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柠“哦”了一声,道“这样”,然后就转身从一个抽屉里抽出了一沓答卷出来,翻了翻,翻出了几份答卷,有刘丽娜的,赵枝的,还有沈青的。
蒋姗姗拿了几份答卷,目光扫过,最后就定在了赵枝的答卷上。
笔迹不尽相同。
信上的笔迹故意倾斜略带了几分潦草,但哪怕再特意掩饰,一打眼看过去,仍是有七八分的相似,很明显能看出,那是一个人写的。
蒋姗姗捏着那答卷气得差点把那答卷捏成碎片,骂道:“贱人,早晚有一天我让她把她放的毒都给吞下去。”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却被那姓赵的坑了一次又一次。
程柠从她手里把答卷抢救回来,道:“不至于,不至于,你有气就跟那赵枝撒去,犯不着跟这答卷过不去,这些都是厂子记录在册的文件。”
蒋姗姗看程柠这样子就没好气道:“你倒是好性子!”
程柠抬眼扫她一眼,然后一边把赵枝的答卷放回那一沓答卷里面去,一面道:“是啊,我可不是好性子,我要是脾气差,就你第一天就莫名其妙跳到我面前说我追着个男人跑还不被那男人待见,隔上几天又在背后说这说那,我要是脾气差,早把你撵出厂子了,还在这里给你帮忙查什么笔迹。”
蒋姗姗:“……”
可是竟然无言以对!
她咬牙咬了好一阵,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离开,要不然,她就真的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了。
她道:“抱歉。”
程柠挑眉,又来?
她道:“干嘛?”
上次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吗?
蒋姗姗冷笑了一下,道:“我竟然信这么个东西的挑拨,几次三番被她带阴沟里,我真是活该。”
程柠觉得是有一点。
但她觉着自己比较厚道,就没说出口了。
蒋姗姗也不需要程柠对她的道歉做出什么反应,说完就又说了一句“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然后就虎着脸转身出去了。
程柠:“……”
这脾气可真是。
她过去反锁了门,再回到炕桌上就着煤油灯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是前两天她才找大队长要的沿着山溪村民住户的家庭信息。
这才翻了两下,又有敲门声。
“又回来了?”
程柠嘀咕了句,跳下炕桌去开门,问,“谁啊?”
“是我。”
韩东塬的声音。
程柠拉开了门,道:“你找我有事?”
自从搬过来这边后,他经常过来找她,一开始是帮她整屋子,添装家具,后来也常来这边一起工作,所以习惯了,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也不理他,径直回了炕上继续看自己的资料。
韩东塬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听廖盛说了一嘴,嘴上骂着“神经病”,但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坐不住,看到窗外蒋姗姗离开了,就过来了。
他关上门,走过去问她:“在看什么?”
“沿着东山溪居住的村民资料。”
她随手把旁边的两份推给他看,道,“我问过纪旸,他说只要雨季雨势稍微大一些,这些村民的屋子就有水浸的风险,再大些,要是有山洪过来的话,就十分危险。”
韩东塬伸手拿过那资料,看了一眼再看程柠。
他没记错的话,住进职工宿舍和知青院的所有村民,都是那些房子是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而建的村民。
其实在所有申请宿舍的村民中,这些村民的家庭住房条件并不一定是最差的。
但她选择了他们。
为什么?
从她一开始来这里,一直都是在为一个目标努力着。
一开始他可能看不出来。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有这么多异常,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热情的自荐帮他办厂,笑眯眯地求他,特地找建筑工程师来建厂房,职工宿舍和学校,纪旸一来,就跟他讨论山洪的问题,厂房职工宿舍选址也是特意考量过山洪风险之后的选址,接着是把住在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的村民安置到职工宿舍里面去,对了,还要专门请个医生过来。
其实她原本的性子是那种乖巧,至少表面乖巧,不爱惹事的那种。
不是那种风风火火喜欢扑这个扑那个张罗事情的人。
她做这么多,如果他再看不出问题,抓不到重点,那他也就不是韩东塬了。
他用大拇指慢慢摩挲她推过来的资料,道:“你想做些什么?”
