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上的那张嘴呢?”我问。
“小鬼的身体容不下。”
“哦,”将下巴搁在他胸口,我闷闷说,“虎杖悠仁挺有意思的。”
“他会死。”
“我不让他死。”
宿傩轻声笑道,“无论我能否占据他的躯壳,小鬼的末路都已经注定了。”
是说虎杖悠仁被咒术师判以处刑的事吧。
人类总是这样,忌惮着不同自己的别人,滥用虚无的权利。我讨厌支配他人生死的行为,更何况论起根源,那些人是在想方设法针对宿傩。
无论过去多么久,咒术师的想法不曾改变。
腐朽,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那可不一定,我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只要我....”说着,我突然语塞。
我想到——自大地想要留下虎杖悠仁性命的我,何尝不是自以为是的支配他人的生呢。
说到底我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自私的愿望罢了。
对话戛然而止。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迟疑,宿傩什么都没有问。不过就算他问,我也没什么能回答的。
化回人形自他怀抱中挣脱,宿傩没有坚持,很快放开了手,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处,撑着下巴看我。
我不忍再回头,背过身整理衣带。
“我走了。”
“嗯。”
“虽然想说些像‘会回来吃饭’这样像普通夫妻的话,果然还是有点不适合现在的气氛。”
“你我不是寻常夫妇。”
我松了口气,摆摆手离开他的领域。
宿傩没有挽留,随着领域沉入阴影中去。
于是杀伐气息瞬间回到我面前,顺应本能低头,蝗虫咒灵的血勉强擦过发尾,溅到一边的墙面上。
“好险!”
我的声音引得少年猛的回头,虎杖悠仁瞪大双眼,惊呼道,“龙子小姐?”
“这幅表情,我还活着这件事就这么让人惊讶嘛。”
“但是刚刚……”
嗯,刚刚?
虽想到外面的时间流逝与领域内不同,但胡闹一番,外面只过去片刻实在我预料之外。准备好地糊弄悠仁的说辞统统作废,不得已,我尴尬挠挠下巴,对他说,“我的术式罢了....咒灵?”
“已经袚除了。”
悠仁垂下眼眸,表情复杂。
“总会习惯的。”我拍拍少年的肩膀从他身边经过,引着他来到“锚”的附近,抬起脚对准咒力被我吸收殆尽、已经变成“空壳”的锚踩下去。
随着咔的声响,钉状的锚点和阻碍咒术师的帐一并碎裂。
“这边没什么要处理的了,悠仁也早些和那对姐弟汇合——”
“鹿之原小姐。”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悠仁打断我的话,低着头,面色阴沉严肃。
“其实您并不是人类吧。”
.....
啊,被揭穿了。
所以说我不擅长应对直球。
“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街上初遇时就发现了。”
原来如此。
称我为辅助监督是故意为之,给予“身份”等同于施以“约束”,在视线范围内“保护”并“监视”,悠仁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细腻聪慧。
本以为自己是年长的一方,反而受他照顾了。
“你是善人,我不会让你死。”
我想让他安心,可那孩子眉头始终锁着,不肯放松。只能对他做出微笑的表情,就像从前对参拜我的和人们做的那样。
“虽不是你,我与虎杖(kojyou)有些渊源,必须在这个时代了结。”我说,“所以我现在要去另一边。”
悠仁不解,试图阻止我的脚步,“你要去哪?你是人类的敌人吗!”
并不是如此简单就能定义的关系。
我摇摇头,如实回答道。
“我不是任何人的敌人,只遵循自己的规则做事。”
“你的规则里有两面宿傩吗。”
虎杖捉住我的手臂,“你身上有宿傩的气息,那家伙是绝对的恶,你——”
“放手吧。”掰开少年的手指,我说,“唯独这个不能迁就你,虎杖悠仁(Itadori yuji)。”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叹了口气。
“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是两面宿傩。”
日期:2021-04-20 08:46:29
与悠仁分开后,独自一人深入地铁站,寻着咒灵的气息穿过人群,驻足在站台。
提前录制好的人工报站音准时响起,面容麻木的人群排起长队,簇拥着,将我一并带入车厢。
电车门阖起,玻璃面反射出我的脸。
捻起一缕落在肩上的头发对着门打量。
里梅准备的黑色正装被宿傩弄坏,只能暂时穿着他留下的旧衣。白色与白色交错,压抑逼仄,与周围格格不入。
好在从固定帐的锚那里得到了咒力,和宿傩一起后灵核稳定,我终于有些余韵,伸手拂过,将头发幻化成原本的颜色。
“嗯,看起来顺眼多了。”
“没想到你会注重外表。”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我的自言自语,“皮相这么重要吗?”
