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咽了咽口水,话不成句。
李父无赖,李母软弱,甚至认同男孩比女孩重要的老思想,李来的路不好走。
陆衍在镜中看清她的纠结,没有贸然出声。她能把这事拿出来跟他商量,这本身就是个极好的转变。
余笙缓了缓,她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一旦李来考上高中,我会联系学校瞒下消息。假借她外出务工的名义,让她继续读书。”
她说完,看了眼陆衍。他五指在她发间轻梳,很舒服。
“但我会让李来签借条。”借条防的是李父,也是对李来的鞭策,“她跟春春不一样。”
她资助的方式也就不同。
头发半干,陆衍关了吹风机去行李袋拿梳子。他捧起余笙的长发,比刚才更加小心。
没有吹风机的干扰,余笙的声音落满房间,“他们家根深蒂固的老思想,一般情况下几乎是没法扭转。”从李父说出要她给钱将李来弟弟也转到镇上读书,他就继续让李来读书的话,而李来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渴望,她就发现李来未必是不认同的,“他们是父女,血缘关系难断,李来只要心软一回,这就是个无底洞。”
“我想,只有攒够了失望,她才能重新开始。”她的声音轻且远。
陆衍眼神微微一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瞬,但被他藏得好好的。他继续给她梳头,思绪却飘远了。
她说的攒够失望给了他当头棒喝,所以,换个角度理解,他们的婚姻里他没有给到她一点心动和安全感,她才果断提出离婚?
余笙没有注意到:“李来未来能走多远,全看她自己。”她只提供机会,能不能抓紧是李来的选择。
是重新出发,还是最终依然回到那个家被压榨,得看她自己。
话落,房间落针可闻。
余笙感觉到陆衍梳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她松开攥紧的手,踌躇着开口:“陆衍,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过于冷漠?”
她在这件事上也许有些冷血,但她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陆衍将梳子放到梳妆台,他俯身,她发上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双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视线跟她在镜子里齐平。
两人都在镜子里注视着对方。
“笙笙,你做得很好。”陆衍露出笑,告诉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记住,永远有我给你兜底。”
余笙忽地眼眶发酸,她强忍着未落泪。很久前她就知道,眼泪不值钱,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次好像不是。
她不回应,他也没追问。
等陆衍拿着衣服去卫生间,余笙走到窗口。盯着外头好一会儿,她在闺蜜群打视频电话。
铃声两三秒,接通,入镜的是向茗和徐佳诺,两人看样子是在一块吃饭。
“总算舍得联系我们了?”向茗边吃边问。
余笙看的是徐
PanPan
佳诺,徐佳诺是向茗表姐,因为母亲早逝,徐佳诺从小就住在向家。刚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向茗有个事事优秀,被父母放在心尖上的表姐。那会儿,她想到的是自己,所以,她还总让向茗注意着点这个表姐。
她对余悦没有坏心眼,可偶尔也控制不住会嫉妒,徐佳诺同理。
余笙没想到的是,她真跟徐佳诺认识后,两人因为相似的境遇竟惺惺相惜。
徐佳诺也说:“消失玩得挺溜。”
余笙讨饶:“我的错,我的错。”
向茗问起陆衍,余笙看卫生间的房门。房间隔音一般,她开了窗,脑袋半探着,“在忙。”
向茗“哟”一声:“啧啧啧,你要不要现在抬头看看手机里你自己的脸?看看你笑多开心?没滤镜,保证原汁原味哦 。”
余笙笑容立马落下,镜头对准窗外的小镇。
徐佳诺说:“没劲。”她不肯轻易让她避过这话题,“笙笙啊,人不能为了未知的恐惧而放弃当下的幸福,那是弱者的选择。”
她是大学老师,教育起人来溜溜的。
她们都以为余笙还在纠结跟陆衍离婚的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解释她这几天跟陆衍岁月静好的老夫老妻生活?还是他现在在她眼皮子底下洗澡?
说不清啊。
徐佳诺给向茗使了个眼色,又起了个话头,“最近那剧你看了吗?”
