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对吗,你看你做到了几个,还在这里教我谈恋爱。”费闻昭去捏她脸。
“哈哈,你也没做到啊,成天都不理我的,我纸上谈兵也比你强。”
她弯弯绕绕他的手指,最后被他摸了摸头才忸怩开口,“是分享彼此的日常啦。”
“这样啊,可我没什么好分享的,你都知道,健身,上班,处理公务,应付酒局,还有什么?”
“重要的是分享,不是我知道你就可以不说,比如你某天晨跑看到一个可爱的修勾,回来愿意分享给我,或者听到有趣的故事讲给我,这才是谈恋爱呐。”
她耐心十足。
“懂了。”
“还有,我们两个要信任彼此,要坦诚。”
“嗯。”
“如果可以,要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她声音坦荡,听到费闻昭笑。
“这就是你理想的爱情?”
“对啊,我是个普通人,只想拥有普通人的甜蜜,不好吗?”
“挺好,你想听我的理想爱情吗,你靠近点。”
然后,她又被美色骗了一次。
而此刻,她看到费闻昭给她分享忙碌间她错过的一场落日,再看看满工作台的凌乱剪裁布料。
酸甜交织,红了眼睛,星眸点漆,闪起盈盈星光。
胡乱咽了几口。又赶紧投入工作。
估计要加班到深夜,她不放心,快十一点才想起来告诉费闻昭,自己会在公司临时的休息室里住一晚。
他没回应,大概是休息了。
到凌晨十二点,棠鸢终于有空去洗漱躺下。公司的休息室在五层江经理办公室隔壁,原本是给他腾置的,他为一些容易加班的部门贴心让了出来。
还好这个普通的工作日,没有另外一个社畜和她抢。
身体疲累到她只刷了个牙,得亏没有化妆,棠鸢粗粗洗了一把脸。
无奈自己的不修边幅,打算明天早点让费闻昭给她悄悄带化妆包过来。
她边走向休息室,边给费闻昭发消息:【我忙完啦,晚安/月亮】
不知道他今天除了收拾露台又逍遥地做了什么。
到了门口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休息室钥匙,第一次来这里,她下意识尝试压门把手。
门是开的。
她摸索着在墙上找开关,正打算打开手机手电筒去照明。
下一秒,房间如昼。
还没回头,就听到熟悉的男嗓音,在空空的隔板房里带着笑。
“你都不在,我怎么晚安?”
乍亮的白炽灯让棠鸢晃神, 她侧头时,费闻昭已经走到她身边。
他还穿白天那一套,换了白色休闲鞋,古董白半T在丹宁衬衫下复古清爽, 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站在她身边, 没一点压迫感, 只让人想亲近。
她一边抬头一边挪着步子伸手抱他。
费闻昭以为会是自己主动, 没想到是她先伸出的手。她肉肉小脸侧面紧贴过来,素颜白净,与胸腔共振。
“费闻昭,我听见你心跳了。”棠鸢仰着脸笑, 眼皮快要合上。
他捧她脸, 看她满脸困顿迷茫,笑得宠溺, “这么困啊, 都没功夫惊喜。”
“嗯……好困好累, 费闻昭, 你这样穿真的很好看。”许是被抱着舒服, 她身体昏沉得越来越重。
后夜,棠鸢浅睡了一觉, 迷糊中不知怎么醒了。房间的香薰似是雪松味, 闭着眼睛闻了闻又觉得是身边人的味道, 她掀起被子一角靠近去嗅。
酒店的窗帘遮光性太好,外面的霓虹和月光都丝毫不见,耳边只听得见他的呼吸。
她本来执意要住在公司休息室, 体验一把第二天完全没不存在通勤时间的工作日。
但费闻昭出现显得那两张单人床太简易了,他一八五都快要躺不下, 两人抱着睡呢,太挤,分开睡又觉得让费闻昭受了委屈。
毕竟他在公司门口等了她好几个小时。
用他的原话来说——“正式谈恋爱第一天你就不回家,不敢打扰你,怕你分心,又担心你一个人在公司,就隔空陪你呗。”
她蛮诧异的,大学的时候她觉得他清风明月,对什么人事物都不在意,后来她带有目的接近他,他倒也不嫌弃和她有交集。
尽管后来当模特的事无疾而终,还发生了不愉快,但现在看来只能说,那是牵扯他们的丝线。
棠鸢边想边躺平身体,无限放松,身体机能慢下来,听得见大脑的嗡鸣。
她没睡衣可以换,费闻昭就也穿着衣服睡觉,乖得很。
她有空再次复盘,发现她和费闻昭一直以来,处在一种平衡、稳定中,不僭越,不争吵,相敬如宾。而她呢,甚至不了解他的家庭。反而是她,或多或少展示出来的底线更多。
换言之,她于他,她更透明。
以至于,只要想想以后,她就会没有信心。
不是她多想有以后,她对人与人的感情并不看好,二十多年来朋友丢了一路,谁能确保现在躺在你身边的人,三年五年后还躺在你身边?