我没有回头。
被改造过后的人类不再拥有知性,与我搭话的只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缝合脸的人形咒灵对着镜像中的我露出表达“善意”的笑容。他交握手指,抬起手臂,惬意的枕在脑后。
“还以为虎杖悠仁会和你在一起呢。”
“夏油杰说过让你暂时避免与悠仁见面的事吧,倒是没防备我,不怕我毁约,顺手袚除你们吗。”
哈哈哈。
自称真人的咒灵大笑着拍自己的腿,“阿龙在说笑话?我们是同伴欸。”
“只是暂时走同一段路而已。”
我坐到他对面。
眼前人形的咒灵是自人中衍生的恐惧,嘴上说着不在意外表,任凭心情将普通人类捏造成或大或小姿态各异的模样。单看容貌,他却在如今人类审美的标准线之上,只是如同那些缝合线所彰示,真人不过是拼凑起的物事,不完整的存在。
或者说是“成长着的诅咒”。
“阿龙阿龙,”他从原本的位置上起身,坐到我身侧,清凉的气息铺面吹来,恶趣味满溢,“你觉得我怎么样?”
“作为诅咒吗?”
真人摇摇头,眼神清澈。
“夏油说你是神,我从未见过神。”他说,“神会平等的爱人,你也会平等的爱我吗?”
“是,我会平等的爱(杀死)你。”
“可我不是人。”
“人类之恶也是人的一部分,我不会厚此薄彼。”
真人想了想,咬着下唇笑了。
“等我死掉的时候,阿龙就来吃掉我吧。”他张开双臂,对着车厢的天花板叹息,“被神明吞噬,我即是神明。不对。”
真人学着我之前做的,勾起一束我的头发,在指间盘绕,“吃掉诅咒的神明,是诅咒才对。”
血溅到我脸上,真人的手臂直直飞出去,砸倒靠门站着的改造人。
人形咒灵握着手臂的断口,皱眉抱怨道,“阿龙真小气,为了几句话就切断我的手臂。”
我收回刀刃,丢到足下,很快太刀沉入地面以下不见踪迹。咒灵的血随之干涸,说话间,失去的手臂已经重新生长出来。
“对你来说不痛不痒吧。”
“可是这么做很费事。”真人甩甩手腕,说,“幸亏我随时维持着自己灵魂的形状,才不至于被你弄坏嘛。”
“那就不要来撩拨我。”
“冷淡。”真人不依不饶,脸上的表情狡黠起来,“那我们就聊聊阿龙感兴趣的东西吧,趁着电车到站之前。比如,阿龙认为灵魂与□□,哪个才是本人呢。”
.....
