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没有多问,只看向陆庭玉,正色道:“明日对战,陆卿可有把握?”
陆庭玉沉默片刻,随后摇头:“青淮伤势未愈,明日无法上场,仅凭臣及手下副将,明日之战,必输无疑。”
皇帝面色沉了下来。
昊周突然同意和亲,为防止意外,驻守边疆的军队便未有撤回。
郁舜提出武斗盟约后,才下旨将陆家兄弟召回。
可京中并不知道,陆青淮在数月前的一场战事上受了伤,将养许久,始终未能彻底痊愈。
当时那场战事两方已有和亲意向,出战的也不是昊周任何一位主将,却偏偏令得陆青淮身受重伤。
这次他确实跟陆庭玉一起回来了,但因病体未愈,压根没法出面,是以只能宣称单独召回了陆庭玉。
陆家父子一共就三人,总不能将陆父也叫回来,和亲未定,边疆松懈不得,陆父到底身体康健,比动弹不得的陆青淮要好些。
渭阳王沉思后道:“陆将军可能不知道,那昊周武将也并不是都能上场,其中最勇猛的努烈已经受了重伤,没准比陆小将军还严重呢。”
陆庭玉:“我知道。”
渭阳王:?
“皇上。”陆庭玉眼眸深沉地道:“昊周太子麾下,共有五名大将,此次都有随其赴京。”
“除开努烈外,还有四名大将。”
“今日场上与臣对战的,只是其中两位,且今日这场,他们并未尽全力。”
这殿内之人,唯陆庭玉对昊周武将最熟悉。
因而当他说出未尽全力时,其余人皆是神色难看。
“这么说来,今天下午这一场,昊周太子是在保存实力?”镇国公怒声道:“这将我们大徽当成了什么?”
“并不尽然。”萧缙眸光看向陆庭玉:“陆将军出现时,他确实惊讶了片刻。”
也就是说,秘密召回陆庭玉的事,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只是计划之内又出现了陆青淮受伤的变故,让明天的比武,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至于秘密召陆庭玉回京的事。
这满殿之中,除皇帝之外,仅有晏陵一人知晓。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将军,你对上这四人真的没有把握吗?”忠勇侯问道。
陆庭玉:“有。”
忠勇侯:?
他这一会必输无疑,一会又有把握的,都把他搞糊涂了。
却听陆庭玉道:“仅是这四人,以臣、永安王并几位将军之能,赢下比武并不难。”
“但……”他目光深沉地道:“昊周还有一人,武艺超群,其武艺之强,远在更擅长摔跤、角斗的努烈之上。”
“谁?”渭阳王惊道。
“昊周太子。”
渭阳王等了半天,哪知道他这就没下文了,他愣了下,骤然反应过来,他口中武艺高强之人,竟然是那个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一般的昊周太子?
“郁舜?”萧缙神色亦是微变。
陆庭玉笃定:“是。”
“明日他为主将,再加上四名大将在侧,我等便基本无任何获胜可能。”
满殿死寂。
“除非……”陆庭玉话锋一转:“能请到思宁郡主。”
“思宁?”渭阳王惊道:“请她做什么?”
“难道就因为章世子如今是她的护卫,只听她的话?”
“那忠勇侯还是章世子的父亲呢,他的话章世子能不听?”
忠勇侯噎了下,随后道:“他情况较为特殊,如今确实只有郡主能够让他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镇国公沉声道:“倒也未必,世子的情况,倒是有些像状态不稳定。”
渭阳王当即点头:“不错,若说他没有好好练过武,所以控制不好力量,与人对战时只能用蛮劲还说得过去,说是这一切都是思宁的功劳……”
“那也未免太过荒谬了。”
殿内不少人的看法同渭阳王一样。
萧缙眼眸微沉,未开口。
身侧的陆庭玉却道:“看来各位并不知道。”
“章世子将昊周第一猛将努烈打至重伤,并非偶然。”陆庭玉忽而抬眸,看了眼温寻:“而是受了郡主点拨。”
他眼眸深邃,认真地道:“七日。”
“郡主仅用了七日,便将一个从未习武,只会使用蛮力的章世子,险些将努烈打死。”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文官。
他们对于昊周第一猛将这个称号,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可只有陆庭玉知道,努烈曾杀了多少大徽士兵。
努烈有多强,边疆的人均心知肚明。
只是因为章玉麟那日赢得太容易,以至于这里的人都忽略了,对方可是昊周第一猛将。
是能让郁舜亲自开口认输保住的将士。
怎可能是因章玉麟那日运气好,就险些被打死?
