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的周熊赶了出去,就背着手去找大队长韩有福商量去了。
且说回程柠和韩东塬。
火车到北城是固定时间,两人回到家还跟上次一样,正好是家里吃完晚饭的时候。
这天韩家很热闹。
是韩家请韩一梅的对象刘存刚一家到韩家吃饭讨论婚事的日子。
刘家一家人都在。
刘家奶奶,刘父刘母,刘存刚,还有刘存刚的二弟刘存强,大妹刘红珠都在。
韩家客厅算大的,但两家人都不少,挤在一个屋子里还真是满满当当。
程柠和韩东塬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屋子里大家吃完饭正在讨论着刘存刚和韩一梅婚期和婚礼的一些事。
刚讨论的好好的,韩一梅突然抛出了一枚炸弹,她说刘家的房子小,她跟刘存刚结婚之后想在外面租一个房子,不住在刘家。
这话把大家都打得措手不及,愣在了当场。
“这怎么能成?”
刘家奶奶立即反对,道,“我们家存刚是老大,哪有结婚搬出去的道理?再说了,我们家房子虽然没你家房子大,但也不小了,你们结婚,肯定能腾出一间房来做你们婚房,委屈不了你们的。你们没见外面那全家六七口人就挤两间房,结婚了也就只能拉道布帘子的吗?那种的都没搬出去住,你们这种条件还要搬出去住?这还不知道要被人在背后怎么说闲话!”
韩一梅抿着唇沉着脸。
韩家人想帮韩一梅说话却也有些无从说起。
他们都知道韩一梅为啥婚后不愿住在刘家,但大家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刘家不同意,你就也没有办法。
就在客厅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门铃响了,大嫂董月珍忙去开门,再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韩东塬和程柠。
“东塬,柠柠,你们回来了?”
大嫂招呼着,忙拉了门让他们进来。
客厅里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韩东塬和程柠身上。
两人也看了一圈客厅,目光扫了一遍刘家人。
韩东塬见过刘存刚,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刘家人。
至于程柠,她对这些人都还挺熟的,因为前世在韩家的时候,时不时的就见上一两回,而且每回还都是鸡飞狗跳,所以纵然过了这么多年,她再见到这些人,那些记忆立时就又鲜活起来。
程柠不喜欢刘家人。
韩一梅性格犟,脾气也不小,她最开始跟刘存刚结婚,刘家冲着韩祁山的面子还让着她些,等韩东塬出了事,韩祁山从机械厂厂长的位置退了下来,刘家人就开始变脸,后来那十年,韩一梅日子过得可以说没几天消停的,离婚都不知道闹了多少回。
一直到韩东塬出狱回来,没多久开厂子,接工程,就算中间有过起起落落,最后还是很快在南方站稳了脚跟,公司越做越大,韩家又发达了起来,刘家人就又迅速变了脸,不只是千方百计想把刘家人塞进韩东塬的公司,还想把刘存刚的小妹刘红玲嫁给他,韩东塬当然是连个眼风都不给,这一招不成,看韩东塬几十年不结婚,那么大家业却没继承人,就又算计着想把刘存刚和韩一梅生的小儿子过继给韩东塬。
所以韩家大嫂给两人介绍刘家人的时候,除了韩东塬只是冲刘家人冷淡地点了点头,连一向脾气好的程柠也冷着脸,一样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韩奶奶意外地看到韩东塬和程柠突然回来,刚刚糟心的情绪一扫而光,已经“哎哟”一声起了身,上前就去拉程柠,道:“哎哟,柠柠,塬子,你们这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为着厂子的事吗?”