费闻昭喜欢她,又能喜欢多久,就像今天他在车里等她的耐心,又能保持多久?
感性混涌,席卷着大脑,她有些没了睡意。
悄摸从卫生间回来,她抚平被子轻躺下。
费闻昭正面躺着睡觉,她好想摸他顺毛的额前刘海。喜欢没有攻击性和凌厉感的他。
在距离一厘米时,她手顿住,下移到他鼻梁处,在空中画直线,再移到他上唇。
她还是觉得,她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这一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棠鸢失神的指尖不小心从勾勒,直接点压在了身旁人的唇珠中间。
黑暗里感官放大,触感…嗯…很软。
刚要收回,手指被突然的湿凉柔软含住,她立马勾回指尖从齿间拽出,还是被费闻昭轻咬了一口。
“想亲就亲。”
“不然我来也行。”
连他支起身子时,衣服被子之间的气味,都充满了欲.望。
她任凭温柔的亲吻辗转在各处,留下痕迹,成为星点的火苗,次次燎原熄灭,又次次燃起。
是热恋吧。
他掌心湿热地帮她一点点褪去衣物,呼吸愈发浓重。
“老狐狸啊你,合着你躺我身边守株待兔呢?”棠鸢得空呼吸一口,笑他心机太深。
明明都醒了还装睡。
“刚醒,兔子自己撞上来的。”
“大半夜的,兔子看不清,真是只倒霉兔。”
她听他撑在上方笑。
“是我守了太久,总要被垂青一次。”
“这样不劳而获可是会上瘾的哟~”末了,她扇着睫羽勾他脖子,轻轻问,“兔兔安全吗?”
“绝对安全。”
“哦?”
“因为来之不易,守株人很是珍惜。”
棠鸢被耳边的呢喃搅得心痒,涣散到没有力气聚焦和抵抗。费闻昭倒是正人君子,到最后他还是衣冠楚楚。
只有她陷在游离的漩涡,灵魂趁着暗夜出窍,虚浮在他的手指下。最后的最后,留下贴身衣物上的细密湿汗,被人碰不得,唤不醒。
“费闻昭你犯规。”
“就让刚谈恋爱第二天的男人犯一次规。”
“你们男人脑子里净是这点事儿!”
“你一定要和刚谈恋爱第二天的男人讨论这个话题吗?”
“哈哈哈,那我要看看,你能数到多少天。”
总觉得天快亮了,棠鸢枕着费闻昭胳膊又来了困意,可想夜聊的兴趣半分没减。
“《泰坦尼克号》重映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
“你定,我随时陪你。”费闻昭想起骆星荷的话,又补充,“今天下了班,和我去吃个饭吧,见个人。”
“你的家人吗?”
“你希望是?”
“嗯,费闻昭,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了解你,很被动。”她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管对错,“你是家庭幸福的小孩吗?”
“袁清安是我后妈,你觉得我是有多幸福?”
棠鸢没有再问,自顾自说,“我小时候在棠家,舅舅有段时间常去看我,我当时喜欢喝北冰洋汽水,那种玻璃细瓶,黄色冒汽的。舅舅说要给我买一箱放家里随时可以喝,接着我就说不要了,他死活要给我买,我死活不要。”
“为什么?舍不得花钱?”
“不是,因为买回来的我藏不起来,最后绝对让棠铮喝了,如果被抢走,我宁愿就没有。”
“嗯。”
“现在觉得还挺倔,人长大了会变,我现在的心态变成拥有过就好了,最后是不是还属于我,没那么重要。”
“你是说我?”
