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吃食,没有水源,洞口被打开时,陆荔蜷缩在角落里,背上的伤口已经溃烂。
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谢迎之。
后来陆荔回宫,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就惊闻先太子暴毙的消息,双重打击之下,陆荔几乎一蹶不振。
但或许是因为谢迎之曾救他出来,所以他对谢迎之总是有几分依赖,旁人的话他都不听,只听谢迎之的话。
后来圣上于心不忍,便令小皇子陆荔去谢家休养一段时日。
谢家众人对他很好,谢迎之与谢韫的父亲谢阁老都对他有教导之意,谢韫那时年纪轻,虽不爱搭理人,但偶尔也会同他说两句话。
陆荔恢复的不错。
只是净敛总是觉得,这位小皇子还是变了。变得患得患失,阴晴不定。
但大多时候,他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
不久之后,陆荔被册封太子。情感上对谢家的依赖,以及利益上的必须拉拢谢家,让他对谢家的感情越发复杂。
后来谢迎之病逝,谢阁老年岁渐长,下任家主谢韫崭露头角。
陆荔很听谢韫的话,他怕谢韫不帮他,也怕谢家抛弃他。
但其实,只要陆荔别走什么歪门邪道,谢韫不会放弃他。
作为皇室嫡次子,他永远名正言顺。
所以近几年,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谢韫对陆荔的偶尔的小动作大多都选择视而不见。
正出神间,净敛突然发现这好像不是出宫的路。
咦,他家主子怎么又回到了今天中午临时休憩地方了?
房门被缓缓打开,内里陈设整齐,空无一人。
很显然,她似乎已经走了。
还好走了,不然如果等他现在来撵她,那个哭包一定又要开始掉眼泪了。
简洁冷淡的房间内,唯有一点不和谐。
圆桌上被放了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像是被压过,看起来点扁。
净敛眉头一皱,心道是谁竟然胆敢往主子房间放蜘蛛,真是嫌命太长,他道:
“公子,属下这就拿去扔掉。”
他走上前,拎起蜘蛛腿,道:“属下一定命人彻查此事。”
行至谢韫身边时,男人淡淡开口:“我让你拿了吗。”
净敛:“……”
不是,您还有收集这玩意的癖好呢。
他飞速把蜘蛛放回原位,“公子恕罪。”
谢韫转身,道:“出宫。”
净敛啪的合上房门,一言不发的跟在谢韫身后。
他已经越来越搞不懂他家主子的心思了,合着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是回来看一眼大蜘蛛?
而且,这大蜘蛛到底是怎么来的?
此时,送给谢韫大蜘蛛的人,已然兴高采烈的到了家。
桑窈出宫的时候,桑茵玥还在马车里等她,不过她大概是困了,桑窈进去时她正呼呼大睡。
等到马车快到家的时候,桑茵玥才醒了过来,接近两个时辰过去,桑茵玥脸上的红肿已经没那么夸张,却依然有喜感。
因为桑窈出来迟了,害她等了那么久,她叭叭的骂了桑窈半天,桑窈自知理亏,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一句话没搭理她。
等到下马车的时候,桑窈迫不及待的搂着小猫跨过门槛,桑茵玥忽然抓住她的手臂,道:“小……窈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桑窈直觉没什么好事,她继续往前走:“我不听。”
桑茵玥跟上她,“真的有事,你一定感兴趣!”
桑窈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桑茵玥道:“跟你的谢韫有关。”
这人在说什么东西,什么叫她的谢韫。
桑窈慢下脚步,心里还挂念着小猫,她不想让桑茵玥烦她,便道:“你最好一句话说完。”
桑茵玥站在桑窈面前,表情凝重:“你的谢韫好像要跟李瑶阁那个小蹄子订婚了。”
桑窈愣了下。
她想了想谢韫,又想了想李瑶阁,握着猫窝的手稍紧了紧,片刻后她道:“你别乱说,不是我的谢韫!他们订婚关我什么事。”
桑茵玥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言罢,她又得意道:“看吧,我一句话就给说完了。”
桑窈现在看着桑茵玥这张脸,也不觉得她长的喜感了,她道:“你怎么知道的?”