余笙不爱看剧,问:“什么?”反正只要不提感情,她什么话都能接。
徐佳诺说了剧名,向茗负责吐槽剧情:“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又不爱我,我爱你但我不说,你爱我你也不吭声。我怀孕了就不告诉你,看你虐身虐心虐肺虐心肝。”
余笙:“……”
“浪费时间。”她不明白这样没营养的剧情有什么好看的,“没长嘴系列,不可理喻。”
“哦~”向茗意味深长,“是哦,没长嘴系列呢,有的人呀说起别人头头是道,自己呢?”
余笙无语,怀疑她们在内涵她。
徐佳诺接着:“不可理喻的呢~”
余笙确认无疑,无语凝噎。她看向卫生间,只要她往后退两步,水声清晰入耳。
这段时间的陆衍让她感动,偶尔她也会有不可说的错觉。
再等等吧。
她一旦爱了,想要的就是毫不犹豫的偏爱和坚定不移的选择。
等陆衍也收拾完,两人退房。前台瞪着眼睛看他俩,又扫了扫对面挂着的时钟。才两个小时两人就退了房,还有陆衍明显半干的头发。
前台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陆衍退回房卡,被前台诡异的视线盯得不自在。他和余笙离开宾馆,刚走两步,他反应过来了。
气笑了。
两个小时,怎么够?
楚星洛比预计的早到了近一小时,他一个人开了车来,副驾驶放着他的宝贝大提琴。
“余笙。”他下车打招呼,目光从余笙到陆衍,他在新闻上看到过人,“你好,楚星洛。”
陆衍握上手,自我介绍:“陆衍。”
两人简单寒暄。
“现在是直接去李家村?”楚星洛问余笙。
余笙原本想带他吃饭,看时间还是先回村里的好,晚了路不好开,“嗯,先回村里。”
陆衍翻看消息,对方还没有到,他合计了下,“你们先回去。”
余笙意外:“不一起?”
“我还有点事。”他看向楚星洛,“上午来的车留给我,你们一起,好了我直接回。”
两个男人对视数秒,心照不宣。
楚星洛是第一次见陆衍,商场上的人他不熟,知道陆衍还是因为他和余笙的八卦。说实话,他对陆衍有那么点好奇,与其说是对陆衍,不如说是因为余笙,他对她口中的先生好奇。
好奇归好奇,他有分寸感。刚才一个对视,他能看懂对方对余笙的在意。
他保证:“放心,一定安全到家。”
陆衍点点头,跟余笙说他大致回去的时间。余笙以为是公事,只说:“忙的话,不用急着回来。”
“好。”他没有解释,目送两人离开。
陆衍拨通电话,问对方具体位置。
领证的第一年,余笙的第一个生日,他准备的礼物其实不是送出去的项链,而是一把定制的大提琴。可是,临近她生日,他却犹豫了,担心这么贸然送出去会吓到她。
这次楚星洛来,他觉得是个好机会,也许能让她重拾梦想。
回去路上,余笙坐在驾驶座后头,副驾驶座被放倒,躺着他的大提琴。两人聊音乐,但说得不多。
楚星洛照顾余笙多年未接触大提琴,余笙是怕说多了,触及他遭遇瓶颈的伤心事。
话题不知怎么的说到陆衍,楚星洛以为她来这么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是因为网上的婚变传闻。他不怎么玩微博,时间大多用在练琴上,也是最近闲下来才看得多了。
余笙听出来:“不是因为这个。”
楚星洛后视镜里看她:“那我接下来的话如果你觉得唐突了,随时可以打断我。”
“你说。”她不觉得这么绅士温柔的一个人能说出什么唐突的话。
楚星洛还是看着她,他忽然笑了,“你跟你先生是相爱的。”
余笙明显愣住。
陆衍到李家村时快四点,车停在村口,他背着大提琴步行。还没到李春家,他已经听到轻快的琴音。
他走近,小院子里爷爷奶奶挨着坐在小板凳正择菜,楚星洛坐得稍高,余笙在他身侧前边一点的位置,李春在他另一头,四个人围成了个不规则圈。
弓弦联动,如潺潺的水声。
陆衍看到余笙望着楚星洛,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笙笙:要说清楚的,不管如何,不能让陆衍误会我。
小陆:感动~
沫子:多学着点啊,小陆子!
