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顾九洲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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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殉神钟响到此刻,就这么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眼底因焦灼早已遍布血丝,通红一片。
谢予辞轻轻拍了拍晚青紧紧抓住他袖子的手背。
“小青,你是螣蛇,天生仙兽,神通广大,又在我和幽荧身边受教近两百年。只要你想,你便能守住这岱舆。我和幽荧都相信你。”
晚青神色挣扎,抓住他袖子的手终于微微松弛了几分。
“......我......我真的可以吗?”
谢予辞轻轻点头。
“你当然可以。别忘了,你还是九重天仙兽司记录在册、濯祗仙宫往圣帝君座下的仙兽螣蛇。”
他用另一只没有被她抓住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青,太阴幽荧有难,你知道的,我必须去。”
“这岱舆......便交托于你了,你要好好守住它。”

片刻后,她突然松开手,飞快的抬起袖子认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然后,格外郑重的用力的点了点头。
“主上,我定会替你守好这个‘家’。愿你与帝君,早日归来。”
谢予辞抬起手来,帮她捋顺了鬓角凌乱的碎发,然后轻声说:
“当然,我曾答应过祂,定要将你教成一个一心向善、心地纯良的好孩子。待到你位列仙班之时,祂便......”
说到此处,谢予辞极淡的笑了笑,那抹淡笑让他俊美的脸庞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如此说来,祂还欠我一个尚未兑现的承诺。我们定会平安回来。”
话毕,他最后抚了抚晚青的头顶,然后再不迟疑,抬起右手,周身结出一枚硕大的神印。
玄墨色神光大盛,将整个鹿归涯照映的仿佛是一场绚烂的极夜。
待光芒渐渐消散,晚青面前已空无一人。
她呆愣愣环顾四周。
鹿归涯畔沉香木打制的屋舍长廊香气雅致怡人,幽蓝色的龄竺花微微摇曳如仙子霓裳。
那个被主人取名“忘忧茧”的可笑的秋千在海风吹动下,不知忧愁的轻轻摆动不休。
面前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因为少了那两个人。
她容色灰白,默默攥紧拳头。
“这是我的家,我定会守住它......替主上,也替帝君,守住它。”
谢予辞施法结印后,转瞬间便已来到九重天外。
九重天对于其他凡间的凶兽妖兽来讲,难于登天,但是于他而言却算不上什么难事。
凶神也是神,身负神骨的凶兽,便等同半神。
不动声色破开九重天的结界,对于他来说其实易如反掌。
只是他不想过于招摇,更不想惹出什么事端来,将来给太阴幽荧平添麻烦。
于是,他仆一接近九重天,便已经施法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以他的神力,除非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或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站在面前,否则旁的其他九重天上的神仙,是断然无法识破他的隐身仙术的。
谢予辞虽然之前从未曾来过九重天,但是他与太阴幽荧闲谈时曾听祂说过,濯祗仙宫就坐落于九重天的极西,与极东的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的御霄殿,一东一西,相互辉映。
他片刻也不曾耽误,直奔九重天西边最巍峨壮阔的仙宫。
邻近后殿宇,他抬起头看向宫殿门口高高的匾额,四个金灿灿的字镶嵌在白玉宫匾之上——濯祗仙宫。
但奇怪的是,他寻遍整个宫殿,不仅不曾见到太阴幽荧的身影,此处便是连祂身上独一无二的至阴仙气都极淡薄。
空旷辽阔的仙宫美轮美奂,其间只有众多当值的仙娥宫婢走动,没有丝毫它的主人的气息。
谢予辞蹙眉,想来太阴幽荧近两百年都住在仙山岱舆,极少回这九重天,以至于宫殿内祂的气息都已渐渐消散。
由此可见,此次祂纵然返回九重天补天,事后也并未回归濯祗仙宫,那祂此时又当在何处?