桑茵玥嘿嘿两声,道:“还能是怎么,当然我偷听的。”
桑茵玥又道:“我今天亲耳听见李瑶阁在跟丽妃娘娘说谢韫的事。”
“说什么谢夫人也不反对他俩成亲什么的,还说他们俩青梅竹马,订婚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桑窈没听说过他俩是青梅竹马。
还有订婚,她什么都没有听说。
可她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听说,她不认识谢家人,也没什么消息渠道,虽然她中午才见了谢韫本人,可他对她一点也不温柔。
他看起来有点凶,也不太想跟她说话。
还误会她是故意闯进他房间的。
他真讨厌。
小猫还在她怀里喵喵叫,桑窈低下头,道:“我要回去喂咪咪吃东西了。”
桑茵玥拦住她,道:“诶窈窈,你说谢韫怎么就看上李瑶阁那个小蹄子了?以前她追谢韫追不着,我可都笑死了。”
“怎么这会还真叫她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
“窈窈你可比那小蹄子漂亮多了,她不就仗着有个好爹吗,就李瑶阁那样,一块砖头摸着都比她有感觉,你说谢韫他什么眼光啊?”
桑窈蹙眉,道:“你能不能闭嘴。”
桑窈不想跟别人比。
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她莫名不想听桑茵玥来贬低别人。
不对,她又不喜欢谢韫,凭什么要比啊。
再说了,谢韫脾气那么差,才不是什么天鹅肉。
她加快脚步,道:“哦,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茵玥在后面安慰她:“你可别难过,谢韫他又不是只能娶李瑶阁一个,你到时候把李瑶阁干掉就好了。”
狗嘴里果然吐不出什么象牙,桑窈要被这大嘴巴气坏了,她回头看她,憋了半天:“……你有病吧。”
桑茵玥道:“你才有病呢,给你出主意你都不听。”
说话间,桑窈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赶在桑茵玥进来之前,她眼疾手快的关了门。
桑茵玥还在外面拍门:“喂!你还没把我的大蜘蛛还给我呢!”
桑窈搂着小猫回了房间,她将小猫放在圆桌上。
桑窈伸手去摸它的时候,小猫会用脑袋蹭她的手指。
桑窈其实不太相信桑茵玥说的话,这个人总是听风就是雨,说话最爱夸大,平常她口中的绝密消息,十个有八个都是假的。
所以这次十有八九也是假的,而且她本来就知道谢夫人不反对谢韫和李瑶阁,确切来说,只要是谢韫的选择,谢夫人都不会反对。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燃冬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点新鲜的羊乳,她道:“小姐,这是奴婢去后院那跟李师傅要的,刚挤的,新鲜着呢。”
桑窈接过来,将小瓷碗放在小猫旁边。
她撑着脸颊,静静的看着。
隔了一会,燃冬道:“对了小姐,方才有人过来,将上回您给杨大人的食盒送了回来。”
桑窈嗯了一声,道:“搁那吧。”
燃冬却将食盒拿了过来,她道:“只是奴婢掂了掂,总觉得这里好像装的有东西。”
桑窈这才看了过去,食盒看起来被擦洗晾晒过,比她送过去时看着要崭新不少。
桑窈将食盒接过来,然后缓缓打开。
里面还是当初她用的那个盘子,只不过里面工整的被摆了一盘跟公主府一模一样的小糕团,看起来甚至还比公主府的精致一些。
奶白的糯米奶白整齐的排列,不同于公主府一盘只有五个,眼下的这一盘少说也有十五个。
桑窈想起杨温川的话,他说这个小糕团叫百果奶蜜,他也会做。
淡淡的清甜奶香铺散开来,带着几分熟悉,跟公主府的味道几近一致。
燃冬哇了一声,道:“小姐,没想到杨大人还挺客气。”
桑窈从中捏起一块,指腹上沾了糯米粉,小小的糕团十分软糯,桑窈看着看着,不由又想起了小时候。
江南多雨,不比上京的干燥,那儿总是很湿润,百姓富庶,因为权贵圈子不大,所以基本不会有像京城这种特别明显的阶级之分,不管是养病还是养老都十分合适。
她对那时候的印象实在是模糊了,但也记得小时候的杨温川就常常给她带许多她没吃过的小零嘴,糕点蜜饯算是常事,偶尔还会有些家常菜。
他似乎把桑窈当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儿。
那时她生着病,生活实在是没什么色彩,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跟隔壁的阿川哥哥一起出去玩。
时过境迁,她的病早就好了,也回到了距离江南数里的上京城,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也不再是出去玩。
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仍然能够收到当初隔壁的那个哥哥给她送的小零嘴。
猫窝里的小猫喝饱了奶,此刻正对着桑窈喵喵叫,桑窈回过神来,伸手将白色小猫搂在怀里。
燃冬拿着帕子,帮桑窈把猫咪脸上沾的羊乳擦拭干净,然后道:“小姐,这个小猫真可爱,它叫什么名字呀?”
