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食闲饭—— by静安路1号
  发于:2023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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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在纽约的时候。那时候手还不太灵活,一开始学用刀,就当练习手腕协调能力,挺有用的。”
易慈不说话了。
李均意开始赶她:“你无聊就随便看看,房间都可以进,别拘束。”
易慈哦一声,走出去参观他的狐狸窝。
一楼走出去是一个小花园,看得出来花了心思好好设计打理过,简直像个小型植物园,走进一片绿意盎然中,周身全是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绕了一圈,易慈在墙边的小角落发现了一些香料和小菜,迷迭香,罗勒,薄荷,香菜,小葱……只能认出这些来。
看过一圈,她又上二楼大概看了看。这一层的整体装修很复古,很像旧电影里的那种房子。木地板上铺了做旧地毯,墙上挂了很多看不懂的抽象画。易慈是个没什么艺术鉴赏能力的人,但路过墙上那些线条夸张、色调阴郁的画作时,她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
这房子大得简直像迷宫。她慢悠悠逛着,看柜子上的那些精美的工艺品。
一路逛到右侧,只见尽头墙上挂着一幅和之前那些抽象画风格很不同的画,这终于是暖色调的画了。主角是一个牧人和一只羊,地点像是在一个类似悬崖边缘的地方,牧人正朝着快要掉下悬崖的那只羊伸出手。
右手边尽头房间有一个大房间开着门,里面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奇怪的是,这个房间没有窗户。
再往深处看,阴影的角落里似乎有个像柜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帘都拉着,整层楼看起来暗沉沉的,颇有几分恐怖片氛围。
看过一圈,易慈对他这房子的评价是华而不实。装饰得倒是有模有样的,估计经常有人来打扫整理,可气氛死气沉沉,压根没什么生气。不得不说,她感觉这宅子跟他气质是很一致的,美而空洞。唯一值得夸一夸的地方就是那个小花园角落里种着的香料小菜,整栋房子就只有那儿和厨房看起来比较温馨。
回到楼下 ,易慈随手拿起边上一本他看到一半的书翻了两页。很奇怪,他居然在看一本讲种植的专业书,书签夹着的那一页讲的是桃子丰产早果的关键技术。
觉得有意思,想着问问他怎么看这个啊,抬起头一看,看见他低着头切菜的身影,很专注,这人切菜的样子也很优雅。她看了片刻,没有出声叫他,只是看。
沙发很舒服,他还放了那么轻那么缓的曲子,太过安全舒适的氛围,又看了几页桃子丰产的技术要点,越看越困,最后居然直接靠着沙发睡着了。
她做梦了。
很短,很急的一个梦,大概是上赛场争分夺秒的那种节奏,而自己正在用比赛状态往前奔跑。奇怪的是明明看到了终点线,可自己怎么都跑不到头,一百米不应该跑那么久。她有些着急,提速。突然,右腿膝盖处有剧痛传来,她疼得跪倒在地。再抬头看,跑道消失了,而自己置身一片海中,身体不断下沉,没有知觉。飘了不知道多久,面前的海水忽然从中间分开,一分为二,有人从海水里出现,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吓得睁开眼后,先看到的是拿着一条毯子往她身上盖的李均意。
他们对视。
易慈突然松了口气。
“怎么在哪都能睡。”他说。
“你的沙发太软太舒服,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她只能这样答,“我睡了多久啊?”