他暗想:这也无妨。那他便将这九重天翻个遍,不信寻不到人。
正在此时,两名仙娥从他身边路过,正要出去办差。
谈话间恰好解了他此时疑惑,倒是歪打正着替他剩下一些心力。
其中一名小仙娥的容貌,倒是让谢予辞觉得有些熟悉。
只是她说话间,眉眼中还带着一丝忧虑。
那仙娥轻声道:“也不知帝君如今神体如何,我们不能近前伺候,真是急煞人了。”
另一名仙娥看起来年纪稍长些,闻言安慰她道:“嘉荣,有帝尊在,帝君必然不会有事,你别害怕。”
“琼华姐姐,我怎能不怕。”
嘉荣蹙着眉头,她十分担忧的说:“那日虽然我们在濯祗仙宫当差未能亲见,但殉神钟连续鸣响三次,这是何等的不详......我真的好担心。”
仙娥琼华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嘉荣,我知你担心帝君。帝君位尊三界,更是咱们濯祗仙宫的主神,我们又何尝不担心呢?
但是你想想看,那殉神钟虽然响了,但却并不曾碎裂。由此可见帝君虽然神力大损、元神动荡,却未危及性命。
帝君乃混沌初开的往圣神明,以祂的修为想必休养生息数年,定能恢复如初。”
嘉荣刚刚化形百年,年纪还小,性情还未定。
她闻言却微微噘起嘴角,小声道:“怎么我家帝君就这么倒霉呢?
凡间戾气横生要祂去管,天漏了个洞也要祂去补。事事都要帝君亲力亲为,那些上仙们当真无用得很!”
她本是仙山岱舆上的一株嘉荣仙草,百年前被太阴幽荧赐福点化,得以位列仙班。
后又被送到九重天的濯祗仙宫做一名仙娥,由天宫仙官传授仙术。
虽然嘉荣自此以后,一百年间都在天宫修行少见往圣帝君。
但她对帝君的尊敬和忠心却与日俱增,不减当年。
谢予辞听到此处,已然依稀想起了她是谁。
他一直抿的紧紧的唇,也因此微微放松了几分。
既然是她?
他记得这株小嘉荣草,算她有良心,不愧是他们岱舆出来的仙子。
仙娥琼华却摇了摇头,道:“嘉荣,你不明白。帝尊和帝君二位上神乃是天生的圣神,也只有帝尊和帝君的神力,才天生可以克制和压制三界凶煞,旁的仙君们便是想帮忙也是使不上力的。至于补天,就更是如此了。
上一次苍穹裂开,便是女娲大神拼得一死才修补上的。补天大不易,非上神不可为,但也是福耀三界的大功德。”
嘉荣小声“哼哼”了两声,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姐姐,嘉荣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每回遭罪的都是咱们家帝君!帝君当真可怜......”
琼华疑惑的“嗯”了一声,笑着看她。
“你又胡言乱语,帝君地位何等尊贵,‘可怜’一词怎可用在帝君身上。”
嘉荣却眉头皱的死紧,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一脸认真的看向仙娥琼华。
“不是这样的。凡间世人妖兽各个羡慕天上神仙,而九重天上的每位神仙,又都暗自羡慕生而神圣的上神。”
“——可他们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帝君一句,祂是否愿意做这个上神。”

她一时之间被嘉荣这个小小仙娥的大胆妄言惊的不知如何应答。
琼华甚至有些不解,帝君乃是天地初开的生而神圣,这是何等荣耀显贵,她为何会这般认为?
......做上神又有什么不好?
旋即她便听见那大胆的小仙娥,声音清亮的继续郎朗开腔道:
“琼华姐姐,虽然上神的身份听起来人人钦羡,但是帝君却未必愿意啊!
只是祂生来便是神明,苍生安危是天地万物赋予祂的与生俱来的使命......无人能帮祂,祂也从来别无选择,于是只能负重前行。”
她有些难过的垂下头去。
“琼华姐姐应该知道,在我未曾修出仙形之前曾是仙山岱舆的一株仙草。
而我在仙山岱舆做一株仙草时,便是长在帝君岱舆寝居窗前的。
嘉荣曾经有幸见过帝君合眼微笑倾听东海海浪翻涌的欣喜;
见过帝君细心照料受伤仙兽的温柔和煦;见过帝君躺在梧桐神树下晒日光的片刻安宁;见过帝君在竹林间与挚友抚琴时的肆意放松;甚至见过帝君侵染凡间烟火时,嘴里虽说着不喜、实则眼中沁满的喜悦......
