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 by雪细
雪细  发于:2023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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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说完,却是?竖耳听起了两个来买肉的客人正聊着的八卦。
知知也屏住了呼吸——
“听说了吗,帝京那位摄政王把派出去找人的人手都撤了,看?样子是?不准备找了,咱们吴州原来也有一批人驻扎着搜寻,近日也退了出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才子佳人非卿不可的佳话,找人时这般动?静,闹的人尽皆知,如今说不找就不找了,啧啧。”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王爷啊,也一样。热乎劲过了,换个什么美妾娇妻找不到。”

临走前屠大婶又给知知剁了一大?块猪里脊, 没收钱,说是还她那两?只?灯笼的。
屠大婶用稻草抿起来的绳子捆好了猪肉,“这男人?真是没一个?好的, 有钱没钱都?一个?样,就拿我那芸儿妹子来说, 早些年多好看的一个姑娘, 要不是嫁了姓张的,哪能老这么快?”
顾家的一双儿女模样都很好看, 顾婶年轻时的美貌自不必说。
她递来猪肉时抬头看到了知知,却见知知怔愣着不搭腔, 这才想起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不也是男子?
反应过来自个儿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啊, 小向, 大?婶不是说你。”
但大?约是这小伙子眉眼生的都太过柔和, 说话也温声?温气,屠大?婶见了就亲切,就总忘了他的男儿身。
知知连忙道:“没关系的,是我要谢谢婶子。”
她心思却不在这事上。知知提起猪里脊, 看着刚刚来买肉的两?人?走远了,脑海中不断冒出他们适才谈议的那两?句闲话。
殿下已经撤走了找她的人吗?
这比知知料想的还要快,仅仅一个?月不到的功夫。
但想想也对,殿下日理万机, 也许这一个月对他来说都是破例了。
这之后几天, 知知在市集打听了几圈,消息打探的很顺利。
果然和那两?人?说的一样,都?说摄政王已经放弃了寻找那位爱妾。
有人?说这妾室也许是得罪了什么人, 早就被人?杀了的,还有说那妾室的家人?都?只?能忍气吞声?, 也不敢上门闹腾的,这些添油加醋的臆测知知当然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但她知道,阿爹阿娘会担心她却是真的。
好在她终于可以把那那一沓家书都寄回去了。
带来的那匹马还拴在院子里,知知便骑马去了隔壁杭宜县,从杭宜县把?书信寄出去。
这样即便顺着邮驿查,也只能查到杭宜县为止。
算是她最后做的一点防备。
京州沈家。
“快看看囡囡说了什么。”沈夫人?催促道。
“你别急,这不一封封看。”沈照辛便从第一封信开始拆,嘴上让沈母别急,手下却是一点不含糊,连着就拆了好几封。
两?人?一起读着知知寄来的信,总算知道他们的女儿如今住的地方不用愁,吃的菜也是自己种的,还准备在院子后面围一圈篱笆养鸡,因为邻居家总是给她送鸡蛋,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总之没什么花销的地方,知知说偶尔去早市上买鱼,那鱼也是现捞现钓的多?,有时候卖鱼人?赶着回去做工,一篓子鱼才卖一吊钱,她还会多?买一些煮烂了去喂附近的小野猫。
至于喂马所需的苜蓿那都是漫山遍野的,割一次能管好几天。
既然没需要花销的地方,知知便也不急着找什么营生,字里行间都在说日子如何的悠闲。
直到沈照辛看到知知为邻居出头,射伤了一名?大?汉。脸色还是变了。
沈照辛拍案:“太危险了。”
他看了妻子一眼,见妻子今天自外归来,穿的是那条雪白的狐皮,想起了这是摄政王府的东西?,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若不是摄政王,知知何至于一个?人?漂泊在外,有家不得归?你怎么还穿着这斗篷,这是王府的东西?,理当扔出去!”