李均意拿毯子将她随意一裹:“汤煲好了,菜还没炒,在等你睡醒。”
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
空气里是汤的香味。他去了灶前忙碌,易慈站起来,隔着操作台看他,她看到他袖子挽了起来,左手手腕上贴了什么东西。问是什么,他说手腕偶尔累的时候需要用一下理疗贴。
那以后都不要做了,免你受累,我们出去吃。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她突然有些失落,站在边上看他炒蔬菜,知道自己碍事也偏不走,就盯着他的手看。
最后一个菜心炒好,他把盘子递到易慈手里:“端去桌上。”
都是家常菜,传统菜色。清蒸红斑,姜葱炒牛肉,清炒菜心,蜂巢芋角,五指毛桃猪骨汤。
菜上桌了,时间已经过了正常饭点,作为吃货明明应该迅速进入眼见为食的状态,可等真正坐到餐桌前,她又变得很心不在焉。
李均意认真跟她介绍:“这里面的蒸鱼豉油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外面买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夹了一块鱼尾巴上的肉,沾沾酱汁,放进嘴里。确实很好吃,和普通的酱汁有些区别,香得轻盈而自然,和细嫩的鱼肉搭在一起,是两种清甜的叠加。
“好吃诶。”她语气夸张,“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李均意用左手撑起下巴,笑了笑,又叫她尝尝牛肉。
牛肉也是好吃的,肉够新鲜,仅用姜葱大火爆炒简单调味即可,锅气足,尝了一口,非常惹味。
菜很好吃,可是他手腕上贴着的东西太晃眼睛,让人食不下咽。
实在憋得难受,易慈放下筷子,开始仔仔细细地问他身体的恢复状况。
右耳听力不好到底是有多不好?
他答,你别用窃窃私语那种音量在我右耳边说话就好,一般都能听到。
说话完全没问题了吗?
他答,你听着呢?
当时身上还有什么伤?
他答,反正都好了。
李均意发现她越问越起劲,饭也不好好吃了,只能先打断这个问答游戏:“你要不要吃过饭再审我?”
易慈:“可我是真的关心这些事情。”
他只能放下筷子。想了想,去柜子里翻了纸笔过来。旋开两支钢笔的盖子,说:“你看着。”
易慈探头去看。
他左右手同时握住笔,笔尖轻触纸面,不多时,他用两只手同时写出了两个字,左手是易,右手是慈,她的名字。这一幕在她眼里很神奇,毕竟过去只在电视里见过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现实里还没见过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李均意看她呆住,低头笑了笑才开始解释:“手部复健做了很长时间。一开始是完全控制不了的,没办法完成精细动作,我连笔都握不住。后来下定决心要好好做训练,没再松懈过。现在两只手我都能用,你看见了,不要担心。”
他把纸上的字推过去给她看。
这实在太厉害了,易慈心想。受过一次伤,大多人能恢复到原来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可他不仅恢复了,还顺便把原来有的技能升级优化,变成了加强版!或许这就是聪明人的世界吧……
盯着纸上那两个字看了片刻,易慈终于后知后觉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扭开头:“你写我名字做什么。”
李均意笑了笑,“不行吗?”
“不行。”
“好吧。那写我的名字,在你旁边好吗?”
易慈无言以对。他重新拿起笔,故意停了停,见她没说话,笑着提笔在‘易慈’旁边端端正正写了两串句子。
不是他的名字,是看不懂的文字。
“希伯来语。”他说。
说完就没话了,像是故意等着她问——写的什么啊。
没好意思问。
就这么盯着他的字迹看了会儿,易慈突然意识到距离有些近了,头靠着头,手臂贴着手臂。
过去会靠得这样近吗?这样微妙,进退两难的距离。他一定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在看他,移不开眼睛,而他依旧能这样镇定地感知着,看起来那么漫不经心,这不公平。
她坐直身子。
李均意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把那张纸对折,再对折,轻轻推到她手边。神游几秒,易慈选择开启另一个话题来打破这怪怪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的气氛。
“能写字我知道了,那会不会不可以提太重的东西?”她豪迈地伸出左手,“你跟我扳个手腕试试。用你能用的力气,不要逞强跟我比,扳不赢我也很正常,我想看看你的手部力量。”这是她判断的方式。
扳、手、腕。
李均意看看她伸出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半晌,无奈地笑了笑。
易慈一脸正直,又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红着脸催他:“来啊!”
看了几秒她的手,李均意伸出手,与她交握。
还在等着对方发力,可他突然将指头张开,慢慢嵌进了她的指缝中,于是,扳手腕的动作变成了十指相扣。完成那个动作的时候,易慈完全石化了。
十指连心,她动弹不得。
就这那个姿势,李均意轻轻把她的手扳倒,可以说完全没用什么力气,那么轻而易举。
常年锻炼,她的手臂力量和常人比优越很多,扳手腕鲜有败绩,易慈伸出手的时候没想过这只狐狸居然如此阴险狡诈。
“我赢了。”他说,“我们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吗?”