——正因我见过那么多的九重天上不曾见过的帝君的模样,所以我心中便更加明白,祂心里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嘉荣说到此处,眼中已带了一层薄泪。
“姐姐,生而为神,当真便是幸事吗?于旁人许是幸运,但是这些于帝君却是负累。
姐姐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吗?我想帮助帝君不用再做这个帝君,受到这些束缚。”
“住口!”
琼华被她的大胆妄言骇了一跳。
她立马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由于太过紧张,居然忘记她其实是可以施法封住她的嘴的。
然后,琼华慌张四下看看,见周围再无旁人,这才低声叱责她道:
“你这小丫头,怎可胡说!你不要命了不成?这话也是能说的吗?”
嘉荣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
让帝君不再做帝君......这话确实有些大不敬了,她一时也有些后怕,脸色微微泛着白。
琼华拿开捂住她嘴巴的手,嘉荣这才小声道:“我......我一时情急......”
琼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凡间长大的,自由自在惯了,耐不住九重天条条天规束缚。
但是你切记祸从口出,妄议尊上是罪,被人听到是要被罚去堕神汀吃九道九天玄雷的。”
“我才不怕。”
嘉荣倔强的小声道。
琼华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知道你不怕,但是如今......帝君本就神体不安,我们不可再让祂分心操心了。”
嘉荣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二人话毕便要分开了。
琼华要去旭日台取昨日送去晾晒的天书,而嘉荣被安排去濯祗仙宫的花园里伺候仙草。
谢予辞待二人分开口,便不动神色的跟着嘉荣一路到了濯祗仙宫的花园中。
等了片刻,直至花园里除了嘉荣外再无旁的仙娥,他才结印取消了身上的隐身仙术显露了真身。
嘉荣被面前突然凭空冒出的男人吓到了,她“啊”的一声,惊叫出声。
待下一瞬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下意识四下张望一圈,见此时周围并无其他仙娥,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一把抓住谢予辞的袖子,急匆匆的将他拉到花园旁边僻静的角落。
然后,她警惕的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四周,小声问道:“谢公子!怎么是您?您怎么来九重天了?”
谢予辞看着她的眼睛,沉声答道:“我在岱舆听到了殉神钟自鸣的声音。”
“啊......”
嘉荣恍然:“所以您是来找帝君的?可是帝君此时并不在西极濯祗仙宫内。”
“我已然知晓。”
谢予辞点了点头:“在来寻你之前,我已经搜寻过此处了,知道祂并不在这里。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你可知祂如今在何处。”
嘉荣微微蹙眉:“其实......自从那日苍穹闭合以后,我们便都不曾见过帝君。
听闻是帝尊亲自将帝君带走的,想来帝君如今十有八九是在帝尊的御霄殿内养伤。”
谢予辞微微蹙眉,祂居然被太阳烛照带回御霄殿,连自己的寝宫都不能回,太阴幽荧此次受的伤绝非寻常。
他断然问道:“御霄殿可是九重天极东那座最大的宫殿?”
嘉荣连连点头:“正是那里!不过......御霄殿的侍卫们只听帝尊一人的话,守卫森严,很是不近人情。
我之前几次去往御霄殿,恳请他们放我进去探望一下帝君,他们都是不肯的。”
她苦恼的皱起眉。
谢予辞点了点头本想立刻就走,但想了想,念及她毕竟出身岱舆,于是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她一句。
“我知晓你对太阴幽荧的忠心,但是方才那位仙娥有句话说的不错。
此时太阴幽荧无暇顾及你们,而你刚刚化形登仙百年,仙力低微,遇事不可冲动,看顾好自己,其他诸事力有不逮、就不要干预。”
话毕,他不再多言,朝她微微颔首,便准备离去。
嘉荣却连忙小声叫住他道:“等等!谢公子!您这便是要去御霄殿吗?”
谢予辞轻轻点头。
由于谢予辞过去在仙山岱舆时是极少使用仙法的,嘉荣其实并不清楚谢予辞的真身,只当他是岱舆仙山中一个化了形的寻常妖兽,因此闻言便有些担忧。
她道:“谢公子刚刚还说让我不要冲动,你可知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圣神帝尊的寝殿,这样闯进去不是自投死路吗?”