桑窈的手指正轻柔的顺着小猫的后颈,道:“它还没有名字呢。”
幼猫温顺,将脑袋放在桑窈的拇指上,它看起来被陆荔养的不错,胖乎乎的憨态可掬,
今天她可是为了这只小猫,等了好久,结果最后只等了谢韫。
谢韫那个人真的很烦,桑窈每次真正站在他旁边的时候,都感受不到丝毫这个男人喜欢她的迹象。
他总是十分冷淡,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桑窈想,如果谢韫也是猫咪的话,一定是那种高傲冷淡,不让人摸,一模就挠人的暴躁小猫。
她给这种白色小猫取了个十分简洁的名字:“那就叫你白白吧。”
隔天下午,桑窈得知她一个月前在碎玉阁定的一款步摇已经完工。
桑窈原不是个爱戴首饰的人,这个步摇是她给她姐姐定制的,连图稿都是桑窈自己画的。
碎玉阁是上京老字号,坐落于距离皇宫仅有两三里的榆荞街,上京贵女们叫的上名头的大多都爱在那里选首饰。
以前桑姝未曾进宫时,就想要碎玉阁的首饰,但那个时候,别说是她俩,就是他爹也没什么钱,后来他们买得起时,桑姝已经进宫了。
她不再缺这点首饰,所用甚至要比碎玉阁的更为金贵,但桑窈还是还是想要去满足姐姐少时的期待。
所以桑窈一收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坐上马车亲自前往。
榆荞街不比旁的城道,这里相对冷清,因为靠近皇宫,不管是酒楼还是茶坊门槛都相对高一些,出入皆达官显贵。
进入碎玉阁后,桑窈直奔目标取了自己的步摇,就在她检查之后,让小厮将其装进木匣时,身后穿来一道娇柔又散漫的声音。
“你们不是新做了两款珠钗吗?拿出来我瞧瞧。”
桑窈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她悄悄向后瞥了一眼,看见一位身着百花曳地裙的妍丽女子正悠闲的走在她身后,她的两边是琉璃展柜,各式各样的珠钗,玉环都在里头。
是明融。
以前桑窈对明融的印象是清冷脱俗,如今她对明融的印象渐渐变成了暴雨中,那个媚态横生的女子。
桑窈不是故意的,而是她那天真的听了挺久,他俩做事时动静大,又爱说些助兴的话,每一句都让桑窈目瞪口呆,实在是给桑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会因着心里揣着这么一个大秘密,心脏砰砰跳。
她梗着脖子,默默祈祷这小厮速度快点。
好不容易一切都弄完了,桑窈准备带着燃冬离开时,明融扬声道:“诶,那位姑娘。”
桑窈没回头,哪位姑娘。
应该不是说她吧?
身后的声音顿了片刻,侍女低声说话的声音想起,隔了一会,明融又道:“桑……窈?”
桑窈脸色一垮,然后迅速调整出了和善的笑容,转过头来,道:“……明姑娘。”
明融冲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两个哪个好看?”
