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秉言,你哄女人的方式也很老套,蹩脚的谎言,一次又一次拙劣的掩藏,只会让我觉得很可笑。”
“???”他像是被人从美梦中拽醒,“所以,你压根不喜欢,甚至还讨、厌、我?”
他握紧掌心,连退了几步。
余烟露出一种很轻蔑的笑,片刻就戛然而止。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程秉言觉得自己被狠狠上了一课,强撑的面子,使他转身要走。
余烟却突然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话已说破,接下的试探,变得容易。
“不想听听我的目的吗?”
“你应该挺喜欢我的脸,或者说我的身体。”
“如果能帮我一个忙,其实我还挺愿意,继续哄言少开心的。”
明明是暧昧的话,她却用了最平静的语调。
程秉言痛恨这张脸,无时无刻都在迷惑着他。
余烟头一回主动,僵硬地伸手攀住他脖子。
“帮我从哲远争取一个合同,好吗?”
东城那块地的建筑合同,她没想到乔云池轻易搭上了哲远,这使她措手不及。
“你怎么这么贱。”耳边低语消不掉他胸中愤怒,“不如直接去勾引李哲啊。”
“还是你嫌他又老又丑,啃不动。”
程秉言和李哲不对付,私交很差。在加上,余烟在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崩塌,他出口全是恶言。
余烟的撩拨,相当差劲。胡乱扯他衬衫,对付扣子时,手轻微颤抖。
“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
“我嫌脏。”
他说完这句,似乎觉得扳回一局,狠狠将余烟甩开。
“莎莎,燃哥怕是累了,你过去帮忙按按头。”
屋子里还有不少女人,或歪或倒各有主。莎莎算是最漂亮的,纤腰款款,小脸分外明艳。
显然李哲特意关照过,莎莎乖顺地朝沙发走去。
裴燃隐在背光处,半阖着眼,没等人靠近,他率先起身。
几处褶皱的西装裤瞬间平整,修长的双腿走动时,考究的暗色纹理面料,泛着微光。
他点了点李哲肩头。
“燃哥要上?”李哲一愣,急忙腾位子,“难得,早该让燃哥来了,讲不定我还能少输点哈哈。只是听说燃哥不爱打牌来着……”
裴燃嗯了一声,落座没多久。
还在气头上的程秉言,从外面进来,他逮着桌上酒猛灌,衬衫乱糟糟的。
“嗬,哪沾上的。不是和余律师一道么,啧啧啧……和好了?”眼镜男没掺和打牌,不怀好意地打趣,“原来是办事去了啊。刺激。”
程秉言拍开他的手,才看到衬衫上,落了几点口红印子。一定是刚才余烟蹭上去的,她那会离得太近。
“说起来,一直没问你,和余律师做起来,感觉怎么样?和兄弟分享一下呗。她那身段也太勾人呐,有没有拍点小视频纪念啥的……”
“滚,老子没那癖好。”
他们谈话音量不轻,程秉言没心情搭理。
裴燃背对坐着,出牌动作慢了一拍,恍神间,队友抱怨。
“燃哥,您这一对A留着不出干啥,放水啊太明显。喂兄弟,你这盘能赢,全是我燃哥手下留情……”
裴燃没吭声,撂下手中牌,揉了揉眉心。
偏偏眼镜男醉得不轻,口没遮拦,仍在没完没了盘问,程秉言被烦得不行,“就那样,没她那张脸带劲。”
他故意恶狠狠地说。
这他妈绝对是,他在女人堆里混得最憋屈的一次,被耍得团团转不说,还为了狗屁面子,连床都没得上,只能在兄弟面前强撑。
“阿言,替我打几局。”裴燃突然沉声叫他。
余烟顺着墙壁滑落,双手抱膝卷缩在一团,周身冰凉。她有一种羞愤、难堪、愤怒和无力,交织在一起。
裴燃经过第三休息室。
彼时,余烟已经在收拾地上散乱的东西,一一塞进包中。
他精致的裤脚,落入视线,余烟试图掩饰狼狈。
“我自己来就行,脏了,地上脏。”
她阻止裴燃帮忙捡东西的动作,粉饼碎了,洒得到处都是,小物件也都沾上些。
“对不起。”她太急,不小心碰到他温凉的,泛白的,粗粝的指节。
他半蹲着,盯着她的发漩,女人一直把头埋得很低。
她陡然肩头颤抖了一下。
裴燃紧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哭了?”
