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by夕阶酒
夕阶酒  发于:2023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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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棠听出刘楚楚并不知道谢闻锦的真实身世,更不知道其实是她的父亲害死了谢闻锦的父母。
刘楚楚以为是她在故意引谢闻锦与容清棠离心,却不知道谢闻锦是为了向刘楚楚的父亲报仇,才会刻意与她接近。
原来是刘楚楚促使谢闻锦得知了他的身世,让他走上了向她父亲报仇的这条路。
她本人却还对此一无所知。
容清棠此时已置身事外,死过一回之后,这些对于她来说早已是前尘往事,她并不在乎。
她神色淡然道:“无论其中有多少缘由,决定是他做下的,我不会杀你。”
“男子负心薄幸,即便第三人也有错,最终的根源却还是在他那里。”
容清棠曾见过高门大户的正妻在街上与夫君的外室大打出手,甚至冲动之下将人一刀捅死,一尸两命,她自己也被下了大狱。而她夫君的身影却仿佛从这件事中消失了一般。
夫君薄情寡义是他的错,以自己为代价与他移情别恋的女子斗得不死不休,不值得。
容清棠自幼体弱多病,前世又曾早早殒命,更不愿将来之不易的时光浪费在这些并无意义的事上。
世间男子何其多,这个不好,换一个便是了。年华大好,山河广阔,可以做的事有许多,容清棠不会费心与谁争一个男人。
容清棠不趁机杀了刘楚楚,并非是她心软懦弱,而是她不想因为谢闻锦和刘楚楚而放弃自己立身为人的原则,让她执笔作画的手沾染鲜血。
前世是刘楚楚设计害死了容清棠,可谢闻锦的蓄意欺骗才是将她变得那般偏执疯狂的本因。柔蓝在容清棠的墓前说过,刘楚楚也被判了凌迟处死,偿了命。
容清棠得老天垂怜才能重活,刘楚楚这一世并未设计谋害容清棠,她便不会用仇恨束缚自己。
她见过仇恨将谢闻锦变成了那副陌生卑劣的模样,容清棠不愿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
听了容清棠的回答,刘楚楚出神沉默了须臾,忽然问:“有剪刀吗?”
容清棠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木桌,说:“那边有。”
刘楚楚闻言从地上站起身,走到桌边,在那个竹编的针线小篓里拿起了剪刀。
柔蓝警惕地护在容清棠身前。
但刘楚楚只是将随意散乱的头发捋至一处后搭到胸.前,未曾犹豫,径直抬手从耳后剪了下去。
一把乌黑的长发随即无声落在地上。
柔蓝没想到刘楚楚竟会剪了她自己的头发,一时有些震惊。
容清棠却猜出来,刘楚楚应是为了抗婚。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了,容清棠带着柔蓝离开,不再回头看那个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的女子。
不久之后,容清棠便听见群青来禀报,说刘楚楚已经自行下山了。
她没再多问什么。
听群青说了尘大师想见自己,容清棠走出房门,朝了尘大师的禅房走去。
甫一进门,容清棠便看见了尘大师如往常一样,已经摆好了棋盘,泡好了茶,正在等她。
“让大师久等了。”容清棠温声道。
了尘摇了摇头,神情温和道:“刚送走上一位,没等多久。”
容清棠落座后,了尘又说:“时舟刚才来过。”
“贫僧记得,你来云山寺那日,你们也一前一后来了这禅房同贫僧饮茶。”
“只是今日再来,你的身份已与当时不同了。”
容清棠忽然意识到,这回再来,她已经是卫时舟和了尘大师这位太上皇立旨定下的皇后,下月初一她便要和卫时舟成婚了。
虽说她和卫时舟只是名义夫妻,了尘大师也已跳出红尘,但说起来,他仍然是她未来夫君的父亲,她的公爹。
思及此,容清棠莫名有点紧张。
看出她有些不自在,了尘和蔼地笑了笑,道:“不必拘束,贫僧只是想同你说说和时舟有关的事。”
“比如,他的母后。”
容清棠心神微顿。
太后,似乎很不喜卫时舟。
了尘似是早已料到她知情,无声叹了口气,才道:“在栖霞山猎苑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怨恨我们父子,自卫时舟出生起便不愿与他亲近,还……还曾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想要伤害他。”
卫时舟这次在猎苑被砸伤了额头,但这与他以前经受的事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
只是了尘没有和容清棠说这些陈年往事。
他温声道:“我同你说这些,并非希望你进宫后帮忙从中周旋,缓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我是想提醒你,若她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不必瞒着,可以直接同时舟或是我说。”
“有些事是无解的,你莫要被牵连了受委屈。否则待我百年之后见到你父亲,他也不会轻易饶了我。”
容清棠静静地听着,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问:“在这些事里,陛下他有错吗?”
