被剥离仙骨、碾碎仙灵,亦在所不惜!”
说到这里,她忽然苦笑了一声。
“后来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我一跃而下,仙力和仙忆被堕神汀的轮回之力剥离,彻底失去了记忆。
如今想来,当时在我的仙灵上动了手脚,抹去我部分仙忆之人,便是尾随追击而来的‘帝尊’您吧?”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沉默了一瞬,忽而淡淡笑了。
他坦坦荡荡的点了点头,曼声轻笑道:“是吾。”
尽管雨师染心中早有答案,但是当她听到他亲口承认时,心中依旧还是突然空了一块。
......是真的。
这位被三界敬仰、自混沌初开之时便诞生于天地的宇宙诸天最强大尊贵的圣神,居然连“神”都算不上。
他才是......真正的凶神?
还是连元神都漆黑如墨的,真正至煞之神!
雨师染茫然的抬头,看向圣神帝尊清朗如清风般的眉骨,下意识的怔怔问了一个蠢问题。
“为什么......”
圣神帝尊笑容略带悲悯。
“为什么?啊,或许,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吾本该在你跳落堕神汀后便杀了你的,这样才能以绝后患。但是在吾即将动手之际,却忽然想到......你当年也是长在她膝下的孩子。
若是有朝一日,她归位归天却得知你已然身死道消,想必是会伤心的吧?于是,一时之间吾便心生了恻隐。”
他轻轻笑了笑。
“怪我了,实在不该如此软弱......若是当时直接杀了你,而不是单单只抹去了你的部分仙忆,想来今日或许便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众人心底骤然一突。
什么意思?
难道太阳烛照居然想要将此时已经知道了此事的人,全部抹杀?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微笑着望着他们。
“你们料想的没错,既然如此那便速战速决吧。否则,若是幽荧醒来,便有些麻烦了。”
“毕竟......若非避无可避,吾实在是不愿同她动手。”
话音方落,他轻轻一弹指尖,猛然破开面前谢予辞布下的屏障。
旋即站在他面前的洛岩池、奚宁演与安罗浮骤然被神威压制,猛地跪倒于地,口吐鲜血!
灵蓉见状,悚然抬头,大声喝道:
“——好你个太阳烛照!亏得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九重天帝尊,出手居然如此的不讲究,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结印于胸前,将周身妖力凝结于双臂,娇声叱道:
“欺负几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人又算什么本事?有种我们打过!”
谢予辞偏过头来低声喝道:“灵蓉,退下!我来!”
但是他方才受伤着实不轻,此时贸然提气开口,猛然间走岔了气,一时之间无法阻住灵蓉。
......事实证明,尽管灵蓉已有上万年的道行傍身,还有昔日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宫中诸多上等仙药固本培元,但却依旧连太阳烛照的一个衣角都没有碰到。
太阳烛照甚至都不曾正视她,只是轻轻挥了挥云袖,灵蓉便被那股澎湃而来的两仪至阳神力重重掀翻。
她被重重撞击到一旁的梨树上,将满树的梨花撞得花枝乱颤。
“呕!”
灵蓉呕出胸口的淤血,眼睛都直了。
“......离谱!等待......你们不是说他的元神的黑色的吗?既然他并非真神,为何还能使出如斯恐怖的两仪至阳神力?这?这符合常理吗?”
晚青分心无奈的叹道:
“姑且不论他到底是如何运转两仪至阳神力的,但是至少他也已做了几万年的圣神帝尊......哪里是你这小妖对付得了的?你且过来扶住主上,我来!”
谢予辞当即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可,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我来挡住他,你们带着清潭速速离开!”