◎她只想要他。◎
余笙带楚星洛先回的村里, 晚上他住学校一个男老师家,离李春家不算远。他收拾完行李到李春家, 她刚好放学回来。
李春是头一回见到大提琴, 觉得新奇,“哥哥,这是什么?好大一个, 长得好像是葫芦,大葫芦那种。”
被陆衍教的, 她现在见到人就叫哥哥。
楚星洛拉开琴盒给她看:“这叫大提琴。”
李春没见过, 也不懂, 就觉得挺好看的。她刚想上手摸摸看,瞅见在阳光下隐约有光泽的大提琴,手又缩了回去。
楚星洛看在眼里:“要摸摸吗?”
李春迟疑着摇头:“怕摸坏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乱碰,她指着琴弓,“这又是什么?跟我村长爷爷的二胡好像。”
余笙笑了,看着楚星洛。
她真正意义上见他总共是三次,前两次在蒙特梭利讲座, 他穿着燕尾服,从头发丝精致到黑皮鞋, 第三次是在北京的小公园,他虽没有西装革履, 也穿得偏正式。她猜是多年学音乐,登台演出的穿着习惯。但今天,他同陆衍一样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加上小白鞋, 比起带着距离感的温柔, 更平易近人些。
楚星洛闻言, 带李春认识大提琴。这在村里是稀罕的东西, 爷爷奶奶也忍不住围观。他牵住李春的手,带着她一点点摸遍他的琴。
“这是琴弦。”他让小女孩拨动两下,她不会拨弦,碰了下就缩手,“来数数,有几根?”
李春清脆答:“四根。”
余笙看着看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第一次拉琴那会儿。
楚星洛也是,他松开李春,坐好架起琴,“想听什么?”他问的是余笙。
余笙想了想,看到院子里扑腾的鸡崽子,“《西西里舞曲》。”
楚星洛说“好”。
午后阳光、静谧流淌的河流,音符在余笙脑中一点点勾画出一幅田园山水画。
悠扬的琴音阵阵,不少村民聚在李春家门口看。连李来都牵着弟弟站在自家院子,眼里是挡不住的羡慕。
这首曲子余笙也会,她手指不由自主在另一只手背敲动,指法与楚星洛拨弦的手几乎是同步。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弃就真的是放弃,反而是深深扎根在脑子里,是她没法控制的。
楚星洛余光注意到,侧过头看向她。
两人目光交汇,余笙手顿住,继而攥紧。她脸上的笑来不及收回,但在他清澈温和的目光中,她被抓包的窘迫感又渐渐散了。
楚星洛拉完一曲:“要来试试吗?”
余笙手指无意识挠了挠手背,刚才轻敲的感觉还在,最后,她还是摇头。
“很多年不碰,我忘得差不多了。”她不是忘,是不敢,她怕拉崩了自己会更难受。而且这是楚星洛的琴,拉琴的都宝贝自己的琴,她自己就是。推己及人,他能让人摸一摸已经是极限。
楚星洛没有勉强,又挑了首曲子。
余笙松口气,也失落。她视线看向别处,意外发现不远处的陆衍。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午后阳光正好,他站在柔光中,光影下,他整个人显得特别夺目。
她一瞬的紧张。
陆衍提了提背上的琴,朝她走来。
余笙看清他背上的琴盒,怔忪。
楚星洛也停下,看着陆衍后背,“余笙,要一起吗?”他再次询问。
余笙目光定格,陆衍小心取下背着的大提琴,他半蹲,琴盒横躺在他腿上,“试试吗?”
他抬头看着她,她在他眼里看到纠结的自己,“你什么时候买的琴?哪儿来的大提琴?”
楚星洛笑了笑,临时换了首曲子,专注拉起来,多少有些粉红泡泡的调调。
陆衍挑眉:“下午朋友送来的。”他不说这琴自己订了两年了,是让朋友紧赶慢赶开车送来的。
余笙垂眼看了会儿琴盒,她想到楚星洛在车上说的话。
他说她不是单向的箭头,他们是双向奔赴,她心怦怦跳起来。
余笙打开琴盒,一眼瞧见制作者落款的标记。很小一个“S”,来自意大利知名的提琴大师,在他手里一琴难求。她学琴时,父亲特意飞去替她定制一把大提琴,但无功而返。
陆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定定望着她。
许久,余笙盖上琴盒,顺便拉他起来,“谢谢。”
陆衍抱住琴,仔细打量她,她被他看得发慌,“下次吧。”她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太生硬了,改了口。
“好。”
李春机灵鬼地去给他搬了小矮凳,几个人继续听楚星洛拉琴。
余笙没问陆衍琴是谁的,他也没有解释,表面的平和。
晚上,楚星洛在李春家吃饭。六个人热热闹闹坐了一桌,这次余笙和陆衍坐在一起,楚星洛单独落座。
爷爷奶奶照例热情夹菜,李春第一回 接触大提琴,问题特别多,一个接一个。
“可以站着拉琴吗?”