“无师自通吧。”李均意说,“这样比较省力。”
她很紧张,但逼迫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至少不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会笑自己的。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吓到对方,又是不是太快。李均意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判断易慈是否排斥这个行为,他放开了手。
“先吃饭。”说完,他站起来去放钢笔。
再坐回来时,他没在她边上落座,而是端着碗去了对面。
这让易慈有点不习惯。其实过去他们多半会坐在边上一起吃,她要求的。当时发现了李均意老是会看她吃东西,易慈愤而要求他以后不许坐在自己对面吃饭,把谁当戏看呢,不给他看。
现在他又坐自己对面了。好奇怪,不该这么别扭的,可今天就是觉得这位置不对,他还吃一口看自己一眼,要不要这么肆无忌惮。
“你坐过来,坐我边上。”被看了半天,易慈还是忍不住了,“不要看了。”
听完,李均意端着碗笑起来。这下易慈能肯定他是故意的了,绝对是。刚瞪他一眼,还没想好怎么反击回去,他又好脾气地坐过来了,和从前一样,用左手拿筷子。
落座后,李均意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心,刚想说什么,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垂在膝上的手背被碰了碰。有些意外,还没反应过来,他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抓住了,像一种轻巧的捕捉。
一只手滑进来,握住他的。
愣了两秒,李均意伸筷子去夹了个芋角。可因为心不在焉,他居然没夹稳,蜂巢状的芋角不幸滚落到桌上,表皮金黄的酥渣掉了一地。
这已经算是很失态的行为。他一开始忘记了动作,有点尴尬,只好盯着那个碗边的芋角看,看得很仔细,专心致志,十分投入。为什么会夹掉呢?今天手有那么疼吗?他在脑中仔细复盘这个问题。过了几秒,他手动了动,终于确信这件事发生了,不是假的。他不再去看那个芋角,忽略了那个错误,去夹别的菜吃,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餐桌上很安静。
“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应该不记得了。”易慈夹了一筷子牛肉,也不看他,边吃边说,“就你高三的时候。那会儿你每天心情也不好,还不要我跟你一起走,我都只能默默跟着你。有一次周六下午放学,在学校门口左等右等你也不出来,我就去你们教室里找了找,怕你出什么事情。”
李均意给自己舀了点汤,问:“找到我了吗?”
易慈说:“找到了啊。当时你们教室就只剩你一个,你站在黑板前拿粉笔不知道写什么东西,好像是公式吧,反正我看不懂,写了快有一整块黑板。我就站在后门,看了你很久。写完之后你看过一遍那些公式,全部擦掉。擦完,又开始画,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在乱涂乱画,看着看着才发现你是在默画世界地图。”
当时没敢进去,也没有叫他,只是在后门那儿看了好久,旁观他在黑板上画他的世界。
没有打扰他一个人的游戏,易慈看他画到一半就默默去教学楼下面等了,等了很久才把人等来,然后再默默护送他回去,没提起在教室里发生的事。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想,他这种现象级的奇人最后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啊?
她记得那么清楚,那个下午。
李均意哦一声:“你怎么还偷看我。”
她学他的语气:“你觉得呢?”
这次李均意没有接话。
“虽然我是个比较迟钝的人,可当时成天跟你在一起,也算观察到了许多个不一样的你吧。”
她究竟见过几个他呢?
在她身侧走着,安静不语的他。在教堂里失控砸钢琴,失魂落魄的他。在学校里对别人笑,对自己沉默的他。在没有人的教室里,画下所思所想的他……
李均意又夹了一个芋角,这次没有中途掉落。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咽下去后他才道:“原来你还会悄悄分析我啊。”
“你之前跟我讲过几次,你总是梦到雪。”她又道,“雪很像你,你觉得呢?反正我觉得像。我的话……可能是因为从小练体育吧,我就觉得我气血比较旺盛,好动,是比较热的那种性格。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想着跟你肯定合不来,我连星座都是火象的,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寂寞如雪的人适合啊?我经常这样自我否定诶,现在也会。”
她明明没有看过那片雪啊,为什么好像知道一切?
