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同人)四时纪—— by椎名六十七
椎名六十七  发于:2023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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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到了巨坑中央吗?本以为会是一片焦黑,没料到待我从宿傩袖口探出头,竟看见奇异的景象——与焦坑边缘相牵连的枝条互相交错,编制成网,在靠近中心的位置,悬挂着一枚硕大的果实。
汁液充足,颜色艳丽,透过轻薄的“果皮”,隐隐约约能看清其中跃动着的“生命”。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某种果实,而是一枚“卵”。
“是吗、阿龙认为那是一枚卵吗?”
“宿傩看见的是什么?”
宿傩解释说,这只是幻象,会根据所见之人的意识改变形态。
“人类孕育胎儿的囊袋。”
他边说边在自己小腹画圈,“我曾剖开有孕之人的腹部,亲眼所见。”
“未成形的胎儿,与猿猴无异。”
“啊。”
我恍然大悟。
抬起头,与那巨大皮囊对上视线,空洞的眼眶中逐渐生出粘稠的液体,顺着不完全的脸皮流下来,它张大口,就像要发出“哀嚎”一般。
宿傩与我,正处于它的“腹中”。
“.....”
“阿龙,怎么露出这副表情。”
“我们被吃掉了诶,还是以主动跳进来的方式。”
叹了口气,我从宿傩身上下来,幻化人形。
“虽然说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这个地方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就得看这位的心情了。”
我抬起手,指着巨大的臂骨,“惹它生气的话,说不定就会被那个碾成汤汁丰富的肉团。”
“与你骨肉相融死在一处,倒也不错。”
“这时候就别说玩笑话了。”我笑道,“既然你有把握带我跳下来,一定就有应对的方法,再藏着掖着我就要生气了。”
宿傩跟着笑笑,压低身体、趴在我耳边轻声说。
“若是莽撞出手,不就与那个愚蠢的咒术师相同了?”
“嗯?”
宿傩的意思难道是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肯定了我的猜测。
“这或许不是咒灵、而是怨灵吗!”

我捏着下巴,凑近打量那枚卵,宿傩揣着四只手,好整以暇站在一旁。
“怨灵会吸收人类的怨念,加茂牺牲掉的那些,恰好为他孵化提供了养料,真让人头疼。”
想起那个加茂,尾巴就隐隐作痛,那小子不愧是家族吊车尾,一腔热血是没错,却偏偏浇在火上。
“祛除怨灵与拔除咒灵不同,咒力源自诅咒,诅咒说到底也是人怨,使用咒力应对会适得其反。”宿傩伸出手,在卵(在他眼中是人类的脏器)上比划,“必须找到怨灵的根源,瞄准一点击溃。”
我边听边偷打瞌睡。
宿傩平日少言寡语,偶尔会像现在这样详细解释缘由,我虽然知道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传授给我一些知识,可我又不是他的徒弟,更不是人类,学习这些有什么作用?
“阿龙。”
“嗯嗯,我在听我在听。”
“并不是强迫你学习人类的规则。”宿傩声音低沉,听不出是不是在生气,“人有寿限,我迟早会离开你,那时沾染了人类气息的你,该何去何从?”
“.......”
我答不上来。
我与宿傩因果纠缠,此身已无法回归天地之间,因生死在我眼中如同呼吸般平常,以至于我忽视了,也从未想过宿傩会死。
他虽与他人身形有异,终究也会化为一掊尘土。那时,便再也没有人可以陪着我了。
“所以才教授我人活着的方式?你要我作为咒术师活下去吗?”
太狡猾了,两面宿傩。
分明是你许下要我留在身边的愿望,满足了私欲,又要擅自为我安排好你自己死后的道路吗。
从胸口涌出浓稠的情绪,眼角鼻尖酸楚,牵连着喉咙也不能正常发音。
我抬头狠狠瞪着宿傩的眼睛,除了脸颊上那只,他其他的眼睛统统移开,不与我对视。
于是我伸出双手,捉住宿傩装饰着黑珠的耳垂。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说,“人类对龙神的信仰日渐单薄,我的末路有二,一是混淆其他神明失去自我,二是随人类忘却彻底消散。”
“你是我最珍惜的信徒,我已决定守在你身边,待你死去我亦死去,再无苏生。”
我自认为说了极为漂亮的一番话,虽然确实是这么想的,但那时我还是漏算了。
宿傩因我无意间留下的“诅咒”动摇,仔细想想,龙神的偏爱正是推动他走上背离人类之路罪魁祸首。
宿傩眼神柔软,不再坚持留我独活。
我有些心虚,连忙补充道。
“不是为了偷懒不学才找理由推辞,你教给我的,我都会好好记得。”我拍拍他的胸口,说,“但作为向龙神许愿的代价,你也要好好供奉我才是。”
“比如?”