了尘摇了摇头,沉声道:“他并无过错。”
是他们做父母的有错。
容清棠:“我知道了。”
这是他们的家事,容清棠不会追问具体内情,也不会贸然参与,但她既居皇后之位,即便并非因为两情相悦,她也会为他分忧解难。
会待他好。
了尘担心容清棠进宫后会被太后刁难,便又仔细同她说了一些事。
向了尘大师告辞后,容清棠带着满腹心思往回走。
她不曾见过母亲,卫时舟有母亲却不仅从不曾被疼爱过,反而深受厌恶。
很难说究竟哪个更不幸。
她只是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唏嘘叹惋,卫时舟作为亲身经历的人,又该有什么感受。
经过那个熟悉的凉亭时,容清棠看见卫时舟正坐在石凳上。
他微蹙着眉,似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容清棠让跟着自己的柔蓝与群青先回去,她独自朝卫时舟走近,柔声问:“怎么了?”
看见一旁的石桌上放着药瓶和纱布,她猜测道:“是自己上药不方便吗?”
卫时舟有些无奈地颔了颔首,“今日散朝之后太医本来帮我上过药,但方才更衣时我不慎把包扎好的纱布弄掉了。”
“屋里不够亮,我便想来外面上药。但我忘了带面铜镜出来,有些找不准位置。”
见他额上那条伤口仍带着血色,还没有开始愈合的迹象,容清棠心里一紧,不自觉出声说道:“我帮你上药,可以吗?”
卫时舟长指微蜷,点了点头,“好,有劳你了。”
容清棠离得更近了些,拿起了一旁的药瓶与上药用的东西。
她仔细看了看卫时舟额上的伤口,准备帮他上药时却有些不忍:“可能会有点疼。”
“不会疼的。”卫时舟温声道。
他有意等在此处,本就期待着此刻。
容清棠没有为谁上过药,但她还记得昨日太医为卫时舟上药时的模样,便小心翼翼地学着,一点点将有益于伤口愈合的药粉点到那条醒目的伤口上。
卫时舟一直神色如常地坐在石凳上,为了方便容清棠帮他上药,卫时舟微抬起头,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面庞上。
他还从未在容清棠醒着时离她这么近过。
上回气息交融时,容清棠正在熟睡,他趁人之危,差点吻了她。
而此时,容清棠正专注地看着他额上那条伤口,并未发觉他正无声仰望着她。
准确的说,是她温软嫣红的唇。
离得这么近,上回是怎么忍住没有吻下去的?
卫时舟想起来,他想在她清醒时得到她的回应,想与她一同沉浸其中,抵死缠.绵。
她现在便醒着。
卫时舟薄唇微抿,却没由着自己的心意做什么。
还不是时候。
他怕会吓到她,让她自此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许他靠近分毫。
几粒细如尘埃的药粉自额上掉落进他眸中,卫时舟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随即顺势阖上了眸子。
容清棠也注意到某一处的药粉似乎多了点儿,见卫时舟闭上了眼睛,她连忙停下动作,退开了些,问道:“是不是弄进你眼睛里了?”