不等我回答,真人用嘴模仿出综艺节目中会出现的效果音。
“锵锵——答案是两边都不是哦。”
双手在胸前交叉,咒灵肆意笑道,“看看那些被我重塑灵魂的改造人类,阿龙还能说他们是原本的人类吗?灵魂改变,□□随之变化;只破坏人类的□□,夜半梦回之时,灵魂也会为之疼痛的吧。”
“□□与灵魂是一体,只留下任何一个,都不能算是原本的那个啦。”
“所以说,”真人一字一顿,强调似地在虚空中点动手指,“两面宿傩也好,龙神也好,都不是从前的——”
话音终止。
自脚下影中弹射出的利刃切掉咒灵的半个脑袋,血液伴随着呜咽落到他垂在膝上、自己的手中。
真人捧着头颅,眼白翻起瞪视我。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钻入我的双耳。
“唔,阿龙不肯接受现实吗?宿傩的手指是残留着执念的特级咒物,而曾经的诅咒之王如今身为咒灵这点你比我更清楚吧。”
“啰嗦。”
我躲开蔓延的浓稠血液,走向电车门,报站的自动音恰好响起。
“宿傩与我的事我自会找夏油问清楚,在达成封印五条悟的目的后,不许再出现于我面前。”
车到站了。
麻木的改造人类穿过洞开的电车门向站内涌去,真人恢复完好形态,无表情的脸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
“好的,两面龙姬。”
我听见他说。
于是径直向前走去。
本该和真人一站下车,现在反而弄得像是我逃走了一般。
虽然早就知道彼此的目的,被摆在表面利用还是有些不爽,见到宿傩后,身在此处的意义也变得不明确起来。
夏油坚持让我来到涩谷不止是为了让我见证五条之子的陨落,根本是想让我牵制宿傩,避免他成为计划的阻碍吧。
我明明知道的,却为了自己的私心,凭借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
令人不愉快。
今天是在人类中流行的某个节日,变装并不稀奇,因此混在普通人中的改造人也没有立刻引起注意,直到他们开始互相撕咬蚕食,才从某一点开始突然爆发出惊唳的尖叫声。
血液喷射,斑斑点点溅撒在人们的身上,惊恐随之扩散,一圈一圈的传向外围。
然而咒术师数量有限,理应优先被派往布下帐的战力中心,这里没有人理会。
咒术师说到底也是人类,只能不平等的拯救他人。
这里的人被放弃了。
明明没必要伤害他们,真人却开玩笑般驱使改造人走下电车,他料定我会跟下来,假装体贴地为我创造契机,成全我的伪善。
顺从他人意愿行事,和那个时候做的事没有区别。
可我不想再做淤迦美了。
“出来玩却无辜被卷进杀戮的普通人,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站在高处,我大声朝下方混乱的人群喊道,“我数一二三,相信我的人立刻抱头蹲下。我是旧时代的龙神,把性命交给我吧!”
杂乱无章的人群听见我的呼啸后获得一瞬的平静,改造人无法理解我的意图,三声倒数之后,展开简易的领域,将附近的“人类”包裹其中。
无知性的、或不信任我的普通人被排除在外,神力化成的刀刃刹那间割断他们的脖颈。疼痛或许有,不过很快他们就感觉不到了。
于尸山血海之上,我领会到宿傩的想法——恐惧是促成信仰的根源,为了凝聚人心,令众生平等,哪怕是利用与世道相悖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可我与咒术师不同,我会平等的爱人类。赐予改造人与普通人相同的死亡,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既然如此,我想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让合适的人在适合的时间死去,守护他们正确的死亡。
自狱门疆中脱身、与宿傩重逢的意义也在于此吧。
将幸存者的号哭抛在身后,我寻着夏油气息,向他所在的方向奔走。
“虽然不知道夏油想做什么,可以确定那家伙也怀抱着类似的意志。”
他的行动亦是以“平等”为前提。
“抹去人类之间的差异,让实力相当的人相互掠夺,留下最纯粹的。”
能够理解,可是作为非人之物,果然还是无法认同(允许)。
人性参差是人类维续的前提,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千篇一律的笃信者,不是太无聊了吗?封印五条之子于我算是私怨,夏油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但那之后,我——
“你来了,龙女。”
夏油的身影猝然闯入视线,隔着百千人,他向我伸手致意。一成不变的笑颜,如今落在眼中竟觉得有些阴森。
被狱门疆束缚的五条之子背对着,我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不屑的声音。
“你还要受人摆布到何时,杰。”
像是回应什么似的,夏油竟抬起手,扼住自己的脖颈。他身上咒力动荡,一瞬,我嗅到陌生人的气息。
“我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变故持续不久,夏油杰松开手指,“你发现了?”
他是在对我说。
“我发现什么,对你没有影响吧。”
越过五条之子,我来到夏油身侧,他启动关闭的术式,将“最强咒术师”困在其中。
“封印完成。”
随话音落下,狱门疆表面布满的眼同时睁开,那些眼眸与那孩子的面容一同,从记忆深处浮出表面。
狱门疆阖起,咒力聚拢,迫使结界收缩成立方形状的小盒。夏油本想将狱门疆握在手中,可不知为何,狱门疆竟挣脱他的控制落到地上。
夏油的震惊与不甘只维持了一刻,很快恢复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可憎模样。
他无意捡起狱门疆,反而转头对我说,“怎么这幅表情,这东西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吗?”