程柠转头看向韩奶奶,面上立时漾出笑容来,笑着回答:“是的呢。”
韩奶奶来着程柠去沙发上坐,那边韩东塬跟韩奶奶韩祁山打完招呼,看了一眼程柠,已经背着东西自顾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还是韩奶奶看他上楼,转头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道:“换完衣服就下来吃点东西。”
韩东塬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又极快地从程柠脸上划过,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快步上楼了。
韩奶奶就转头让程柠也回房去收拾一下。
五月的天已经热了,这赶了两天路,在火车上一天一夜,连把脸都不能好好洗还是很难受的,程柠便应下来自己去房间收拾,程素雅就去了厨房给她端热水。
等两人都各自回了房,刘家人自然就会问关于韩东塬和程柠的事,韩奶奶就好一番骄傲地把两人在乡下办厂子的事跟刘家人说了。
这事刘家人之前也听说了,但也只听了个大概,因为正好刘小妹今年也初中毕业,刘母已经把自己的工作给了大女儿刘红珠,这小女儿再没工作了,眼看着就要下乡,听了韩奶奶说这事,心思就动了起来,就拉着韩奶奶好一阵细问。
等韩东塬洗完澡换了衣服下楼,程柠也出了来,客厅的人还都在说着这厂子的事。
看两人出来,刘妈看着高大挺拔,帅的让人看一眼还想小心翼翼多看一眼的韩东塬就道:“一梅她弟,听说你们在下乡那地办了个厂子,做的东西还卖到北城来了,还有专门的人在北城管着业务,正好我们家小妹过两个月就要毕业了,要下乡,不如就把她安排到你们那厂子里去吧?”
这话韩东塬听了还没啥反应,程柠先垮着小脸瞅了一眼刘母。
刘小妹,不就是后来韩东塬事业越来越好的时候,刘家一门心思想把她嫁给韩东塬的那个女儿吗?
她瞅了一眼刘母,就又冲着对面吃了一个饺子正好抬头的韩东塬瞪了一眼。
韩东塬:“???”
程柠这么不友善的一眼和一瞪正好被刘大妹刘红珠看见了。
说起来刘红珠跟程柠还是同学,不过同级不同班。
程柠因为长得好,在学校很出名,所以刘红珠对程柠很熟悉,但程柠知道刘红珠,完全是因为她是韩一梅的小姑子,一个事儿精。
刘红珠很早已经就知道程柠在韩家不受待见。
韩一梅不喜欢她,韩东塬更讨厌她。
看她回来,韩一梅瞥她那眼神,还有她跟韩东塬的互动就知道。
于是刘红珠也打心眼里瞧不上程柠,看她竟敢那样不友善的瞅自己妈,很不高兴,一冲动就冲着程柠道:“程柠,你们班张茂要跟我朋友赵莉下个月订婚,到时候你要是在北城的话,也一起去吃个饭呗?”
张茂?赵莉?
他们是谁?
她以前的同学?
程柠有些疑惑地看刘红珠。
她不喜欢刘家人,对这个刘红珠也不例外。
她冷淡道:“我跟你说的这些人不熟,就不参加了。”
刘红珠笑了出来,带着十足的恶意,慢慢道:“程柠,你开什么玩笑吗?你怎么会不认识张茂?那时候他不是你对象吗?你是怕你去了尴尬吗?其实没关系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都下乡去了,他又不能跟着你下乡,就只好找了别人了。有些人高中谈对象都这样,玩一玩就算了的,你也不用太认真,反正你长得好,去了乡下肯定大把男人愿意娶你的,我听说下乡的知青很多都是跟当地农民结婚的。”
“叮”一声,韩东塬那边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是瓷勺子砸到盘子的声音。
韩东塬盯着刘红珠,那眼神跟刀子一样,把刚刚还洋洋得意带着恶意的笑的刘红珠吓得就是一激灵,只觉得那盘子下一刻好像就要砸到自己头上似的。
韩家人的面色都很可怕,那一刻客厅的气氛那叫一个冷凝和窒息。
程素雅当然气得恨不得直接扇刘红珠一耳光。
原本对着刘家人的客气一扫而光,面色冷得可怕。
但她忍耐着没有出声。
因为这会儿程柠就在这里,她等着程柠自己直接去打对方的脸。
这会儿最平静的倒是程柠。
她打量了一下刘红珠,然后转头看向刘家人,道:“她是精神病院出来的?如果不是的话,那你们就带她去看看医生,看看是不是有精神病或者癔症,要是没有的话,”
她顿了顿,像是想了想才道,“要是没有的话,那应该是对我心生嫉妒,故意造谣抹黑我吧?当着我和我家人的面对我恶意造谣诽谤,我肯定会写信给有关部门,举报她思想肮脏,自己投机取巧逃避下乡不说,还恶意中伤所有响应国家政策,追求进步,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还高中谈对象都这样,玩一玩就算了,不知道你是高中谈了几个对象,跟几个人玩了玩就算了?”