沈夫人搡了他一把:“嚷嚷什么,这是女儿给我的。”
沈照辛瞬间没了气焰,总不能不与?妻子争舌,因只?别过脸去,继续读信。
沈夫人?却拢了拢斗篷,望着沈照辛叹了口气,护短是好,可自家夫君的性子真的该改一改了。
沈夫人?道:“这些话你家里说说就罢了,外头可不准讲。不是有人?在说昨儿摄政王骑猎时遇刺了,若让别人?听去,还以为你是做的呢。”
沈照辛不以为然:“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惧人?言。何况你夫君哪有那个本事?要我说,此等薄情寡义之人?,是老天看不过眼,降了罚。”
前阵子摄政王还派人到处找他的女儿,可这才没几天,却是突然就不找了,转而开始约人?去骑猎嬉乐,仿佛把知知抛到了九霄云外。
却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摄政王骑猎时受了伤,性命倒是无?碍,却需要卧床养着。
沈照辛越想越气,连连叹声:“区区一月,就能放弃寻找,假若知知是被贼人?掳去呢?简直薄幸之至。见色起意之徒,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夫人?:“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找了是好事。再说你能从牢里出来,我们能回到沈家,知知能脱去罪籍,这一切不管怎么说都?是那位殿下帮了忙。而且你没见他那么满城地找的时候,也没来寻我们麻烦,用我们逼知知现身?说到底,不是奸人?。”
沈夫人?忽而想起:“诶,从前你在朝为官时,不还夸过他颁布的那些政令?”
沈照辛不自在起来,还是道:“那不一样。”
说归这么说,但沈照辛也知道,若不是他交友不慎,性子又?过刚,在官场上没其他人脉,沈家不至于被这么随意一算计就崩坍了,才给了觊觎他女儿的贼人可乘之机。
沈照辛下定了决心:“前半生我的志向在朝野,在百姓,累着夫人?跟着我受苦了,但你放心,沈照辛后半生唯一的志怀所在,就是你和囡囡了。”
“她不是说她隔壁还有个屋子空着,等这段风波彻底过去,我们就举家搬到哪里去,到时候直接把院子买下来,过过田园生活。”
沈夫人大喜过望:“真的,你舍得?”
沈照辛见妻子一副不信的样子,承诺道:“君子一言,还能有假?”
想必过两?个?月,摄政王都未必记得有知知这么号人?了,届时他们立马就去和女儿会和,也免得她回帝京想起伤心事。
他低头去翻那些信:“我看看啊,知知说她如今就在杭宜县边上找了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这几日知知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倒不是因为殿下不再找她,而是因为她和严叔重新联系上了。
她特地打了酒做了一桌子菜,请严叔在家里吃饭。
知知把几个荤菜都摆到了严叔那边,心里好奇地不得了,她都?没告诉严叔她不去杭宜县了,两?人?约好联络的铺子也关业了。
“您怎么找到我的?”知知问。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严凌山撂了筷子,看着眼前的小女娃,“张浩勇你有印象吗?”
知知点头,脊背都?蓦然绷直了。她第一次伤人?,当然对对方的名字印象深刻。“我记得的,是顾婶的前夫。”
严凌山说起张浩勇,语气中带着不屑:“这家伙腿被你打伤了,养了几天,想在道上找人?,找你麻烦呢。”
原本他问知知的下落问了好久都?无?果,杭宜县的兄弟都?说没听说过向知这号人?。忽然有一天,却有个?人?说,隔壁瑞嘉县这两天有人想雇他们道上的弟兄去教训个?人?,好像正是叫做向知。
严凌山一听,赶紧就来瑞嘉县一看虚实了。
至于教训人?这事,自然是被压了下来。不仅如此,严凌山确定住在这里的就是知知之后,还让人?重新揍了张浩勇一顿,好让人?知道,他要教训的人在道上是有人罩着的。
他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永绝后患,严凌山道:“不怕他再记仇。这种人?就是畏强欺弱,拳头最能教他老实。”
“这么说是您帮了我。”知知晓得自己当日还是冲动了,也不怕和严叔说实话:“这些日子我眼皮总是隔三差五地跳,就怕出什么事,原是犯了小人?,要是他真的找了帮手,那我还真没法子。”
“你一个?人?在外面,处处都?要小心,否则我怎么对沈大?人?交代?”严凌山嘱咐完她多加小心,却是想起另一桩事,“本来我在瑞嘉也谋了份差事,就想租下你旁边这宅子,也好就近保护你。谁知今日来时去问,才知道这宅子竟已被人买下,就在不久前。”
知知愕然,这么快,她就要有新邻居了?