“阿嚏!”
同时响起的,是余烟一声不小的喷嚏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挥了挥飘扬的粉末,抖落后才攥在手里,抬头看他时,眼尾泛红,透着丝可怜。
这次,裴燃不那么轻易开口了。
余烟还在试图遮挡右手,裴燃却早看见。
他干脆碰了碰她手肘,撕破的袖角和受伤的手腕,被他拉到跟前打量。
裴燃动作挺轻,但一旦余烟试图挣开,手肘会被他安抚似的紧捏两下。
他总是极有分寸的,板正的头发,难得落下一缕搭在额头,平添一丝不羁和野性。
余烟神色闪躲,不敢看他的神色,是鄙夷或是不屑?
“你也太纵着他。”裴燃半响却吐出一句,“疼吗?”
余烟险些听不真切,男人深邃的面容,似乎隔了层薄雾,她木然地摇摇头。
裴燃看见她眸子里一点点聚集起水气,他没停顿,从上衣口袋抽出手帕,替她系在手腕上。
“最好还是上医院处理,当心留疤。”
余烟缄默了片刻,丝绢光滑的触感,柔软熨帖,她低声问。
“燃哥,对别人也这么温柔吗?”
裴燃一愣,适时松开手,“如果阿言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代他道歉。”
“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吧。”他起身安排。
余烟扯了丝淡笑。
“不用,我会去医院的,燃哥放心。”
她太想表明自己没什么事,又怕惹他不快,补充说了一堆,“我今天有开车过来,先前一直搁在店里做检修和保养。那辆车子燃哥也见过的,说起来,总是给燃哥添麻烦,挺不好意思的——”
“啰嗦。”裴燃挺烦她这一套,客气得要命。
余烟噎住,男人扫了她一眼,又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啊。”余烟差点跟不上话,“钥匙。”
上面串着一个憨态大嘴猴,奇形怪状,随手买的。
“嗯挺可爱。”
“……”
直到裴燃离开,余烟灰暗的心绪,似乎有一丝短暂的亮光。
程秉言出牌很急,从李哲换到他上家开始,两人本来谁都瞧不上谁。
况且一想到,他居然说出让余烟去勾引李哲,更是膈应的慌!
“燃哥,可算回来了,还是你来吧。”
程看见救星似的,撤得太急,撞到一旁拘谨的莎莎。他才注意到这么个大美女,孤零零的,顺嘴就撩拨。
“啊对不起,美女,这打牌没什么可看的,要不陪我喝杯酒去吧。”
莎莎被裴燃冷待,没了自信,神色落寞,嗫嚅道。
“我……我不太会喝酒。”
程一愣,哪找这么青涩的,外表是挺年轻的。
再仔细一看,靠,邪门了。
这女人垂着头,露出下巴尖,要开口不开口的样子。
挺像余烟的,他以为自己眼花。
“言少,别带坏人小姑娘,这陪燃哥呢。”李哲不满。
“嗬,那也得燃哥看得上。”程最不屑他那巴结样,“不然也是白费心思。”
李哲被噎了回去,没再开口。
“燃哥……是不是,”莎莎忐忑出声,“嫌我麻烦,碍眼了?”