刘家人:“……”
刘家人的面色那叫一个尴尬难看。
刘母立时一手拍了一下刘红珠,转头再跟程柠半是陪笑半是不阴不阳道:“小程啊,你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如果你没跟那个,那个谁谈对象,那我们家红珠可能就是以前看到你跟他走得近,误会了,说就算了什么的,也是好心想劝你别伤心,你怎么张口就……”
又是“叮”得一声,这回是程柠把杯子重重磕在了桌上。
她直接就冲刘母道:“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就听说精神病幻想症是有遗传的,原来她的精神病就是从你那里遗传来的!”
她说完直接走到刘红珠的面前,在刘红珠还在羞恼震惊的时候,“啪”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两人是谁,但你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哪怕你是精神病,我也会听一次就打一次。”
说完再看向刘家人,用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神色和语气道,“我刚刚说的,绝不是吓唬你们的话,两天之内,如果我没看到她精神病或者精神不稳定经常发癔症乱说话的诊断书,我是一定会写信给有关单位,举报你造谣生事,泼脏水侮辱进步知识青年的事。”
“对了,不知道你那朋友是谁,交了你这种朋友也是可怜,一面要参加人家的订婚仪式,一面还要背后诋毁人家的未婚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认识你这种有病的人。”
众人都被程柠这一巴掌和话给震惊住了。
因为在韩家人印象中,程柠一向是乖巧温顺的。
而在刘家人打听来的消息中,程柠在韩家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韩家姐弟个个不待见她,个个都能给她颜色看。
哪里想到就一句话的功夫,她能一巴掌打在韩一梅的未来小姑子脸上?
这一下子同时捅了刘家人的脸面和肺。
刘婆婆一把拉了被打懵了的刘红珠,摸了摸她脸上迅速肿起来的红痕,老泪就滚了下来,她拉着刘红珠就一把扯住韩一梅,哭嚷道:“一梅,这都是什么人啊?什么人啊?我们好好到你们家谈你跟存刚的婚事,红珠好心好意邀请她参加他们同学的订婚礼,这一上来就是又骂人又打人的,这个可是你的什么人啊,就这么见不得你好吗?这是巴不得你嫁到刘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韩一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咬着唇,抓住刘婆婆的手腕,把自己的胳膊一寸一寸地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刘存刚,咬牙,一个字一个字道:“存刚,你妹妹一见面就心存恶意诽谤我妹妹,在男女这种大事上造谣抹黑她,想败坏她的名声,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吗?”
众人其实一直都在等着韩一梅的态度。
韩一梅这话一出,刘家所有人的面色又是大变。
刘家人不傻,事实上还很精明。
他们平时行事也不是这样。
他们之所以放任刘红珠说这样的话还偏袒,其实还想借着这事挑拨了韩一梅和继母的关系,让韩一梅以后再没有娘家依靠,杀一杀她的傲气。
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韩一梅竟然选择了站在那个据说她一向看不上,提都不会提一句的“继妹”那一边。
刘存刚有什么可说的?
刘存刚其实还算是个老实男人。
但程柠刚刚发的脾气太大了。
刘存刚也觉得自己妹子说的话有那么一点点不好听,但不好听你驳斥一下也就算了,毕竟两家在谈婚论嫁,这么多长辈在这呢,你反驳了她,让长辈教训一下就成了,却张口闭口精神病院出来的,还要写信举报,他妈说一句,连他妈都被骂精神病,然后直接给了自己妹妹一巴掌。
你让他说什么?
他面上青红交加,好一会儿才道:“一梅,红珠是不对,可再不对骂她两句也就是了,可你妹子的脾气也太大了些,直接骂我妈精神病,动手打我妹,你们家,就没人管她吗?”
“就是!”
刘婆婆拍着身旁的椅子大声道,“这么大的脾气,可是怎么养大的啊?这不是韩家吗?咱们到亲家家里谈儿女亲事,这被个姓程的小丫头踩到头上来打骂,这里,到底是姓是韩的家,还是姓程的家啊,要是姓程的家,那咱们两家这婚事也别谈了,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那就滚!”
这回说话的是之前一直阴着脸的韩东塬。
他冷着脸,道:“这里姓韩,还是姓程,都不关你们姓刘的事,敢上门挑事,就给我滚!”