知知如今租赁的这宅子夹在两座院子中间,是最小的。
顾婶和她说过这宅子的来历:“我从小就住在这儿,原本呢我们家旁边,只?有一户人?家,姓苏,就是你住的宅子左边那户。但是十几年前,他们家两?兄弟都?大?了,闹了分家,老大?去了京州做工,那对老夫妻就把院子辟出去了一小半,给了老二住,这才有了两?户人?家。后来新造的这户也就是你现在住的。”
可知知租房子时,那屋子的主人说两座宅子都是他的,知知不解起来。
“那两座宅子怎么都没人了,那对老夫妻呢?”
顾婶道:“贫穷时各自谋生,富贵了就重新并作一家了。去京州做工的老大最后是靠经商白手起家了,就回到了咱们瑞嘉县建了大?宅子,豪奢着呢。苏老爷把?二老和弟弟都?接了过去,这边的两座小宅子他是看不上了,自然也就归了弟弟,让他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没多?久,果然就有人把一箱箱的东西往旁边的院子里搬。
那宅子翻新过,墙砌得高,知知一直没见过里头的光景,也是如今院门开了,知知才发现里面的环境比她租的这宅子好上许多?,怪不得价格也贵,当初她一听就没考虑。
可院门敞着,院子里箱子堆着,知知却一直没见到入住的人。
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些箱子的材料都是上好的木头,必是造价不菲。却也没见什么仆从来看护这些箱子,不怕人?偷似的。
她不由被勾起了好奇。
终于这日,租给她房子的苏家老二回来了,他急匆匆找到知知:“向兄弟,我要去接买下这宅子的新屋主,他行李多?,我怕一人?搬不过来,你能不能跟我去搭把手?”
怕知知不同意,他伸手比了比:“这样,五成,下个月的月租我减你五成。”
知知如今最大的花销就是租房子的钱,虽说也要不了多?少,再者?这苏家二爷给她提供了容身之所,即便是钱货两?讫,知知也心怀感激。
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力气不算大?,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苏家老二忙说没事:“两?个人搬总比一个人搬容易不是?”
知知跟着他去了,才发现他们竟到了她当初上岸的那处地方,那里有一路蔓进江水中的石阶,可以供人?上下。
江边则停着一艘小船,苏家老二率先跳了上去:“走吧,我们走水路去接人?。”
知知跟着上了船,苏家老二如今有个?富商哥哥,但竟也愿意做舟子这样的活计,拿起了浆就撑着船离了岸。
可船越在水上行,知知越觉得附近的景色眼熟。
她终于认出,他们走的这条水路,好似就是她当初来时渔人带她走的那条。
无?缘无?故为何要走这条路?这样的巧合令她生起了不安:“怎么不走大?路……?”
苏家老二立在船头,对她说明情况:“那位公子说是身份不便,进不了城门,过不了那些水上的关卡,我刚好识路,就提议带他偷渡了,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啊。”
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许是那人?和她一样,来瑞嘉县避难来的,没有身份文书,自然就只能走这条小路。
看来这条水路便利的人还不少。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船一路向北荡开碧浸浸的寒波,吴州地处江南,纵是冬月雪日里,河水也不会冻结,只?是两?岸草木苍苍,究竟倒映出一水的冷色。
直到一只?白鹭掠水惊起,知知却蓦然发现,这船最终泊岸之处,竟然是她当初上船的打渔码头。
岸边立候的人背着身,负着手,知知在船上坐着,逆着光看去,不甚分明?。

可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万一只是?人有相似,万一真的只是碰巧才和她走了一样的?路、和她做了邻居,万一只是?她多想?。
可当船抵住爬满青苔的岸壁, 知知被猛然震了个晃荡,稳住身?再抬头时, 最后的?幻想?也破灭。
那人转过身?来?, 薄唇衔着笑:“是从这里登船?”
殿下找到?她了。
他在问?她是?不是从这里上船逃到瑞嘉县的?!
他这是要复现一遍她逃跑的?路线,告诉她, 她始终在他眼目下,指掌中?
