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两个称呼似乎能让谢闻谌觉得愉悦,他慢条斯理地朝容清棠迫近,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随意道:“娘娘迟早会母仪天下,不是吗?”
弟媳变成了皇后,似乎更让他心动了。
君夺臣妻不算稀奇,那臣占君妻呢?
皇后又如何?
待到他与她在同榻之上共赴巫山享云雨,她便照样是他的妻。
谢闻谌朝容清棠的脸缓缓抬起手,似是想为她将微散的几缕长发拨至耳后。
容清棠心里一紧,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想要拒绝他的靠近。
她没注意到脚边有一块碎石,踩到后眼看着便要被绊倒,容清棠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她不愿摔倒,更不愿被谢闻谌触碰。
幸而很快便有人虚扶着她的脊背帮她稳住了身形。
望见来人的面容,容清棠紧绷的心神微松,方才在她周身蔓延的恶寒也散了许多。
来人随即轻握着容清棠的手腕,按住她藏着的袖箭的同时在她身旁站立,俨然是保护的姿态。
“谢世子,你逾距了。”卫时舟冷声道。
谢闻谌垂首行了礼,态度恭敬道:“末将知罪。”
“自去领五十军棍,”卫时舟冷淡道,“让你父亲亲自行罚。”
“末将遵命。”谢闻谌态度如常地应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皮肉之苦。
只是再抬起头时,他用带着浓郁兴味与企图的眼神看了容清棠一眼。
黏腻,阴冷,危险。
像是即将暂时退回草丛中的毒蛇,万般不舍又耐心十足地看了一眼自己精心选中的猎物。
容清棠面上已带了厌烦之色。
她很厌恶他用那种打量某个物件似的眼神看自己。
无论她和谢闻锦成婚后的夫妻关系如何,她都是谢闻谌弟弟的妻子。容清棠从不知,谢闻谌竟抱有那样罔顾人伦的心思。
好在如今她已与王府彻底断了关系,以后可以尽可能地避着谢闻谌。
谢闻谌退下之后,卫时舟才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容清棠的手腕,温声问:“还好吗?”
容清棠点了点头。
卫时舟出现之后,她的心安定了很多。
“你怎么会来?”她问。
卫时舟解释道:“群青和绿沈在为昨夜的事善后,你一人我不放心。”
容清棠有些庆幸:“还好你来了。”
否则谢闻谌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卫时舟没再提方才的事,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转而问道:“准备去何处?我送你过去。”
容清棠:“昨日怀文师兄说离开猎苑之前有东西要给我,他应会去我营帐附近,我便想着过去一趟。”
昨夜她遇袭一事已经传开了,容清棠不知道师兄是否得知内情,想早些让他放心。
怀文师兄虽内敛,但待她的关切与担忧并不会少。
卫时舟与容清棠一同往她原本的营帐走去,在路上和她解释道:“昨夜的事怀文也参与其中。”
“格杀那些刺客时,他一直乔装成禁军与群青他们待在一起。”
容清棠侧首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他不是即将入职都察院的文官吗?怎么被当成武将在用了?”
卫时舟顺着她的话道:“能者多劳,只能辛苦这位状元郎了。”
容清棠笑了笑,听出他对怀文师兄的赞赏态度,便没再多说什么。
怀文师兄一直立志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郎后,若能继续得陛下重用,应会对他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有所帮助。
待两人行至昨夜遭人袭击过的营帐时,怀文果然正等在一棵树下。
昨夜那些尸体和其余痕迹都已经悉数被清理干净,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历过被血色灌溉的一夜。
将容清棠送到之后,卫时舟便先一步离开了,不打扰她与怀文交谈。
不远处的怀文看着陛下与师妹之间自然默契的相处,心底更加确认了某些猜测。
他拿着自己连夜进城取来的东西朝容清棠走去。
“昨夜可有被吓着?”怀文先问道。
容清棠摇了摇头,如实道:“陛下把我带到了很安全的地方。”
怀文看了一眼陛下已经走远的身影,意有所指道:“陛下待你很好。”
容清棠神色微顿,和他解释:“或许因为我父亲曾是他的老师。”
怀文没说他觉得对或不对。
他能看出陛下对师妹的心思,但师妹似乎并未察觉。
怀文不知道陛下与师妹之间到底达成了何种约定,才会忽然定下了立后一事。但若今后师妹不愿继续待在皇宫了,即便代价再大,他和师父师娘都不会置之不理。
雨隐楼的小师妹,只需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他把手中提着的一个方形木盒递给容清棠,说:“本是贺你和离的礼物,如今看来,应转而贺你新婚了。”
看见盒子上特殊的墨迹花纹,容清棠惊喜道:“是那位老先生制的颜料?”