刘家人:“!!!”
刘家人一个个气得面红耳赤。
刘父看向韩祁山,道:“亲家,这事,你怎么说?”
韩祁山的脸是不带一丝缝隙的严肃冷峻。
他道:“的确我看你们今天不是像来谈亲事的,而是存了心来上门造谣和挑拨的,既然这样,这门亲事也不可能谈下去了,请回吧。”
又羞又恼又傻眼,脑子都是“嗡嗡”的,这,这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那个,就算韩一梅脾气差,太傲气,他们还是满意这个儿媳妇的。
毕竟是北城第一机械厂大厂厂长的女儿啊!
刘父刘母张大嘴就想着到底是要恼羞成怒还是要怎么找个台阶下的时候,刘婆婆却是不干了,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拍大腿哭喊,“这是什么人家哟!把个后妈带进来的拖油瓶当宝贝,狐狸精不检点,还不让人说的……”
她这话还没哭喊完,就被韩奶奶直接拿着扫帚一扫帚扫在脸上,骂道:“老不死的,竟敢跑到我们家来骂我的孙女,什么东西,滚,给老娘我滚出去,以后看到你,我见一次打一次,我呸,一句一句姓程的姓韩的,我们家姓韩还是姓程关你们刘家屁事,真是给脸不要脸!滚,快点给我滚出去。”
韩奶奶是谁啊,她可是上韩村的老太太啊,年轻的时候就守寡带着孩子,不知道多彪悍,论狠起来刘婆婆哪里是她的对手。
刘婆婆也就是会哭喊了。
韩奶奶直接拿着扫帚打着赶人。
刘家人还真能在韩家跟韩家人打起架来不成?
再说了,就刘家人那个样,哪里够韩家人打的?
就刘父加刘家两兄弟,怕都不够韩东塬一个人打的。
刘父再懊恼,这时候也只能护着自己妈,扶着她护着脑袋就急急往外走,这中间自然还是挨了韩奶奶好几下扫帚。
刘母和刘家其他人见刘父扶着刘婆婆走了,自然也忙不迭的跟着灰溜溜夹着尾巴一样跑了。
好好一场两家一起讨论婚事的聚会变成了大打出手的闹剧。
等刘家人都走了,韩奶奶“砰”一声关上了门,骂了一句“晦气”。
吵闹之后就是吓人的静寂。
大嫂董月珍早抱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扯着小胳膊小腿想要看热闹的儿子小武回了房,大哥韩东志扶着韩奶奶坐回了沙发上。
程素雅看向程柠,面色冷峻,道:“柠柠,那刘红珠口里说的那男的到底是谁?你跟那人到底有没有过什么来往?哪怕是普通同学之间的来往?”
程素雅当然信自己侄女。
但正因为信她,她才更要当着大家的面问她,让她亲口澄清。
今天这事可真是。
韩东塬当然也不信刘红珠。
那个张茂他倒是记得,曾经跟在程柠后头好几次还跑到他们大院外头探头探脑,被他警告过一次,那人也就灰溜溜再不敢在她面前献殷勤了。
但他也看向了程柠。
“我不记得了,”
程柠皱了皱眉,“可能是同学?但我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反正没什么特别的来往。”
众人:“……”
可看她那个样子,应该真是一点没有作伪。
她是真的不记得那个男同学了……
韩一梅一直冷着脸。
要是往常,她肯定要出言讽刺程柠两句,但今天程柠搅和了她的婚事,打了她未来的小姑子,骂了她未来婆婆“精神病”,她反而很反常的没有出声。
至于她在刘家人面前维护程柠,这似乎是很令人意外之举,但在韩家人这里,却又好像并不那么意外。
因为韩家人就是这样,护短。
他们再不待见程柠,但那也是从两三岁开始就在韩家长大的姑娘,绝对容不得外人欺负。
就像韩东塬小时候再给程柠冷脸,那也绝对不允许外面小子对程柠起一点心思一样。
程柠看向韩一梅,道:“抱歉。”
其实这道歉倒也没什么诚意。
因为就刘家那德性,她真是凑巧把韩一梅从那不幸的婚姻中解救了出来。
“不用道什么歉,”
韩一梅冷声。
今天这场闹剧也没能让她的骄傲折损半分,哪怕心里再闹心,这头绝对不会低。
她扫了程柠一眼,再看一眼她自己亲爸,仰着脑袋道,“其实我早不耐烦这一家人了,不过爸是你说谈了就要负责任,不能因为一点麻烦就退缩逃避,我只能耐着性子继续。”
她摊了摊手,道,“爸,这下子这婚事,算了吧?”