“比如我都还没吃到当季食材制成的料理,再磨磨蹭蹭逗留下去,春天都要过去了!”
宿傩大笑,伸手揽着我的肩膀,将我拥在怀里。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说着他带我走向那枚卵,“接下来可没有回头的路了。”
跨出一步,意料外,我们没有撞到那枚悬挂着的卵,反而像是走入了水幕之中。
宿傩的话在耳边变得模糊,在很远的地方,又离得很近。
恍惚间我想,他所说的没有回头路究竟是指什么——是说与他在一起,还是说破除怨灵这件事?
容不得我想明白,眼前的景色突变,我右手一空,本紧紧攥着的宿傩的衣角不见了。
“宿傩?”
“与我在一起时还惦记着别的男人,不洁的女人!”
喉咙被扼紧,无法呼吸,我睁开眼,看见被我与宿傩杀死、本该沉在汤泉底的男人正骑在我身上,一手扼住我的脖颈,一手扬起,就要扇打过来。
我吓了一跳,抬脚踢开他翻身逃走。在汤泉中跌跌撞撞,被过长的衣带绊住双足,低头去看,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汤女的衣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幻觉吗?
那男人紧追不舍,我无奈,借着雾气躲在圆石之后。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决定只要他追过来,再做出什么不敬的事,就赐予他死。
男人嘴里念叨着腌臜的话,距离越来越近,他脚步带起水,哗啦哗啦的,停在我藏身的圆石前。
...是发现了我顺水漂出去的衣带吗?
“不过是任人玩乐的汤女,竟敢从本大爷手下逃脱,还不赶紧出来!”
傻子才会出来哦。
我摸到一枚尖锐的石头,比划着,准备给他头上狠狠来一下,不料抬起的手竟被捏住,动弹不得。
宿傩出现在我身后,低声说,“嘘,他在诈你。”
听到他的声音,我安下心来,把石头丢到一边。
余光瞥见宿傩果然也被换了装束,四条手臂委委屈屈的挤在狭窄的袖中,难以移动。
察觉到我的疑问,宿傩笑道。
“这是怨灵的梦境,那是黄泉人。不必理会,不出意外能看到一场好戏。”
我燃起兴趣,与宿傩贴着,躲在圆石后看那和人行动。本以为他会坚持将我找出来,那人竟迅速放弃,寻到另一位看不清脸的汤女结对去了。
“若是两人裸着身体的游戏,我已经看腻....”
眼前的景象与我预料到完全不同,我噤声——那对儿和人叠在一起、手□□缠后,汤女的腹部迅速隆起,男人却面露厌弃之色。
手掌击在脸上的声音,哭喊的声音,惨叫声,以及隐没在温泉雾气中微弱的婴儿啼哭,混杂在一处,统统朝我们灌了过来。
“这是....”
