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不起陆家,对不起她。
她应该厉声呵斥他,骂他,啐他一脸。
陆飖歌咬牙,一字一顿道:“周、飏,你、撒、谎。”
“陆家庄被焚之前,你是不是就接到消息,要帮清风寨弄一批粮,这粮食就在陆家庄。而你恰好是前朝的人,你的大伯是武安侯,你的舅舅是林大将军。以前朝的身份,污蔑陆家庄庄主陆远山通匪,然后以剿匪的名义,杀了陆远山,火烧陆家庄,再然后,把陆家庄的钱粮运出,送到淮城陈权的手里。”
陆飖歌无数次推演过这事的前因后果,她一直知道,陈权和前朝旧臣是有勾结的。不然,东阳郡和南阳不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入红缨军的手里。淮城起义的时候,钱粮就不会那么充沛。
可当时,能让东阳郡和南阳县同时听令的人是谁,她一直都查不到。
今日去镇国公府,她怀疑过公孙丞相,怀疑过蒋御史,怀疑过礼部侍郎齐远,怀疑过哪些改朝换代中还能稳坐高位的所有人。
这些人,都是前朝旧臣。
陈权登基,也只有这些能坐稳官位的人,才是最可疑的。
可她没想到,这人会是周飏。
只有他,才能让林大将军放弃保家卫国,为虎作伥,带领林家军半路倒戈加入红缨军破了京城。
只有他,才能让武安侯在京城做内应,在红缨军攻城的时候,想办法开了城门,让红缨军长驱直入,直接进了皇宫。
也只有他,因为其身份,在皇宫里里应外合,助陈权坐上了龙椅。
城破,皇宫沦陷,也是周飏,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亲手勒死了前朝安阳公主,又让他的伯父,不得不将自己的亲兄弟除族出去。
周家二房,只留下他周飏一人。
周飏看向面前因为愤怒,而双颊通红的少女。
许是今日穿了云锦,华丽的云锦衬托得眼前人如皎皎星月一般。
她这么聪明,几乎抓住一点线头,就能抽丝剥茧,将所有的前因后果推算出来。
这些年,他看着她从一个农家小渔娘,慢慢成长壮大,最后一步一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踏进京城。
这样聪慧的一个女孩子,是他当年留下的一枚棋子。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如果这枚棋子能用,那就尽善尽美地利用好。
如果这枚棋子无用,也就当自己顺手做了件善事,救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而已。
周飏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棋子,会成为一把利刃。
此刻锋利的刀尖泛着寒光,正对着他。
如果他一个不慎,可能今日就要落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第274章 谁错
时间好像一下凝滞不动。
只有窗外的阳光,随着风动,明亮的光线落在他的眉梢之上,将他身上冷冽孤寂的气息稍稍融淡了些许。
两人只隔着一张桌子,一站一坐。
他们离得很近,却又好似中间有万丈沟壑,让人不能逾越。
屋子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清冽浅淡,似兰非兰,似乎是花香,又似乎带着些果甜。
少女的目光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眸中泛起的水光终究承受不住,滴落在地。
原本的对峙,好似被这泪水冲散,骤然清冷下来。
屋里寂静无声,不知名的情绪蔓延开来。
屋外,折雪瞪着四海,手中的鞭子已经缠了一道又一道。
她时刻都在准备着,只要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对,就准备立刻提鞭进去。
她才不管什么小将军不小将军。
五湖看着面前浑身冒着煞气的两人,不由摸了摸鼻子,往旁边让了让,又让了让。离两人约莫有四五不远,又能随时听候小将军的命令。
另一边的雅间里,李掌柜坐卧不安,在屋里来回渡步。
他时不时走近房门,想走出房门,到兰花厅门口听上一听,里面的他们在说什么。
可屋外站着的小厮和丫鬟都虎视眈眈,他已经走到门口的步子一滞,只能又转回屋里,靠在窗口探头往一旁张望。
可惜,当初装修雅间的时候,为了客人的隐私着想。
两间屋相隔的地方,特意加厚,用于隔音。
“陆姑娘,请坐。”
周飏定了定心神,目光坦然而平静地望向对面的少女。