怀文点了点头,道:“我用几篇诗文从老先生那儿换来的。”
旁人都称赞青里的画用色大胆独到,但除了画技之外,颜料也格外重要。容清棠喜好收集各色特殊的颜料,再挑选合适的用于自己的画作中。
而她一直想要的这套颜料出自一位已经年迈的调色匠人之手。
因为制取这些颜色特殊的颜料的工序实在复杂,他定下的规矩是每五年只出一套颜料,且不分先后,只卖给有缘人。
容清棠实在心痒,曾多次去长安城外拜访过老先生,但他每回都说五年之期不可废,只答应眼下这个五年里正在制的颜料会留给容清棠。
“老先生和我说明年年底才能制取完,师兄的诗文却能让老先生愿意提前,”容清棠难掩愉悦道,“看来还是得多读书才行。”
她也知道老先生喜读诗文,但她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上怀文师兄。
怀文解释道:“答应给你的那套颜料还没制完,这套是老先生之前制好,原本准备留着传给他徒弟做为标准的。”
“得知我也是想送与你,又见你实在喜欢,他才拿出来给了我。”
“那岂不是更为难得?”
工匠们传给徒弟作为标准的东西都是优中选优,精益求精的。
容清棠拿着那个盒子爱不释手,既想现在就打开来仔细看看,又担心在外面会失手弄洒。
怀文转述道:“老先生说他的徒弟很有天分,也很用心,才几年便已学得很好,应已用不着他留的这份了。”
“他还说等他百年之后,你需要颜料时可以找他唯一的徒弟。”
“师兄可曾见到老先生的徒弟?”容清棠问。
怀文:“你也见过。”
“老先生说他的徒弟并非工匠,家住在长安城里,名叫卫时舟。”
闻言,容清棠猛地抬起头,将目光从做工精致的木盒上收回。
老先生或许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怀文和容清棠却再清楚不过。
宫里的工匠何其多,卫时舟怎么会亲自去找老先生学制取颜料?
“老先生这一生本不打算收徒,但他几年前每日都从城里去找老先生,想尽办法才说服了他。”怀文补充道。
老先生还告诉怀文,容清棠第一回 去拜访他遭拒之后不久,卫时舟便出现在了那个小山村里。
但怀文只点到为止,没有把这个“巧合”告诉容清棠。
藏匿许久的情意,或许应让陛下亲自表露,或者等师妹自己去发现。
作者有话说: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猝不及防掉马的某皇帝:只要和她有关,我什么都能学(认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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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
容清棠不知卫时舟是也喜欢作画, 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又或者说他仅仅喜欢制取颜料,所以才会去拜那位老先生为师。
但卫时舟再温润随和也是皇帝, 容清棠觉得自己应不会像老先生说的那样,找卫时舟帮自己制取颜料。
看着手里那个花纹别致而极具质感的木盒,容清棠想起怀文师兄一开始说的话,转而问:“师兄为何原本想拿它贺我和离?”
“不是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
怀文一贯冷淡平和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反问道:“寺庙又做错了什么呢?”