“为什么大提琴这么大?”
“……”
“因为它就叫大提琴呀。”余笙笑着说。
楚星洛也笑了:“可以站着。”
“就是腰累得慌。”余笙接话。
楚星洛跟余笙相视一笑,说不上来的默契。
陆衍插不进话,给她夹菜。今天还是吃鱼,奶奶做了红烧鱼,他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低头剔干净鱼刺,夹了放进她饭碗里。
余笙夹菜时就瞧见碗里的鱼肉,总共两块,不大不小。被剔干净鱼刺的鱼肉沾上了汤汁,她夹了一块入口。
奶奶手艺好,鱼肉一点不腥,最关键的是没有刺,比自己剔的要好吃。
“谢谢。”她凑近,小声说。
陆衍回了个微笑:“还要吗?”
余笙感觉自己被蛊惑了:“嗯。”
陆衍心又落了回去,筷子夹了块鱼,他耐心剔鱼刺。
饭后,余笙洗漱完换好睡衣,陆衍刚送楚星洛回来。他送他去老师家,回房她已经躺床上了。
她侧躺着玩手机:“回来了?”
“嗯。”他脱外套,“明天还是送春春上学?”
手机网不好,余笙其实在看相册。里头都是她最近拍的照片,他出镜率高,她每张都能看半天,“送的。”她想到他今天折腾了一天,“明天我送就行。”
她想让他多休息休息。
陆衍拿着毛巾,也拿了换洗的衣服,“楚……”他顿了顿,连名带姓不礼貌,“楚老师也去?”
余笙沉默,目光追着他。他说起楚星洛挺平淡的,但她确实被楚星洛的话影响,现在他每一句话,她都要细品几遍,“去的,他明天去学校上音乐课。”
陆衍看向角落靠着墙的大提琴:“好。”
说完,他去里间洗漱。
余笙也锁屏,在床上躺平,她拉紧被子。今天冲击大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她原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随着流水声,她眼皮子越来越沉。
陆衍不过花了十分钟,她已经入睡。他放轻脚步,掀开被子,动作轻且慢。等顺利上床,他扭头看她。这段时间他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犹豫的是不知道如何更进一步。
他其实很忙,为了她,他不得不厚着脸皮请父亲重出江湖坐镇公司。来找她前,父亲甚至放了话:“不把我儿媳妇追回来,下半年你就去工地搬砖。”
父亲是好意,他对余笙却是越靠近越谨慎。
月光洒进他们卧室,夜色中,他只能看到她姣好的轮廓。
第二天一早,余笙醒来,真正的惊吓。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同一个枕头,他占了大半,她只蹭了个边,她侧躺着靠在他怀里。最震惊的是她右手居然搂着他的腰,而他的贴着她手腕。
她手腕滚烫,掌心更烫。
余笙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睫毛都能刮上他的睡衣。
她忍住惊讶,视线一点点往下。他另一只手半圈着她,长袖睡衣的袖口被卷到胳膊肘,露出他之前被玻璃酒瓶划伤的伤口。
伤口早已结痂,蜿蜒一条。他皮肤本就偏白,这么一条特别突兀。
余笙盯着看了很久,心疼的情绪占了上风。确实是她失职,这么多天她从未过问过,忘得一干二净。
她悄悄伸出手,手指快碰上陆衍结痂的伤口,又定住。
没想到她本以为还睡着的人忽然开了口:“醒了?”
余笙立马收回手,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他眼底一片清明:“早。”
“早。”她后退,搂住他腰的右手也悄悄撤离。结果,被他不动声色攥紧。
余笙又看向他胳膊,当时目睹他小心护着周舞的茫然感好像没有了,她坦然问:“医生怎么说的?”