“这件事,要是说起来可能有点长。”
四目相对,陆飖歌自嘲一笑,依言坐下,看着周飏道:“说吧,我有的是时间。”
我想听听你如何狡辩。
周飏目光扫过对面少女平静的面庞,又饮了一盅茶,才缓慢地开口。
“你很聪明,所料的事情几乎都没有什么出入。陆家出事,确实是清风寨想要用陆家的钱粮辅助当今圣上起义。至于圣上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清楚。当初和我联系的人,乃是我林家一名家将,他和宁远侯是老乡,也是族兄弟。”
周飏的目光落在半虚空中,目光中有回忆,也有难言的苦涩。
“当时的我少年气盛,只想着替母报仇,一定要让周宗义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只要能让安阳死,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周飏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可能是当年周二夫人一把火烧了摘星楼,烧死了自己,死得太惨烈。
陆飖歌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下来,有了倾听的心思。
“宁远侯派人找到我的时候,说的就是让我助他一臂之力,红缨军在淮城起义,急需一批粮食。只要有了这粮食,红缨军起义成功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陆飖歌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如何能确定红缨军起义必定能成功?”
“我当然不能确定。”
周飏并不隐瞒自己当初的心思,“我伯父是武安侯,我舅舅是大将军,周宗义为了补偿我,给我在羽林卫讨了差事。以我的身份,红缨军能找到我,绿缨军,蓝缨军也同样能找到我。只要我有这个心思,自然有人会和我联系。红缨军,不过是我交涉的其中一个。”
陆飖歌没想到周飏连这话都敢和她说,如果陈权知道,他当初的合作者还勾三搭四,有着别的备案,会怎么想。
这个周飏真是大胆,竟然把这样一个把柄递到她手里。
陆飖歌不由越发期待起,周飏嘴里的所说的现实。
周飏:“陆家的粮,就算不被清风寨拿走送给红缨军,迟早也会被绿缨军,蓝缨军拿走。盯着陆家的,不单单是当初的红缨军,也有其它揭竿而起,想趁机捞一笔的各路牛鬼蛇神。要怪,只能怪陆家名气太大,怪东阳郡离京城太近。”
“呵……”
陆飖歌冷笑一声,脸色淡了下来,“如果你要这样说,我确实无话可说。只能说谁叫我陆家有钱有粮,就该被抢被杀。”
她原本以为,周飏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原来只不过是找借口,好似陆家的粮红缨军不拿,最后也会被别人拿走。那么红缨军拿走,就不算罪不可恕。
周飏看着蹙眉带着怒气的陆飖歌,心中不由一叹。
“我知道实话实说可能陆姑娘接受不了,但是当时的情形确实如此。原本,官府以通匪名义,将陆家所有钱粮收缴,而陆家所有人,会被流放。也就等个一两年,等红缨军起义成功,自然陆家也就无恙。到时候属于陆家的一切,也就能归还回来。”
“可我也没想到,原本说好的是我带人去陆家抄家,谁知道,等我带人从南阳过来。陆家已经陷进了火海,我赶到的时候,当时的情形已经控制不住。陆远山的死不是我所为,却也有我的责任。”
“所以呢?”
陆飖歌仿佛听了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般,淡淡问道,“是不是你想告诉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周飏语调弱了几分:“算是吧,这件事我确实有参与,但是陆远山的死,还有你娘,你哥哥的死,都不是我所为。”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啪在了周飏的脸上,陆飖歌看着瞪圆双目的周飏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我爹我娘我哥哥的死,都是宋家兄弟所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救了我的命,我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最后是以身相许,谢你救命之恩?”