容清棠很少见到师兄有这般幽默风趣的时候, 也笑着道:“那看来是这桩婚事错了。”
怀文摇了摇头, “是那个人不对。”
“这一年以来谢闻锦一直待你不好, 你们和离, 师兄是赞成的。”
“我知道, ”容清棠神色柔和, “你和师父师娘总会支持我。”
当初容清棠和谢闻锦成婚后不久, 便曾同怀文说过, 无论谢闻锦到底因何苦衷而待她冷漠, 她都只会在王府里待一年。
一年以后, 若谢闻锦仍将她和这桩婚事排在最末,假借保护之名行隐瞒与伤害之事, 容清棠会与他和离。
容清棠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自她有记忆起父亲便已被罢官抄家, 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但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从未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自在那场饥荒中相识,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便愿以命相护, 用万分诚挚的情意陪伴在容清棠左右。
而有了疼爱她的师父与师娘之后, 容清棠身边还多了几个待她很好的师兄。
容清棠已拥有那么多甘美甜润的果子, 内心充盈而满足,绝不会因为那颗涩口畸形的而委曲求全。
是以她弃了一段所谓深情的关系也不足为奇。
怀文看着才十七岁的师妹,温声道:“前尘往事尽可随它湮灭,可堪托付的良人或许不会来得太迟。”
容清棠抬眸望向他,问:“师兄指的是?”
怀文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说:“我亦不知那人是谁,需得师妹自己遇上了,才能认出他来。”
没来由的,容清棠心底忽然浮现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她不自觉地微怔了几息。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
栖霞山猎苑一角。
刘楚楚正垂首站在自己父亲眼前。
“赐婚的旨意已经定下了,即便是我也不能违逆。”刘相沉声道。
刘家再势大,君臣之别也仍然存在。刘相再疼爱自己唯一的嫡女,也不可能因为女儿的婚事拼上刘家几代人的积淀,就此与皇室撕破脸。
到时恐怕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会更有理由将刘家连根拔除。
“如今你要么遵旨嫁给谢闻锦,要么在大婚之前便死在相府内,或是有别的什么办法,你也尽可以去试,莫将整个相府都拖下水便是。”
刘楚楚低垂着眸子,安静了许久,才问:“父亲放弃我了,对吗?”
所以才会明知谢闻锦昨夜在山林中摔断了腿,很可能就此落下残疾,却还是让她奉旨嫁给谢闻锦。
圣旨上写明,要求刘楚楚与谢闻锦在三日之后便完婚。刘楚楚从未想过,贵为相府千金,自己竟不得不如此仓促地出嫁,还是嫁给一个心系他人的残废。
刘相眉心紧蹙,责问道:“难道我不曾苦心为你谋划吗?”
可昨夜的宴席之后,他派去的人不仅没能杀死那个容氏女,还被皇帝反将了一军,以赏赐之名断了刘楚楚嫁进宫中的可能。
“父亲不是一直不允许我与谢闻锦来往吗?为何赐婚的圣旨下来时,您毫无异议?”刘楚楚忍不住问。
“到底是无能为力,还是不愿冒险?”
“你不是一直都想嫁给那个废物吗?!”
被女儿戳破心思,刘相恼怒道:“我为你铺好了路,是你自己无能,比不过那个容氏女!”
“如今她飞上枝头,眼看着就要从罪臣之女成为皇后,你却只能嫁给一个她弃如敝履的男人,你终于如愿了?”
“既然进不了宫,你嫁给谢闻锦或王闻锦、李闻锦又有什么区别?!”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刘相气愤不已,额角青筋暴起。
“您说得对。”
一字一字认真听着,刘楚楚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心底一片悲凉。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刘楚楚知道,父亲对她的所有疼爱与教养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她只是一粒被打磨得十分漂亮精致的棋子。
必要时拿出去示于人前,与人对弈。
而棋局散了,随手放置于任何地方都可以。
她以前为何会那般痴恋谢闻锦,即便因为他而惹父亲生气也不悔改?