又是个惹不起的,桑窈认命的走过去。
明融指着面前的托盘,道:“就是它俩。”
两个簪子十分相似,经过桑窈的努力辨认,终于发现了不同。
但她实在于此道不精,便随便指了一个,道:“明姑娘,我觉得这个好看。”
明融目光落在上面,随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
桑窈不由松了口气。
明融:“两个都要了。”
桑窈:“……”
明融看了眼桑窈,上下审视一番,道:“原来你就是桑窈啊,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
她看向展柜,像是随口一般,问道:“我上次好像在公主府的赏花宴里看见你了。”
桑窈本来就局促,这会被这么一问,越发的心虚。
明融怎么突然提起公主府,她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桑窈嗯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我投帖子。”
明融停在一枚玉镯前,道:“真的吗,可我听说殿下宴后私见了你。”
不是吧,这她都知道!
她不会连她躲小木屋都知道吧!
桑窈不由想起了谢韫的话。
看来他那时候选择不告诉她那男人是谁是对的,就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光知道一半她就心虚成这样,要是全知道了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磕磕巴巴道:“是……是见了我,就问了我几个问题。”
明融瞥她一眼,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
桑窈默默道:“我没紧张。”
明融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厌烦了,她道:“罢了,我自己看吧。”
桑窈如释重负,她让燃冬拿着她们的小木匣迅速的下了楼然后走出了碎玉阁。
早知如此,还不如等着碎玉阁的人来送了,她实在不是什么稳重的人,也不知道刚才露馅没有。
但仔细想想,这世上知道她躲过小木屋的只有谢韫和净敛,他俩应该不至于给说出去吧?
正思忖间,对面传来一声呼喊:“桑姑娘。”
桑窈抬头,是太子陆荔。
虽然桑窈不满陆荔骗她,但太子终究是太子,她屈膝行了个李,道:“见过殿下。”
陆荔身旁还站了个年轻男人,身材健壮,五官俊朗,眼眸深邃,脸庞有几分异域感,看着有点眼熟。
陆荔连忙道:“不必多礼。”
他又笑着介绍道:“这是戎宴,你应该见过。”
姓戎的唯有一家,这位想必就是戎小侯爷,桑窈确实见过几回,只是从没记住他,听说他几乎同陆荔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她又行了个礼,道:“见过小侯爷。”
戎晏道:“姑娘不必多礼。”
低沉,带几分轻佻。
桑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陆荔道:“桑姑娘,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这碎玉阁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同戎晏说,这儿可是他的地方,孤叫他送你。”
戎晏看向桑窈秾艳的脸蛋,低声道:“殿下您不必开口,这里的东西能被姑娘看上,是它的福气。”
陆荔哈哈笑了出来,道:“桑姑娘,你可别信他这花言巧语。”
桑窈没回答,尴尬的笑着。
她还在努力的回想,这声音到底是在哪听过。
陆荔看向戎晏,道:“对了,你不是说你要进去查账吗,正好孤也有点事要同桑姑娘说。”
戎晏走了以后,桑窈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脚步沉稳,进入碎玉阁,高大的身形走上楼梯。
陆荔同桑窈肩并肩走着,他问道:“桑姑娘,小猫还好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我给她喂了些东西,它吃完就开始睡觉了。”
“殿下若是想看,随时可以过来的。”
陆荔笑道:“孤相信你的。”
桑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间一时有几分沉默,走着走着,陆荔忽而开口道:“桑姑娘,上次的事……是孤做的不对。”
她真是何德何能能叫太子给她道歉,桑窈闻言立马摆了摆手,道:“没关系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也没有等很久。”
这件事她本来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的,但陆荔一开口道歉,她就突然不生气了。
陆荔低着头道:“孤原先以为你跟叙白你俩……,然后就自作主张让你们俩见了面,上次这事叙白已经说过孤了。”
“孤日后定不会在这般给你俩造成困扰了。”
桑窈哦了一声,心想看来谢韫也不满意突然在那里看见她。
不满意正好,反正她也不想看见他。
陆荔垂着头,神情带着愧疚,道:“那时在芳园看见你俩,都怪孤先入为主误会了你们的关系。”
桑窈看向他,陆荔本就生了一张具有亲和力的脸,这样子越发让人气不起来。
况且陆荔好歹是太子,怎么说话这般卑微。再加上兴许是方才见了明融的缘故,桑窈现在觉得陆荔格外的惨。
未婚妻不喜欢他,弟弟欺辱他,满朝大臣都不看好他,他好好一个太子,还要被谢韫训斥。
桑窈道:“没关系的。”
想了想,她又笑着补充道:“我还得谢谢殿下送我小猫呢。”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陆荔道:“那孤就放心了。”
沉默中,桑窈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桑茵玥的话,她说谢韫要定亲了。
桑窈才不在意谢韫最后会跟谁在一起,她只是觉得有点生气,
倘若她知道谢韫要定亲,上次她就算是不要名声了,她也不会跟他共处一室那么久的。
桑窈看向她停在前方的马车,踟蹰了许久,还是停下了脚步,问道:“对了殿下,有一事……臣女想问殿下。”
陆荔嗯了一声,道:“桑姑娘请说。”
两人此刻正站在一处茶坊前。
茶坊二楼凭栏处,谢韫同大学士陈坷正相对而坐。
在一阵沉默后,陈坷抿了口茶,顺着谢韫的目光看了下去,他诶了一声,道:“太子殿下。”
他看向谢韫,道:“是你叫他过来的?”