周飏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小丫头竟然敢打他。
这一巴掌,虽然不痛,却让他难堪之至。
他,周飏,长这么大,吃过苦受过伤,战场上也经历过生死关头,唯一没有体验过的,是被人在脸上扇耳光。
“陆、飖、歌……”
周飏错牙,额头青筋直跳,“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害你陆家人的性命。”
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女人,我现在早就锤死你了。
第275章 因果
这世间的事情,不过如此。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陆家,不过是宋家兄弟他们从龙之功的踏脚石。
陆飖歌想象不到当初宋家兄弟为什么要对陆家痛下杀手,爹娘兄长,尽皆死在清风寨人的手里。
这事就算开始陈权不知,那沈家两位舅舅一位表哥,还有娘带着大哥二哥遇难,陈权会一无所知?
那么多的粮草从东阳郡送到淮城,陈权敢说,他不知道这粮草从何而来。
“是,你是没有想害我陆家人的性命,你只是和清风寨勾结,然后治我陆家一个通匪之罪,再然后,把我全家发配。等我陈权登基为帝,我家再被赦免,然后我爹说不定还能捞个官当当,我陆家全家还能继续享受我们的荣华富贵。更进一步说,我陆家从乡下的泥腿子变成了豪门世家,不但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光宗耀祖,说不定还能在载入史册。”
陆飖歌怒极反笑,“所以呢?你们有没有问问我陆家人意见?问问他们可愿意得这荣华富贵?如果他们愿意,陆家为什么不举双手将家中钱财奉上,落得个从龙之功。何必要你们找借口去巧取豪夺?凭什么我陆家的荣华富贵要别人施舍,难道当初的陆半城还不够有钱吗?”
这些话,就像倾盆大雨一般,兜头从半空中倒了下来。
周飏被打的措手不及,他以为自己会遇到刁难,难堪,会被拒绝,可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站在对方的位置来思考这件事情。
是啊,如果当初他们不密谋去夺陆家的钱粮,陆家还是当初的陆家。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不缺吃不缺喝不缺钱,被称为陆半城的陆远山在东阳郡那是强龙也难压下去的地头蛇。
可现在呢,陆家家破人亡……
什么从龙之功,什么满堂富贵,都没有,只留下一个孤女,还要感恩戴德地去谢当初害他们全家的罪魁祸首,封她为郡主。
当今圣上陈权,难道不是和他一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让陆飖歌现在选,她会选一个徒有虚名的郡主,还是选爹娘兄长具在?
难怪,她身为郡主,不设府邸,不使奴唤婢,处处彰显她郡主的威仪。
这一切,如果是拿爹娘兄长的命换来的话,换谁也不会觉得高兴。
陆飖歌抽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好似自己的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良久,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周飏。
“那晚,在你之前来我陆家庄的人是不是宋家兄弟?”
陆飖歌的动作,让周飏觉得被扇的半边脸又痛又烫,他却不能抬手去捂,也不能还手回去。
反而,此刻他觉得,这一巴掌是他该得的。
“宋家兄弟兄弟其实并不相信我,他们和东阳郡的官府相勾结,掩盖了消息,提前行动。”周飏攥紧拳头,心口发堵,却不得不将要说的话继续下去。
“他们不相信我,所以才提前行动。但是宋家兄弟和陆庄主太熟悉,他们进庄子没多久就被识破。宋家兄弟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陆家庄点燃,将陆庄主杀死。而我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成了定局。”
“这件事,我承认我有参与,我也不会找借口说我无辜。只是,归根结底你该恨的人都是勇毅候宋大石。宋大壮此人孔武有力,却没有什么脑子,但他对其兄弟宋大石却是言听计从。当初的清风寨,虽然是宋大壮为大当家,可所有的主意都是宋二当家的拿。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宋大石想用陆家的钱粮立一个从龙之功,还想趁机杀了你爹陆远山。”
陆飖歌好似早料到这个结果。
从宋云飞进陆家,因果就开始了。
后来,宋云飞回到清风寨,陆家年年往清风寨送粮。
陈权淮城起义,陆远山作为连襟怎么会一点动静皆无?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陆远山和陈权私下早有协议,而这件事宋家兄弟就算不知道,多少也得了风声。
清风寨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想的陈权青眼,必须得拿出点本事出来。
杀了陆远山,既得了钱粮,又少了陆远山的辖制,简直是一举数得。
陆飖歌把从前想不明白的地方都想了个清楚,她的神情略微有些倦怠:“那,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舅舅,我娘,我哥哥们?”