晚青却温婉一笑,推开了他的桎梏。
“主上,我自知不是太阳烛照的对手。但是此时您身受重伤,同样无法胜过他去。哪怕您拼死为我们留下太阳烛照片刻光景,我们也还是逃不掉的。”
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附在谢予辞耳边低声耳语。
“刚刚嘉荣上仙已传音给我,我们几人一个一个的上,总能多拖些时间,等到帝君苏醒,一切便有转机。”
谢予辞闻言蹙眉。
他沉默一瞬,咬牙道:“我先来。”
“不,主上,您是我们的底牌,只有您才能拖得更长的时间。”
晚青压低声音轻轻道:“若是您此时强上,只怕会与灵蓉一样,一个照面便要落败。
我们先来,也好给您争取更多的时间聚气凝神。待我们落败,一切便全仰仗主上了。”
她说罢,也不等谢予辞回复,看到灵蓉已经撑起身体扶住了谢予辞的手臂,于是当即纵身一跃,落入场中。
晚青的双臂缓缓舒展,犹如舞蹈般柔美。
她结印于身体两侧,旋即汇于眉间,猛的向前一击。
晚青本是天资不俗的仙兽螣蛇,幼时在仙山岱舆打下了极好的功底。此时奋力一击,居然将太阳烛照施法笼罩在安罗浮等人身上的禁锢逼得退后一分。
“哦?有点意思。”
太阳烛照略有几分诧异的看向她。
“原来是你?吾记得你,你就是昔年那条犯了天规,被吾震碎仙灵的螣蛇。”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沉声笑了起来。
“可叹,可笑——身为仙兽,却认凶神为主。吾当初本打算趁你仙灵已碎,便一并解决了你这不受规矩的孽畜。
奈何幽荧那时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偏要分出一股神力去护住你的伤势。迫不得已,吾只能饶你一命。”
太阳烛照摇头叹了口气。
“如今看来,不论早死还是晚死,你也总是要死的。”
晚青冷笑一声,曼声道:“是吗?那么晚青愿学‘蚍蜉撼树’,与阁下赌上一赌!”
圣神帝尊淡淡挑眉。
“哦?赌什么?”
“就赌你太阳烛照——今日依旧、杀不了我!”
第262章 再塑神躯
一炷香后,洛岩池、奚宁演、安罗浮死死咬着牙根,纷纷被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强大的威势压得无法起身。
他们是凡人,尽管有嘉荣上仙和晚青竭力施法相护,但依然觉得五内俱焚,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那烈日骄阳一般的恐怖力量灼伤得沸腾滚烫。
灵蓉、晚青、雨师染,甚至嘉荣上仙业已纷纷落败,唇染鲜血。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神色恹恹的,略带了一丝不耐和疑惑。
“既然天道要尔等覆灭,何不速速坦然从死?你们本为蝼蚁,偏要做出这等挣扎扭捏的丑态,实在难看。”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场中唯一还站着的人。
“谢予辞,毕竟也是一介凶神,曾经算是三界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想来你应该不会如此难堪吧?
吾之神体虽曾蒙受重创,但历经九千余年休整,如今终于功德圆满重塑元神,恢复了鼎盛之力,君何不从容赴死,倒也落得一个痛快磊落的清名?”
谢予辞闻言当即轻嗤了一声。
“笑话,谢某这一生实在不懂清名为何物。何为蝼蚁?何为神明?什么又是天道?是你定下的吗?”
他唇畔略带一丝讥讽,斜睨太阳烛照。
“——若是这天道是由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神所定,那么谢某,不从也罢。”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脸上无悲无喜。
“若是口舌之争,能让阁下临死之前得到一丝快意,那么吾便是纵容了你放纵这最后一次倒也并无不可。不过......”
他垂眸淡淡笑了笑。
“你们如此狼狈纠缠,又能拖延到几时呢?——谢予辞,你本不该诞于这天地,侥天之幸苟活这许多年月,如今也该知足。你的时候,到了。”
他终于从天界帝尊冕服那宽大而华贵的云袖中缓缓伸出双手。
晚青和嘉荣、雨师染眼皮猛地一跳!
先前太阳烛照出手对付她们时,甚至都不屑于将双手从云袖中伸出来!太阳烛照只是轻轻一摆衣袖,击出的神力便已经令他们难以招架。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将藏匿于衣袖深处的双手伸出——这意味着,即将面对的才将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真正全力施展的力量!
只见太阳烛照修长的双手转瞬间结印于胸前,那一刻,明黄色的神光以他为中心,转瞬间充斥着整座崇阿山。
万丈光芒刺目之下,众人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如此威压,莫说是洛岩池、安罗浮他们,即便是如同嘉荣、雨师这等上仙亦难以承受,发出了一声轻轻痛呼。
就在众人苦苦煎熬之际,一道玄紫色神力如同一道金钟罩,蓦然闪现在他们的眼前!
一座伟岸而坚固的结界轰然落地,丈余的法阵刹那间笼罩在众人头顶,替他们辟出一片可以喘息的空间。
众人不约而同的长呼了口气,只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谢公子?”
“——主上!”
太阳烛照惊讶的“咦”了一声,然后轻轻的喟叹道:
“......了不起,居然能在神魂刚刚合一、又失去了神目的最为虚弱之际,布阵挡下我的一记两仪至阳神力。”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予辞,眼底的情绪复杂到甚至连谢予辞自己都不太看得明白。
——其间有讶异,有可惜,有厌恶,甚至还有......钦羡。
谢予辞固守元神,勉力抵抗太阳烛照神力之际,不禁微微一怔。
太阳烛照这个与生俱来的三界至尊,在羡慕他这凶煞什么?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深深的、格外专注的看了谢予辞一眼。
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内容复杂到极致。
但是下一刻他猛地翻转掌风,最后蓄全身之力于胸前,交错结印的双手明光大盛,如日中天!