“这……”渭阳王却觉得更加荒唐了,那日校场他虽然也在,但也只觉得那是个意外。
他跟思宁也算自小一起长大,思宁什么德性他最是清楚。
说思宁能把章玉麟调。教成这样?
开玩笑吧。
“陆将军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没想到渭阳王没开口反驳,萧缙却率先开了口。
他眼眸幽沉,定定地看着陆庭玉:“可在本王印象中,郡主并未接触过和练武有关的东西。”
“又用何等办法来点拨章世子?”
他也曾怀疑过,但对方是温月声,她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与温玉若作对,或者痴缠着他了。
殿内安静。
萧缙所言也是许多人疑惑之处。
然一直都冷漠无言的晏陵,却忽然开了口。
“思宁郡主并非温二小姐,王爷怎知她不会?”
萧缙骤然回头,对上了那双疏离冷淡的眸。
气氛彻底僵住。
高泉眼皮狂跳。
他忍不住看了眼晏陵,晏大人平日里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今日这是怎么了?
瞧着是随口一问,然话里透出的意思差点叫高泉给他跪下了。
是说永安王并不了解自己的未婚妻,哦,反而是跟自己未婚妻的妹妹更为亲近。
高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的表情。
皇帝目光沉沉,并未开口。
陆庭玉道:“无论是章世子只听郡主的话,还是郡主当真是章世子的武学师傅,明日一战若想赢,郡主都是个中关键。”
“章世子若还如今日一般,明日必败。”
殿内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高泉。”皇帝抬眸,沉声道:“传朕旨令,七日禁闭已过,任何人不得阻拦思宁离开。”
“你亲自去。”
高泉应下,匆匆离去。
却没想到他很快折返回来,面如菜色。
“皇、皇上,奴才无能,未能请来郡主。”
皇帝面色发沉:“她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回皇上的话,郡、郡主说……”高泉磕磕巴巴地道:“说这几日是斋戒日,她很忙。”
皇帝:?
他怒极反笑:“朕倒不知,她何时这般虔诚了?”
高泉低下头,上午温大人就去过,人家爹都请不来,别说他个奴才了。
渭阳王扫了萧缙一眼:“看来弟妹这是心里有气,也是。弟妹进国寺七日,四弟却不管不问的,搁谁心里能好受呀?”
“四弟还是快些去赔礼认错吧,否则耽误了明日的大事,就是你的不对了,是吧?”
萧缙冷眼看他,转身朝皇帝道:“父皇,儿臣这就动身去国寺。”
皇帝轻点头。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解决了,没想到萧缙这一去就是许久。
高泉满头大汗地从宫门外走进来时,夜已经深了。
皇帝在同其余人商议和亲事项,见他进来,才想起萧缙还未归。
皇帝当下撂了笔,冷声道:“怎么,她还是不愿来?”
高泉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道:“郡主没见永安王,王爷在国寺内空等了一个时辰,再差人去问,底下的人说,郡主睡了。”
竟是连见都没见到!
这下莫说皇帝,旁边的温寻脸色都变了。
温月声究竟是何打算?
竟是连着去请了三回都请不动她。
如今还让萧缙在门外等了她一个时辰。
那可是萧缙,寻常萧缙主动跟她说一句话,她都会欢喜许久。
她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一时想发火,却又觉得荒唐。
一抬头,目光落在了晏陵身上。
开口道:“晏陵,你去?”
高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皇上这是想了些什么?
“臣与思宁郡主不熟。”晏陵面无表情。
皇帝冷哼道:“那是要朕亲自去请她?”