“人事物,Everything。”
“我不希望你把我划分进去。”
“那你是例外。”
这个大饼她画的自己都不信,但她还是掩盖性地一吻,避开费闻昭捕捉她的眼神,又沉沉睡去。
酒店离公司很近,棠鸢一直睡到八点,起床后才有了精神。
将昨天赶工的设计样衣交给林清彤过目,她满意点了头,又让把领口的撞色扣子换成贝母的,棠鸢和她争辩几句,最后把星月扣中间用玉石来点缀。
“小棠今天没化妆?”林清彤不明地笑,“是不是夜不归宿了?”
“昨天有朋友远道而来找我玩哈哈,玩得有点晚,今天困得精致不起来。”
终于有了眉目,她心口的大石头落地,加班没白努力,不会给公司拖后腿的感觉好轻松。
林清彤和她又聊了一些细节,聊了聊最近对手公司的发展和风向,“其实我挺看好你的,小棠,耿晨晓他其实比你的瓶颈还深,不知道你能感觉到没,他连他带的徒弟设计出来的都一样,因为他固化了。”
棠鸢似懂非懂点头,听林清彤娓娓而谈,“你不一样,你一开始就走野生路子接定制,更鲜活,而不是被风格固定住,等别人来喜欢。”
耿晨晓一直走的是复古风,她知道。
“不过,你的功底怎么说没他扎实,创新上还要多学习。去忙吧。”
“谢谢清彤姐。”
被肯定,被指点,在职场被重视的感觉,让棠鸢神清气爽。
“知棠”与她有缘。
能在她清晰地找到自己梦想的时候,有一个梦想实体展览品摆在她面前,让她触摸,体验,告诉她,看到了吗,你的梦想是可以实现的。
更何况,她现在就在别人打造的梦里,可以短暂陶醉和肆意生长。
“小棠,你这不化妆,又笑得合不拢嘴,是不是恋爱了?”
她的邻桌滑着椅子过来八卦。
“昨晚加班到凌晨,今天样品通过了,这么大喜事不值得开心吗?”
“诶诶诶?没否认啊!各位各位,她指定谈恋爱了!这小脸儿红的,春风满面的。”郭晓雯拍着桌子,给死水般的办公室增添热闹。
大家调侃起最近的头条和热搜,讨论当红流量小花被前男友暗地里诋毁的事,办公室一时间沸腾起来了,声声国粹。
棠鸢笑起。
两性关系里,无论如何,吃亏的总是女孩,她早就知道。
临近下班,费闻昭打来电话,她小心接起。
“我还在酒店,把你的化妆包拿了过来,你下班来吧。”
“时间够吗?”
“打扮到你满意为止。”
在车上,她好奇地问,“见的是谁呀?我还怎么称呼?”
“我亲妈,姓骆。”
短短一句让棠鸢开始紧张,脑子里蹦出很多问题,不知道从何问起,她昨晚还在思考他的家庭,今天就要见到了吗?
“放轻松,没什么大不了,是她来求我。”费闻昭看窗外,伸手去牵棠鸢的手,握住。
窗外的树向后倒退,风景也一并后退,总归退不到以前。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车里便沉默到目的地。
“你只用回答她最简单的问题,嗯嗯哦哦就可以了,别和她有其他接触。”
“好,知道了。”
棠鸢觉出费闻昭的奇怪,按道理,他带她来见长辈,理应告诉她注意礼貌,注意分寸,多热情赔笑。
而费闻昭则告诉她:尽量别理。
棠鸢:orz。
所以她是一个什么出场作用。
“小昭,来了,女朋友吗?”
“骆阿姨好。”
骆星荷双眼皮很深,眼尾褶痕深深,但岁月不败美人,有点港风余韵。她的丝绒开襟旗袍让棠鸢觉得很是复古独特,口音也有点粤味。
“嗯。棠鸢,坐里面。”
“姓棠?”骆星荷接着发问。
费闻昭没回应,给棠鸢倒水,留棠鸢在他身影里对上骆星荷疑惑的眼眸,乖巧点头。
点了文城一些特色经典菜,豆腐汤,各种笋,骆星荷很平和,说自己很久没回来,想念这一口,接着接了个电话。
棠鸢明显发现费闻昭开始脸色不对。
“妈,你也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我打游戏没听见。”
闻声,棠鸢看到一个初高中的男学生,个头儿挺高,宽眼皮厚嘴唇,小麦色皮肤,边朝这边走边喊,长相很东南亚风。
“骆明,这是你哥哥,打个招呼。”
“哥哥姐姐好!”