想想刘存刚和刘家一家人刚刚那模样,她就觉得自己瞎了眼。
众人:“……”
韩祁山冷着,道:“这家人品性有问题,既然婚事不成就算了。”
说完看一眼程素雅,道,“素雅,麻烦你帮我跟一下这事,你在行这个。”
“对!”
韩奶奶跺了跺拐杖,道,“这家人简直是坏!不积口德!可要好好跟一下,不能让他们在外面坏了咱们家一梅和柠柠的名声。”
程素雅自然应下。
这事就算丈夫和婆婆不说,她也会去做。
她怎么可能允许那样的人家往自己侄女身上泼脏水?
程柠:“???”
这就完了?
前世那样纠缠不休的一家人,就这么完了?
她有点意外还有点懵,不过瞅到韩奶奶的拐杖,心里又不合时宜的想到,她奶奶虽然凶悍,但其实还挺有分寸的嘛,至少是拿了扫帚打那刘婆子,没直接抡了拐杖就去敲……
程柠走到韩奶奶身边,问:“奶奶,你刚刚没闪着腰吧?”
韩奶奶摸了摸自己的老腰,道:“闪不着,奶奶还强壮着呢。”
又道,“就刘婆子那样的,十个也不够我打的。”
又怜惜地看了看程柠,十分心疼她。
她年轻时候守寡带孩子,可太知道流言对女人的伤害了,也更气刘家人,道:“柠柠,你别理会那家人,这人呐,你长得好些,就有人心里不痛快,非要造些什么谣把你也拉下去让你不好过才痛快,你刚刚就打得对,遇到这样的人,见一次打一次,别怕人家说你凶悍,就凶一点,人家才不敢欺到你头上!”
又问她,“在山上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这会儿程柠哪里会说半点不好的事,事实上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事。
她笑道,“奶奶,有三哥在呢,有三哥在,谁敢欺负我呢?”
韩奶奶就瞅一眼韩东塬,很高兴。
事实上这下子坐在这里缓过来,她心情还挺不错。
毕竟拿扫帚已经把气给出过了,想到刚刚一家子一条心赶那刘家,连最别扭的孙子孙女都转过来,现在再听程柠夸孙子,怎么能不高兴?
再说了,刘家那婚事本来就让她觉得不得劲,现在发现对方的嘴脸,又能借着这事把婚事取消了,不要太好!
所以她乐呵呵道:“这就好,这就好,对,你三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吓人的本事大得很。”
“没有,三哥很厉害的。”
程柠觉得家里人总是贬低韩东塬,这才让他脾气越来越大,她也不乐意别人说他不好,道,“奶奶,其实三哥做什么都很厉害,只是你们不知道。”
他是真的很厉害。
即使发生那么多事,没了胳膊,入狱十年,也没能折了他的骄傲和心性。
程柠说话间,眉宇间不自觉都带着十足的骄傲。
不经意间却察觉到自己姑姑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眼神,就立即描补道,“你们不知道,别人不知道有多羡慕我跟我哥能在一个地方下乡,要不然下乡是真的挺苦的,你们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要天不亮起来就要出工,每天都编着竹篾子,手都肿了。”
她说着就把自己的手伸给韩奶奶看,道,“我听同宿舍的知青说,我这还算好的,要是秋收的时候,就得顶着大太阳下地,皮都给晒爆了,好多人都晕过好几回,但醒了还是得继续下地。”
韩奶奶握着程柠的手,还是白嫩无双柔弱无骨的小手,但韩奶奶还是心疼不已,道:“知道,奶奶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奶奶以前不就是在山里住的吗?”
这么一说,程素雅的注意力也就被引开了。
韩奶奶和程柠说着话,那边韩一梅简直听得耳朵酸,看得也眼睛疼。
更闹心了,她转身就回房了。
韩东塬已经坐回桌前在吃饺子。
虽然刚吵了一架,但粮食珍贵,也影响不到他的食欲。
再听到程柠左一句右一句夸他,心情更好。
就是听到她说“我哥”的时候心情有些不爽。
连大肉馅的饺子都不香了。
韩东志问韩东塬,道:“你们这次回来没什么事吧?”