程怎么看,还是觉得某个角度,挺像余烟的,正要拉眼镜男帮忙确认。
“没意思。”裴燃脸色沉郁,骤然起身,带倒了桌上酒杯,砰的一声响。
李哲心下一跳,担心犯了什么忌讳惹毛他。
众人也愣住,好在裴燃跟了一句,“先走了,你们尽兴。”
说完走得干脆。
程秉言乐了,第一时间安慰美女。
“诶!可惜喽。燃哥眼光高。美女别放在心上。”
他也醉得差不多,东一出西一出,往莎莎身边钻。
李哲得了好处,给裴燃面子,咬着后槽牙没和程翻脸。
第23章 开房间
余烟原本不是没盘算,她曾替哲远一位女高管打过官司,对方很感谢,老早松口承诺,不会考虑让乔氏成为分包商。
她松了一口气,无心再和程秉言周旋,才将人拉黑。
“余律师,昨天一直联系不上你,听说你去过庆功宴。”
“那个建筑合同,已经被乔云池拿下,签的得急。”
“我没帮上忙,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也挺愧疚,余烟从她后面一些话里,听出异常,追问才知道。
为了从中争取,被乔云池那边使了下作手段,工作都丢了。
“害,没事儿。我也早想换个环境。”
余烟喉头艰涩,她又连累别人了。
如今板上钉钉,哲远怎么可能毁约。余烟陷入被动,但某些时候,她的判断,清醒得过分。
李哲是真正的商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即使她豁得出去,也讨不一丝好处。
除非让他看到更大的利益,或是出于忌讳不得不妥协。
余烟只能把希望,重新寄托在程秉言身上,哪怕眼下撕破了脸。
她也得低声下气地,再找过去。
“阿言,等你空了我们聊聊吧。昨天大家情绪都不太好。”
余烟重新发了好友申请,在备注里敲下求和的话语,她焦灼的等待回音,余光偶尔朝窗外扫过。
月白的手帕,被她用清水洗净,晾晒在窗台上。
夜里风大,丝娟随着翻涌起伏。
有些念头,一闪而过,激起一丝苦笑,似有嘲讽。
记忆中裴燃冰冷的脸色和肆意的羞辱,每每闪现,心像被刀子狠狠刺痛一般。
好在,程秉言果然如她所料想。
这个人多情,虚伪,暴躁,但是,有一点,对女人,心是软的。
余烟等了三四天,程秉言大概消了气,在电话里发号施令。
“来金珀酒店找我。”
“好。”
余烟早已没有拒绝的资格,她甚至没多问,挂了电话就赶过去。
“哼,来得挺快。”程秉言反倒晚到半小时,绷着脸,“房间开好没。”
余烟被他一问,倒真觉出自己的疏忽。
呵。哪是消气,原来是意难平。
“余小姐,求人得有诚意。”
“再说条件你那天不都谈清楚了,还装什么?”
余烟的错愕只有一会,很快反应。
“抱歉。不过应该来得及。”
确实也来得及,这会才中午,大白天的,有得消磨。
程秉言见她顺从,仍不爽。
“可笑,早知道有今天,何必浪费我那么多功夫讨好你,你这张脸太他妈骗人了。”
余烟不想激怒他,没有说话。
“小烟我告诉你,我程秉言还没被女人耍过,你是第一个,你最好能让我满意。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你别忘了兑现承诺。”余烟压下难堪,捡重点的强调。
两人已经快走到电梯口。
“怕我赖账?哼,放心,我对睡过的女人,一向不差。”程秉言咬牙切齿,“何止不差,是大方得很。”
他说这话时,裴燃正从电梯里出来。
余烟攥紧了掌心,脚下艰难的挪动了两步。
程秉言:“燃哥,你怎么也在这?”
“楼上有会议厅,刚谈完事。”裴燃目光审视,不知道两人才到,还是怎么,“程叔也在。”
“噢噢噢这样啊。什么?我爸在楼上啊?”程秉言摆摆头,“太倒霉了吧。得,我爸见不得我鬼混,还是换个地吧。”
他没意识到[鬼混]两字,听在裴燃耳中的意味。
余烟难堪地,退避到程身后。
“开我的车吧。”程秉言把钥匙扔给她,大步一迈。
余烟不安地拨动耳边碎发,跟了上去,经过裴燃面前,走得很急。
连平日的客气话,也一句没有。
“余律师——”反而裴然叫住她,墨黑的眸子耐人寻味。
余烟猛地抬头,过于紧张,“怎,怎么了?”
“包没阖上。”
他指了指,余烟才发现掏完证件后,手袋搭扣没扣严实,她胡乱摁上。
不过,余烟才把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
程秉言挂完电话,重重拍了下窗框。
“靠。倒回去。我爸让我们陪他吃饭。”
“哦。”
余烟回得淡定,听出“我们”也包括她。
“我也去?”