李均意:“你不要用奇奇怪怪的词形容我。”什么寂寞如雪。
易慈问他:“跟我待在一起,你会不会化掉啊?”
他不清楚。只知道交握的手有些汗意,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明明是很亲密的举动,可他们进行得正经又郑重,僵硬地握在一起,青涩而生疏。
再之后,他们默契地换了话题,开始聊饭桌上的菜品。先聊了聊米,易慈说今天的米饭很好吃,光吃米都觉得很香甜。李均意说今天煮的是新疆的羊脂米,口感介于糯米和粳米之间,比较润,家里目前还有本地的丝苗米,东北的五常新米,云南的遮放米,北海道的七星米,常熟的慢米,泰国的香米……下次来换别的吃吧。她笑着问,家里是不是要开米店了。李均意答她不是啊,他只是在自己自己试吃,试过后会进一些自己觉得不错的弄去餐厅里,以后的菜单上米饭会有单独的一页,给食客不同品类的大米种类选择,主食也很重要。
讲完米,他们又把每道菜都聊过一遍,鱼,牛肉,菜心,汤,点心。她用极其夸张的口吻大肆赞美了李均意的厨艺,评价说非常好吃,手艺真是出神入化,把家常菜做出了米其林的水准,当霸总多可惜啊,应该转行去当大厨,造福万千吃货。
怀疑她在捧杀自己,李均意对她的赞美没多大反应,只是对她说,当真正的大厨没那么简单,要清楚各种食材的来源,世界各国各地产什么,每种菜系的特点是什么,要懂一些地方风俗,人文历史。烹饪的时候怎么用食材,怎么搭配菜品,怎么安排整个厨房的烹饪过程,这就要求你有管理统筹能力。另外就是摆盘呈现……每个环节都是学问,需要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系统学习。很多顶级厨师是按老规矩传承的,一辈子就收几个徒弟,去什么烹饪学校学几年,和人家那种有信念感的传承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用现在的话讲,没有温度,没有灵魂。他的程度也就做个家常菜,说大厨太过了,顶多就是会做。而且现在也没那么时间来钻研厨艺,只能闲暇时间做一做,自娱自乐。
“我还以为你的娱乐都是弹钢琴,做标本那一类的。为什么会喜欢做饭呢?”易慈问他,“以前就觉得你的爱好都很高大上。感觉会你喜欢一些美得不太具体的东西,整个人飘渺得很。”
为什么喜欢做饭?还能为什么。他一开始学做饭时内心也很不习惯油烟味,炒完菜立刻就想去洗澡。很不习惯,也还是逼着自己学会了。
李均意答她:“我也需要一些不那么飘渺的东西来支撑生活吧。”
易慈点点头:“也是哦。”
后来已经没办法说太多话了。餐桌下,两只手还纠缠在一起。他的手有些凉,已经被她捂热了些,两个人的体温叠加,手心开始发烫。
他试探着捏了捏她的手指,开始仔细地摸索,像在进行什么有趣的研究。本该是很暧昧的举动,可她只觉得,他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是一种珍惜的力度。他一根根找过去,最后在无名指上停住。她感觉到那根指头被圈了圈,又圈了圈,仿佛一种暗示。
………这。
易慈红着耳朵拿粤语问他,你搞咩啊。
李均意先是装没听清:“啊?”
易慈瞥他一眼,提高音量重复:“你是听不懂白话还是听不见?”
李均意一脸茫然:“听不懂啊,咩啊?”
易慈气结:“咩你个头。”
他故意拉长语调:“你讲咩啊?”
“我咩你个咩啊。”
“咩话?”