卫时舟温声道:“无妨,我闭着眼便好。”
容清棠觉得这样也好,她不必担心再弄进他眼睛里,也能更快上完药。
但她重新开始上药后不久,便见卫时舟轻轻蹙了蹙眉。
容清棠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很快下意识轻轻朝他的伤口吹了吹。
卫时舟松开微蹙的眉心时,容清棠才后知后觉地微怔了一息。
气氛似乎又变得暧.昧了起来。
容清棠按捺着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不动声色地朝卫时舟脸上看去,想看看他神色间是否有什么不对。
比如不悦,比如怀疑。
但都没有。
他只是仍然神情温和地阖着眸子,面对着她微抬起头。
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可容清棠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在了他浅色的薄唇上。
看起来,很软。
很像是一个正在索吻的姿势。
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何处,卫时舟心尖滚烫,半身发麻,不自觉喉结微滚。
而见状,容清棠瓷白的脸颊霎时便染上了红霞。
她怎么像个登徒子似的,如此不正经。
容清棠兀自镇定心神,假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帮卫时舟上完了药,又用裁剪得当的小块纱布轻轻盖在他的伤口上。
而卫时舟睁开眼时,容清棠的脸上仍带着一抹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羞意。
让人心痒。
容清棠有意躲避着不再看向卫时舟的脸,她放下药瓶后便借口说还有事要处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凉亭。
看着她又一次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卫时舟眸子微垂,低低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四季限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行走其间的人却并非每个都有心思享受它的温柔。
刘楚楚剪掉自己的长发后, 又找容清棠的侍女借了一身衣服,换下她那套已经乱得没法儿看的裙衫。
她似是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用清水洗去脸上斑驳的妆容与泪痕便离开了云山寺, 径直往相府走去。
无人知晓她经历了什么,却人人都能看出相府千金像是遭了什么大的变故,神色平静得近乎绝望,眉眼间也再没了原先清高骄矜的风采。
像是一口枯井般,透着沉沉死气, 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
刘楚楚就这样在长安城中最繁华的长街上走了一趟, 才无视相府门前的家丁又惊又俱的眼神, 回到府中。
刘相提前得了消息, 早已沉着脸等在正堂。
见刘楚楚的头发果真如下人说的那样被齐耳剪去, 又发现她此时的神情状态很不正常, 刘相沉声问:“昨夜的事没成吗?”
刘楚楚面色惨淡地笑了笑, 直白地问:“父亲是指给我下药, 再让我去勾.引圣上的事吗?”
刘相神色难看, 听出刘楚楚话里的抵触意味, 质问她:“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没有。”刘楚楚平静道。
“若按父亲的计划去做了, 此时回到相府的恐怕就是女儿的尸体了。”
“愚蠢!”刘相大声怒斥道,“即使你昨夜没能成事, 皇上也不可能不顾刘家的根基,轻率地将你处死。”
“可若昨夜的计划成了, 就算你不能立马当上皇后, 也能进宫得个位分,还有来日可期。”
“但你竟贪生怕死至此, 忤逆父意, 不顾家族荣辱!”
刘楚楚直视着盛怒下的父亲, 态度生硬地问:“莫非女儿自甘下贱,行妓子之事,便不算辱没家族,给刘家门楣抹黑吗?”
“啪——!”
刘相挥手狠狠扇了刘楚楚一耳光。
“谁给你的胆子来质问你的父亲?”