程柠没有听出韩东塬的试探,只当他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他问自己,就很高兴道:“我想了一些,但还不全面,等回头我一条一条列出来。”
“先说说看。”
程柠就道:“我想做一个应急方案,就是万一雨季有洪水或者山洪,村民们应该怎么做,例如暴雨的时候,大家应该立即回室内,特别大暴雨的时候,尤其是几天之内连续暴雨,情况不对的时候,学校那边就停课,沿着山溪居住的村民可以避到地势较高的村民家中,或者学校里,然后等医生来了之后,咱们跟医生商量,购置一批药物,还有粮食……”
程柠几乎是掰着手指一条一条说着,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一时起意能说出来的。
而是时时刻刻放在心头,不知道查了多少资料,又在脑子里一条一条过虑,不知道想了多少遍才想出来的。
“喂,你有没有在听?”
韩东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出了神,然后就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挥着手,冲着自己“喂”。
他还没缓过神来,注意力就全在面前晃着的小手上,然后就伸手一把握住了。
程柠没想到他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一抽,一开始没抽动,他握得很紧,她再用力,就一下子抽出来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
她生气道。
“嗯,有。”
韩东塬这会儿是彻底反应了过来。
然后心底就莫名其妙升起了一层恐慌。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但却慢慢的,越来越扩散,就像是平静水面上一点小小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并不是很大的波动,却范围越来越广。
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对面的那个,不是他从小看着,欺负着长大的程柠。
而是另外一个,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务,完成任务之后就会彻底离开的程柠。
他又想去握刚刚握着的那只手。
温软滑润,柔弱无骨,触感那么真实。
好像抓住,她也就不会离开一样,可是理智到底克制住了那股冲动。
“山洪,”
他垂了眼,看着炕桌上的资料,低声慢慢道,“程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程柠一愣。
刚刚她太集中在说山洪的事,而且这段时间,这段时间怎么说呢,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转换了很多,虽然他有时候还是冷脸,不爱说话,有时候还是脾气不好,但因为要一直一起工作,又不管怎么样,总是在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关系,所以现在其实已经挺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很亲近的关系。
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因为她曾经在他的宅子里,就那样看着他几十年呢。
谁还能比她要更熟悉他呢?
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她可以把自己再世为人的事直接告诉他吗?
不,她摇头,怪力乱神的事情,她再世为人的事情,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说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等他这边的这件事了了之后,她不想再背负前世去生活。
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再世为人的秘密,她可以毫无负担,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或许可以给一点点小小的提示?
程柠怔怔地挣扎着。
韩东塬已经抬头看她。
他看着灯影下的她,长长的睫毛印在眼下的倒影微微晃动中,静寂中,他看到了她满满的纠结和挣扎。
这样的纠结和挣扎几乎让他心疼了。
他的眸色深黑,看着她的目光深不见底,坚硬却又温柔。
这个目光让程柠想到后世的他。
那个对外好像建筑了层层铜墙铁壁,没有什么能攻破他的韩东塬,但在那个宅子里,她无数次看到的,不过是冷寂的一个身影。
有时候她也好像看到过这样坚硬又温柔的眼神……
是啊,他不是别人啊。
是前世她一直看着,在一起几十年的人。
她是可以信任他的,不是吗?
“我,”
程柠抿了抿唇,别开眼去看窗外,不过天黑了,只看到灯影下,风吹着窗帘微微晃动。
她深吸了口气,道,“我要是跟你说了,你会笑话我吗?”
“不会。”
“我说我梦到一些东西,并且还坚信不疑,你会举报我,说我宣扬封建迷信吗?”
她继续问。
韩东塬:“……说!”
“好吧,就是,我之前,就是今年过年后,我决定下乡的那一阵子,做过一个梦,梦到这里,对,就是你下乡的这一片,”
她试图说得自然一下,道,“就在这个夏天,发生了很大的山洪,那一阵子,几乎每天都梦到,那些洪水,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最后那一天我看到你受伤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就想到她在医院里看到他的那天。
她推开病房门,看到他躺在病床上。
原先那样张扬,那样充满朝气,又那样好看的脸,瘦得只剩下了棱角,凌厉的眉眼染上了深深的阴影,带着颓丧,她原本跟他那样的关系,那一刻,也只觉得心像是被刀子割了。
那一幕就是她做了幽魂之后放在了记忆深处几十年也从来不敢翻出来。
这一刻却突然想起来。
因为突然的记忆侵袭,她再说不下去。
原本还是狡黠地想着措辞,这会儿却陷进低潮的情绪中,低下头,眼泪就掉下来,滴在放置在炕桌上手上。
晶莹剔透。
不知道是泪比手更晶莹,还是手比泪更剔透。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她的语气,还是因为灯光下的那滴泪。
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裹住了,闷痛难忍。
又像是被什么很深很深的勾住了。
他起身,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有些僵硬地将她按入了自己怀中。
他害怕她的拒绝。
像是很多次他伸向她的手,都会被她一把拍开。
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但这次没有。
陷入情绪和回忆中的程柠没有拒绝,反而将头埋入了他的怀中。
他抱紧她,但却又像是怕她不舒服似的,掌控着力道。
他一手搂住她,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试探着,有些小心地帮她拭了拭泪水,道:“是因为这个吗?因为这个,你就下了乡?”