“………”满脑子都是咩咩咩了。

第48章
吃过饭,易慈想着帮他刷了碗再走,从小易新开就时常对她灌输这个观念,别让做饭的人洗碗。可李均意坚持不让她动手,看了眼时间后就开始催她回去:“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那语气让易慈感觉自己是个还有门禁的初中生。
“才十点。”易慈小声嘀咕,“我都几岁了,难道还要12点前回去吗?”她又不是灰姑娘。
李均意说:“我也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但送完你我还要回深圳,明早我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
他已经站起来开始忙了,说今天让人送了些不错的水果过来,有皮薄大个的秋月梨,几盒新鲜的丹东草莓,长得难看但据说入口化渣的丑橘春见……
确实都是她爱吃的。可这也太奇怪了吧,来别人家没带礼物就算了,连吃带拿的,她难道是来他家打秋风的吗!
易慈觉得很不好意思,说了两句不要,这多不好。李均意嗯嗯嗯点头听完她的推脱之词,顺手把一颗洗好的草莓塞进她嘴里。
她嚼了嚼嘴里的东西。
“好吃吗?”李均意问。
爱草莓星人已经彻底沦陷:“好甜噢!”
李均意喜欢看她吃到好吃的东西时突然亮起来的脸,那是很有感染力的笑容。他又拿起一颗想继续塞,易慈这次不让他喂了,自己接过来吃。
李均意把手里那把草莓全塞给她,继续去给她装吃的。
最后是提着大包小包回的学校,手提满了,没办法牵他。一路闲聊着走到大门口,该进去了。
实在有些不舍,想延长一下相处时间的易慈摸出一副耳机,期待地问他:“我能请你听首歌吗?听完你再走吧。”
李均意低头看了看她掌心里那团乱七八糟的有线耳机,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你能不能把这东西理好。
“为什么要听。”他问。
她摸摸耳朵,“主要是我不知道该请你做什么了。上次你就请我吃饭了,想着跟你礼尚往来一下,今天想请你去吃法餐的,可你又下厨请我吃了饭,还给我拿水果。我想着送你些什么,又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缺,毕竟你现在这么有钱……哎呀,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表示一下。”
李均意问她:“我是你需要礼尚往来的人吗?”
易慈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不管什么关系,我们都要有来有往,互相尊重吧!”
李均意忍不住笑:“那你要请我听什么?”
“就是……之前听得比较多的一个歌。”她答得含含糊糊的,把手里东西放下,着急忙慌插好耳机线递给他,找曲目,“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都不记得多久没用过这种耳机了。李均意微微低头。靠近了些,把她送自己的歌塞进耳朵里。
夜曲,62之1。这让李均意觉得奇怪且惊讶,她为什么会听肖邦,还听到了编号这么靠后的曲目,她过去是从不听这些的。
这或许是读书时代才会做的事?分享耳机一起听歌什么的。他们站在宿舍大门口,一人一只耳机,安安静静听那首曲子。
他认真看她的脸,眼睛,鼻子,嘴……几秒后,易慈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李均意只好先去看别的地方,可余光又感觉到她在看自己。
转头回来抓住她的视线,这次她好像做好了心理建设,不躲了,抬眼,非常努力地跟他对视。
李均意伸手掐了下她的脸。耳朵里面是她送这一刻的bgm,那么轻柔,仿佛带着花香味,跟现下这个有微风的夜很适配。
明明没做什么,只是纯洁地在一起听歌而已,可易慈还是感觉越来越热。他看自己看得太认真,在这种气氛下,她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靠过来吻自己。
可他偏没有,只是停在那个可进可退的位置看着她,像是在等什么发生。
一曲终了,易慈手心完全湿了。
李均意把耳机还给她,“谢谢,我很喜欢,你真会投其所好。”
易慈松了口气,笑着答他:“你不是就爱听这些吗。我听不太懂这些,但之前想起你的时候就会去找来听作催眠用,我反正是听着听着就困了,能睡个好觉。这首曲子是让我入睡最快的一首,你听过吗?会弹吗?”