原本,他们是不该死的。
“你娘接到消息,是要带着你两个去别处躲避的。后来,不知道是你哪个舅舅想到了清风寨,说干脆就去清风寨躲一躲。毕竟,你家于清风寨有恩。你娘和你哥哥去清风寨,他们肯定会倾力相护的。谁知道,虽然钱粮被直接送走,可你娘的首饰还是被宋大石派人送去了清风寨。”
后面的话,周飏不用说,陆飖歌也知道。
清风寨刚刚抢掠了陆家庄,而她娘和舅舅兄长们恰好到了清风寨。
宋大石的媳妇,宋二夫人,那个刻薄寡义的女人。
有些东西藏不住,那只能杀人灭口。
只有死人,才会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想到今日在镇国公府说的话,陆飖歌还是觉得自己对她太客气了。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被称为夫人,怎么配享受这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陆飖歌摇摇晃晃站起身,她想着,我既然已经知道一切,现在就该回去。
二舅母,表兄表嫂表姐,还有三个可爱的小侄子还在怡园等她。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人要保护……
周飏看着少女面容惨白,单手撑着桌子站起身,许是窗外吹过的风有些大,吹得少女身躯颤颤巍巍。
今日,他还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这不是他本心,他原本是想利诱也罢,合作共赢也行。
只要淮平郡主答应嫁他,他就可以安心地站秦王这一边,有朝一日,他就可以让周宗义看见他就夹着尾巴远远避开。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让周宗义以生养之名,来拿捏他,让他这个儿子替他去养两个孽障。
第276章 错了
世人只同情弱者,好似谁弱谁就有理一般。
如果他对周宗义心狠手辣,过于歹毒,别人会说周宗义对不起的是他母亲林氏,而不是他这个儿子。
周宗义对他这个儿子还算不错,只是他犯了男人都该犯的错。
如果这女人不是安阳公主,那么周宗义把他纳进府中,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林氏之所以用了那么激烈的方式,还不是因为她善妒,这不是一个当家主妇的品德。
谁也想不到,压垮林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是背叛的夫婿?
是他想把外面的孽障认祖归宗?
还是这些年夫妻举案齐眉的骗局?
这些好似都不重要了,林氏死了,那个准备带着他一起赴死的母亲死了。
留给他的只有恨,是无穷无尽的恨。
他恨周宗义,同样也恨林氏。他时刻带着林氏最喜欢的小物件,不过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做林氏那样的人。
死的一点都不好看,还让人诟病。
倘若他是林氏,就提刀带枪,去将安阳和周宗义两个奸夫淫妇一起捅死,然后一把火把所有的一切都烧个干净。
反正都要死了,为什么不拉着他们一起。
她死了,周宗义并没有受到一点点的责罚。而安阳终于可以公然和周宗义出双入对。
如果不是红缨军起义成功,安阳迟早要进周家大门,那两个外室子迟早要上在周氏的族谱,和他的名字并列。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周飏也想不明白,周宗义既然早就和安阳苟且,既然他不爱林氏,为什么还要娶她?
想到这里,周飏悚然一惊,他猛地看向面前的少女。
那么,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拿婚姻做赌注,得到他想得到,却置面前人何地?
周飏想到此,不由冷笑一声。
他,果然血液里带着周宗义的劣性根。
他们的本性是相同的,没有区别。
窗外的风吹拂起少女肩头的碎发,露出白玉无瑕的脸庞。这样美丽的女子,生的这样一幅惊心动魄的容颜,好似她做什么都没有错一般。
刚刚,她才扇了他一巴掌。
可他好似并没有觉得这巴掌有什么错,换成他不杀了对方都不足以泄愤。
陆飖歌移了两步,背向周飏,突然开口问道:“周小将军,如果我答应你婚事,你准备拿什么和我交换?”