“小烟,你该觉得荣幸,我还肯带你见我爸。”程秉言不悦,无所谓地说,“不过我爸一向看不惯我身边女人,你就忍着吧。”
“没事。”
“呵呵我怎么忘记了,你最沉得住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有你应付不来的人吗。”
“阿言,如果你还在生气。我可以道歉。”
“怎么心急了,怕我反悔?要不在车里解决算了。”
余烟的淡定,似乎被他击碎了一点点。
她面上闪过一丝无助,逼自己吐出几个字。
“随便你。”
算了,这女人矫情得很,在车里也不好发挥,好似他欺负人。
程秉言暂时饶过,“下车。不准和我爸顶嘴。说什么你都听着就是了。”
餐桌很大,坐着裴燃和一个中年人,正是程的父亲——程征,五官阔而正,气质却和裴燃有些接近,是比较严肃的作派。
“臭小子。要不是老关看到,还躲着我跑。”
“害,我以为燃哥出卖我呢,关师傅眼尖。”那人是他父亲得力助手,他也不好发作什么。
余烟被他摁到身旁座位,和裴燃隔了七八个空位。
还没开餐,大概得知裴燃在,有人特意来打招呼,接连好几位,裴燃索性起身。
“我过去坐坐,你们先吃。”
似乎在为他们谈话留空间,毕竟他是不爱应酬的。
“这位想必就是余律师。”
程秉言预感老爹下一句不中听,没憋住,“嗯。不是您要见。”
“是女朋友就好好处!改天请人来家里坐坐。”程征却意外客气,“余律师,多担待。这小子好惹人生气。”
程秉言倒懵了。
“我听裴燃说,余律师性格不错,脾气软,你收收心,别辜负人姑娘。”
“啊燃哥,”程秉言啧了一声,“头一回听他夸人呢。”
可惜,未免看走眼,这女人才没表面那般温顺。
“伯父您太客气了。”
余烟微愣,程秉言扯开话题。
“爸,说起来,那个项目真是便宜哲远了!燃哥和您前一阵总在一处忙,我以为都商量好了,要把地给您呢。”
“也不知道燃哥什么意思,您没失望吧。”
“成天不露面,公司也不去,你哪是真操心。”程征讳莫如深,跟了一句,“裴燃主意错不了,老程家跟着裴家这么多年,哪回吃过亏。”
“哦哦,那您和李哲他爸交情怎么样?”
余烟听出,程秉言已经在替她找门路。
“老李退了休,大家都是同行,从前倒是斗得不开交,现在嘛也能算是个老朋友。”
“那您面子够大不,一点小忙,您看能不能——”
“少来。你那些荒唐事,别搁我这扯。”
程征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后来狠心不管,反倒消停不少,愈发不松口。
走之前他垮着脸,不情不愿,和余烟小声咕哝。
“你自己回去,等我消息。私下我再找燃哥帮忙试试。”
“嗯。”余烟唇齿翕动,“谢谢。”
程压下不爽,没再看她一眼,这女人态度总不咸不淡。
便宜没讨着,反自找麻烦。
“哼口头谢谢免了,又不是白出力,我还等你讨好我呢。”
待他们走远,余烟清淡的笑意挂不住,变得凝重而僵硬。
她茫然张望指示牌,手在包里摸索。
吸烟室不大。
她垂头翻找,侧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熟悉的声音。
“聊完了?”