这?个认知, 让知知眼中染上了恐惧。正是风厉霜飞的?时候, 冻骨的?水气透过船板, 从脚底心钻上来?。
这?时候苏家老二却答话了:“对对对, 我?把船缆系好,您再上来?。”
知知这才倏然反应过来?,原来?殿下不是?问?她。
是?她太紧张了。
她好受了一点,但不禁又想?, 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左右殿下都找到?了她,之后会怎么对她呢?
苏家老二脚一蹬一跨之间,已经麻利地跳上了岸。
他搬起萧弗身边的那口?箱子, 掂了掂, 双手托稳。
知知赧然想?起她本是?来?帮忙的?,这?般干坐着像什?么样,岂不白白占了人家五成租银的便宜。
她不再仰头看岸边的锦衣人, 忍住颤栗的?冲动,平复了会儿, 起身?想?要上岸,苏家老二却腾出一手给她打了个坐下的手势,嘿嘿一笑:“向兄弟你坐着,坐着。这?箱子没想?象的?大?,我一个人能行。”
知知只能重新坐定。
萧弗这时也从容踏步上船,就坐在她对面。
却好似根本不认识她,只是?方才从苏家老二口中才得知她的?姓氏一般,对她道了声:“向——公子?”
这?样好听的?声音,却似催命的刀刃。知知面色发白,根本作不出反应。
箱子被抬上船后,船上不大的空间也拥挤了起来?,就好像背上压了一座山,让人透不过气。
好在苏家老二去了船头拿起船桨,无意间开?口?,却是正巧打破了这焦灼的气氛:“凌公子,这位向兄弟就住在你隔壁,你们?以后就是?邻里了,虽说你买了我?家祖宅,这?宅子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苏某这人一向好说话,若是?有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就在刚刚,知知还在想?,殿下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瑞嘉县的?,难道连租给她宅子的?这?位苏家人都是?殿下的?人,今日才会帮着他诓她来接人?
她是?否从未逃离?
可这会儿听苏家老二这样讲,知知又不确定起来?,他好似是?不知情的?。
她垂着水濛濛的?杏眼,这?双眼本就与黝黑的皮肤十分违和,如今再含了水光,令她整个人都有种雌雄莫辨的?柔艳美感。
而萧弗,自打上船后就眺目远近,如同一直专注于欣赏两岸的沼滩矮丘、苇草水禽,除了起先客客气气同她打了那一声声招呼,眼睛都没朝她再转过来一下。
知知见此,才敢抬头看他。
一边看一边想?,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呢?天底下多的是比她好看的?姑娘,也许还比她聪明,比她听话懂事?。
如果她不是只不会凫水的旱鸭子,她真想?一头扎进水里算了,好过这?样同船共渡,每一刻都是?煎熬。
萧弗却似有所?察,偏在这时也望了回来,正正与她撞目对望。
这?一看,他猝然被她眼中染上的?泪色刺痛。
那副遇事一贯不咸不淡的样子再也无法维持。
他一出生就是永安王府的世子,后来?靠自己坐上了摄政王的?位子,萧弗从不认为自己怕过什?么。
可他现在竟然怕开口问?询。
怕他一说话,她就要啪塔啪塔地掉下那蓄势待落的泪珠子。
“你……”
只是想问问她是否还好,问?问?这?江南是?否如她之意,竟也像被梗住了喉。
如何竟会与她走到这一步?
他反复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从前以为事?事?都已多加纵容,尽力?顺她心意,即便是?在他尚不认为自己对她动情、对她产生了爱重之心的?时候,自认对她也不算差。
可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他就这么看着知知要哭不哭,什?么都无法作为。
什?么水际风光,实则通通视而无睹,萧弗能看进去的?,唯她一个而已,可笑从前他只以为是她容色艳绝,夺人目睛之故。
看着看着,萧弗突然记起,她曾经也是?这?样泪眼糊涂地软软哀求过他,说不想?做他的?妾。
那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有分歧。而她迫于他的决定,最终屈从。
也对,她这?样犟的?性子,也许还继承了她父亲那份清高,本就该是?宁为平民女,不为皇家妾。
仔细一想?,诸如此类,他不顾她的?意志行事?的时候还有许多。好比床榻之间,他总以为她的?那些不乐意只是?女儿家的矜持害羞居多,也许还带着欲拒还迎的?趣兴,所?以鲜少当回?事?。
可现在想?来?,她不是一直都怕他?