周飏找她,不是少年慕艾,那就是他有把握,她会答应他所提的亲事。
陆飖歌不知道周飏能拿出什么样的条件让她心动,但是她现在觉得,其实,听一听也不是不可以。
周飏:“……”他错了。
他刚刚反思过自己的行为,觉得不对,现在人家却说,你的条件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谈谈。
难道,他现在说,我后悔了,我不想拿婚姻和你交换了?
陆飖歌等了片刻,见周飏没有开口,又道:“周小将军,如果你现在不说,回头,你再想说,就怕没机会了。”
她是真的决定,如果这次周飏不说,以后就算他拿出的条件再诱人,她也不会和他合作。
周飏艰难地开口:“我可以助你,不对,助秦王得到大云山的宝藏。”
陆飖歌好似没听懂一般,迟疑地回头,看着周飏:“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助秦王得到大云山所有的宝藏。”周飏心里纠结难安,面上却半点不显。
至于求娶淮平郡主下嫁这句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陆飖歌定定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把大云山宝藏告诉陈权,其实是起了异心的?
这人在炸她吗?
陆飖歌侧头:“那你为何要娶我?”
周飏一时语滞,反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遇事逃避,不是他的风格。这件事,既然他已经踏出第一步,那就没有回头的时候了。
“因为当今圣上没有女儿,大商国没有公主。而秦王能登基为帝的话,你这个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外甥女,秦王的最亲的表妹,就是未来的公主殿下。”
还因为你是秦王留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当初沈皇后能安然带走秦王,其中就有我的功劳。
只是这话,我不能说,这功劳我不能领。
因为当初,我救你和救你哥哥一样,只不过是想以后说不定可以渔翁得利。
“你脑子有病吧?”
陆飖歌也不走了,直面周飏,“不就你爹找了个公主做小老婆,你就要找个公主做媳妇?”
见周飏神色不渝,陆飖歌继续说道:“还是你们父子有一样的癖好?”
这话一出,周飏立刻色变:“你……”
陆飖歌打断他的话,双手抱臂:“我不想听你在这里拐弯抹角,你就实话实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飏咬牙:“我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还能谈谈。”陆飖歌走回放着,将杯盏中的残茶泼掉,“烦请周小将军再替我倒一杯茶,我们慢慢聊。”
周飏一直以为自己经历过大风大浪,对有些事情已经看淡,能够做到荣辱不惊的地步。
可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眼前这个丫头,就有着起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周飏冷着脸,招呼外面的五湖替他们换了新茶,又亲手替陆飖歌倒了一杯热茶,才坐了下来。
“我觉得呢,拿婚事来制约彼此,其实没多大意思。”
陆飖歌看着茶盅中袅袅的热气升起,目光变得坚定而沉静,“我这个人,别的都可以不在乎,但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婚事来和别人谈交易。”
周飏心中一惊,这个陆姑娘想的果然比他还通透。
他不明白陆飖歌想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只能由着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们可以合作。”
周飏这人知道的太多,要么就是杀了他,要么就是和他合作。
这是陆飖歌现在能想到的两个最简单直接的法子。
不过,要想杀了周飏,还不能闹出什么风波,很难。
但是合作嘛,只要彼此需要什么。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她相信,这个合作关系还是能好好维持的。
起码,在秦王登基前,他们都可以彼此利用一下。
第277章 家人
陆飖歌离开吉祥楼的时候,乌金已经西坠。
李掌柜一直等在隔壁,原本是有话想和她说,见她神情有异,最后只是送了陆飖歌上车,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此刻的陆飖歌身心俱疲,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待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李掌柜的欲言又止。
从陆家出事,她在洪湖边那个破旧的窝棚中醒来。
从此天地之间,她就是一叶浮萍,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一切只能靠自己。
在蒋家坝,她为了温饱挣扎。为了陆家众人努力活着,做生意做买卖,只为了吃饱穿暖。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人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就不配去谈什么理想目标,更不要说报仇。
现在呢?
她在做什么?