我的表情很奇怪?
当然!理应如此!
与虎杖(五条)累世的纠葛,竟就这样潦草的落下帷幕,对我来说滑稽极了,也无聊极了!而五条之子受困自家先祖留下的“咒物”,不是太讽刺了吗!
“知、悟,”我不禁笑着,自言自语道,“读起来没有区别,那时你想不到我们会再见吧,虎杖知。”
蹲伏身体,伸手戳弄狱门疆的眼睛,湿润冰凉的触感在指间缠绕,指节稍加用力,眼珠便被夹碎,血红的泪水从边缘溢出。
事已至此,我与五条之间的仇怨便全部化解。五条悟会代替他的先祖,偿还我的千年。
“你我的契约也达成了,龙女。”夏油杰悄无声息接近,在我身后说,“如我之前所承诺的,你协助我封印六眼的持有者,我来为你收集宿傩的手指,直到宿傩苏生——”
“不是这样的吧,诅咒师。”
拍开将落在我肩上的手,我打断他可笑的发言,“邪魔外道,我与你可不是合作关系。”
起身,退后两步与夏油拉开距离。果然,在他身后不远,先我一步来到此处、一直保持沉默的人形咒灵脸上难以遮掩的露出肆虐笑意。
“实际上是你将我拉入封印六眼之子的闹剧,巧妙的要我与你一同背负诅咒。收集宿傩的手指是为了操控宿傩,现在还想来夺取我的宿傩(存在于我体内的宿傩之指)吗?”
“话不能这么说,”夏油不为所动,“与六眼有仇怨的并非你一人,你与我只是恰巧在同一条路上行进。”
“那么在五条悟被封印的如今,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了。”我说,“在分道扬镳之前,把你知道的宿傩的事告诉我吧,无名的诅咒师。”
“……”
“夏油杰”顿了顿,无预兆的大笑起来。
他抬起手,扯掉额上的缝线,衔起头骨露出大脑。
“五条悟就算了。”
依然使用夏油的嘴说话的诅咒师看起来无比恶心,“为什么你会知道啊,明明是与夏油杰毫无关系的他人。”
“使用别人的身体就这么有趣吗?”我移开视线,“加茂、虎杖,你还用过谁的?身上混合的味道太重,我都要吐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
诅咒师放开自己的头骨,向我微微弯下腰,“失礼了,请允许我重新介绍自己。”
他抬起头,眼中冷漠。
“吾乃羂索,同为旧时代的残秽,与我一起来吧,两面龙姬。”
晦涩拗口,听起来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和人会使用的名字,实际上随他坦白,男人身上的气息也逐渐明朗。如同剥开外壳,露出本相,具有侵略性的咒力浸染而来。
记忆炸裂般涌入脑海。
胃部疼痛不已,我捂着胸口,双膝酸软跪伏在地。
恍惚间。
我看见漫天遍野的红色,嗅到血与野兽的腥臭。碎肉挂在白森骨架,食腐的黑鸟尖啸着、啄去浑浊的眼珠,不瞑目的鹿头搁在枯草之上,哀哀望我,可它的身体已经不是鹿的模样了。
那是恶质拙劣的模仿,是用无辜的生灵捏造出类龙姿态的扭曲产物。
这是我的记忆?
为什么会忘记了?
“宿傩在你的身上留下禁制,□□融毁、束缚犹在。”羂索笑道,“他为你戴上的枷锁还有趣吗。”
“宿傩不会害我。”
撑地起身,胸口郁结难去。
我有预感,有些话现在不问,就永远得不到真相了。
“你与源信有一样的味道。”
“源信?”
羂索捏着下巴思索,目光游移,最后落在的狱门疆。
恍然笑道,“你是说那个狂僧啊。”
“不过稍加诱导,他竟真以为能骑着龙前往极乐净土,是不是很好笑?”