刘相面色冷肃地骂道,他已对这个女儿失去了所有耐心。
思及自己这十几年来为了培养她而花费的所有心血都付之东流,刘相越发气急,顺势又在刘楚楚另一边脸上甩了一巴掌。
“滚去祠堂跪着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或许是昨夜煎熬时已将泪流干了,刘楚楚这次没有再流泪。
她转身往祠堂的方向走去,冷声道:“您苦心栽培的棋子已经废了,不知道那十几个庶子和庶女能不能帮您光耀门楣,守住刘家的基业。”
刘楚楚的母亲积郁成疾早早离世后,刘相说不愿让她在继母手里受委屈,便亲自往皇后的方向教养刘楚楚,一直未再续弦。
但有名分的妾和还未被抬成妾的女人算在一起,刘相在府里养了十三个女人,孩子也接连出生,最小的那个前几日才满月。
“将她们也一个一个送出去献媚,总有能成功的。女儿预祝您得偿所愿,遂心如意。”
刘相听出刘楚楚话里的挑衅与嘲意,顺手拎起一旁的白釉玉壶春瓶用力向她背上砸去。
瓶身落地,破碎时的声响似是能割裂一切。
“混账东西!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刘楚楚被砸得闷哼一声,背上疼痛难忍,她几乎站不住,却仍挺直着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堂。
安王府。
容清棠曾住过的卧房内。
受了重伤的谢闻锦正倚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那幅被他忽略了一年的大婚图。
曾送与刘楚楚的那幅赝品早已被谢闻锦撕碎扔了,直到赶回自己的书房看见这幅从未被他打开过的画卷,谢闻锦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画上的谢闻锦,连他自己都已觉得陌生。
那对新人的面容都描摹得不甚真切,却不难从一笔一画的勾勒中看出谢闻锦曾经的身形与气质来。
赝品与容清棠所作的这幅画相比,少的岂止是两三分。
若没有得知自己的身世,没有一心报仇,他此时应还是容清棠笔下的模样,那般从容率真。
也还是容清棠的夫君。
可就像他已不再是画里的那人,容清棠也不再是会与他同执一段大红喜绸的谢家新妇。
谢闻锦看着屋内的一应陈设,心底被后悔的情绪填满。
成婚这一年来,谢闻锦只在半年前以为自己几乎能扳倒刘相时,才在这间容清棠的卧房内留宿过一晚。
就连大婚那日,他也留容清棠独守了一夜。
容清棠提出和离后便离开了王府,谢闻锦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她曾住的院子。
可从猎苑回来后,谢闻锦却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她曾生活过的地方,一寸寸找寻她停留过的痕迹。
或许容清棠曾在长案上作画,在木桌旁用膳,在窗棂边插花品茶。
或许,被他冷待时,容清棠也曾在院子里的垂丝海棠树下,等他来看她。
但他没有来过。
谢闻锦面庞上满是阴郁与悔恨。
安王进门时看见的便是他这副模样。
他行至谢闻锦身旁,缓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谢闻锦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安王,不冷不淡地唤了声“父亲”,答道:“太医说我这条腿伤得太重,以后应就这样了。”
“先好好养伤,不要多想。”安王只能道。
谢闻锦“嗯”了一声。
“刘楚楚剪了自己的头发,又在长安城中招摇地走了一路,应是想要抗婚。”安王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朝男女可以对自己的头发进行修剪,却不能随意毁伤。
两日后便是刘楚楚与谢闻锦奉旨成婚的日子,刘楚楚在此时那般决绝地齐耳剪发,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为了抗旨拒婚。
安王:“但相府的人来传信,说刘楚楚是受了刺激,才会一时神智失常剪了头发。刘相想让两家在她病愈之后再办婚事,他已准备去向圣上求恩典,将婚事推迟。”
“你怎么看?府里为你们婚事所做的准备,可需要暂停?”
谢闻锦:“父亲既已替儿子接下了赐婚的圣旨,一切全凭父亲做主便好。”
安王听出他话里的埋怨,蹙了蹙眉,问:“你以为圣上会给你拒绝这门婚事的机会吗?”
“即便当时我没有代你接下圣旨,你也躲不掉。”
谢闻锦语带嘲讽道:“他不过是为了清棠,才会赐婚……”
“不许胡言!你以为你在议论的人是谁?!”安王沉声打断谢闻锦的话。
“礼部早已在筹备立后大典一事,婚服今日午后便会送去给清棠过目,下月初一帝后便会完婚。”
安王恨铁不成钢道:“拥有时不知珍惜,错失之后你再怨怪任何人都没用,已经无法挽回了。”
谢闻锦神色黯然地垂眸,薄被之下的伤腿一直作痛,用力拉扯着他周身的筋脉骨血。
却比不上他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容清棠的那一刻。
如今他的腿残了,他成了一个废人,也没了再走在容清棠身边的资格。
她那么好,的确担得起尊贵的皇后之位,与陛下站在一起时也宛如一对璧人,令人称羡。
下月初一,她穿着皇后仪制的婚服嫁与他人时应会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可他仍舍不得。
见谢闻锦状态低迷,安王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养好伤,无论经了什么事,不要一蹶不振。”
“谢家的儿郎,不能仅因为一个女子,仅因为和离一事,便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变得潦倒颓丧。”
谢闻锦想起了什么,忽而问:“我也算谢家的儿郎吗?”