就为了一个梦???
因为梦到他受伤??
“嗯,”
程柠也知道这么说有点荒谬,可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而且既然说了,既然已经说了……她决定以后对着他就耍无赖就成了。
什么事让他顶着就行了。
因为他的这一打岔,她也从刚刚那个记忆里脱离了出来。
然后心里已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从他怀里微微抽身,但并没有退出来,反而手拽了他的衣服,微抬了头看着他,可是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太过锐利,让她根本没办法作出一些话出来,只好又低下头,道:“你不要觉得是小事,你想想看,我每天都做梦,每天都做梦,一睡觉就梦到铺天盖地的洪水,然后你就突然从洪水里冒出来,湿淋淋的,血淋淋的,你说,我还怎么能睡得着,我的日子还能怎么过?”
“所以我就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能这就是上天给我的预警,也可能是因为你替我下乡,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在城里的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在家里吵着闹着,一定要下乡了。然后你知道怎么吗?我一下乡,那些梦真的就没再做过了。”
韩东塬:“……”
程柠说完才又抬头偷眼看他,却不想他根本一直都在看着她,四目相对。
程柠眼睫一颤,立即垂下眼去,然后继续埋他怀里了。
韩东塬:“……”
他倒是不介意继续抱着她。
他的手放到她的脸上,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她却又挣了出来。
“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想办法帮我圆这事,但不要跟任何人说,要不然,等夏天的时候真的发生山洪,不,不管有没有发生山洪,别人都不会把我当正常人看了,说不定会送我去劳改。”
她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些惊惶和小小无赖的表情看着他,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保证。
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她在说些什么?
那些什么鬼梦……他发现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什么鬼梦。
他在意的只是此刻拽着他的衣服跟他说话的人而已。
“所以,因为一直梦到我受伤,你没有办法再留在北城,所以,就下乡了吗?”
程柠瞅着他。
是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但他显然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的手更扣紧她的胳膊,呢喃道,“所以,当初你说的不放心,是真的?所以,你跟我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北城?”
程柠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他,说“是”吗?
而显然,韩东塬并不需要她的任何回答。
这一刻,他承认他完全的被拖进去了。
不想再有任何挣扎。
他知道她可能说的是真的,他也知道她说的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是他妈的谁在意呢?
他只知道她真的是为了他来的。
他可是一直避着她。
是她一头撞进来,还一天到晚不知好歹的撩着他。
他要是再忍,他还是男人吗?
他低头吻上了那张在梦里不知道吻过多少次的粉唇。
双唇相触,那一刻,他脑子“轰”一声。
所有的感官感觉都集中到了那一处。
柔软香甜,是在梦里永远体会不到的滋味。
程柠是懵的。
她跟他说着山洪的事,找着措辞圆着这个借口,怕他不信,担心他的反应,所以有些紧张的拽着他,等着他的话,可是他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然后突然低下头亲上了她,亲上了她?!!
她只觉得脑子也是“嗡”一声。
那一刻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哪怕脑子完全懵了,可是唇上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实。
干燥,热烈……
也不知道是多久她才反应过来,然后猛地推开他。
两人四目相对。
“柠柠。”
她听到他唤她。
像是有一些遥远的声音。
他唤她什么?柠柠?
这让她又是一怔。
他一向都只唤她“喂”或者“程柠”的。
还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向那样,是凶狠的,看人的时候带着些凉薄,冷漠和不羁,至少在年轻时还没有那么内敛时是这样的。
可是他此时看着她,眼角眉梢的轮廓还是凌厉,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柔缱绻,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然后他的唇……
看到他的唇,程柠终于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脸上“轰”一下烧起来。
“柠柠。”
他再唤她。
她虽然推开了他,但他的手却还握在她的胳膊上。
他伸起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此刻她白嫩的脸上染满粉色,眼角微红,眼眸像是一弯秋水,明显是刚刚亲吻后的反应,含苞欲放,娇艳欲滴,美得人心都能跳出来。
她竟然这么美,她怎么能这么美?