渭阳王忙道:“说来这也是四弟的不对,若四弟不开罪思宁,她也不会这般再三推脱。父皇,依儿臣看,就让四弟在那耗着呗。”
“实在不行,让温大人一起去陪着四弟,思宁总不能让她父亲和未婚夫在外边等一宿吧?”
温寻:……
别说,这事温月声没准还真能干得出来。
渭阳王见他们都不说话,乐了。
思宁如今这么难哄?
陆庭玉思虑后道:“有一人,或许能请到思宁郡主。”
渭阳王这会是真好奇了:“谁呀?”
“臣妹妹。”
渭阳王:?
若不是这会在他父皇面前,他高低得笑出声来。
亲爹、未婚夫和皇帝,面子都不如陆红樱大是吧。
他竭力憋住笑,没想到这次消息回得特别快。
高泉进殿,张了张嘴:“郡主应了。”
渭阳王:……
思宁是真有意思啊。
他憋笑险些憋出内伤。
走的时候还听陆家下人来禀报,说:“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走,郡主将小姐留在国寺中了。”
陆庭玉点头,却听旁边渭阳王道:“思宁如今是越发会体谅人了。”
“你说对吧,温大人?”
温寻看着渭阳王大笑着离去的背影,脸都黑了。
偏不论他心中是怎么想的,眼下都不能表现出来。
日出东方,为整个猎场上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
皇家猎场的高台上,已坐满了人。
今日乃武斗最后一日,昊周太子亲自上场。
所有人心中皆绷着一根弦。
参加武斗的人,皆入了猎场,整装待发。
高台上的气氛也格外热烈,只有人看了眼场上,并未见到陆庭玉。
“武斗将要开始,陆将军怎还没到?”
“瞧着人数上也不太对,除了陆将军之外,似乎还少了两个人。”
“两个?今日吴将军不上场吗?”
“这就不清楚了。”
不只是高台上的人,就连猎场之上的魏蘅之等人,也频频回头去望。
正焦躁时,忽见猎场大门打开。
萧缙抬眸,看向那边。
天光暮晓里,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裙,裙袍宽大,裙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金色莲花。
裙袍底下是素白的罗纱,腰系玄色衣带。
一路行来,但见金浪翻滚,袖笼生香。
阔别多日,她神色依旧。
手持白玉佛珠,侧目与陆庭玉低语了几句。
章玉麟站在他们身后,身躯似巨人般壮硕。
高台上已是喧哗一片。
“思宁郡主?”
“郡主怎么来了?不是还在禁闭中吗?”
“昨日皇上已经下令,禁闭结束。”
“那今日……”
“瞧着应当是要在场上指挥章世子了。”
这话一出,无数人又是惊讶又是担忧。
这最后一战的规则,不同于此前。
大徽和昊周两方,各派十五名将士入场。
猎场被一分为二,两边各自为营。
四个时辰内,哪一方折损的将士最多,便为失败。
若一方能将另一方将士全部打败,则为完胜。
除此外,双方各有一名主将。
主将为各自定下,若主将被俘虏,或被打下场,则同样能取得胜利。
在这等情况下,温月声不会武,还占了一个名额,哪怕知是为了章玉麟,却也令人担忧。
……这便等同于没开场,大徽便少一员大将。
待得昊周太子入场后,这样的焦虑更甚。
原因无他,这位俊美风流的昊周太子,今日却着一身黑色甲胄,骑着高头大马于阵前。
其所用的武器,还是一把青龙戟。
青龙戟是单刃戟,较枪重许多,寻常都是些身材壮硕的男子在用。
他这把通体玄黑,刃刀处泛着冷光,显然不同寻常。
也是这个时候,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发现,昊周太子是会武的,且看这模样,似乎并不输给身侧的任何一个将士。
温月声入场,其余人皆翻身下马。
萧缙目光发沉,与她对视,却见她目不斜视,只在阵前站住。
风吹起她的发,那股冷淡的檀香,萦绕在了萧缙鼻间。
时间紧迫,魏蘅之问道:“主将怎么定,是要定陆将军,还是赌一把,定郡主?”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议过的对策,定陆庭玉,是因为他武艺最高,也最为保险。
而温月声……则是有豪赌的成分在,她不会武,照常理来说,是绝对不会把主将这么重要的身份,落在她身上的。
然越是如此,越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主将若是她,有可能会比陆庭玉来做这个主将要更加安全。
陆庭玉微顿,低声询问:“郡主的意思呢?”