“本以为促成两家在御前同归于尽就能结束一切,可恨那家伙竟在死前用术式剥离六眼,令我功亏一篑。”羂索面色阴鸷,放在夏油杰脸上显得十分违和,“五条需要功绩服众,源信需要龙,我不过是在中间牵线罢了。”
我想起来了。
羂索二字,原本就是化度众生、降服四魔的法器。
柔软如丝线,刚硬如金环。
放在此人身上竟讽刺地相合。
羂索不必亲自动手,只需沟通利弊,便会有人替他去做。可唯独面对持有六眼之人,羂索逃不掉。
而我与宿傩,再及咒术师、芸芸众生,都成了他谋划之中的棋子。
千年前他利用宿傩与咒术师促使狱门疆形成。此时又要我来到这里,是因为除了牵绊宿傩,还有一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原来如此,你早就想到五条之子会利用术式阻碍你。”
“没错,”羂索没打算隐瞒,痛快承认道,“五条悟的无量空处能为狱门疆灌输千年分量的情报,在处理完这些信息前,我无法移动狱门疆。”
我弯下腰,拾起那枚立方小盒,在手里掂量。
“狱门疆中融有龙的血肉,本源模糊趋向一致,这东西不会排斥我(自己)。”我说,“真可恨啊,困了我千年、吞噬我血肉的牢笼,如今竟成了我手中最大的筹码。”
“龙姬。”
羂索语气急促,再次向我伸出手,“只要你愿意将狱门疆交给我,我就会将宿傩——”
爆炸扬起的烟尘混合辛辣刺鼻的味道铺面而来。真人捂着耳朵从我眼前迅速经过,回头露出轻佻的笑容。
“愉快的谈话时间到此为止,夏油,你说的太多了。”他抬起手,指了指烟尘下的碎屑残骸,“蝇孓混进来了哦。”
“.......”
顺着咒灵所指的方向,一枚大小不足手掌的机械圆盘砸落地面,看上去像是玩具,表面还刻画着奇怪的纹路。
“竟还留下了这种东西啊。”羂索收回手环在胸前,面色恢复平静,与几秒钟前判若两人。
“机械丸?”真人敲着太阳穴,装作头疼的模样,“麻烦了啊,不知被那边听到了多少,我们这边的状况露馅,咒术师要总攻过来了哦。”
“无妨,胀相和漏瑚也醒来了。”
交谈间,两个身影从不同的方向接近,在我到达这里前就被五条悟击败,想必也是羂索的....
看清走在前面那人的脸,我险些忘记呼吸。回神之时,已经攥住那人衣襟,后者冷漠的看着我,转向羂索问道,“她就是龙吗。”
明知道不可能,但这张脸、还有血的味道分明就是——
“啊,没错,胀相。”羂索回答道,“这位是宿傩的关系者,两面龙姬。”
这个人叫胀相。
“姓氏呢!”我不甘,遂追问他,“就算的旁支左系也好,告诉我你与加茂是什么关系。”
本以为他会说出我期待的名字,不料听我提起加茂,那人竟生出些许怒意。
“我只有弟弟,为了弟弟能做所有事,加茂不过是混在我体内的血,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颠三倒四的。
我不明白。
他明明承认了自己流着加茂一族的血,脸也跟直人那小子一模一样。
却偏偏不记得我。
不、是根本不认识我才对。
我觉得沮丧,松开手指,名为胀相的怪人自顾自走开,与独眼的咒灵站到一处。
“龙姬,这是漏瑚。”
真人凑过来,轻声耳语,“他的实力很强,顺带一提,漏瑚是坚持复活宿傩派哦。”
“嗯。”
“真冷淡啊。”
恶趣味的咒灵在我这边碰壁,喃喃抱怨着退回羂索身边,“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杀掉虎杖比较好。”
他刻意盯着我手中的狱门疆,“五条悟被封印,剩下的术师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杀掉虎杖吧,没事的,就算没有宿傩,我们也能赢啊。”
羂索不置可否,胀相坚持要亲手杀死悠仁、倒是独眼的咒灵反对道,“宿傩不是同伴,让他的复活或许要担负更多的风险,但一旦使他回到这里,必然开启诅咒的时代。”
“死亦不惧,表里如一。不一定是你我,”他说,“只要诅咒能以‘人’的地位立足,目的就达到了。”
“我不想与漏瑚争辩,那么决定权就交给——”真人耸肩,故意停顿片刻后转向我,“龙姬,你怎么想?你一定想要宿傩回来吧,毕竟你们是那种关系。”
人形咒灵露出肮脏的笑容,“把狱门疆交给夏油,你的愿望不也能实现了吗?”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看来若不是我心甘情愿将“咒物”交出,羂索就无法拿起狱门疆吧。
“我最讨厌被他人支配。拿宿傩要挟我,你失策了,羂索。”
语毕,我远远将狱门疆投掷出去,后者重重砸向地面,镶嵌在坑中一般再难拿起。羂索面色惊变,恶意突生。我懒得理会,弗计后果化回原形,随着视线拔高、心情也舒畅多了。
“我有了答案。现在的宿傩究竟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我说,”反正就算流着一样的血,长着一样的脸,也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嘛。”
灵魂或□□哪边才是真实?