“啪”得一下,可是他的手还没触上她的脸,就被她狠狠拍下。
程柠不只是脸,简直是全身都烧了起来。
天,他刚刚做了什么?
韩东塬,他刚刚做了什么?
她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还不解恨,又发狠打了好几下,可是那种又羞又恼的情绪还是无从发泄,她把他推下炕,骂道:“韩东塬,你疯了吗?你又发什么疯?你混蛋!”
韩东塬的确是个混蛋。
他其实一直知道她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所以他才一直忍,把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全部都埋得深得不能再深,深到不让任何人窥见,不让任何人知道,甚至自己都能骗了自己。
可是他再能忍,也经不住她一头撞上来,不把他的心给掏出来不罢休。
刚刚,她就在他怀里拽着他的衣服说,我不放心你啊,我是为了你来的啊,就在他怀里像无数次梦到的那样,拽着他的衣服对着他巧笑嫣然,这他妈的谁还能忍?
他完全被蛊惑了,甚至有点分不清是梦境和真实,还要他怎么忍?
他听到她骂他,可是他没有出声,更没有避让,只是握着她另一只胳膊由着她打他,他总要让她发泄一下才能平静下来。
才能继续后面的话。
是的,亲都亲了,难不成还能退回去不成?
那是不可能的。
他由着她发泄,直到程柠拽着他的胳膊打了好一会儿,打得累了,手也疼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她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姑娘,就是生气时也对他顾念良多,打他也没有对他劈头盖脸的打。
她歇下来,看他站在那里任由她打骂的样子,刚刚的惊恼散了,脑子也回来了,她坐在炕上好一会儿,到韩东塬的手又搭在了她的肩头,唤她,她才猛地拍开他,直起身,忍着羞恼看着他道:“韩东塬,你刚刚,你刚刚是一时冲动,就是,一时忘了我是谁吗?”
韩东塬一愣。
一时冲动是真,但一时忘了她是谁?
怎么可能?
程柠抿了抿唇,想到他吻过,又舔了一下……打住,不让自己想。
她眼睛避开了他一下,又下了决心看回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又下垂了些,盯住了他的劳动装上衣扣子,努力装得自然点道:“这事,这事就算了,你,你以后还是克制一下自己,今天,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以后,以后你可千万别对别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啊?”
韩东塬越听越不对劲,终于打断她,道,“什么别的女人?”
程柠终于抬眼看他,抿了抿唇。
这让她怎么说?
刚刚她脑子回来,就迅速想到前世做幽魂看到的后世那些电视剧和书,就是她死之前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姑姑从小也都跟她说,她长得美,是属于那种男人很难抗拒的那种,男人有劣根性,是很难抗拒美人的,所以让她跟男性相处要保持距离等等。
她就是跟他太熟了,熟到根本就忘记了这个。
再加上前世他活到几十岁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女人,她就觉得,好像他不喜欢女人似的。
反正种种原因让她对他完全不设防。
想想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灯光下,她在他怀里……所以他被迷惑了也情有所原。
她只能这么跟自己说。
都发生了,她还能打死他不成?
她摇了摇头,咬牙道:“没什么,就是,就是你刚刚那样对我,那样对我也就算了,以后可别跟别的女人,那样麻烦大了。”
现在这个时候对男女这事看得可是十分严重的。
韩东塬一时被她搅得迷惑,一时又觉得甜蜜,一颗心被她搅得上上下下的。
他一直虚扶着她胳膊上的手握住,冲她道:“什么别的女人?我有了你,为什么还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程柠:“???”
她看着他一时有些呆滞,但很快脸上又“轰”一下热了起来。
什么,什么有了她……
她忙一手推他,一边想把他握着的那只胳膊抽出来。
可是这回韩东塬却握紧了她,跟她道:“柠柠,你记住,以后你就是我对象了。”
不是假的,是真的。
他也知道这有些急。
她还没那么喜欢他。
她还没有那么进入状态。
但这对他很重要,亲都亲了,现在定下名分对他很重要。
程柠:“???”
“三哥!你昏了头吗?”
程柠一下子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
“我没有。”
韩东塬沉下脸,道,“你忘了我们刚刚亲过了?我亲了你,当然要对你负责!”
程柠:“……!!!”
“不用!”
程柠这下子又怒了,道,“我不要你负责!还有,这是什么鬼逻辑?!这要是哪个登徒子看中哪个姑娘,来强的,亲一下,那姑娘就得跟他处对象?韩东塬,你脑子里都是水吗?”