他推推眼镜,坐在费闻昭对面,看着棠鸢笑,她只好僵硬勾起嘴角。
“哦这是我小儿子,骆明。”
“闻昭,你第一次见弟弟,不打招呼吗?”
骆星荷似乎并不觉得气氛降在冰点。
棠鸢听到费闻昭摔筷子,她赶紧扭头,他已经在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眉宇间肉眼可见的起了风雨,尚在爆发前。
她又听到费闻昭艰涩开口,压着声音。
“什么意思?”
“哦小昭,那套学区房下来了,我这不是带他来见见你,顺便我们俩好好感谢你一下。没有你帮助,我们娘俩可能要流落街头,骆明这上学都成了困难。”她笑着给骆明叫了可乐,满了一杯,又给费闻昭添满茶水,“明明,快敬哥哥一杯。”
叫骆明的小孩显然对这种场合熟悉有余,见费闻昭不动,他径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杯子见了底。
棠鸢真觉得,自己是来看演戏的。
这一套行云流水,别说她了,费闻昭都没有丝毫的参与感。
就像,这张餐桌把四个人隔了两个世界。
“我们娘俩”,“我们俩”,这类词从骆星荷嘴里说出来,乍一听没什么,可费闻昭也是她的孩子啊。
她的每句话楚汉分界一样,把费闻昭隔在外面。
棠鸢有点生气,在桌子底下去找费闻昭的手,竟然隐约触摸中,感知到他在发抖。
她将他僵硬撑在椅子上的手掰起,十指紧扣,看他面色无恙,只是忍着动了动喉结。
“骆阿姨。”
她刚要说话被费闻昭截断。
“骆星荷,我今天不是来看你们亲子节目的,没兴趣。”
棠鸢看他烦躁地想点烟,最后他的晦暗眼神碰到她,又把打火机按回桌子上。握他的手紧紧捏了捏,她感受他手心的潮热,只是慢慢静下来,不再抖了。
“闻昭,别这样,那我说正事吧,我这次回来以后就定居在文城,之前和你爸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我和骆明从香港回来,带了些他爸的抚养金,我没了工作。”骆星荷似笑非笑,扫了一眼棠鸢,“你爸说你能帮我解决。”
“怎么,你跟他还有联系?”
骆星荷不理他的咄咄逼人,把眼神放在棠鸢身上,“何止,他不是要回来了吗?要给你现身说法。”
“要钱还是什么?”他声音更冷,没了刚刚在车上的悦色。
“都要。”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
“闻昭,你是我儿子,我了解,”骆星荷眼神盯向费闻昭。
棠鸢无由地心跳变快,听到骆星荷轻柔却突兀道——
“因为你心软。”
前几日。香港。
“闻昭, 你的要求是让我帮你引荐,我只能尽我所能。一会儿见的是香港风投圈知名的老总,靳策,你知道他的吧?”
“嗯, 不敢不知道。”他点头。
靳策不惑之年, 媒体估测, 他身价已达到全香港前十, 按他这个年龄,已经算是很年轻的风投大佬,敢想敢为,在大家犹豫止步的领域另辟蹊径。
骆星荷离开的十几年, 准确的说, 是十五年。他十二岁要上初中那年,她拖着行李箱消失在他视野里。
费闻昭此刻看向她, 红唇艳浓, 保养得不算太好, 粉霜漫脸, 卡在褶皱里。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他和她并排坐在包厢等人, 百无聊赖地问起。
骆星荷用手机前置检查妆容,抹去眼角的晕妆, 淡然道, “知道吧, 不知道我也会介绍。”
“你要怎么介绍我?多年没见被抛弃的儿子?”
“一定要加形容词?我就说你是我儿子就好了。”骆星荷不耐烦地时候,嘴角向下。
“骆星荷,你有没有后悔过。”他不再往下说, 想继续问,又变成等待。
骆星荷点烟抽一口, 烟头猩红明灭,“后悔什么,后悔有用?我最后悔的是没向你爸多要点钱!我真是傻了才会净身出户!”