压抑胃中翻滚的不适,我死死盯着汤泉中央,雾气将两人的身影卷了进去,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
“是怨灵的真身。”
宿傩说着,扯掉束缚手臂的衣袖,凭空抽出长戟。
雾气散去,男人跌坐在地,而女子的躯体肿胀成诡谲的模样,双目突出,牙齿碎成一粒一粒,从口唇掉落,四肢扭曲,头颅被撑大,最后从腹部爆发出血水,有什么自其中爬了出来。
“哇啊啊。”
婴儿尖锐的啼哭声划破空气,我吓了一跳,那声音竟越来越近,无视倒在女子身边的男人,也不在意我身边的宿傩,只朝向我迅速袭来。
呼吸之间便贴到脸前,我借此看清了那怨灵的真容——短小、沾满血污的手缠住我的脖颈,皱巴巴的脸上翻出没有瞳孔的白眼,无牙的嘴张大,随哭声呛出腥臭的液体。
“母亲。”
我听见他说。

《不绝雨》
突然发现我笔下的主角“龙”元素还挺多的,图省事都用阿龙做代号,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设定。
既然如此,就把本篇中龙女的设定再公开一部分吧。
其实在龙女“阿龙”被冠上“淤迦美”之名前(被污染前),是有名字的,她叫鹿之原。源自于阿龙出生的地方——能听见呦呦鹿鸣的宽广平原,所以阿龙其实是淡水龙啦,和海神没有关系。但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多次移居,从平原到大泽,再到海洋。
活的太长久太模糊,忘记了很多事情,兜兜转转被当做“山嫁”送到宿傩身边时,阿龙已经苏生过很多次,是条老大不小的龙了呢hhh
之后,就是留在宿傩身边,被称为两面龙姬的时代。
直到宿傩死去。
千年后,涩谷事变。
遥遥相望。
恢复本名的鹿之原与咒灵宿傩重逢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目前还不得而知。
关于阿龙的其他设定在不绝雨篇结束后会进一步补充,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2020.12.02
《化骨》
关于四时纪的四个篇章,其实我想要通过文字与自己、与大家一同找出某些问题的答案。
《不绝雨》的问题是“人与神在争夺万物灵长地位”的矛盾。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对神明的依赖和信仰也逐渐淡薄,终有一天神明会从人类的认知中消失吧。宿傩信仰龙女,帮助她取得力量,又许下让她留在身边的愿望,其实这里是神造人与人造神的某种化用。
而《化骨》则是想要探讨“母亲与子嗣,个人生死与群体传承”之间的矛盾。宿傩对子嗣及生死的态度,也因为这次旅途中突发的事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我提到,四时纪是某人逐渐取得人性,某人逐渐失去的故事。
当龙真正成为人时,就是宿傩成为“不死”“诅咒之王”的时刻了。
以及大家或许发现了,每个篇章都对应了御三家的一个。
禅院,加茂...所以第三个故事与五条有关。
第四篇的时间点则在千年后。
御三家,咒术师,诅咒之王,因果纠缠。
发生在四个季节的故事,最终画上句点。
龙的设定黑发苍瞳,以及“平等拯救人类”的理念与伏黑惠(不平等拯救他人)的相似与相反只是巧合。
但巧合与巧合叠加,便发酵出确定的结果。
谢谢大家!
2020.12.27

我记得那是人类称呼孕育自己之人的文字。姓名是最简短的咒言,父母将期待与祝福通过赐名赋予子女,而子女回馈父母以等量的感情,人类被血脉或养育的恩情捆缚,代代繁衍不息。
怨灵结成的胎儿紧紧攀附,几乎被血腥气冲昏头脑,我用左臂挡着血口,仰头解释说。
“宿傩,我没有在他身上嗅到龙血的味道,他不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
耳边传来破风声,长戟贴着我的鼻尖挥过,切开怨胎皮肉,缠住脖颈的腕足吃痛松懈,我重新夺回呼吸。
抽回手,袖管空荡荡,左手连同臂骨被那怨灵一口咬断,吞入腹中。
“哈哈,疏忽了。没想到他是会吃掉‘母亲’的那种啊。”
顾不得疼痛,我无奈向宿傩求助,“若血肉与怨胎融合,便坐实了我与他母子的关系。”
后果我想象不到,总不会是好事。
“所以说我知道!”
宿傩语气急促,显然没有与我慢话闲聊的余韵,但他总被无视,怨胎只躲不攻,略得空隙就朝我冲过来。
死缠烂打,实在讨厌极了,我做了什么令他怨恨的事情吗?
“阿龙!”
迷惑间,宿傩已破开怨胎胸腹,将还没来得及融合的左臂丢过来。我接过,随手揣进衣襟,又扯掉腰间绸带捆住断口,阻止血液继续流失。
转眼怨灵已完全复原,淌着涎水的口吚吚呜呜,无瞳之目望向宿傩,竟流露出依恋委屈的神色,就像孩子看着父亲。相比之下,被他称作母亲的我,待遇远远不及。
“......”
“......”