哪边都不是真实吧。
就算我也是虚假的,就算少年与龙的故事在千年前就画下句点也无所谓。我的眼睛和我的心都没有否认此时此刻拥抱我的那个宿傩,所以我要去追逐他。
腾空跃起。
于千年后第一次展开双翅,难以保持平衡。
地下空间狭窄,勉强在半空稳定身体,我对羂索说,“随便你将宿傩的手指丢到哪里去,反正都会被我找到的。我会满足人的愿望,但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离开前、余光瞥见羂索拦下要袭击我的真人。
我松了口气,撞开层层天顶,向宿傩的方向飞去。
“与羂索决裂,里梅肯定会很生气吧,”我想,“之后要好好向她道歉才行。”
日期:2021-04-25 22:03:14
一口气冲上地面,本打算边飞行边追踪里梅的气息,可惜这附近被人类填满,连落足点都很难找到。
伤脑筋了。
凭着好胜心在羂索面前化回原型,我根本没想过找不到里梅、得不到咒力补充的后果,如今骑虎难下,在力量耗尽坠落前,必须找到信仰者为我提供力量。
可是神秘失传的时代,还会有谁相信龙这种只会在艺术作品中出现的神明啊!突然出现在人的面前,只会有被吓晕过去,或把我当做现代科技投影两种可能吧。
“不知道刚刚那群被救下的普通人行不行,虽然那番话说的像在传教,总好过素未谋面的人类。”我自言自语,越向前飞行越觉得迷惘,“话说,方位是哪边来着?”
人类的通行设施固然便利,失去指示时也很容易陷入混乱。在站台被救下人类们借助电车四散奔逃,味道已经很淡薄了。而本体格外消耗能量,突破一层不知是用来阻碍术师还是普通人的“帐”后,我感到十分疲倦。
清凉的月光洒在肩背之上,若在平时的这个时候,里梅早已经催促洗漱就寝了。现在不但没得觉睡,还被迫奔走,真是自讨苦吃。我叹了口气,决定在附近最高的“塔”上暂时歇脚,慢悠悠滑行过去探出前足,准备着陆楼顶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那边一跃而下,我下意识抬头,与奇怪的生物对上视线。
“好大的鸟。”
“好大的鸟!”
和那坨黑乎乎的东西同时发出惊叹,对方显然也听到了我的声音,随后我嗅到咒力的味道。
是“锚”。
之前与虎杖一起遭遇蝗虫咒灵的时候吸收过的,用来固定“帐”的咒物,一枚中包含的咒力虽然不多,也聊胜于无。
“早该想到的,帐附近肯定有锚的嘛。”
简直是为现下狼狈不堪的我特意准备的“应急电池”,真是好运!
我兴致满满,追着那坨不明生物俯冲下去,夜色浓郁月光不明,到了地面就更加难以辨认四周,好在人类发明了“灯”。我立足稳当,借着灯之魂火追上刚刚的怪鸟。不料还未落到地面,那只巨大的鸟四散开变得细长,飞在最上方与坠在最下方消失踪迹,中间的部分重重砸在地面。
“嗯?着陆失败吗,太丢人了吧。”
我弄不清状况,眼睛又看不远。只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与怒斥的声音交杂。似乎有人在交手,是诅咒师与咒术师?
我想,贸然过去恐怕会被卷入战局,人类将“塔”建的太密集,不利我伸展双翅,被围攻的话就糟糕了。本想躲在灯火之外的阴影中等待一切结束,原型的弊端在此时显现无疑。脚步声接近,很快两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