“无妨。”
谢予辞唇角牵起一丝极轻的笑。
那缕笑中颇有几分藐视天下的味道,和藏都藏不住的桀骜。
“这九重天的防卫,于我而言形同虚设。我此行目的只为一见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至于太阳烛照,我会尽量不跟他正面冲突。”
嘉荣却还是十分担心。
“可是谢公子......帝君若当真在御霄殿,帝尊必然不会远离,万一你们碰上了......”
谢予辞却笑了。
“便是碰上了又何妨?”
他轻轻道:“这三界九州,便也只有一人能令我束手无策。而那个人,并不是他。”

谢予辞再一次施法隐去身形,这一次他直奔九重天极东而去。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的寝宫东极御霄殿便是在那个方位。
御霄殿内外守卫确实如嘉荣所言十分森严,但谢予辞却将众天兵天将视若无物,犹如在逛自家后花园仙山岱舆一般。
果然,他刚刚抵达御霄殿外,便感受到了太阴幽荧身上独有的至阴至纯神力。
他之前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两仪至阴之气,便是当初与太阴幽荧初次相遇,大打出手的那次,都不曾如此。
因为神仙们的元神本来就会自发运转,压制住他们周身神力和气韵,不会轻易放任那股气息神力外泄。
谢予辞蹙眉抬头,看向面前巍峨的殿宇。
难道太阴幽荧的元神,此时已无力压制住神体中的神力,才会致使祂的神力外泄的如此严重?
谢予辞当下再不迟疑,他循着这股神力向御霄殿内走去。
只是越往里走,太阴幽荧身上的气韵和神力便越强的惊人。
终于,他在一个殿门外站定,施法穿门而入,终于看到他心中所念之人。
只见殿内最里面的一座玉塌上,太阴幽荧正静静躺在上面。
除了满殿倾泻充斥着的至阴神力,祂再无任何一丝声息。
谢予辞怔怔的看着面前玉塌上太阴幽荧这幅从未在他面前显现过的脆弱模样,一时之间竟有些望而却步。
他见惯了祂平日里克己复礼的模样。
往圣帝君常年穿戴着九重天帝君制式的各式冕服,那些冕服就如同一身身华贵却没有生机的战铠,将祂的身体连同自由层层裹住,令人不得挣脱。
而华贵不凡的帝君冠冕,永远稳稳安置于祂的颅顶。
再繁琐复杂的头饰,似乎在祂的头上都是一丝不苟的。
在谢予辞的印象中,往圣帝君是无坚不摧的,祂永不低头。
但如今褪去九重天上神的冕服与王冠的往圣帝君,仅穿着一身仙界白色寝服,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居然显得身形那么单薄。
可偏偏就是这样单薄的一个人,当祂穿起一身“铠甲”,便又将自己武装成一个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神,肩负起苍生万钧重担。
片刻后,谢予辞醒过神来,他终于鼓起勇气轻轻靠近玉塌,垂头细细打量祂的脸。
太阴幽荧此时周身不断外溢的神力,使得整个寝殿内的温度都比外面降低了一些。
那些莹白中又透着淡金色的神力,以祂为中心,一缕一缕慢慢不断扩散开来。
但那些外泄的神力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外泄的速度十分缓慢。
谢予辞微微蹙眉,他认真观察了一番玉塌四周,原来是一个阵法。
这阵法蕴含天地两仪至阳神力,必定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所设,用来帮助太阴幽荧减缓神力外泄的速度,可这法子终归治标不治本。
他伸出右手,悬空置于太阴幽荧额顶三寸处,试探祂的元神状况。
片刻后,他震惊痛心的收回微微颤抖的手。
太阴幽荧的元神,居然在补天时被天地罡气和自身神力共同重创,生出一丝无法合拢的裂缝!
——所以这才是导致祂如今昏迷不醒,满身神力无法抑制的原因。
由此可见,补天的时候情况有多么凶险!
显而易见,当时太阴幽荧的元神是在补天之时当场炸裂开来的。
想必因祂自身神力无边,加上第一声殉神钟示警后,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及时赶到,二人合力这才暂时稳住了祂元神的裂纹。
谢予辞紧紧皱着眉头。
但是元神上的裂纹重伤......当真能愈合吗?