余烟动作一滞,像是无意闯进别人领地。
“燃哥,你,你怎么没进去。”先前只说略坐,却没等到他回来,余烟以为他正被人殷勤围绕呢。
裴燃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人多嘴杂,吵得头疼。”
余烟看清他指尖烟头,烟雾缭绕,似远山浮白,掩映着男人深邃的面容。
“程叔应该对你印象不错。”
余烟低嗯,“多亏了燃哥美言。”
“不算什么,说的事实而已。还以为你会受不了阿言脾气,倒小瞧了,你待他的感情。”
余烟或许该谢他的撮合之举,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裴燃吞云吐雾的动作,十分利落,他眸色深沉,总叫人捉摸不透。
烟雾弥漫得越来越多,余烟只隐约感觉他周身的凌厉与凛冽,像沉寂的古钟。
“燃哥心情不好?”余烟敛去黯然,“那我不打扰——”
她拉门到一半,外边传出些声音。
裴燃闪过不耐,伸手阻拦,他动作很突然,余烟尚未反应,肩头被他轻碰,整个人一下被带到他身边。
他掌心稍用力,另一只手果断地压合了门。
“别出声,被发现又难脱身,麻烦。”
“奇怪,不是说那位在吗,这会怎不见人影。”
“贵人事多,想必忙吧。”
“得又没赶上,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
余烟紧张地摒息,似雪松般的木香,裴燃的气息将她包围,无孔不入渗进四肢百骸,让人为之战栗。
裴燃神色一如往常,烟头被他轻咬在唇齿间,一点一点燃烧,时间静止般。
在他一呼一吸间,浮白的烟雾,又喷薄得到处都是。
余烟微微仰头,不经意扫过他的脸,男人正好垂眼,四目相接,似有灼热的火花闪过。
“咳咳。”余烟先受不住,被空气中过浓的烟味呛住。
裴燃回神,取走烟头,放在她肩头的手,将人往自己胸膛处压了压。
“小声点。”
他似乎真的挺烦这些应酬的。余烟想。
男人的胸膛坚毅冷硬,有些硌人,她闷声颤动了两下,勉强控制住咳嗽。
余烟耳边只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片刻后,说话的人终于走远。
裴燃很快松手,“出息,平时不也抽,还能被烟味呛着。”他越过她身前,立马隔了好几步距离。
余烟像是知觉初回拢,没趣地搓了搓手臂。
“大烈了,不大习惯。”
后面她终于从手袋夹层,翻找出女士香烟,她状似随意地说。
“燃哥,刚才只想着躲人,就不怕被撞见,惹出误会来。”
“这就怕了?”裴燃不屑,“放心,阿言误会不着。”
余烟陷入一个梦境。
女人裹着臃肿灰暗的衣服,毫无修饰,年轻却疲倦的面容被口罩挡住,她的眼睛陡然盛满热忱,声音低哑。
“可以,帮帮我吗。”
而被她乞求的男人,高大挺拔。一束远光,泛着耀眼的白,模糊了他面容。
“认错人了?”他没理会,仿似陌生人,错身而过。
画面一转,由明变暗。
两人耳鬓厮磨,男人灼热的气息又离得很近,一点点碰到她鼻尖,直到唇被重重碾压。
“不后悔?”
女人羞愧地,闪躲地,没有回答。
她小心翼翼地,虔诚地,凑他跟前,她闭上眼睛,睫羽颤动不安。
却清晰地听到男人一声轻呵,漫不经心,“……够了,到此为止,别来找我了。”
办公室外,响起叩门声。
“余律师,外面有位女士找你。”
被惊醒的余烟,揉了揉发胀的眼角,有片刻恍然。
她还真挺小心眼的,裴燃的那些话,竟被她记了许多年。
短暂的午休结束。
余烟没想到,在会客厅等她的是钟愫,她的母亲。
“有事?”
“妈也是顺道过来,家里煲了汤。要不趁热喝些。”
钟愫起身,她保养得相当好,余烟所有美的特质,也几乎都来自于这位母亲。
一样明艳的五官,眉眼尤其相似,优越的骨相扛住了岁月侵蚀,身段匀称。
非要说不同的话,大概是她养尊处优多出一丝贵气,而余烟因工作历练多了分坚毅。
余烟皱眉,“还在上班。”
她反感的不是面前某位保姆佣人煮的汤,而是钟愫还把那里当作“家”。
“哦哦,那下班记得带上,回去喝也成。”钟愫犹豫了一会,“妈还想告诉你一声,过几天我去王阿姨那住住?”
“哪个?”
“诶,也是在基金会一起认识的。”
钟愫的圈子,余烟已经很少参与,只大概知道,她母亲过得不差,大别墅住着,满屋佣人照料,在那个人过世后,一切也并没改变,好似理所当然。
“是乔云池为难你?对不对?”余烟很快猜到,他不会善罢甘休,“他把你赶出去了?”
“哪里的话,云池就是和他二伯闹不开心,发发脾气,等过几天就好了。我跟老乔十多年,他没理由为难我一个长辈。”
“长辈?”余烟只觉讽刺,“妈,你总是一厢情愿。”
钟愫何尝不知道理亏,“就算我没名没分,那也是乔家欠我的。”
“再说那栋别墅,老乔买了送给我,那里就该是我的家。谁能把我撵出去?!”