“——不过!即便如此,那又怎样?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话音方落,太阳烛照猛地翻转掌心,结印的双手施力向外重重推去!
伴随着“呜——”的一声哀鸣!
澎湃汹涌的两仪至阳神力好似奔腾的潮汐,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急速向谢予辞的方向袭去!
谢予辞微微咬紧牙关。
在这一瞬他的脑子一刻都不曾停下,他想了很多。
其实虽然他此时神魂不稳、重伤在身,但是倘若他调转体内的鸿蒙紫气,并非没有与太阳烛照一战之力!
但他却......不能。
鸿蒙紫气虽有吞天噬地之神威,但他此时神魂虚弱,若是鸿蒙紫气被强行催动起来,虽然可抵挡太阳烛照一段时间,却也极有可能脱离他的掌控,带来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猛然松开紧攥的手指,放弃了动用鸿蒙紫气的念头。
所有他在意的人都在此地,都在他的身后!
若鸿蒙紫气不受控制,最先受到波及的何止三界众生?更是他身后的他们!
谢予辞冷笑一声,他偏就不信。
不信凭借如今这幅伤痕累累的半神之体,难道便当真接不住太阳烛照的雷霆之击吗!
谢予辞再不犹豫,当下隐下鸿蒙紫气,将全部凶煞神力凝结于双手。
瞬间,挡在众人面前守护他们的玄紫色屏障光芒更胜!
——是谢予辞在用自己的元神之力催动守护法阵!
“主上!”
晚青凄婉的叫道!
她似乎想爬起来与自己的主人并肩作战,但却还未来得及撑起身体,便再度重重摔倒。
他们伤的极重,已经无力起身。
谢予辞眉心微皱,忍住筋脉中几近撕裂一般的拉扯......这已是他此时此刻,能激发出来的全部凶煞神力。
太阳烛照面露慈悲。
他含笑看着掌中两仪至阳神力倾巢而出,击向那个此生最大的劲敌。
不够的,谢予辞。
如今你的这点微末的凶煞之力,居然也想蚍蜉撼树,妄图抵挡吾倾尽所有的一击吗?
何其天真。
“——谢予辞!”
“——谢公子!”
“——主上!”
众人纷纷惊怒嘶吼出声!
而圣神帝尊面带悲悯,微微转身阖目,似乎已经预知接下来的结果。
圣神帝尊心底料想中的那副谢予辞被两仪至阳神力击得魂飞魄散的情景并未发生!
太阳烛照豁然回身,睁开双眸,怔忪的看着身后那个横空出世、稳稳挡在他与谢予辞之间身影。
莹白色的神光,如同十五月圆之时笼罩在苍穹之巅上的那抹最为纯洁的月——虽不汹涌,但却独有锋芒,无人可挡!
而此时此刻,那股锋芒抵挡在那些蝼蚁的身前,毫不留情的指向了......他。
圣神帝尊喃喃轻语:
“......幽荧。”
谢予辞在见到身前突如其来的那道月白身影时,心中瞬间一松,当即单膝跪倒于地。
嘉荣雨师、晚青灵蓉和几名端虚宫弟子们当即喜不自胜的纷纷哑着嗓子唤道:
“——帝君!您醒了?”
“——卓清潭!快来救命!”
“——师姐!师父他很不对劲!!”
天地间最为至纯至净的两仪至阴神力,死死挡在他们双方身前——来人,正是卓清潭!
如今看见她居然可以稳稳挡住圣神帝尊太阳烛照那致命的一击,众人便知道,定然是谢予辞的方法成了!
卓清潭居然真的以“穷奇珠”,修出了一颗完整的元神!并以此平衡了体内那副完整的神骨!
——她终于......脱离肉体凡胎,重新修成了上神之躯!
雨师染喜极而泣!
她仰头看着挡在她们身前,那个重新掌握了天地两仪至阴神力的女子,眼含热泪、喃喃轻唤:
“帝君。”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
她从小便仰望着的那人,终于真正意义上的回来了。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沉默良久,忽然十分温和的展颜笑了。
他语气格外舒缓温和,与先前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完全看不出几息之前,那股开天辟地般的狠厉。
“幽荧,能看见你重拾神骨、再塑元神,重掌两仪至阴神力,吾很是开怀。”
但卓清潭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她先是将结印于额前的纤长手指向外隔空一点,崇阿山上那股来自于上古上神圣神帝尊的庞大神威和压力陡然一破!