因为刘家这一闹,韩东塬和程柠回来他们都还没跟他们好好说上一句话。
“没事,”
韩东塬这会儿也不太想吃了,放下筷子,道,“我回来看看我们的货卖成什么样,程柠,”
他又看了一眼程柠,道,“她要帮公社家具厂做家具设计,要看看北城这边的家具式样,她这次会在家留一段时间。”
韩奶奶和程素雅听了这话都十分惊喜。
两人又都看向了程柠。
韩奶奶先开口,道:“这是真的?那是要住多久?”
“两三个星期吧,”
程柠冲她们两人笑,喝了一口绿豆汤,道,“这次我在家好好陪奶奶和姑姑。”
“那敢情好,”
韩奶奶拉她的手,道,“唉,你不在家,奶奶还真是不习惯,柠柠啊,要不下次你回去的时候,我陪你一块儿回去,我这都已经好些年没回乡,也是该回乡住上一段时间了,要不然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程柠想了想,这山洪就快来了,肯定不能这会儿带韩奶奶一块儿回山的,就道:“奶奶,要不等秋天天气凉了吧,这段时间我们都忙,也不能陪你,等秋天天气凉了,那会儿我们应该也闲一些,到时候我就天天陪着奶奶你四处逛。”
说着就跟韩奶奶说说村里的风景,现在的变化,再说一说村里的轶事,说得韩奶奶十分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
程柠又道,“对了奶奶,还有一件事,三哥他要调去咱们公社做知青办主任了呢,是不是很厉害,我还第一次听说有知青下乡才半年多,一年不到,先做厂长,然后再做知青办主任的,是不是?”
“哎哟,”
韩奶奶一听也是惊喜得不行,看向韩东塬,道,“塬子,这可是真的?”
“嗯哼。”
韩东塬又回去吃饺子了,低头含糊应了一声。
程素雅再看了一眼韩东塬,但只是看了一眼就又看回了程柠,脸上的笑却是慢慢淡了下来,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又让自己别多心,心道,她这是怎么了。
现在侄女跟韩东塬一起在乡下,又一起办厂子,关系比以前融洽点也是正常的。
两人就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回答着韩奶奶,程素雅韩东志的话。
其实韩东塬话少,主要就是程柠在说,韩奶奶问两句,其他人在听。
不过两人吃完,韩东塬也难得没收拾了碗筷就直接上楼,而是坐在了椅子上就喝着水,垂眸像是百无聊赖般继续听着程柠和韩奶奶他们说话。
韩奶奶看了一眼韩东塬,就拉着程柠的手笑道:“你们这赶了几天的路,也累了,还是先休息。哎哟,要回来好几个星期呢,后面有的是时间。”
路上的确是辛苦,程柠就笑眯眯应了,跟韩东塬韩东志都打了声招呼,就回房了。
她打招呼的时候韩东塬像是眼皮都没撩一下,但等她快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像是无意般往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突然道:“对了,明天去各个销售点看看,要跑许多地方,你早上早点起。”
程柠一愣,这之前没说过啊。
她茫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道,算了,去就去吧,应下了,这才又转身回房。
韩奶奶嗔怪韩东塬,道:“你怎么又这样,这回回来时间宽裕,就先休息一天都不成?”
韩东塬一点没有惭愧的意思,道:“她时间宽裕,我时间可不宽裕,我过两天就要走了,这两天先带她跑一遍销售点,后面她也好自己跟,回来这么长时间,肯定要这边的销售一起跟的。”
“成吧,成吧,”
韩奶奶骂他,道,“真没想到,工作起来就跟你爸一个样了。”
说着骂他的话,语气却又欣慰起来。
以前这个小孙子可是最让人头疼的,总担心他又惹出什么事,因着这个,他父亲还特地将他送了去部队的寄宿学校,中学毕业之后也直接让他进了部队,却没想到他被派去部队的建筑队,然后赶上建筑建筑队集体转业,成了北城建筑工程集团……好在现在他下了乡竟然正儿八经做起事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