陆飖歌长叹一声,跳下马车。
眼前的怡园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种江南园林的淡雅相宜,小径空幽,粉墙黛瓦全被朦胧的夜色掩盖,唯留下满园的灯火,和天上的繁星交汇。
陆飖歌刚落地,大门打开,就有两盏红灯笼挑出来。
是沈正卿和大嫂石氏。
“小妹回来啦?”
石氏笑吟吟地上前,挽住陆飖歌的右胳膊,“我们也刚到没一会,就由母亲做主先各自挑了院子,还没有来得及安置呢。”
“小妹,你回来的刚好。”
沈正卿将手中的红灯笼递给绿罗,上前一把挽住陆飖歌的左胳膊,“吉祥楼送来了席面,都是好酒好菜,刚刚到,还热着呢。”
陆飖歌被两人簇拥着,一路往里走。
此刻,陆飖歌整个人,就好像被浸泡在温水里过了一遍,通身轻松。
原来,回到家里,有人等有人盼,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空寂多年的院子,此刻一路红灯高照,正厅里,灯光柔和,羊角宫灯下,沈二夫人正和两个儿子说。
一旁的董氏将盘子里的点心掰开,分给站在一旁的小哥三个,嘴里还不忘叮嘱:“你们先少吃点糕点垫垫,等小姑姑回来我们就吃饭。”
柔和的灯光,造在人身上,连地上的光影都显出几分眷恋来。
陆飖歌一脚踏入厅屋,只觉得浑身好像被暖意包围住一般,她三步两步上前,抱着沈二夫人叫了一声:“二舅母,我好饿啊,今日在镇国公府都没吃饱。”
“你这孩子,知道饿还不早些回来。”
沈二夫人抬手在她额头一戳,拍了拍陆飖歌的手背叮嘱道,“你的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洗个脸,马上就能吃饭了。”
“我和小妹一起去。”
沈正卿抱着陆飖歌的手臂不撒手,边走边说,“晚上我就和你睡好不好?你小时候每次去我家,都是和我挤一张床,我现在到你家,也要和你一张床。”
陆飖歌抿嘴笑着,眸光闪闪,满是欢喜:“好,晚上我们姐妹俩一起睡,还能说说悄悄话。”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沈正卿一脸我如此聪明,真是料事如神的模样,“我的衣物箱笼早就送你院子里去了,就等你开了金口,就可以让丫鬟们给我收拾了。”
说着话,姐妹俩就进了院子。
天黑的有些透,院子里的情形看不大清楚。
陆飖歌却能看见,从门口守门的小丫头,到屋里端水倒茶的丫鬟,一个院子里,连丫鬟带婆子足有七八个人。
看她们训练有素的模样,可见是舅母为她准备的丫鬟婆子。
陆飖歌松了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挽发,又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换了身舒适的旧衣。
衣服是沈二夫人派人去陆宅拿的,收拾的是沈正卿身边的丫鬟红裳。
好在陆飖歌的衣物并不多,也就收拾了些常用的,装了两个箱笼,一路送到了怡园。
能简单梳洗一下,陆飖歌觉得整个人都舒泰起来。
回到膳厅,陆飖歌坐在沈二夫人的左手边,贴着她坐的是沈正卿,对面是沈正海兄弟俩。石氏和董氏陪着三个孩子坐在一起。
这次的家宴,和镇国公府的赏花宴不同。
也不知道李掌柜是怎么打听来的,一大桌子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每个人总能挑到两三样自己喜欢的菜肴。
沈正海为了大家能共饮,特意取了黄酒,放入姜丝、枸杞、红枣一起温煮。
全家除了三个孩子和一个孕妇,就连不擅酒的沈二夫人也倒了小半盏酒,陪着大家浅浅地饮着。
石氏先替沈二夫人布菜,刚舀了鸡汤放在沈二夫人的面前,沈二夫人就招呼她做下去一起吃。
待到石氏坐下,大家一起举杯共饮。就连董氏和两个孩子,也用了刚煮的热奶,陪着大家一起举杯。
席间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一顿饭吃到日上中天,才撤了席面,又上了热茶点心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