安王神色微暗,叹道:“你父亲是我的弟弟,他也姓谢。”
“我一直对你视如己出,待你比之闻谌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何自从得知了你的身世之后,便要疏远我与你母亲?”
谢闻锦沉默着,没有说话。
安王想起谢闻锦为了报仇一事而性情大变,问:“你在赌场下注的那笔银子,去向可查明了?”
刘相在朝中拥趸众多,官官相护下要想将刘相的死罪按实并不容易,而由刘相在暗中操纵的金银堂赌场或许会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是以谢闻锦才会暗中参与赌场的赌局,想要查明刘相暗地里借着金银堂在做什么事。
谢闻锦摇了摇头:“还未,应还需要一段时日。”
安王说:“这段时日你便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我会派人去查。”
“将身世告知你的那晚我便曾说过,待我平定完战乱,返京后便会着手对付刘相。你为何要一意孤行地去报仇?还不惜为此伤了清棠,闹到如今这一步。”
“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谢闻锦自知此时后悔已经不起作用了。
而回望为了报仇而苦心筹谋的这一年,谢闻锦的确是后悔的。
父母的血海深仇说起来理应大过天,可他其实从不曾见过那两个将他带来这世上的人。
想到这一点,谢闻锦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一年来为了给他们报仇而冷待忽略了容清棠,其实毫无意义。
甚至得不偿失,本无必要。
若早知道他会因此和容清棠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或许,从一开始便不会想要为那两个人报仇。
午后和煦的日光如薄纱,一视同仁地笼罩在山间密林里的每一棵树木上。
一束光自窗棂射落,投入容清棠住的寮房内。
宫中尚衣局的人已将婚服制好送来了云山寺,待容清棠看过后若觉得没问题便就定下来了。
容清棠看了看那套华美精致的婚服,对送婚服来的女官温声道:“就用这套吧。”
女官恭敬地垂首应下,又将婚服妥帖地收好,准备带回宫中。待立后大典前一日,会有使臣将大婚时的一应服饰送至皇后家中。
另一名稍年长些的女官细致地将立后大典那日的种种礼仪规矩说与容清棠听,容清棠一一记在心里。
待每个流程繁琐而复杂的内容都说完之后,那位女官又提到: “按例,皇后应亲手缝制一个龙凤呈祥的香囊,并在大婚当晚送与陛下。但陛下特意嘱咐过,娘娘可以不必做。”
容清棠问:“为何不必?”
“陛下说娘娘不喜女红,不必费心。”
容清棠有些意外。
难道父亲连她以前不爱动针线这种小事都同卫时舟说过?
传完话,女官才从旁边端起一个托盘,双手捧着奉至容清棠面前:“娘娘,这本册子您可以抽空看一看。”
该说的应都说得差不多了,容清棠有些疑惑。她垂眸看向托盘,只看见那本书册的封面上画着日月当空,云绕高山,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了。
容清棠没有细问,颔了颔首让柔蓝将那托盘接下。
待女官们依次离开后,容清棠才翻开那本书册。
只看了一眼,她便猛地将书合上,唯恐慢了一分。
柔蓝没有看清书的内容,好奇地问:“姑娘,怎么了?书里的东西有何不对吗?”