温月声目光如水,声色淡淡:“我若是他,开场后第一个目标,便是将我送下场。”
周围一静。
“废掉章玉麟,此战必赢。”
在场之人皆是头皮一紧。
“主将危险太大,还是交由其他人。”萧缙目光发沉:“保护好自己。”
魏蘅之忍不住侧目。
萧缙待温月声的态度,似乎好了许多。
却听温月声道:“不,既是冲着我来的,那就更应该定我了。”
周围人神色皆是一变。
萧缙皱眉,抬眸看她。
“客人都找上门了,如何能叫人轻易扑空?”她只淡声道。
他们的商议,旁人均不得而知。
只看场上的阵营发生了变化,陆庭玉及萧缙立于阵前,魏蘅之立于阵后,温月声和章玉麟居中。
除他二人之外,其余人皆上了战马。
猎场范围极广,单靠两条腿跑便要消耗不少的体力。
且从对战上而言,骑在马背上的人,想要击杀站着的人,是更加容易的。
这只是武斗,两方自不会刻意去杀人,但战场上刀枪无眼,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战局一触即发。
高台上的官员却面含担忧。
“看这阵势,章世子的实力是还没有恢复吗?”
“此阵的重点,更重保护里面的二人……这么说来,十有八九。”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当真铤而走险,定了郡主为主将。”
“这也太过冒险了!”
倒并非是他们不看好章玉麟,而是此前几日的武斗之中,章玉麟表现得实在是差强人意。
不说对比陆庭玉这样的顶级战将,就是连寻常一点的武将都比不上。他有力气,但是也只有力气,作战时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且还格外容易力竭。
这等情况下,又如何让人不担忧?
在这些人小声的议论中,武斗开始了。
“咚、咚、咚!”对面的高台之上,立着一面巨大的战鼓。
两个鼓手同时握紧鼓槌,敲响战鼓。
昊周的将士,骑着战马,踩在这剧烈的鼓点上。
方一出现,便高喝一声。
“驾!”马儿扬蹄,溅起满地沙尘。
十几个战将,却踩出了千万人同行的架势。
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甲胄,踏行于猎场之中,直观地让高台上所有的文臣武将,感受到了战场之上凛冽的杀意。
滔天的马蹄声中,无数长枪短剑朝大徽这边挥来。
如温月声所言,他们的第一目标,就是将她送出场!
几乎是所有昊周武将的目的,都是温月声。
领头的昊周武将,手中一挥,银色长鞭朝着温月声的面门直冲而来。
“你的对手是我!”陆庭玉手下大将高喝一声,提枪阻断了长鞭攻势,与昊周武将战到一处。
同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大徽武将都同昊周武将对上。
刀枪碰撞在了一起,猎场上混乱一片。
温月声跟章玉麟,却始终都没有进入战局。
就在此时,郁舜麾下的四名大将动了。
昊周猛将,此前许多人都只得见其一,或者是其二。
四将齐出这等场面,在近些年昊周同大徽的战争中,也极少出现。
这四人,每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他们一动,陆庭玉当即策马上前,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其中两人。
萧缙紧随其后,欲拦住另外二人。
然他对上的,是昊周勇将吉兰,此人凶悍非常,所用武器也非正常武器,而是一把玄铁铸成的铁斧!