也许,他从未让她真的甘愿。
两人都心思沉重,小船也越发晃得教人头脑昏涨,萧弗为自己的糟糕行径几乎烦躁地别过头。
唯有苏家老二在那头卖力地划船,非但不知这?厢暗流涌动,还不忘尽起地主之责:“凌公子,等到?了瑞嘉县,你就安安心心住下,咱们?县最适合散心养神了。尤其是我家祖宅这?一带,住的?都是?些亲善之人,向兄弟自不必说,附近的?人可都喜欢他了。隔壁还有个顾大?姐,她和我兄长青梅竹马地长大?,从前可温婉着,虽听说人如今泼辣了不少,但心眼儿还是?好的?,也很好客!”
萧弗淡淡应声,重点却落在了别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嫌,果真令人艳羡。”
知知总觉得他语气古怪,话里别有所?指。苏家老二却越发来了劲:“谁说不是?,这?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缘分。说来凌公子你与向兄弟还是?同乡,都是?京州来?的?,怎的?也不说说话,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以后都是?自家人,这?也是?缘呐,别因着第一回 见就拘着,生分了!”
苏家老二本就是个口舌上闲不下来的?性子,又见“凌公子”出手阔绰,家底殷实,人未至就有吴州的州牧帮着张罗着买了宅子。虽不知何故非要走这?小道进城,但他想?着,也许正是?身?份太贵重才不方便明着入城。
总之,他是?万分乐得能帮上忙,露个脸,只盼着多说道两句,能没准就此结交了贵人。
也省的兄长说他没出息。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恰恰是?他口中第一回 相见的两人,曾交颈抵足,同榻共枕。
哪怕如今两相端坐,生疏客套。
知知早已听得后悔来这一趟。可人家不知内情,只是?一番好意,知知也不好反驳他,好在眼瞅着渐有攘攘人声,总算是进了县城了。
萧弗今日却好似分外从善如流。他重新看向知知:“既良缘不易,向公子,可愿与我?说上一二?”
知知当然不愿!即便他装得这?般斯文有礼,知知却知道,这?表皮下是?如何的?强横。
“不若改日再说,都到地方了。”好在是有个正正当当拒绝的?理由,让她得以惴惴回?应。
“是?说呢,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苏家老二也开?腔了,却是意犹未尽。他慢慢把船朝岸边撑去,昂扬着声道:“您二位快上去吧,我?帮凌公子把箱子搬上去,一会儿就直接走水路回?去,省得换马车了!吴州就这点好,水路四通八达。”
说着就率先搬着箱子走了,知知插不上手,一面忌惮着萧弗,一面又想?,自个儿半点没派上用场,这租银减免得都不踏实。
她只能空着手,后脚跟了上去,萧弗立刻也起身。
“向知。”
瑞嘉县的人们总是日出而作,流动在黛瓦青石之间,市井的?烟火气太盛。
人声车马声里,他在身?后这?般遥遥相唤,知知一瞬时竟有些吃不准他喊的是“向知”还是“香知”。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没停下,越走越快,匆匆提着一股气就跑进了自家的?宅子,关上了院门,把纷纷杂杂的念头都关在外面。
没追上来?就好。
她要冷静。就算殿下找到了她,可沈家早已不是?罪籍,她是?良民,他难道还要逼良为妾不成!
苏家老二搬着箱子走得自不算快,远远也听到?了萧弗喊的?这?一声。
他纳闷起来?,这?凌公子,是?如何知道向兄弟的全名的?,这?一路他好像也没喊过啊!
不过很快,他就又自发为他找到了圆过去的?理由:凌公子这?一身?贵气是?掩不住的?,定是?身?份要紧极了,下榻前自是?要把附近的一切都打探清楚。
这?样的人能选中他家的祖宅,真是?苏家祖坟冒青烟了!