“你对你的香港儿子和老公也这样?也这样随心所欲,想要就要,想扔就扔?骆女士……”
“年龄大了,我没力气作,当然更上心,”她像是在回忆,“以前年轻,对你父子俩不好,可能缘分尽了吧。”
缘分尽了。呵。
靳策到的时候,他和骆星荷之间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骆星荷明显也笑得僵硬。
“费……”
靳策刚要开口,被骆星荷抢先,“靳总,这是我儿子,费闻昭。”
“哦~小费总啊!”
靳策在骆星荷的热情逢迎下深深看向他,费闻昭朝他点了点头。
一场饭局,一递一句,费闻昭在桌上陪他喝了不少杯。最后靳策选择打斯诺克当娱乐,继续尽兴。
骆星荷满脸笑意朝费闻昭挑眉,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仿佛靳策的赏脸是看在她面子上。
她也有点醉酒,借口去卫生间,费闻昭叫服务员多留心点她。
谁知,她在外面给费闻昭发消息:【关于我的部分,你的要求我办到了,我的要求,你什么时候兑现?】
她要带小儿子回文城,要文城最好的中学旁边新开发的独栋别墅。
【随时。】
他以为,他的母亲会有一丁点的真心,起码在他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真诚待他。
何为真心,是装作醉酒后,出门就清醒,还急不可耐地和他谈条件吗?
“闻昭,骆星荷竟然是你母亲?介绍的时候我都震惊了,我只知道她是文城的,没想到文城这么小。”
“是的,靳叔。”
“你是不是答应她什么事了?还用了见我做交换?”
“被您看出来了。”他敛眸捏紧了手机。
“不过咱俩也好多年没见了吧,上次见你,你还刚毕业呢,现在都出落得能独当一面了!”
“时间过的真快。”
靳策感叹,费闻昭大学的时候和他侄子一起创业开公司,那时他侄子来求他投资。靳策觉得年轻人勇气可嘉,值得鼓励,便从香港飞回文城专程了解,便认识了费闻昭。
今日的见面,是他助理恳切请求的。骆星荷他知道,混迹在名利场的女人,老公败家后,她就靠自己在商圈摸爬滚打,做的生意不成,就换一个。
“谢谢靳叔陪我演戏。”
“你是来之前就知道,她要带你见的是我?”
“嗯。”
他怎么能不知道。骆星荷就是用这一条,天真的,愚蠢的,引诱他,和他做交换。
“那你也不提前说,我差点露馅了,不过,她给你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有机会和她见面的好处?
费闻昭觉得酒劲上来了,嗓子里全是苦涩,不知道怎么回答靳策的问题,他努力控制声音,倾在台球岸上,去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不料还是有点颤抖。
“靳叔,我十几年没见过她了,你觉得她会给我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能藏十几年?”
“闻昭,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好母亲的角色的。”
靳策目光沉沉。
不论费闻昭在台球岸前怎样挺拔,沉下的肩背怎样宽实,他此刻都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闻昭,不打了,休息会儿,咱俩坐会儿。”
他就安分地放下杆,端坐在靳策身旁。衬衫干净,像极了当年初见,他清瘦又彬彬有礼。
靳策对自己的侄子曾说,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小孩。
他侄子摇头,当时他没懂,现在他懂了。
他没敢提,骆星荷和她的老公,在香港圈子里并不受人待见,两口子都挤破脑袋想留在这里,还想出人头地。没什么背景,物极必反,男的走了歪路。
到头来只沾染了一身烟酒臭。
“靳叔,您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吗?”费闻昭支撑着手肘,垂头问。
“你希望我说吗?”