他从未见过哪个神仙的元神裂开,居然还能活下来的。
寻常神仙的元神,要么安然无恙,要么神陨消散。
谢予辞眉头深锁,他再度认真探查了一遍周围的法阵。
原来如此,太阳烛照想用自己的至阳神力为阵,慢慢助祂修复养护元神裂纹。
这个方法,应该也是太阳烛照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或许可行,但恐怕太阴幽荧至少要在此间昏睡上百年之久,才能看出阵法的效果如何。
便是真有一日,祂的元神在阵法养护下渐渐愈合,说不好也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谢予辞脑中思绪万千。
这样不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法子?
就算九重天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绝对不能认命!
突然,他焦虑的视线与玉塌旁立着的寒冰镜中的自己无意间对视。
谢予辞怔怔的看着镜中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缓缓的抬起手,轻触自己的眉心。
是了,每一个神仙只有一个元神,便如同每一个妖兽只有一颗妖丹,所以最为珍贵,不能稍有损伤。
但是他认真算起来,其实并不能算只有一个元神!
因为在谢予辞额间,其实还有一隐藏在元神之外的神目,此目乃是混沌初开,他天生所化第三目,名为“穷奇珠”。
此目拥有得天独厚的神力,张开眼时可助他追踪万里之外景象,亦可迷人心魄,还可记录眼前景象存于目珠内,因此他才生来过目不忘。
更重要的是,此目力量磅礴,神力等同于小半个上神元神。
只是这等隐秘的上古秘宝,三界中知晓此物的人甚少。
恐怕只有混沌初开时候,盘古女娲几位上古诸神有所耳闻,不过而今诸神早已陨落,天地间唯有太阳烛照、太阴幽荧二位上神而已。
谢予辞眼中蹦出极亮的光芒——若是能将此目剜出,放入太阴幽荧的元神中与之相交融,说不定便可修复祂那丝元神裂纹!
剜目救人此举,若换作旁的神仙恐怕都会有所顾虑,尤其是这般珍贵的、力量非凡的神目。
但谢予辞却又不同,他生来洒脱,数万年来活得肆意随心,更不会去计较力量强大与得失。
他静静注视镜中自己眉心的印记,片刻后无声的转头看向玉塌上了无生息的太阴幽荧。
谢予辞轻轻笑了笑,恍若清风明月。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结印施法于额前,缓缓注入神力,牢牢抓住眉心紧靠着他元神的那颗“穷奇珠”。

第51章 我的眼睛,你的元神
但是下一秒,谢予辞忽然感受到一股仿佛将他整个脑子都搅作了一团的剧痛!
这痛感来的太过突然和强烈,就连谢予辞都情不自禁的轻轻痛呼了一声。
但是下一瞬,他又立即紧紧压住牙关,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呻吟声吞了回去,然后稳住心神,再次自虐般施力。
在他施法作用下,那股强烈的拉扯感在他脑中疯狂割锯不休。
那“穷奇珠”似乎是拥有自己的意识般,十分舍不得离开主人的额间,哀鸣着用微弱力量与他抗衡。
但它的主人却依旧“无情”的持续施法,哪怕忍着脑髓炸开般的痛楚也势要将它剜出。
突然,一道紫色的光芒从谢予辞额间一闪而过!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簌簌发抖的身体,猛地单膝跪在地上。
额间一缕鲜红的血迹,从他蹙紧的眉心蔓延到高挺的鼻梁,然后缓缓滑过他莹白的下巴。
......最后“啪嗒”一声,滴落在地面上。
而此时,他紧紧攥住的右手中,一颗幽蓝色的宝珠正散发着玄紫色无限神光。
那被神光包裹的宝珠还沾染着他的血液,此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炽热的鲜红裹着幽兰的宝珠,散发着惑人的玄紫色光芒,那一种无以言表的破碎美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体那阵无法控制的颤抖才渐渐平息。
他也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缓缓趴在玉塌旁重重的喘气。
果然,天生的第三目被自己生生剜出的感觉,着实令人不太好过。
谢予辞蹙着眉。
他一只手按住裂痛的额头,而拿着“穷奇珠”的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自己此时翻腾的胸口。
他本是天生凶煞,但因为身负神骨,所以并不像其他凶兽那般无法控制自己的凶煞之力。
自降生而来数万年间,他都十分轻松的应对控制自己体内的凶煞神力,想来其中也与额间这只天生的神目有关。
所以,当他额间第三目离体的瞬间,体内的神力和凶煞之力居然不可抗力般好生动荡了一番,好在很快又被他施法稳住了。
......怎么回事?