我与宿傩对视。
“宿傩,这怨灵不会.....其实是你的孩子吧。”
“再胡说八道就掰掉你的角。”
“啊,生气了。”
我笑笑,撑起身体,怨灵见宿傩与我贴着站在一处,难以找到动手的时机,我借此喘息,对宿傩说明自己的猜想。
“大概是汤女之子的怨灵。”我说,“但我不明白为何他只攻击我。”
“不是执着于你,而是所有女人,那是未产下的死胎,”宿傩补充道,“被父母舍弃积累的怨恨,终究返还到父母身上。”
宿傩说的没错,发生异变那时,怨胎也只是破开了女子的身体,接着就直冲向我,并未对那男人做些什么。
未被生产,没能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就要憎恨女人吗?实在没有道理。
“我不能理解怨灵。若真是如此,就应当连同父亲一同憎恨。”
“你不必理解怨灵,只需看着我即可。”
宿傩笑道。
“又是你所谓的平等吗?”
我摆摆手,说,“只是觉得有些不爽罢了。”
本该如此——宿傩留下这句,双手结印展开领域。
“伏魔御厨子。”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他身侧、而不是对立面见到宿傩的领域展开。以宿傩的脚下为中心,兽骨血海铺盖而去、将对手卷入其中,神龛在头顶堆建,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与生得领域不同,“伏魔御厨子”的每一寸都包裹着咒力,是由术式堆积成的必胜领域。
“要将他切开吗?”
“只有试试看。”宿傩说,“怨灵的根源虽然找到了,根除要害要废一番功夫。”
若一次不中,便一个个挨着试过去。这就是宿傩的策略。他自然有这个实力,也必定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连忙拦住他,“让我先来。”
宿傩皱着眉,面具上的眼也瞪着。
“你要作什么妖。”
“怎么我出手就是作妖,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反正宿傩的领域内处处都是力量,借给我一点也不过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神明。虽然他不经常给我上供就是了。
“没良心的龙神。”
宿傩摇头,不过手上的结印也放开了。
“我如何不给你供奉了?”
“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谈。”
我跃跃欲试,根本不想与他纠结小事,宿傩终于妥协,退到我身后。
“再退后一些。”
“.......”
“不想被我踩到的话。”
他终于领会我的打算,脸色突变,匆匆后撤到被波及的范围之外,我满意极了,不禁从喉咙深处叹出浊气。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领域回荡,木制神龛振动,落下碎屑。
灵魂被迫塞成人类的大小,总算有机会伸展四肢。我抬起左掌。随恢复本体,人类姿态时失去的左臂修复。但断掉的就是断掉的,对现在的我来说过于微小的人形断臂没了衣服的包裹,咚的一声沉入血水不见了。
.....之后再去捡吧。
“哈哈哈,膜拜吧,俯低你的头颅,拜倒在我的足下。”我心情舒畅,边拍击水面边大笑道,“区区怨灵,没有允许不准抬头,令人不愉快。”

“……”
宿傩不太高兴,不知是因为我的发言还是因为身上被溅上了水,总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我踏出几步,拉近与怨胎的距离。
“仔细看看,也没有那么丑陋。”
怨灵化作的胎儿在我足下窝成一团,凄厉嘶吼着。我下意识仰首躲闪,那怨灵竟趁机脱离掌控,窜逃到稍远的位置。
可惜都是无用功。
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悲。
只有处于上位的存在才会对自己之外的人或事物产生怜悯之意,而弱者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超脱他本有的领域和境界啊。
于是我决定赐予他“死”,就像对待普通人类那样,至少在最后,让他作为“人”离开这个世界吧。
“阿龙!”
宿傩领会到我的意图,开口阻止,“你不必——”
“不必什么?”
我俯下头颅,让他摸摸我的鼻尖。
“虽然与常人长相不同,他也曾经有机会作为人类的婴孩降生哦。”
“安心啦,宿傩。”我笑着说话,呼吸沉沉的,冲在宿傩的手心,“我会平等的爱世间万物,可你与万物不同,你就是你。”
这话我从未认认真真对他说过,只是从他身边苏生的那一刻,我就这么悄悄的、自说自话的认定了。
——只让宿傩见证我的“死”,相对的,我也会拼尽全力注视着他的“生”。
“……”
“所以我可以在这里(领域中)随意胡闹吗?”