谢韫道:“没有。”
陈坷理了理衣裳,道:“那既然如此,正好也无事,不如下去见见太子殿下。”
谢韫收回目光,将手上的瓷杯置回桌案,然后站起身来。
桑窈斟酌着开口,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就是听说谢大人他要定亲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桑窈有点窘迫,这话怎么听起来还是感觉她很在意似的。
趁着陆荔还未曾回答,她又尴尬的补了一句:“臣女有个堂姐……她很想知道。”
陆荔蹙了蹙眉,大概是在回想。
隔了一会,他认真道:“孤……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还没等桑窈放心,他又力求严谨的加上一句:“不过叙白的事他从不主动同孤说,可能此事尚且还在商讨中,未曾公布。”
“姑娘既然能听说,就说明此事可能还真有点苗头。”
桑窈不吭声了。
她原本是不怎么相信这事的,可陆荔的话成功了她。
陆荔哈哈一笑,道:“不过叙白也在这,姑娘不如直接替你的堂姐问问他?”
桑窈精神一震,不自在起来,她道:“他在哪?”
陆荔指了指茶坊二楼。
桑窈看了过去,此时男人才刚刚起身,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他仍旧顶着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看向她的目光轻飘飘,不带什么感情。
看着他的脸,桑窈越想越气。
虽然这件事情尚且还没有定论,但她只要一代入想想,就觉得很生气。
她心里明白,她不能要求谢韫跟她说他自己的私事。
但是说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吧。
其他的尚且不论,当初她要是知道他们俩要定亲,她是怎么都不会主动去求谢韫帮她的。
真的很可恶。
她瞪了谢韫一眼。
谢韫蹙眉,动作顿了顿。
很显然,她瞪的就是他。
所以,她这是又生气了?
生他的气?
桑窈不太想去问谢韫,这显得她好像很在意,这个男人那么自大,指不定又会误会成什么。
桑窈放弃询问,她道:“还是罢了。”
陆荔道:“要不这样,孤帮你问如何?”
桑窈有点心动,她道:“那……”
陆荔道:“放心,孤不会说是你要问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孤也不会说是你那个堂姐对此事好奇的。”
桑窈面色尴尬,嗯了一声,旋即道:“那多谢殿下了。”
她再悄悄用余光扫了眼二楼,谢韫已经不在那了。
桑窈垂眸道:“那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
话音刚落,谢韫同陈坷便同茶坊里走了出来,陈坷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
陆荔应了一声,道:“陈大人。”
陈坷道:“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臣便同叙白来必须小叙,倒是没想到能碰见殿下。”
谢韫面前站的就是桑窈,在陈坷同陆荔说话时,谢韫看向桑窈,不解道:“你生气了?”