其实这话问得有点迟了,伤口都结痂了,还能怎么说?
陆衍也看过去,认真答:“皮外伤。”
话说到这份上,他顺势又解释一次:“那天晚上跟周舞几个朋友见面,我们说新品研发的事情,我想把他们团队挖到陆氏。”
这算是机密,余笙一点不想听,又忍不住要听。
陆衍挑重点解释替周舞挡酒瓶的细节,边说边捏了捏她的手腕。很舒服的触感,他爱不释手。
余笙没说她也在现场,沉默间,他又侧了侧身,将她整个都圈住,“你不知道,饭吃到一半,听说附近有人闹事,我多怕你碰上。”
换在从前,陆衍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但此刻,他觉得脸面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
余笙“咯噔”一下,瞬间就懂了。
难怪他会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去唐聿川的私房菜馆,她事后却误会他是怕自己会撞破他的“好事”。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就觉得这事的确是她冲动了。
陆衍慢慢靠近,她头发落在他脖颈,“所以,我们能不能不离婚了?”他彻底丢了脸皮,委屈巴巴问。
余笙一下就心软了,可是,有的事她还未想通,她不想贸然做决定。
陆衍见状松开她,并不勉强,“你先?还是我先?”他跳过这个话题,问谁先洗漱。
余笙不敢看他:“你先。”
“好。”他拉开被子,状似随手披上外套。
余笙悄咪咪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她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宽松睡衣,挡不住肩宽腿长的好身材,却偏偏多此一举要套件外套,这一套直接遮住了她搂过的腰。
这天又不冷,他穿什么长外套?
门被关上,余笙拥着被子起来。刚才差一点,她好像就能摸到他的腹肌了。
楚星洛的音乐课被安排在上午,一堂自习课特意改成了音乐专场。孩子们在室外围坐一圈,楚星洛被圈在中间,边上是块小黑板。
他先拉了首入门曲,琴音起,余笙又有了最初听他拉奏时惊艳的感觉。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音乐天赋,全靠勤能补拙,后来,是她听到楚星洛的大提琴曲,恍然开了窍。
今天楚星洛依然是T恤牛仔裤,他坐在略简陋的学生椅,身体微微前倾,姿态却闲适轻松。
一首《第二号小步舞曲》将余笙带回了学琴岁月:“我第一次学这首曲子时真的拉了好多遍,老师就差明说我不适合拉大提琴。”
她跟身旁的陆衍分享:“那会儿我特别笨。”她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她会拉琴的,她第一次跟他说这些。
陆衍同她坐在一块,吹着风,他胳膊撑着下巴,“那我们挺配,我学钢琴学了一年也没能学会。”
他在音乐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也不是很喜欢,他就没有继续学下去。
余笙像是抓到了一个完美好学生的小辫子:“真的?学一年啊。”她刻意拖长的尾音,“好笨呀!”
陆衍被她的模样逗笑:“是真笨。”他身子靠过去,几乎贴着她肩膀,“不知道能不能请余老师当我的音乐老师?我觉得余老师手把手教,我肯定就能学会。”
“嘿,你这是典型的自己学不会还怪老师不够好?”音乐太轻快,她开起玩笑。
陆衍不遗余力自黑:“嗯,我承认。”然后,他循循善诱,“我现在对大提琴挺感兴趣的。”
余笙嘴角的笑僵了一下,沉默片刻,她转移话题:“嗯,楚老师拉得真不错。”
陆衍配合地点头:“是不错。”
话题结束。
傍晚,两人送李春回家。爷爷正赶鸡喂食,奶奶从里头出来摘围裙,说要跟爷爷看落日。
余笙觉得挺浪漫的,李春却悄悄说:“肯定是爷爷又惹奶奶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
李春捂嘴笑:“因为爷爷每次惹奶奶不开心,就会跟奶奶坐院子里等太阳下山。”
小女孩不懂为什么,就是那么一说。
两人说悄悄话,爷爷听了一嘴,“春春,快去做作业了。”
李春朝余笙吐舌:“好咧。”
被小辈戳破,爷爷怪不好意思,“下午惹我老伴不痛快了。”他关上鸡笼子。
余笙去帮忙,好奇:“为什么吵架就要看落日?”