韩东塬:“……”
他被程柠这么一骂,先是一惊,但也立即知道错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回他学聪明了,这种时候不聪明也不行啊,他立即解释,道,“柠柠,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是我喜欢你,所以想要对你负责,想要,跟你处对象,可以吗?”
说到后面,声音低下来,语气变得温柔又缠绵,带着祈求,像只大狼狗一样的祈怜。
这种时候,还要脸面做什么?
程柠呆住了。
她可以骂讨人嫌的韩东塬,可以打突然亲她的韩东塬,可是对突然用这样温柔带着祈怜的语气跟她说“我喜欢你,所以想要跟你处对象”的韩东塬却没有多少抵抗力。
因为这是韩东塬。
她看他经历过多少挫折痛苦坎坷和孤寂的韩东塬。
她陪着他几十年,多少次想陪他说一句话却不得的韩东塬。
她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不可以,三哥,这,怎么可以?”
说着话心已经“砰砰”跳了起来,终于起了慌乱。
“怎么不可以?”
他大约是总算发现了她最受不住他什么样的语气表情,用越发温柔的声音道。
“三哥,我,我是程柠啊,”
她避着他的眼睛,喃喃道,“我们怎么能处,处对象?”
处对象什么的,就是后世叫做交男朋友嘛,以前她看电视也想过,什么样的男孩子适合做男朋友呢,当然是又帅又阳光笑起来能洒下磷光那种,唔,肯定不是韩东塬这种啊,开玩笑嘛。
而且他是韩家人,是她三哥啊。
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们怎么不能处对象,”
韩东塬看到了她的慌乱。
他心里也乱,但他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也冷静下来,想着为什么她一直说“不可以,这怎么可以”,语气里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而是因为她是程柠,他是韩东塬,他一下子找到了症结。
他也不再逼她,而是伸手拍了拍她,道:“因为我是韩东塬,你是程柠?”
她不出声。
他便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们既不是真正的兄妹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处对象?柠柠,你要是担心家里的话,你放心,家里那边我会解决,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只要答应我,在我身边就成了。”
只要她答应他,其他的,不管怎么难,他总会搞定。
程柠:“……”
“也,也不是这样。”
也并不是因为家里。
她就是完全没有想过要跟他处对象这回事,一想到就别扭的不行。
“如果你需要时间适应,那就慢慢适应。”
他像是看到了她心里,又道。
程柠默住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想拒绝他的,但一想到他的眼神,他低低说话的声音,再想到前世那个她默默陪了几十年的韩东塬,拒绝的话就没有办法说出口了。
他看见了她的犹豫,她的挣扎。
伸手,将她按入了怀中,抚了抚她的背,道:“柠柠,答应我吧。你不知道,其实我给过你机会的,给过你无数次机会,让你离我远点,可是你总是靠过来,你当我是石头吗?我没有办法,你答应我,成不成?或者试试,就试试好吗?我们在一起试试,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对你好的。”
程柠:“……”
“三哥,你,你冷静点”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低声道,“我们都冷静点,那个,要不,你先回去吧,很晚了,我们明天再说。”
韩东塬的确很激动。
但却也冷静得不能再冷静。
他知道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这名分他必须定下来,这决定了两人后面的相处模式。
她现在明显已经松动,如果不定下名分,明天她清醒过来,坚决不同意怎么办?
他一点也不觉得现在离开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很冷静,”
他道,“柠柠,我真的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过,如果你想想一想再答应的话,我们都不说话,你现在想一想。”
程柠:“???”
她觉得他现在这根本就是个无赖吧?
还有,你现在还很冷静?
程柠认识韩东塬两辈子,上辈子几十年,也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韩东塬。
她觉得这会儿的他整个儿的不正常。
可是偏偏她还不忍心直接将他轰出去。
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道:“好吧,那你放开我,让我歇会儿,要是你不想走的话,也可以留在这,不过你别碰我,我躺下歇会儿。”
她混乱得很,的确需要冷静一下。
韩东塬这才放开她。
程柠麻溜地往炕里面爬了爬,然后扯了被子裹住自己躺下了。
冷静,冷静。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跟自己道。
韩东塬就坐在炕边看着她。
程柠被他看得压力巨大,心也乱麻麻的,索性闭上了眼睛。
寂静中,窗外传来了一阵蛙鸣声,“呱呱呱呱”,五月了,连青蛙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