众人时隔良久,再度听到了隔绝已久的鸟鸣和风声。
下一瞬,她轻摆云袖,一道柔和而强韧的莹白神光瞬间笼罩在谢予辞和其他受伤之人身上。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哑然相顾。
因为他们十分明显的感受到,先前自己体内皲裂刺痛的仙脉和灵脉,居然瞬间便已有了愈合之势。
“天老爷啊......”
灵蓉惊愕的喃喃:“这才是卓清潭真正的力量吗?这未免也太......”
这未免也太过恐怖了吧?
虽然天地间早有传闻,相传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两仪至阳神力冠绝于世,可治愈世间万物,但是毕竟她们身处凡间从未有幸得见,所以......这居然是真的?
过去她便已经觉得卓清潭十分恐怖了!
试问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凡间仙门弟子,居然拥有足以与大妖一战的恐怖实力!这难道不荒谬吗?
如今看来,过去那些才是哪儿到哪儿啊?
现在这个找回了神骨、重塑元神、再造神体后卓清潭才是真正的实力恐怖!
灵蓉无声的嘎巴嘎巴嘴,不说话了。
卓清潭转瞬间出现在了谢予辞身侧。
她倾下身姿,扶住谢予辞半跪的身体,然后微微蹙眉低声问:“如何了?”
谢予辞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自然无事。”
卓清潭皱眉。
真是逞强。
其实早在她方才搭手扶在谢予辞背上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感受到他体内那颗动荡不安的元神,和交杂凌乱的脉息......
失去穷奇珠的同时,又遭到了上古上神毫不留情的致命重击......若他当真无事,那才是有鬼。
不过卓清潭却并没有戳破他的“伪装”,只是再度渡进了他体内一股柔韧和煦的两仪至阴神力,以助他稳固元神、修复脉络。
待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抬起头来,再次静静与悬浮于半空中的九重天至尊对视。
“帝尊。”
圣神帝尊还未开口,灵蓉被两仪至阴神力治愈后缓过了一些精神,就再次忍不住当先开口道:
“你个傻子,还叫他帝尊?你还不知道呢,我看他才是这天地间最邪性的妖魔!他的元神居然是——”
卓清潭却忽然轻轻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都听到了。”
灵蓉闻言一怔。
“什么?”
卓清潭没有回头,她依旧静静看着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的双眼。
“我说,你们方才的所有对话,我都听到了。在予辞的‘穷奇珠’进入我神魂里的那一瞬,我便已经有了意识和耳识。
只是‘穷奇珠’与我体内神魂结合重塑期间,除了这二识外,我的其余四识皆空,暂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直到她的元神重塑完毕,新的元神和神骨彻底交融,这幅身体也变成了一副真正的上神神体,她才终于重新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好在一切都还不晚。
在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倾力而下的最后一击之前,她终于睁开了双眼。
灵蓉闻言愣了愣,然后呆呆愣愣的“啊”了一声。
她居然都......听到了?
那倒是省事了许多......不过本来她还打算添油加醋再告太阳烛照一次恶状的,如此倒也便宜了他。
在听到卓清潭说到,方才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她都听到了时,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极其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卓清潭静静看了他一瞬,缓缓开口道:“帝尊,您可还有什么话与我说。”
虽然之前已经听到了大概,但其中不清不楚的因果良多,她还是想听听他的解释。
圣神帝尊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那语气似乎是有些宠溺,又似乎是有些无奈。
但他低垂着的眸光,却一派淡漠。
“幽荧,你想听吾说些什么呢?”
“比如......”
卓清潭淡淡抬眸。
“您的元神,为何是漆黑色的?”
雨师染方才曾言,六千余年前她之所以会被迫跳落堕神汀去往凡间,便是机缘巧合下撞破了圣神帝尊居然身负了一颗至凶至煞的墨色元神!
但卓清潭记得真切,昔年她曾有一次下界除恶,以少敌多、与几大上古凶兽一战,还因此负了伤。
待她那次回归九重天后,便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将他自己的元神逼出体外,替她疗伤的。
她分明记得,那时圣神帝尊的元神与他的两仪至阳神力一般无二,都是明黄色的。
既然如此,时至今日,那颗曾经明黄纯净的元神,又为何会变成不详且邪恶的黑色?
还是说,它本就是......黑色?