他顿了下,“听过,应该能弹。”
“那找个机会,之后你弹给我听吧。如果你不嫌我笨,以后可以给我多讲讲你喜欢的东西,我也想参与一下你的世界。也许我听不懂,接受得慢一点,可你如果慢慢讲的话,我是很愿意听的。”
他仍是笑:“好。”
她点点头,把耳机随意团成一团要收起来。李均意看得实在难受,把那可怜的耳机从她手里拿过来,认认真真整理好,再帮她放回包里。
“行了,回去吧。”
她哦一声,跟他说下次见,提着一堆重得离谱的水果跟他惜别。
下次再见面,大概又是周末。
走进大门了,易慈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想着只是看一眼,可看过一眼就大事不好了,她猛地转过身,踩着高跟鞋去而复返矫健地冲到他面前。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易慈冲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现在多高啊?”
特地跑回来问自己现在多高?
不会过了那么多年还要跟自己攀比身高吧……
李均意答她:“我高一后就没长过个子,现在也是187。”
“那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高了点?可能是错觉。不过,我倒是长高了好多,你看出来没?我现在有174了。”
李均意点点头:“看出来了,很棒,很厉害。所以你可以不用穿高跟鞋,记得穿舒服的鞋子出来见我。”他不知道第几次强调这件事。
易慈嘴上敷衍一句知道了,心说你管我穿什么呢,我偏要穿。
思考几秒,她终于酝酿好情绪,问他:“ 上次走的时候,你抱了我一下,这次没有吗?”
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被她逗笑,李均意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才靠过来,和上次一样,轻轻抱了抱她。点到即止的一个拥抱,温柔得都有些礼貌了。
“得闲食饭。”易慈在他耳边道,“下次见面我带蛋糕来给你吃。”
李均意点头:“好啊。”
这次真回去了。没敢再回头瞧一眼,怕又忍不住跑回去,易慈提着东西快步回了宿舍。
感觉她穿着高跟鞋走路也能走出蹦蹦跳跳的感觉……真的像兔子。李均意看着那个背影走远,等彻底看不见了,他卸下脸上的笑和周身的松弛,慢慢走回停车场。
关上车门后李均意没马上离开,看着方向盘走神。
盯着方向盘中央阿斯顿马丁的飞翼车标发了半天呆,那是一双翅膀。
他点开手机看了看,一堆未读的消息和邮件,全是工作。要他看的合同,要批复的文件,要做的决策……一堆事情等着他。偷得半日闲,也只够过来给她做一顿饭。
扫了一眼那些未读的红点,突然就有些烦了,把手机甩到一边,驱车离开,今晚他还要赶回另一个城市。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如果现在停止一切,把现在的一切都丢开,房和车,身份,权利,财富,责任,执念,不甘心,全都抛开,全部放下……
可是他放不下。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就这么过下去,他还想拽着那些人一起下地狱。
就想到这儿,如梦初醒,仪表上那个危险的数字让他意识到自己在严重超速。
突然变差的情绪让他有些焦躁。
据说很多出过车祸的人都会有些PTSD,对摸方向盘这件事有阴影和恐惧,可他恰恰相反,不仅不怕,还反向成长了,现在开车速度快到一定程度甚至会兴奋,越快越兴奋,车上只有自己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不注意就想猛踩油门。
几次深呼吸后,车速渐渐慢下来。
为了继续缓解心情,他心平气和开始在脑子里列菜单,思考下周见面给易慈做点什么吃的好……这样做能有效抑制时不时就想发疯的心情。
李均意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遍,突然很庆幸这世上还有一个会邀请他在宿舍大门口请他听一首歌的女孩子存在。天主保佑,让她今晚睡个好觉吧。

第49章
周五下午五点四十,一家没有门头的店外人头攒动,等位堂食的食客坐的坐站的站,把原本就很窄的路占了大半。在前面叫号的服务员小哥忙得满头大汗,扯着嗓子对着人群喊号。
易慈坐在一个靠进出口的位置上,托着脸看面前的炭炉。
锅底下的炭火烧得通红,大号红泥砂锅里是热气腾腾的牛腩煲,隐约可见大块带筋牛腩下吸饱汤汁的萝卜。她盯着一块筋头部分看了会儿,决定待会儿先吃这块肉。
旁边还有一圈等着下锅的食材,等煲吃得差不多后再慢慢下,除了这些她还另外点了一盘青菜给自己那位目前迟到十五分钟还没出现的好朋友,够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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