不过是因为几年前的上巳节,只有谢闻锦看出刘楚楚其实有心想尝尝路边货郎叫卖的糖人。
自幼习得的礼仪规矩不允许刘楚楚碰那些廉价的吃食,她不敢命人去买。是谢闻锦买来送与她,还笑着同她说可以背着父亲偷偷尝,不会有事。
父亲大概不会相信,他精心栽培的大家闺秀,只因一个糖人便把心意交付了出去。
如今刘楚楚已不想再委屈自己去喜欢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想着另一个人的男子,可一道圣旨却要把她和已经差不多是个废人的谢闻锦绑在一起。
而为了大局考虑,父亲会对此坐视不理,对她也只有失望。
刘楚楚都知道。
刘相心烦意乱,不愿再与遇事只知流泪的废物多费口舌。
但他正欲离开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刘楚楚肖似她的亡母,五官精致,气质学识也都出众,美得无可挑剔。如今颊边挂着晶莹的泪,便更应了她的名字——
楚楚动人。
很难会有男人不对这样的女子心动。
即便是坐拥天下美人的皇帝。
刘相心底生出一记险招。
他态度放缓了些,对自己的女儿道:“你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凡事父亲都会为你考虑筹谋,先回府罢。”
“还不到彻底绝望的时候。”
他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国色牡丹,总要有盛开的那日。
无论以各种方式。
春光如练。
春日宴已经结束,若无意外的话,众人关心的事也已差不多尘埃落定,大臣们陆续带着家眷离开了栖霞山猎苑,乘坐着车马往长安城中去。
容清棠和柔蓝等人也回到了云山寺中。
因着返程时卫时舟仍邀了容清棠与他同乘一车,是以直到回到寮房,容清棠才有空和柔蓝闲谈。
“昨夜我离开营帐后,你可有被吓着?”
柔蓝摇了摇头,柔声道:“群青让我没得到他的消息便不要走出营帐,而等我走出去,营帐外的尸体已经都被抬走了。”
群青不愿让柔蓝看见营帐上残留的那些骇人的血迹,还让她先闭着眼跟着他走远,再命人重新搭了座营帐。
知道群青果然把柔蓝保护得很好,容清棠很欣慰。
“他是个知道疼人的。”
柔蓝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说:“陛下待姑娘也很好。”
容清棠闻言愣了愣。
怀文师兄今日也同她说过这话。
卫时舟待她的好,她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容清棠自然也看在眼里。
可卫时舟与她之间,和柔蓝与群青之间是不一样的。
容清棠不会忘,也不会误会什么。
太阳西沉,圆月东升。
入夜之后的云山寺格外寂静,只偶有云雀振翅飞过发出的声响。
待在屋内翻看书籍的容清棠却觉得心有些不静——
没来由的,她总隐隐觉得今夜或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容清棠推开门走到寮房外,对正在守夜的群青说:“今夜无论有任何动静,都叫醒我。”
“是。”群青应道。
容清棠远远地朝卫时舟住的寮房那边看了一眼,才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他的武艺不在群青之下,又有禁军暗中护卫着,应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夜深人静时,云山寺内的一角,有一名盛装打扮的女子正无力地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是刘楚楚。
为了找回意识,她的手指在墙壁上狠狠擦过,指甲断裂开来,在墙上留下凌乱的血痕。可短暂的清明之后,浑身滚烫的热意和心底不知名的渴求便让她重新陷入混沌之中。
刘楚楚没想到,父亲竟会命人在她的茶里下药,又为她梳妆打扮,将她送来了云山寺内香客们借住的寮房附近。
父亲还命人传话于她,说今夜会是她最后的机会。
刘楚楚用力掐了掐手心,强撑着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顾不上失望难过。
她只隐约记得父亲的人告诉她,走到这个庭院之后,往西是容清棠的寮房,往东才是陛下暂居之所。
作者有话说:
拎起我的读者们轻轻抖一抖,会掉落什么呢~
刘楚楚勉强定了定神, 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彻底失去神智。
直到唇齿间已有血腥味扩散开来,她才得以在如纱如绸的月光下辨明方向,强撑着继续往庭院内走。
今夜的月色很美, 若她的脚步没有那么沉重,或许也能分出心神来赏一赏。
可此时刘楚楚只能将脑海中的那根弦绷紧到极致,死死地拉紧自己的领口。
指尖的疼痛一寸寸地与她体内的药效争夺阵地,额上已沁出细密汗水的刘楚楚也在短暂的清醒与越陷越深的欲求间挣扎。
不知在灼热的渴望中煎熬了多久,刘楚楚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高挑的身影。
她用力眨了眨眼, 又抬袖擦了擦几乎流进眼里的密汗, 才恍惚辨认出那人是谁——
容清棠身边的护卫。
没了墙壁支撑, 刘楚楚硬吊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散了, 她浑身脱力地摔倒在地。
“我要……见她。”
刘楚楚不愿在人前现出丑态, 她艰难地稳住自己的声音, 又想要爬起来站直, 却只能徒劳地重新跌回冰冷的地面。
“告诉……容清棠, 我要见她。”
听见刘楚楚明显柔媚得不正常的声音, 守在廊下早已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的群青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确认她已几乎被药力催得失去神识, 无出手伤人的能力后, 群青才转身去敲响了容清棠的房门。
“姑娘,刘楚楚来了。”群青知道姑娘还没睡, 言简意赅地汇报道。
旁边寮房内的柔蓝很快便打开门走了出来,皱着眉问:“她怎么来了?”