圣神帝尊沉默片刻后,忽而扶额低沉的笑了起来。
他轻叹着摇了摇头,缓声喃喃道:“......所以说啊,心有柔软,才是上古上神存在的最大弱点和弊端。
昔年的上神女娲与盘古,哪位不是神力通天?但偏生心痛众生疾苦、连自身荣辱皆都不顾——一个补天之时耗尽神力、落得个神魂俱灭的结局;另外一个分化神躯于九州形成山川河流,换人间欣欣向荣......”
说到此处,他的视线轻轻瞥了眼正在时刻紧张防备于他的雨师染,然后略有些不甘心的微微摇了摇头。
“吾自负道心如铁,居然有朝一日祸同几位作古的先贤,同样输在了心软之上。
说来可笑,只那么一次的心软和犹豫。吾数万年来小心经营、算无遗策的一切,便如不周山倾、荡然无存。”
谢予辞微微蹙眉。
太阳烛照此乃何意?
难道他根本不是练功时出了岔子这才走火入魔,而是生来便有那么一颗暗黑如墨的凶煞元神,以至于他才会如此小心翼翼隐瞒三界众生数万载?
卓清潭静了一瞬后,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您的元神,从始至终都是墨色。您也从始至终,都是......”
她忍住了最后两个字不曾出口。
原来天地至尊圣神帝尊,从始至终都是......妖邪。
——一个诞生于混沌之初的真正天地至凶!
灵蓉听到此处,已经惊到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她不动声色的推了推晚青,小声嘀咕道:
“......阿婆,我没理解错吧?居然有妖邪能在九重天上数万年如一日的隐瞒真身,甚至还做了天界帝尊?这......这是不是太扯了一些?”
晚青沉默一瞬,从灵蓉手中抽出自己的袖摆,颇有几分无言以对。
同样无言以对的,不止晚青一个。
卓清潭紧紧蹙着眉梢,隔空与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对望,似乎同样无法理解。
“帝尊,我不太懂。若是您与生俱来便是凶煞,您又是如何驾驭操控天地两仪之中的绝对至阳之气与太阳之精的?”
至罡至淳的两仪至阳神力,没人会认错——那股得天独厚的两仪至阳神力独属于宇宙诸天中最强大尊贵的圣神所有。
谁知圣神帝尊听到这里,却忽然笑了。
他笑毕,淡淡瞥向蹙着眉的谢予辞,大发慈悲一般的朗笑答道:
“怎么?看到他,你们还不懂吗?”
他看向谢予辞的那一眼意有所指,十分怪异。
卓清潭蹙眉偏过头与谢予辞对视了一瞬。
晚青却忽然冷冷道:“伪神!你自己为恶又与我家主上何干?你该不会要说,你之所以能使用两仪至阳神力,要怪我家主上吧?”
圣神帝尊猛然大笑出声,卓清潭见到他这番装作癫狂的模样,不禁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
太阳烛照笑毕摊手。
“为何不能怪他,这自然是——因为他啊。”
何止是谢予辞?在场诸人闻言齐齐皱起眉头。
众人一时之间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被打傻了出现了幻听,要不然就是这个伪神自己走火入魔失了心疯。
卓清潭转头看向满眼疑惑的谢予辞,安抚性的轻轻握了握他有些冰凉的手背。
谢予辞眉心紧蹙,他回望了一眼卓清潭,便又将视线投向太阳烛照。
他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太阳烛照的神情,辨别他是何用意。
太阳烛照这是什么意思?
攻心计?
他方才的意思莫非是说,自己之所以能使用两仪至阳神力是因为他谢予辞?
太阳烛照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二人。
他似乎是被此时所有人的惊疑不定所取悦,那笑容与过去的圣神帝尊大相径庭,神态判若两人。
圣神帝尊望着自己掌心那枚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柄的太阳之精印记,轻声喃喃:
“伪装了这么多年,吾一直以为得到三界敬服、众生朝拜、无限的上神荣光,便是得到了一切。
......而今看来,原来自混沌初开时至如今数万载光景,吾居然是在此时此刻最为畅快!也不枉费——”
他缓缓将视线从掌心移开,似笑非笑的看向谢予辞。
“——也不枉费昔年混沌未开,你尚未降生之时,吾费尽心思在混沌之中强行夺取了你的神格和两仪至阳神力。”
众人先是愕然,旋即轰然震惊!
“......嗯?”
“他说什么?”
“帝尊说是他......夺取了谢予辞的神格和神力?”
此时,卓清潭眼底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她凝神冷冷注视着昔日那位传闻之中与她“共同”诞生自混沌初开的“义兄”,犹如看着一个全然陌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