我试着再压低一些脑袋,可惜这副身体实在太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用头顶蹭到宿傩的掌心。
宿傩轻笑着,无奈点头。
他许可了。
领域中的咒力终于为我所用。只要身处“伏魔御厨子”,呼吸,眨眼,每时每刻,万事万物皆由我掌控。
“哈哈哈、愉快愉快!”
大口喘息,唇齿溢出白雾。
“既然你称我为母亲,就回到我的体内吧。”我朝向怨胎道,“我是龙,来此指引你正确的死亡。”
没必要等待他的回答,我伸出獠牙,用前足抵住怨胎的身体,粗鲁地撕掉皮肉,仰头吞入腹中。咒胎亦不甘示弱,拼命挣扎,被我扯掉的部分迅速再生,扭曲的肢体拍打,将领域内堆积的兽骨搅和的一团乱糟。
虽然想用稍微巧妙的方式解决问题,最后还是变成了力量与力量争执的局面。落败的一方会成为猎物,不过在宿傩的伏魔御厨子里,我是无敌的就是了!
怨灵的肉不好吃。
干柴,酸涩,令口舌既麻又痛,且汇聚着无数婴孩的怨念,每吞下一口,都有奇怪的记忆混杂进来。
已成型的、尚未成型的,被扯烂的,被折断的,随处丢弃的,就地掩埋的。
缘由各异,千奇百怪。
但终归究底,都是不伦的情感无法承受的果实嘛。
“原来汤女是这么一回事。”
我总算知晓那时为何宿傩不肯让我追问加茂,以人类的角度来看,确实是难以启齿的营生。
“可这并不是你怨恨女人的理由。”
怨胎骨肉回复的速度放缓了一些,我停下吞咽,对着残缺骨架说,“孩子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母亲也有不让孩子降生的权利,妊娠本是弱肉强食,互相争夺,你很弱小,所以才会输。”
“这个世界唯有不平等这件事平等的存在着,你的怨恨不无道理,只是有一点错了。”
“你应当怨恨的,是没有考虑未来即让女子怀孕的男子、和无力扶养选择逃避的女子双方啊。”
我叹了口气,索性将最后的怨胎一口吞下,怨胎的思念最终顺着喉咙落入我的腹中,如同火,如同冰,矛盾交缠。
“我累了。”
眼睑沉重,我垂下脑袋,看着宿傩。
“余下的就交给你了。”
宿傩伸出手臂,接住无力维持本体的我。躺在宽厚温暖的怀抱中,身体酸胀,我抬抬眼,示意他快点动手。
“你想好了吗?”他这么问道。
“要做好觉悟的是你才对,”我如此回答说,“以后就要与我一同承担弑子的罪孽了哦。”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宿傩低下头,轻咬我的嘴唇,随后被贯穿的剧烈疼痛自小腹传来。
只是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
宿傩将怨灵化成的黑色小球从我体内取出,捏碎,细小的、亮晶晶的颗粒顺着他的指缝流失,与土地融为一体。
回归母体的怨胎,最终死在“母亲”与“父亲”的手中。
“亲手杀死胎儿的父亲,允许他这么做的母亲,你要平等的憎恨,然后投生到愿意接纳你的腹中去。”
怨灵的根源涤荡,因果了结,萦绕在此地的怨念逐渐散去。
这么看来,我们所做的事情就像那群僧人们举行的“仪式”一般,我想到自己正是假借“禅院”之名,不禁觉得可笑。
我呼出浊气,转头面对宿傩。
“宿傩,生产的疼痛与切断四肢相比何如。”
“比切断四肢还要痛。”
“与死相比呢?”
“……”
他没有回答。
我察觉到他放弃什么似的,露出复杂、难以解读的表情。

即使宿傩不说我也有了答案。
吞下怨胎时吸收了他的记忆,我了解到宿傩与我时常做的、身体与身体叠在一起的游戏有何意义——那是为了“繁衍”所做的仪式。
宿傩这家伙,嘴上虽不曾表明,这不是有好好的在努力嘛!