“我们年轻时候老吵架,吵一次伤一点感情不是。”爷爷将家伙都放好收拾整齐,他瞅了眼屋里头的老伴,她正梳头发,半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上了个黑色的老式发卡,“后来我就跟她说好了,以后吵架了就一起等太阳下山,天黑了,一天就过去了,再不开心不也该跨过去翻篇?”
这话说得通俗易懂,余笙认同,猛然发现爷爷其实是有大智慧的。
她沉思间,陆衍问:“看落日吗?”
余笙偏头,审视的目光:“你也犯事了?”
陆衍一愣,废话不说,推着她肩膀就往外走,“就不能盼着点儿我好了?”
“那不然你接着爷爷话干嘛?我不想歪都对不起我这满分的阅读理解。”她话不过脑,就这么脱口了。
挺奇怪的。
“去吗?”陆衍笑了一声。
余笙盯着自己肩膀的手:“都这样了,我能选择?”
“那走吧。”他改搂住她,手自然搭在她肩膀,另一只手抄在裤兜,“不带大黄。”
大黄跟在他们后头,他瞅了眼。
余笙也回头:“幼稚鬼。”
陆衍笑而不语。
说是看日落,其实就是在家门前,没有特意找什么最佳观赏点。从家门口望出去,绵延群山环绕着村落,天边的晚霞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安宁中。
余笙仰着头,眼底映着一轮桃红落日。
“漂亮。”她拿手机拍景,边拍边回看。
陆衍拍她,她的眉眼全部定格在他的手机镜头下。
风轻轻吹过余笙的发丝,她没来得及撩走嘴边的碎发,他已经替她别到耳后。他手指碰到她耳朵,他的手仿佛被烫到,“倏”地撤退。
余笙身体僵硬,镜头里的落日糊了。她欲盖弥彰地删除,火急火燎拍下一张。
落日渐渐西沉,天空红得醉人。
余笙听到一声“咔嚓”,她回头,总算是发现了他的偷拍。她正欲调侃两句,又怔住。
日落黄昏,陆衍的发梢也染上了金色,瞧着暖融融,也软乎乎的。余笙忍不住上手,往他的头上去。
应该很好摸,她想。
余笙踮脚,手越过他的手机到他额前,她停下。
那一瞬间的冲动她没控制住,就像早上看到他结痂的伤口,伸手直到碰着前,她才缓过神。
余笙手指僵硬着,被夕阳光一照,她掌心忽然冒出手汗。
尴尬间,面前的人却朝着她低下了头。
陆衍放下手机,他向前俯身,微微垂着头,是迁就任摸的姿势。余笙心跳漏了一拍,微风中,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无所顾忌地揉上他的发顶,她脚后跟落地,“陆衍,能不能把心腾干净?我想住进来了。”
她不想再计较他的过去了,她只想要他。
作者有话说:
笙笙:都怪落日太好看……
小陆:!!!
小楚:我应该是能上主桌的~
沫子:不,你是舞台旁拉琴的~
陆衍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或者说他是不敢置信。
余笙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我说, 我可能要单方面毁约了。”说实话,她居然都不紧张了, “如果回去后, 你要我配合换证,我可能就没那么心甘情愿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太茶,可她喜欢啊。
霞光漫天, 微风里都带着甜味。落日太美,气氛也太好, 好到余笙不管不顾就想这么冲动一回。她不求什么结果, 就是想告诉陆衍, 如果他答应,两个人就试试,不能的话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回去离婚而已。
她看着他笑。
陆衍一口气直接没喘上来,他耳边只有风声,静悄悄的。
很久,他回过味来,欣喜藏不住, “嗯,我现在挺想谈场恋爱的。”
画风秒转, 余笙挑眉,他继续:“要比我小八岁的姑娘, 身高一六七,长得很漂亮,爱吃甜食, 爱……”
“陆先生, 你就差点我名了呗?”她笑着打断。
陆衍上前一步, 弯腰捧住她的脸, “嗯,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字得叫余笙。”
平平淡淡又诡异的走向,余笙脸红了,心里头像是闯进一只兔子在使劲蹦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