吉兰此前从未上场,此番一经出现,一把铁斧直劈得大徽将士连连后退,萧缙回身以剑抵之,在与他缠斗的过程中,让另一名勇将突破了防线,直冲最中间的温月声而去。
漫天黄土飞扬,无数厮杀叫喊声中,温月声仍伫立不动。
章玉麟坐在她的身旁,两个紫金锤扔在地上。
一站一坐,跟这混乱的战场格格不入。
叫高台上所有盯着战局的人,心下皆是一紧。
奔袭而来的昊周战将,高高举起手中长矛,他立于马背上,策动马儿狂奔,手中蓄力,对准温、章的位置,将那长矛用力投掷了出去。
长矛撕破长空,发出一道巨响,眼看就要击中章玉麟——
温月声开了口:“接矛。”
下一刻,那仿佛坐在一旁歇气的章玉麟,忽然抬头。
他没去拿地上的紫金锤,而是用那双手,在长矛就要刺入他面门时,生生将其抓停。
长矛仿若凝滞在了他的手中,周围的风好像突然停了,连高台上都安静了片刻。
然就这片刻内,章玉麟就这么坐着,他甚至没有起身,更没有调转了长矛的方位,那矛头甚至对着他。
他用力一投,长矛带着前所未有的巨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残影,轰地一声,击中了袭击他们的昊周武将所骑的战马。
当下,马儿发出剧烈的嘶鸣声,轰然倒地。
那武将反应迅速,跃下战马,然而刚落下马,就见一紫金锤飞砸过来。
一声巨响,昊周武将应声而倒。
“哔——”哨声吹响,负责监管的士兵挥动手中的旗子,高声道:“昊周,出局一人!”
高台上先是一静,随后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
渭阳王满脸兴奋:“这章玉麟,竟然真的跟前几日完全不同了!”
“是啊,此前连一个寻常武将都打不过,刚才这位,可是四将之一啊!”
“方才诸位看见了吗?章世子动之前,似乎郡主说话了。”
“没太注意。”
“所以他当真是如旁人所说那般,只听郡主的话?”
开局不到一刻钟,对方便折损了一名大将。
大徽气势如虹,场上的人亦是热血沸腾。
然高兴不过片刻,就遭重创。
原因无他,那位昊周太子,终是出了手。
他绕场一周,所到之处,近乎所向披靡。
那一手青龙戟,若出神入化一般,连斩大徽数名大将。
他逼近这边时,魏蘅之冲了上去,与之对上,可二人对上不过数招,魏蘅之便被生生击落下场。
那青龙戟一挥,便将魏蘅之打得口吐鲜血,掉落马下。
“兄长!”高台上,镇国公府内的众人皆是神色大变,魏兰芷更是急得冲下了高台,去看魏蘅之的伤势。
魏蘅之是被人抬下场的,御医诊断后,说受伤不轻。
此言一出,高台上便沉寂了下来。
在知晓郁舜会武后,不少人心中已经做足了准备,可饶是如此,也没想到对方竟会这般强势。
那一手青龙戟一出,近乎无人可挡。
而此时,郁舜已骑马至温、章二人跟前。
他端坐在马背上,日光落在他冰冷的甲胄上,越发显得他气势冷然。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章玉麟便站起了身来。
他拎起双锤,抬目看向郁舜。
郁舜轻勾起唇角,轻夹马肚,抬手用力一挥。
青龙戟与紫金锤相接,发出巨大的声响。
章玉麟接连后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型。
然还未回神,青龙戟已经逼到眼前。
郁舜出手极快,又格外狠厉,招招都是杀招。
章玉麟力气有余,技巧不足,两人没过几招,他已经被郁舜逼得连连后退,且腹部、左臂、右肩均受了伤。
每每用力甩出去的紫金锤,都会扑空,甚至力气反馈于自己,再加上受了伤,动作变得格外的迟缓,就让他越发处于下风。
高台上的众人,神色都格外难看。
“这么下去,章世子必然不是昊周太子的对手。”
“不光如此。”忠勇侯摇了摇头,面色发沉:“昊周太子未尽全力。”
周围的人闻言,心下更凉。
未尽全力,已经让章玉麟节节败退。
若他使出全力,这满场之上,可还有能够制约他的人吗?