屋内还没能安心睡下的容清棠也眉心紧蹙。
子时已过,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刘楚楚怎会此时来找她?
她放下手中那本整晚也没翻看几页的书册,起身打开房门, 问群青:“她可有说来做什么?”
群青摇了摇头, “她应是中了秘药。”
容清棠心生疑窦, “她独自来的?”
群青颔首,道:“应是强撑着找过来的。”
他耳力极佳,早已注意到有人脚步不稳,走走停停地朝着这边而来。
“姑娘,会不会有诈?”柔蓝有些担心。
容清棠犹豫了须臾,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而待走近看清刘楚楚此时的状态后,容清棠更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了。
刘楚楚身穿着一袭裙帔层叠的高腰长裙,即便妆容已经有些被汗洇花了,却不难看出她此前精心打扮过。
容清棠也从她迷蒙涣散的眼神间看出刘楚楚此时应正在经受某些秘药的煎熬。
不知是她被别人下了药,还是刘楚楚自己有意为之。
可无论如何,刘楚楚眼下这个状态都没有来找她的理由。
容清棠抬眸朝卫时舟所住的寮房那边遥望了一眼,声音不自觉有些冷地问刘楚楚:“你是走错了路?”
听见容清棠的声音,刘楚楚用力掐了掐自己,拽回一缕神识后才抬起头望向她。
容清棠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搁在平时,刘楚楚绝不会让容清棠有俯视自己的机会。可她眼下已经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只能颤声道:“不是……”
刘楚楚听见自己满是媚意的声音后深感耻辱,她狠狠地咬了咬唇,直到尝到能令人清醒的血腥味后才继续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被、下了药,求你,求你帮我……帮我这一回。”
看她此时的模样,容清棠怎么会猜不出刘楚楚到底是中了什么药。
但不管是想施展苦肉计还是美人计,刘楚楚似乎都找错了人。
“我如何能帮你?”容清棠淡声问。
“把我……关起来。”刘楚楚声音模糊地说。
容清棠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而后她心里有了抉择,问刘楚楚:“你中的药可会致死?”
见刘楚楚的神识越发涣散了,容清棠换了个更直白的问法:“这药是否要求你必须与人欢好,否则便会死?”