“无所谓了。”
大男孩肢体和语气间的落寞,要比台球室的灯光更清冷。
空气沉默下来。靳策挡不住自己好为人师和安抚后辈的心思。
“她不会有改变的,闻昭,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她就是怎样的一个人,很难为谁改变。”
“嗯,谢谢靳叔,我知道的。”
“放下吧,也十几年了,你现在不是也很好吗?没有这么一个空头支票一样的妈,你也成长得很优秀啊。更何况,反过来她拿你当支票。”
“嗯,我知道,”他觉得喉咙很堵,努力咽口水,怕自己失态,“她可能不回来了,靳叔,您别怪她。”
骆星荷跑路了。借口去厕所再也没回来。
她的披肩还在沙发上。
离开时,费闻昭留步,看了又看,拿起放下,最后让服务员给骆星荷打电话,让她自己回来取。
香港繁华,霓虹浸水。
外面湿漉漉的。
天空帮他下了一场雨,浸过鞋底,卑微绕着鞋沿,所以他殷红的眼眶变得干涩,深呼吸一口,把失望咽了下去。
骆星荷很明显知道了这件事,她才会拿捏他的心绪,狮子大开口。
棠鸢不知情,听到那些露骨过分的要求,她扭头观察费闻昭的神色,见他眼底冰霜封结,最后扯着嘴角笑起。
“骆星荷,不知道是你高估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是心软,因为我是正常有感情的人,以为你十几年起码会一点良知,觉得抛家弃子是无耻行为。”
棠鸢看到,那根没抽的烟被他折断,烟丝掉下来。
“现在看来……是我,是我他妈的太蠢。”
蠢到以为,我有价值你就会分给我一丁点爱。
费闻昭用力挣脱棠鸢的手,她一慌,刀叉掉在地上,清脆炸耳。她赶紧弯腰去捡,费闻昭已经站起身。
骆星荷的语气格外淡定,她耸肩。
“闻昭,我从不奢望你原谅我啊,我只要我要的,我很明确,如果你给不了我,我就找你爸,顺便了解下你和你小女朋友的感情史,哈哈。”
她竟尖锐地笑起。
棠鸢在被费闻昭慌乱拉走前,回头去看骆星荷,她温润全无,风度扭曲,没了最初的样子,私欲写在脸上。
短短十几分钟,短兵相接,她明白了费闻昭的处境。
但她没懂,骆星荷去费闻昭父亲那儿,了解他俩的感情?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费闻昭走得很快,棠鸢小步跟上,不敢再问。看他生气暴怒,只觉得心疼。
她在不懂的时候,问他,你是家庭幸福的小孩吗。现在看来,那句无意的发问,无异于刀刃见血。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幸福呢。
何况是父母健在,唯独都不爱他。
明明夏天都要到了,气温怎么还不回升?
棠鸢小步走在他身旁,用手揪他的衣袖,费闻昭才慢下脚步侧头,抬手揽住她肩膀,把她挤到臂弯里。
风吹得紧,他语无伦次,为她抚发。
“我以为是她一个人来,想带你见她一面,以后估计没机会了,没想到是这样不欢而散,吓到你了?”
“没,”她不想此刻费闻昭还要顾及她的心情,“我会忘掉的。”
“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费闻昭,你不用担心会影响我,完全不会。”
“只有你的喜怒哀乐才会影响我。”
他们并肩走着,费闻昭的眼神盯在车流。末了才停下脚步,在阵阵车鸣和人流往来里,他看向她,有躲闪,和她感知得到的不自信。
他缓缓开口:
“棠鸢,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小孩。”
人间混乱,唯有她知道他后面的话。
芸芸一生,他不过是一个不被爱的小孩。
和她一样。
棠鸢上前一步,敞怀去抱他。
拥抱要比任何动作来得温暖踏实,费闻昭更紧得将她揉在胸前,胳膊挤得她生疼。
没关系,她来爱他。
虽然她也一无所有,起码还能给他快乐。
棠鸢眼波一转,有了念头,她抽过费闻昭手里的车钥匙,跑向车前,解锁。
“你慢点。”
她漾着小裙摆朝他招手。
“费闻昭,上车。”
觉得他状态不好,棠鸢自告奋勇开车。
“去哪里?”费闻昭捏着眉心,松懈下来觉得头晕,任凭棠鸢临时起意,拽他上车。
她眸色亮起,小手扯了扯他衣袖,声音掩饰不住地雀跃,“不如,今天变成约会第一天怎么样?”
费闻昭背靠副驾,斜斜望她,看她皱起的鼻尖,煽动的睫毛,听她解释道,“嗯!正式恋爱的第一次约会,值得纪念!”
“你可要好好记住,以后说不定纪念日越来越多。”发动引擎,棠鸢开始导航,语气柔柔,“你好好休息会儿,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我记忆力好得很。”
见他终于眉目舒展地有了笑意,棠鸢才开心地放了首歌,“约会走起——”
第47章 要你的人
半昧里, 黄昏坠下,不由分说的街灯亮起。棠鸢放了王菲的《乘客》,她将声音调小,怕打扰费闻昭休息, 音响里的气息减弱, 像极了空灵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