也是此时,所有人才意识到了这次的和亲对大徽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了。
仅几次武斗,就展示出了昊周超强的军事实力。
又有这么一位文武兼备的太子。
日后若对方登上皇位,只怕……
思及此,不少人心中越发沉重。
看向场内的目光更加灼热,只盼着能够出现些许奇迹,亦或者章玉麟可能反败为胜。
然实力上的差距还是太大,章玉麟在又一次被击退之后,已是接近于力竭。
他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打捞出来的一般,汗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他抬手擦了一把脸,心跳如鼓,手中的重锤再次放在了地上。
而观对方,郁舜高坐在了马上,面色淡淡,几乎是游刃有余,且没受到任何影响的状态。
章玉麟两个重锤放于地上,几乎靠着锤的重量才没有倒地。
他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郁舜步步逼近。
就在青龙戟又要落下时,旁边一名将士策马而来,挡住了郁舜。
此人乃是陆庭玉麾下的将士,亦是勇猛无双,昨日陪同陆庭玉一起,取得了最终胜利。
然而此刻在郁舜的手中,交手不过数十招,便被击退离场。
至眼下,大徽已有七名将士折损于郁舜手中,一名损于吉兰之手,人数剩余不过半。
且在场上的人,绝大部分也受了伤。
而反观昊周这边,下场将士仅四名,四大将中三将仍在,另有近乎无人能敌的郁舜在场。
局势可谓是一边倒。
高台上的人脸色难看至极,方才欢欣雀跃的气氛彻底消融掉,连皇帝的神色都隐隐发沉。
而下方,郁舜已经逼至眼前。
他并未打算给章玉麟留任何喘息的空间,但不知为何,始终都没动温月声。
就在此时,他听见温月声开了口。
这是她开场之后,所说的第二句话。
温月声道:“今日的内容,是力竭训练。”
郁舜骤然抬眸,目光扫向了她。
她站在不远处,从他们对战开始,没有任何的回避和退让,且姿态始终如一,似是并未受到任何情况的影响。
而那章玉麟在听到了她的话之后,骤然转变了神色。
“弃锤,用链。”
几乎是同时,章玉麟抽出紫金锤内粗壮的铁链。
“链出。”
哗啦啦。
舍弃掉笨重的铁锤,改用链条,竟多了几分此前郁舜和章玉麟对战时,全然没感受到的灵活。
但他依旧照单全收,压制住了那滑动的铁链。
可温月声又开了口。
她声色平淡,无任何起伏地道:“绕拳,击。”
下一刻,那章玉麟便将铁链缠绕在了自己的拳头之上,改用自己的拳头,重击向郁舜。
郁舜反应极快,以青龙戟挡之,但仍旧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这是自他二人对战以来,他第一次在章玉麟手中落了下风。
未等郁舜细想,温月声又道:“击足。”
“头。”
“肩。”
几乎是她开口的瞬间,章玉麟就出了招。
章甚至对她的每一条旨令,都做到了立即执行,几乎不过脑子的状态。
她加入战局后,形势扭转。
章玉麟原本笨拙只会横冲莽撞的招数,变得难以控制。
且他使用链条,竟是比用铁锤更得心应手。
那铁锤过沉,挥动起来所用的力气消耗得太多,然铁链短小,多变,在他如今体力消耗大半的情况下,竟也生出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逼得郁舜节节败退。
这等结果,莫说郁舜没想到,就是连上边已经做好了战败准备的众人,也未能料到。
其中又以忠勇侯反应最大。
他直接站在了高墙边上,往地下看,越看越是心惊。
高声道:“是郡主!”
“是郡主在教导玉麟。”
满场哗然。
镇国公亦是怔住,好半晌才道:“郡主竟真的是章世子的武学师傅?”
然此刻已顾不得多想,章玉麟的一招一式,已逐渐变得极具章法。
但这么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路数,只知道每次出招,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
而且伴随着对招时间越长,章玉麟的耐力似乎也变得更强了,挥动铁链时,变得更加行云流水,且具备深切的压迫力。
而越是往后,那没有任何的棱角,只是一条不易折断的铁链,便越发像是非同寻常的杀器。
倾轧之下,竟是生生将郁舜从马背上逼了下来,与他正面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