我高兴起来,搂住他的脖颈。
“繁衍是好事情,我不讨厌。”
我没有见过同类,也从未有谁告诉过我该怎么做,虽然知道需要阴阳调和才能留下子嗣,没想到与宿傩做的那些竟便是了。
“你...”
“我?”
宿傩欲言又止,扭头不肯看,可分明脸颊上的眼睛在偷偷观察我的反应,于是我伸手,戳戳他的脸。不料被碰到的地方张开一张嘴,将我的手指整个含在里面。
之前都不知道他竟然可以这么做!是腹部的嘴移动过来的吗?
“.....不是。”
宿傩含糊的回答道,将话题带回原本的地方,“你确实愿意为我诞下后代吗?”
“之前我没有回答,你不也那么做了吗。”
“那不一样,再说做了也不一定就会有。”
“不行就多做几次嘛,反正我们还有时间。”我抽回手指,上面黏着湿乎乎的口水,“你看这个像不像晚上你的那个——”
“不像!”
宿傩腾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老实呆着,别再胡闹了。”
我连连答应着躺回他的怀抱,宿傩说先回去窝棚,之后的事情休整后再做打算。
于是他解开领域,血海褪去,我们回到原本是温泉的焦坑。怨灵消散,盘踞在上方的巨型骨架也随之崩落,堆成散乱的一摞。
人类看不见怨念的真身,放着不管应当也不会有危险,过段时间便会尘归尘土归土,这片土地也能再次萌发出新的生命吧。如此这般,我也可放心——
诶,不对,还有一件事。
“等一下等一下!”
我急忙拍拍宿傩的胸口,要他停下,“我忘了东西。”
宿傩十分不满,咧嘴露出尖牙,“又做什么!”
“我的手忘记拿了。”
就是化成本体时和衣服一起掉到血海里的那只断手!衣服有宿傩替我接住,此时正胡乱裹在身上,可我那时分明听到咚的落水声,经过那么一场胡闹,还不知道随着翻起的血浪飘到哪里去了。
“.......”
“虽然现在不需要,那也是我用惯了的手臂,就这么丢掉太可惜,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它的用处,所以我要找回来。”
“不必去找。”宿傩闷声回答道,“我捡回来了。”
“嗯?”
“在腰后的小囊中。”
我伸手去摸,果然在宿傩腰间挂着的布袋里找到,只是我记得他常用这个装采集到的食材,不知道偷偷将我换下的手放在里面是要做什么。
“难道你还没有放弃把我当储备粮这回事吗。”
明明都说要与我繁衍子嗣了。
“我...不是。”
宿傩难得认真回答,“总不能任他掉在那里,因为这也是你。”
原来如此。
我松了口气,将断臂拿近端详。大概是被怨胎吞掉过,血肉消失大半,露出森森白骨。我留下一截指骨,剩下的用龙炎化了,丢在风里。
“这个给你。”
我将小指骨塞回宿傩的布袋,“之前那对男女不是也做过吗?虽然我觉得我们不会像他们那般被世俗分开,还是想留点什么放在你身边,嗯....人类怎么称呼这种——”
我挠挠脑壳,福至心灵。
“啊、定情信物是也。”
“手指吗?”
“不要小看我的手指好吗!”我愤愤道,“多少人想要拿到龙的一部分用来制作护身符呢。”
只是龙脉式微的如今,那些轻易得来的几乎都是假的。
“我这是货真价实的龙骨,你贴身放着,能护你周全。”
“可我已经有了最好的。”
他说着,将我搂的更紧实了些,我被蹭的心乱,咯咯笑道。
“也是,反正我就在你身边。”
切指为誓,这样悲伤的事情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生吧。
我与宿傩踏上返程,迷迷糊糊被他抱着攀回高地,经过怨灵留下的骨架时,我想起宿傩说要取当季的食材来吃。
怨胎的肉质虽苦涩,不知做成料理会不会好吃一些,以及...纠缠在怨灵体内的记忆十分有趣,我还想再多看一些。
“我受了重伤,要进补,不如把那边的残骨带回去煮汤喝吧。”
我将脸埋在他怀里磨蹭,“我惦记好久了,反正你都捡了我的手臂回来,再捡一截大骨也不多嘛。”
不料宿傩一口回绝。
“不行。”
“为什么!”
机会难得,只不过是微小的愿望,满足一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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