苏家祖宅门梁上方的“苏宅”匾额早已被摘下,如今是?“凌宅”了,苏家老二把箱子和院子里那几口箱奁堆在了一处,萧弗却没进去,反而停在了旁边的?这?座院子前。
一门之隔,知知在里头贴着门背,心有余悸地站着,手脚都发虚。
萧弗就站在门外。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久久没有挪步,好像这?样盯着门板,就能看到?里面的?人似的?。
朝思暮念,咫尺内外。
另一边,顾槐今日替人抄完孤本回?来?,顺道用新发的薪酬买了些糕点,想?着给知知送,老远就看见了门外杵着的这位玉带轻裘的?公子哥。
那人和向知一样,都有穷乡僻壤养不出的天然气度。
顾槐读书颇多,心思敏锐,瞬时紧张起来?,不禁上前道:“你是向……这家的什么人,怎不进去?”
萧弗一转头,见说话的是个俊朗的少年,手中提着几大?袋糕饼。
不知何故,他就记起了在船上苏家老二提起小姑娘说的?那句——“附近的人可都喜欢她了。”
帝京有一个孟青章还不够,来?瑞嘉县才这?么些时候,就又惹上了别人?
离开?他,她就过得这样风生水起?
萧弗不知此时知知就在薄薄的门板之后,他只是?想?,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身?段,手段温柔舒徐一些,但对于别人,却无需收敛退让,他也没有要同他们结交的念头。
萧弗凛然一眼,对顾槐道:“鄙姓凌,新至贵地。”
礼貌又轻漠。
他这?般不苟言笑之时,不怒自威。那是?一种久居高位之人养在骨血里的?骄矜疏冷,就像崖壁上鹄立的青松,只合世人仰望。
他说罢,只用眼风一指旁边的宅子。
顾槐虽为他的?气场所?骇,却因早就知道这几天新邻居要来?,那院子里几大箱的行李他一早便看见了,这?么一听,便知这?位公子原是?新的?邻人,并非奔着向知来?的?。还是?放下了一些戒备。
“我?也住这?儿,就在旁边。这?家住的?则是位姓向的小公子。”他咬重了公子二字,看得出萧弗并无什么谈兴,也不打算多说,朝前走了一步,准备敲门。
却听身?后姿仪卓,玉质天成之人低低笑了声。
而后缓声开?口:“凌某此行为寻结发妻子而来?,往后多有叨扰了。”
结发……妻子?!
门后的?知知气得差点就想?冲出去反驳!他怎的这般对着小孩子胡言乱语。
可她手上一滞,莫名想?起了上一回和殿下南下的时候,
“凌弗”与“向枝”,确是?一对爱侣。
是?因为这?个原因,殿下此次才自称是凌弗?
可她马上又否定了。那些日子不过是一场烟云,本就是?做戏,难道殿下还演上瘾了?
大?约只是?和她一样,图省事?,懒得再琢磨个别的化名了。
不过她手都放上门栓了,才险险意识到?,他只说了寻妻,其实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她。
她现在出去,才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反正与她不沾边,怎么瞎说都不关她的?事?,别人也联想不到她头上。
知知重新松懈下来,手失力?地从门上滑下,走到?院子里的?菜圃,舀了点水就准备浇菜,一边在想?,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她该如何再度脱身。
只不知怎的?,耳朵控制不住,仍始终留听着门外的对谈声。
其实她打心眼里,也有些希望顾婶家的?这位聪睿的少年郎能帮她将人应付过去,最好赶紧将殿下劝走。
却听见顾槐问?:“不知凌公子的妻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可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

顾槐非但没有帮她把殿下劝走, 还问起了殿下,他的妻子姓甚名?谁。
知知手一抖,木瓢里的水哗啦啦浇下, 全一股脑洒在了菜圃里。
菜圃的位置离院门不远,就在院墙边上。
她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们自然也是能听见她这边的响动的, 这一下无疑是?暴露了她的位置。
可知知顾不上去?想,外头?的两人会不会因此猜到她在偷听。
因为殿下已经正如她方?才担心?的那样, 对顾槐回答起了他口中所谓妻子的相关情况。
萧弗:“已找到了,她就在瑞嘉县, 住在附近。说来也?巧, 内子和这家住的向公子一样……”
“也?是姓向”四个字还没说完, 就传来院门的插销打开的声音。
从门后探出一张黑黑黄黄的小脸, 门外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知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装作自然地对顾槐道:“阿槐,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顾家的一双儿女都比知知小,顾槐虽然今年也?已年满十五, 只比知知小了几个月,可在知知眼里,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所以她就跟着顾婶喊他“阿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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