谢予辞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不详之感。
但此时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没有“穷奇珠”,最多不过是神力不稳,体内凶煞之力有些涨溢。
但是太阴幽荧的元神已破裂,若不尽快补救,万一那道缝隙越裂越大,最后元神彻底破碎,那可是性命攸关之事。
谢予辞最后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手心中的幽蓝色的宝珠,忽然展颜淡淡一笑。
“如此也好,从此我的眼睛,便同你的元神,再不分别。”
他轻轻松开右手,“穷奇珠”仿佛领悟了主人的意思,缓缓向太阴幽荧飞去,最终稳稳没入太阴幽荧的眉间。
在“穷奇珠”入体的那一刻,太阴幽荧额间瞬间迸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
——那是穷奇目与太阴幽荧元神相融时的磅礴力量。
“——轰!”
那力量强大的刹那间将玉塌周围圣神帝尊太阳烛照亲手设下的阵法击碎!
与此同时,除了太阴幽荧身下的玉塌,宫殿房间内的其他摆件物品,均受到太阳烛照、太阴幽荧和谢予辞三人神力的冲击,霎时被震得纷飞粉碎。
霎时间,碎鸣满殿,声势震天。
谢予辞蹙着眉梢,他被这股震荡带的连连后退,直至退到铜镜边方才止住。
而下一刻,“唰”的一声,在一片明黄色耀眼的神光中,殿内又出现了一个人。
正是由于阵法被破,被惊动了的天界至尊,圣神帝尊太阳烛照!
他此时身着一身天帝冕服出现此间,高高的帝冠象征着无限权柄,半睁着眼看向谢予辞的视线中,那股嫌恶和轻鄙犹如实质。
太阳烛照携九天而下的天帝之怒,愤而出手。
他沉声沉声呵斥:“——凶神敢尔!”
谢予辞蹙眉,抬手迎战,结印与他击来的神力对了一招,被击的又是倒退了一步。
他此时刚刚失了神目,体内凶煞之力不稳,与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对上属实是吃亏。
而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此时一掌逼退他,却顾不得陈胜追击,而是急忙几步赶到玉塌前,垂目抬手,结印探查太阴幽荧的状况。
旋即微微惊疑的“咦”了一声。
好半响,他终于收回在太阴幽荧元神中探视的神力,然后缓缓偏过头,看向身后那个单手捂住胸口、容貌出众的男子。
谢予辞正微微昂起精致的下巴,偏着头自上而下冷冷看他。
圣神帝尊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幽荧的元神,是你医好的?”
谢予辞闻言放下先前捂住胸口的手,他站直了身体,宛如一根宁直不弯的苍竹,又热烈得像一团无法浇灭的三昧真火。
只见他耸了耸肩,十分欠揍的轻笑了一声。
“那不然呢?难道是帝尊这个聊胜于无的法阵吗?”
圣神帝尊闻言微微蹙眉。
“轻狂!”
谢予辞抬起云袖满不在乎的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额间淌落的血痕便被他擦了个干净。
他笑吟吟道:“这不是巧了吗,帝尊您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我何时不轻狂了?”
圣神帝尊面沉如水的冷冷注视着他,一字一句的点评:
“顽劣不堪,当真放肆。”
他的视线看向谢予辞眉心还未完全消散的红痕和微微泛白的唇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吾险些忘记,你生有三目。”
他面露疑色的看向谢予辞,凝声质问:“你居然剜出神目修补幽荧的元神,究竟有什么目的?”
谢予辞实在没忍住,他“哈”了一声,忍不住嘲讽道:
“帝尊,你若是颅内有恙,还请及时就医。毕竟如今太阴幽荧这个傻子已经倒下,短时间内是爬不起来了,若是三界再出了什么需要上神出手才能解决的乱子,那下次岂不是需要帝尊亲自出马了?”
圣神帝尊自然听出他话中意有所指,但他却没有生气,他若有所思道:
“......你当真只是为了救幽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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