余烟不止一次给她泼冷水,“可惜法律丝毫不保护你,写着你的名字,也不一定属于你。没有婚姻关系,你的这些财产,作为他儿子的乔云池真要争,你一分都拿不回。”
“……小烟,你非要往妈心窝子里戳。”钟愫接受不了这种可能性,“我过我的日子,不用讲什么法,我跟老乔讲的是情。”
呵。什么情,没名没分,偷偷摸摸的情,一辈子遭人非议,洗不尽的屈辱。
熬到对方过世,也挣不出头。
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嘱托,[帮我照拂一二。]
亏得乔家二伯乔成渊算有良心的,没把这话抛在脑后。
“妈,你别太天真了。”余烟声音拔高,“他要铁了心针对你,你难道还要赖在那个家?”
钟愫脸色变难看,“小烟,妈今天不是来听你教训的。”
余烟知道自己话说得太过,改为请求,“妈。别墅算什么。搬出来,跟我一起住,不要再回那里。你不是总嫌我忙,没时间陪你。”
“小烟,你从工作以来,就离我远远的,我知道你怎么想的。”钟愫心肠也软,“你看不起我,妈早被富贵日子养成了软骨头。但你永远是我女儿,跟着你只会拖累你,妈不愿意如此。”
“咱们母女还是各过各的日子才安生。妈这这一辈子全耗在乔家,哪能临了又赖上你。”
“早知道不告诉你这些了,事情没你想的严重,云池二伯会好好劝说他的。”
余烟知道她肯定受了委屈,几度张口。
[乔成渊未必指望得上。]这句话被她咽进肚子里。
乔云池要是得了乔氏话语权,不会给他二伯留情面的,对钟愫也只会态度更恶劣。
果然是他的风格啊,一点一点把人逼进死胡同里。
余烟迟迟没等到程秉言的回音。
讽刺的是,她居然从裴燃口中听到结果。
“阿言说,你的一个朋友,想搭上哲远的工程?”
裴燃这样场面上的人,怎会听不出,这个朋友其实就是余烟。
“嗯。”
“多此一举,你少掺和进去。”
余烟有一瞬脸色煞白。
“和李哲也别走太近。”
他语气透着凝重,似训诫下属一般。
裴燃显然无意追问原由,只听了开头,就回绝程秉言。
“燃哥,这忙怎么帮不得,不就一句话的事。李哲那家伙,听你的。”
“犯不着。”裴燃只斟酌了一会。
“呃好吧。”程秉言没法,他知道裴燃向来不喜欢被干涉公事,原则性又强,说一不二。
接连碰壁,程开始刻意躲着余烟。
毕竟他从没想过,还得自己跑去向李哲低头。
未免不值当。
渐渐对这事也不怎么上心了,而且……他忙着呢。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莎莎后来被他勾搭上。
这女人真有几分余烟的影子,比不上完全的精妙,但胜在更年轻乖顺。
顺理成章发生关系,他竟是莎莎第一个男人,程秉言好似捡了宝,新鲜劲上来,成天跟人黏一块。
好几次,还被裴燃撞见。
“嘿嘿,别怪兄弟不地道。”程秉言见他面色不愉,私下调侃,“说是被燃哥伤了心,我原本过去安慰安慰,哪成想……我哪好再拒绝,岂不把人又伤透了。”
他倒是没忘记,莎莎是李哲塞过去,专程讨好裴燃的。
裴燃没搭腔,只是冷眼看他[顾此失彼]。
程转头接了个电话,全是冷淡敷衍。
“没空,在公司呢忙”“哦别来找我,抽不开身”“先挂了”
余烟再次扑空,在程秉言常去的某处楼下。
“又来找阿言?”
余烟点点头,她眉头紧皱,好几天碰不见程。
裴燃似乎问得多余,他神色愈发冷淡。
“熙南路去了没,也许能碰上。”
那边有程秉言开的私人俱乐部,外表华丽,内里其实是酒吧形式,也不过吃喝玩乐的地儿,她和程也是在那第一次认识。
“谢谢燃哥,我去看看。”
余烟有被提醒,转身要走,裴燃比她更加行程匆忙。
她在裴燃车子开远后,攥紧的掌心,才略有松开,肩头也垮了一丝。
这么多次仓促的、客气的、打个照面,她竟还没习惯。
又过了一周,余烟泄气地将手机扔到一边。铃声响起,她又急忙去接,还以为是程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