容清棠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状似随意地将那本书放在一旁,缓声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不想看书。”
柔蓝不疑有他,柔声道:“那姑娘小憩一会儿吧,我去小厨房和群青、绿沈他们一起做糕点。”
“好。”容清棠应道。
待柔蓝带上门走出去,容清棠脸上的热意也还没散去。
她没想到那竟是一本避火秘戏图。
她与卫时舟约定只是名义夫妻,并不涉及敦伦之礼。不知情的女官们应只是循例一并准备了这个。
方才看见的那幅图还在容清棠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从未如此时这般不愿自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担心柔蓝看见后误会,容清棠拿起那本册子,很快行至自己那些装着地契和银票等的箱匣前,将它藏在了最底下。
容清棠起身用完早膳后便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一道下了山。
她和三位师兄约好今日在雨隐楼见面。
容清棠与怀乐师兄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了。昨夜容清棠服完了最后一剂汤药,今日便不需要继续忌辛辣了。
想到终于可以再尝尝怀乐师兄的好手艺,容清棠下山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可到雨隐楼后,容清棠还未来得及去找怀乐师兄,便先被怀谷师兄堵在了上楼的楼梯上。
“师妹。”怀谷的声音有些冷。
容清棠假作并未发现,态度如常道:“原来师兄来得比我还早些。”
怀谷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何要嫁给皇帝?”
“是因为想做皇后,想做人上人吗?”
见他将话题挑明,容清棠不答反问道:“那幅大婚图的赝品之事查清了吗?”
怀谷言简意赅道:“是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
容清棠却径直戳破事实道:“待师兄大婚时,我定会赠一幅更好的画与你,师兄不必再临摹我的画了。”
她其实早有猜测,一直没有点明此事,是因为不想闹得太难看。
但得知怀谷给她的药囊中有会损人神智的药物时,容清棠便知道,她和怀谷之间或许只会越来越远。
“原来你都知道了,”怀谷神色淡然地笑了笑,“而你还是想嫁给别人。”
的确是他仿了容清棠的那幅大婚图。
自从容清棠把那幅画拿来请他帮忙装裱那日起,怀谷对谢闻锦的嫉妒便攀到了最高点,再也压抑不住。
他动笔仿了那幅画,却刻意把谢闻锦的身形画得没那么像。模糊间,画上的新郎官可以是谢闻锦,也可以看作是他自己。
但笔墨阁里的一个手下动了贪念,将画偷去卖了几千两银子。怀谷已将那人处死了。
终于等到容清棠与谢闻锦和离,可怀谷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容清棠即将被立为皇后的消息便已在长安城中传遍了。
而容清棠事先竟对他只字未提。
怀谷缓步迈下楼梯,一面朝容清棠靠近,一面继续问道:“是我有哪里待你不好吗?”
“为何宁肯选那个与你相识不足一月的人?”
怀谷此时已不是平日里那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眼神与言行间都压迫感十足。
带给容清棠的不适感不亚于在猎苑时的谢闻谌。
她身边怎么接连有这样的人出现?
容清棠暗忖道。
容清棠本就站在楼梯下方,被迫近的怀谷逼得退了几步,只能抬起头仰视他。
身后的群青与绿沈戒备着,提防怀谷会忽然朝她接近。
怀谷冷淡地瞥了一眼群青和绿沈,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道:“师妹的这两位护卫,是在防我吗?”
“你该知道,师兄绝不会伤害你。”
容清棠干脆退下楼梯,回到一楼的平地上,平静道:“师兄待我很好,但于我来说,怀谷师兄和另外两位师兄之间并无不同。”
容清棠待怀谷并无男女之情,更从没想过会与他有什么别的关系。
怀谷饶有兴味地笑了笑,低垂着眼眸重复道:“并无不同吗……”
“我知道了。”沉默了须臾后,他说。
“今后师兄不会再提此事,你也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但在容清棠看不见的地方,怀谷眼底划过一片阴翳。
娇雀不乖巧,想飞往别家时,主人该怎么办呢……
瞥见容清棠腰间没有挂那个药囊,怀谷用已经恢复温和的声音问:“怎么没用那个药囊?”
容清棠不想打草惊蛇,搪塞道:“平日里都带了的,今日更衣时忘了。”
“今后不住在山里便不必用了,我改日重新做一个更适合的给你。”
“好。”
话毕,怀谷才在楼梯上侧身让出位置,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神情温柔地对容清棠说:
“还不上来?你怀乐师兄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他之前在西南学的新菜式,专门想让你尝尝。”
容清棠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也如往常一样态度自然地问道:“怀文师兄还没来吗?”
她的话音刚落下,身后便传来怀文师兄的声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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