刘楚楚艰难地摇了摇头。
父亲派的人没有和她说这个,应不是那种会要人性命的药。
得了她的回答,容清棠才和柔蓝一起将刘楚楚从地上扶起来,把她带去了容清棠所住的寮房旁边那间屋子。
“除了这间房以外,我不会再帮你别的。”容清棠站在门外,语气无波无澜道。
“门不会上锁,也不会有人进去照顾你,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话毕,容清棠便让群青关了门,只留了刘楚楚一人在屋内。
群青继续守夜,容清棠和柔蓝重新回了各自的屋内,仿佛今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暗处,得了护卫禀报,知道刘楚楚被刘相送来云山寺的卫时舟无声地看着这一切,没有现身。
若是刘楚楚当真按照刘相所希望的那样去找他,卫时舟今夜便会命人将她的尸体送回相府。
但刘楚楚转而去找了容清棠求救,这在卫时舟的意料之外。
看来她比她那个下作又愚蠢的父亲要稍微聪明一些。
无人知晓,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在云山寺一间简朴的寮房内度过了怎样的一夜。
刘相并非想害死自己的女儿,是以他命人给刘楚楚下的药的确不致命。但为了让刘楚楚得以顺利诱.惑君上,他的手下用了春风楼最厉害的媚药。
在春风楼里,十分有权有势的男子才有资格为自己看中的美人用这药。它能酥媚骨,软纤腰,再清冷的美人也会因此变得妖异魅惑,摄人心魄。
而这种能让人甘心沉溺于漫天欲海中的药,只让刘楚楚觉得难堪与耻辱。
无论在人后的脾气秉性如何,在人前,刘楚楚一贯以最严苛端庄的规矩要求自己。举手投足间,她都是整个长安城中最让人挑不出错的贵女,平日里就连走路时迈的步子都像是度量过。
可就在今夜,身上那些羞于启齿的渴求与变化一寸寸地打断了她的骨头,也碾碎了她的尊严。
而把她变成渴望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妓子,便是她父亲为她成为皇后一事所做的筹谋。
何其可笑。
昨夜到底不算平静,容清棠睡得不是很好,早早便起身用了早膳。
卫时舟说之前怀谷师兄送来的药囊有问题,但容清棠把他之前送来的别的药也分了一部分拿给卫时舟,太医看过之后说那些汤药可以正常服用。
是以照常用蜜饯佐着服完药后,容清棠才问柔蓝:“刘楚楚离寺了吗?”
柔蓝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说:“还没有,今早我去敲门也没人应。”
一直记着姑娘说的话,柔蓝即便心有疑虑也没有进去。
容清棠柳眉微蹙。
容清棠其实毫不在意刘楚楚的死活。但外人并不知道皇帝住在云山寺,刘楚楚若是中了媚药后死在寺中,刘相肯定不会轻易让这个消息被压下去。
若刘相将事情闹大,到时要么卫时舟会沾上莫须有的暧.昧猜测,要么云山寺和寺中的僧人恐怕会遭人议论。
卫时舟是明君,他的声名绝不能沾染任何污浊。
容清棠并不信佛,却也对庄严肃穆的云山寺和在这里修行的僧人们保有敬畏。不该用这些喧嚣与尘埃扰了他们的清修。
是以容清棠只考虑了几息,便决定过去看看刘楚楚的情况。
走到昨夜刘楚楚待的那间寮房外时,柔蓝替容清棠推开门,明媚的春光自屋外洒落。
衣衫凌乱的刘楚楚正坐在冰冷的地上,精心梳就的发髻已经散了,整夜不停的汗水让她的长发湿透了好几回。
刘楚楚此时已没了人前精致貌美的模样,狼狈极了。
听见有人推开门,刘楚楚神情微滞,随即下意识拢了拢领口。
她侧首看向来人。
见容清棠仍是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刘楚楚神色平静,声音沙哑地问:“来看我的笑话吗?”
容清棠兴致缺缺道:“不好看。”
“是,”刘楚楚怆然悲凉地笑了笑,自嘲道,“我这副鬼样子,的确很难看。”
容清棠并非在说她此时的容貌,但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确认刘楚楚还活着,容清棠便不再多留,转身准备离开。
刘楚楚却忽然出声问她:“昨夜是个好机会,为什么不毁了我?”
容清棠停下脚步,回身垂眸望向她,“以什么方式?”
“你知道,我中了媚药。”刘楚楚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个事实,心底却仍然百般痛苦。
“你是指找人来玷污你的清白吗?”
容清棠漠然道:“我做不出这种事来。”
刘楚楚垂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旧事重提:“你们大婚那日,是我设法让谢闻锦知道了他并非安王的亲生骨肉,只是他部下的孩子。”
“他也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大受打击,在外大醉几日,甚至都没有回去与你喝合卺酒。”
“也是我让谢闻锦以为只有我真心待他,安王只是为了牺牲他去全所谓的兄弟情分,才会让他娶了罪臣之女,在仕途上举步维艰。”
“你们成婚以来,他如此冷待你,皆因为我从中作梗。你真不打算毁了我,或者干脆趁机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