桑窈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就要走:“关你什么事。”
很可笑。
他都平白无故被瞪了,她竟然还好意思说出关他什么事这话来。
但才走两步,桑窈就很没气势的被一块突起的石砖绊了一下,差点在大街上摔倒。
桑窈万念俱灰。
谢韫适时顺手揽了下她的腰,没让她当众丢人。
温软盈满手掌,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
但仅维持了一瞬。
桑窈稳住身形后,立马挣脱开了谢韫的手,她鼓着脸颊想说声谢谢,但是因为气还没消,愣是没说出口,直接转身走了。
陈坷早在刚才就已经被这两人吸引了注意,他略一思索,得出结论:“叙白,这是你妹妹?”
谢韫没理他。
他目前仍在不理解中。
当然,他才不在意她的生不生气,他只是单纯的疑惑。
谢韫看向陆荔:“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
陆荔当即卖了桑窈,稀松平常道:“没什么,桑姑娘问孤你是不是定亲了。”
谢韫:“你怎么回答的。”
陆荔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回答,孤如实说了,孤不知道。”
谢韫脸色不大好看,他重复道:“你不知道?”
陆荔当然知道。
谢韫根本不可能同别人定亲,但他就是不想说。
陆荔不看他,他不甚在意道:“怎么了,你上回不是让孤别多管闲事吗。”
“那孤只能说不知道了。”
谢韫:“……”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不算多,环境清幽的茶坊门前,三人无言而立。
桑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谢韫的手上似乎还残存着少女细腰的触感。
他大概原谅了关于桑窈莫名其妙对他发脾气这件事。
他虽对女子接触的不多,但从他母亲身上得出结论,任何事情似乎都能成为她们生气的原因。
况且桑窈对他情根深种,突然之间听说他定亲,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他不打算解释,这也不值得他专门去解释,时间总会说明一切。
陈坷看了眼陆荔,又看了看谢韫,开口道:“……没听说叙白有个妹妹啊。”
顶着谢韫极具压迫感的眼神,陆荔朝陈坷笑道:“陈大人误会了,那不是叙白的妹妹。”
陈坷一愣,问出关键问题,“那是叙白的什么?”
陆荔看向谢韫,摸着下巴唔了一声,随即道:“孤猜,可能是叙白某个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吧。”
陈坷年纪大了,用了不少时间消化这句话,他琢磨了一会,怀疑道:“殿下是说,叙白也能有红颜知己?”
陆荔道:“大人不妨再大胆一些。”
陈坷:“……再大胆一些?”
谢韫绷着唇角,不是很想搭理这两个没带脑子出门的人。
他对桑窈是什么心思他自己清楚。男女之情是这世上最一文不值的东西,他看不上,也不需要。
而对于桑窈,他仅仅是疑惑罢了,探寻这世上少有的,令他有几分感兴趣的事很正常,他不需要自证,也不需要欲盖弥彰的否认。
他缓缓看向陈坷,道:“陈大人,您今年贵庚几何?”
陈坷叹息道:“我今年也五十有一了,说起来这三十年官场,真是弹指一挥间呐。”
谢韫徐徐道:“我有一延年益寿的法子,不知大人可愿听听?”
陈坷来了兴趣,侧耳道:“叙白不妨一说。”
谢韫颔首,低声道:“专注自身,别管闲事。”
陈坷脸色一僵,默默不语。
他就说吧,那个女人不长眼能当谢韫的红颜知己。
陆荔拍了拍陈坷的肩膀,安慰道:“陈大人别生气。”
谢韫嗯了一声,颇为赞同,他又道:“你我都应当同殿下学习,我平日对殿下就是管的太多。”
“是时候放手了。”
陆荔笑意僵了僵,默默收回手,声音轻了些,道:“叙白……”
谢韫没理他,阔步离开。
而此刻的桑窈,正捧着木匣坐在马车上,她心情不太美妙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一边后悔方才还是应该把那句道谢给说出来,一边又忍不住的生谢韫的气。
谢韫的每一点都非常值得生气,除了长的好能力强外,他真的是个非常可恶的人。
气着气着,她又开始气她自己。
她也太没出息了。
她为什么要去生谢韫的气啊,那个人根本不值得她付出情绪。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管他定亲这事是不是真的,之后她见到谢韫必须跟他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