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悄然移走,不再遮掩月光,在房里洒下清辉,照亮一点眉心痣。
陡然间,太子侧妃的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她想起来,长安城里曾有一位贵女掀起过一场风波,惊动了陛下,连累了越宽王,带倒了两家数百人,最终被陛下亲自发落,充为官妓。
她没有见过那位贵女,不知其具体容貌,但想必很是不错,能让一向风流的越宽王都一见倾心,求娶为王妃。
而那贵女眉心中正有着一粒胭脂痣,那场震惊宫廷内外的风波也正是由此而起。
太子侧妃忽然知道面前人是谁了。
冥冥中,她升起一股预感,过去的一切都会在今晚有个了断。
“……是。”她缓缓开口,“只要姑娘能救业儿,我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楚端敏微微一笑,即使是在黑暗里,她的笑容也依然美得惊心,“待我进入太子寝殿后,侧妃只要将外头守着的人全部调走,并对之后发生的所有事置若未闻,我就愿意帮你这个忙。”
太子侧妃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紧紧盯着楚端敏,颤声道:“只要我做到这件事情,姑娘就会救下业儿?”
楚端敏道:“不错。”
太子侧妃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在一瞬间想了许多,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在东宫外的亲人,那些被她抛弃的、把她抛弃的人和事,一切一切,都如走马观花在她心里回掠。
半晌,她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太子侧妃离开了。
她出身望族旁支,身份在长安不算多么出挑,被太子纳为侧妃亦稍显尴尬,但在诞下皇长孙、被皇后授命管理东宫之后,也曾风光过一段时日。
如今,这个曾经得意的女子却无比憔悴,消瘦的背影笼罩着沉沉的暮色,似萧瑟秋风中被卷落枝头的一片枯叶,飘零向注定的结局。
太子侧妃离开后不久,有宫女前来传话,像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楚端敏要去给太子侍寝,供对方折磨享乐。
同样的,杨士祈也像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带着贪婪又阴鸷的表情在寝殿里等着她。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晚似乎格外阴晴不定,无论是打骂还是戏谑的力度都大了许多,直到一次结束之后,他才舒坦地逸出口气,缓和了一点神情。
“孤不会是襄怀二王。可是你,不得不说,的确是个尤物,担得上楚姬之称。”他撩起她被汗水打湿的鬓发,视线餍足地在她脸庞上流连。
“当初孤找人培养你时,心中还好生遗憾,不能品尝到你的滋味。哪知兜兜转转,你仍然回到了孤的身边,可见老天爷是帮着孤的,不会让孤失去不该失去的东西。”
“曾经,孤向你祖父、不,向楚良冀提亲,希望他能把你嫁给孤,孤会给你太子正妃的位置。可惜老东西狗眼看人低,宁愿把你送给那个风流窝囊废也不愿和孤联姻,活该他落得那般下场!”
他说着,神情阴沉地笑了笑:“他虽然不说,但孤知道,他一直把你当做一份筹码,一张给楚家带去荣华富贵的攀云梯。”
“在他心里,最好的良婿人选是杨世醒,可惜,人家不仅看不上他,还想要他的命,他和楚家所有人的命。”
“他真是愚蠢,是不是?若他在一开始答应孤的提亲,最后也不会死得那般荒唐,更不会让你被充入贱籍,流落烟花柳巷。”
“是孤救了你,让你免遭被人践踏之苦。虽然孤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在,可你到底不用伺候那么多人,只需要专心讨好一人便可。是不是?”
“如今更是了不得,你以一介贱籍之身成了孤的侍妾,在东宫侍奉孤,这可是旁人想也不敢想的荣耀。你说,你是不是被孤救了,该要向孤报恩?”
楚端敏静静地听着,不言语。
杨士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她的回答,神情变得狰狞起来:“为什么不说话?是看不起孤吗?是不是在你心里,即使要去伺候人,你也宁愿去伺候杨世醒,而不是孤?!是不是?!说话!”
最后两个字他暴喝出声,双手攀上她细嫩的脖颈,猝然收紧。
楚端敏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多次的遭遇让她早已有了经验,很快让对方的怒火变了性质。
混乱中,杨士祈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响起:“你果然是个尤物……难怪孤的七弟也喜欢你……孤真是庆幸当初派人去捞了你,若是让你落到别人手里,岂不成了暴殄天物……”
“你的事,孤派人去查过一点,知道你虽然艳冠长安,但众人都瞧不起你,只愿意追捧阮家那个丫头,就因为她是杨世醒喜欢的人。就像他们都看不到孤一样,愚蠢,短视,不可救药!”
发泄完这一通话,杨士祈停下动作,喘了会儿气,目光透过描金绘繁的床帐,望向案台上燃烧着的烛火。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询问身下人,薄唇蔓延出一个阴冷的笑,“今天是六皇子的生辰,十八年前,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降生,断绝了孤过去和将来的一切。”
“每年,父皇都会给他大办生辰宴,带领百官为他庆贺。所有的皇子公主里,只有他受这独一份的荣宠,其他人就像路边捡来的野种,得不到父皇的半个眼神。”
“今年想必也是一样。这会儿的麟德殿应该灯火通明、笙歌鼎沸,热闹得很吧?不像孤的东宫,冷冷清清的,哪怕是在孤还没有失势的时候,也无人愿意踏足。”
“可惜啊,父皇他不知道。”他吃吃笑将起来,垂下头凑近楚端敏,带着一种陷于诡异里的神情,低声和她说话。
“他不知道——杨世醒才是那个野种,是皇后和信王苟合的野种!他白白给人家当了十八年的父皇!哈哈哈……真真是天底下最痛快之事!”
第273章 你的死期到了,杨士祈
楚端敏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杨士祈看在眼里, 笑容更加癫狂:“怎么,你也觉得惊讶?没有想到我那六弟的身世会这样龌龊?看来他并不信任你,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他还真是残忍。”他伸手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滑过,微一用力, 在上面留下一道媚人的红痕。
“把你这样一个尤物送来东宫, 他就是想也能想到你会有什么遭遇,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告诉孤, 你恨不恨他?”
楚端敏不说话。
她的神情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仿佛先前的惊讶只是一个错觉,她依然像过去的几个月一样, 对他的话不做出任何反应, 与周围淫靡的气氛格格不入。
只有她泛着潮红、渗着汗水的脸庞彰示着她遭受的一切,看得杨士祈血脉偾张, 体内重新燃烧起一股火。
“孤真是不明白。”他目光迷恋地在她身上流连, “面对你这么一个绝世美人,他怎么能忍住不碰你?舍得把你送到孤的身边?”
“难道他也是为了千秋大业才克制自己?就像孤当初想把你送给他一样?看来孤还真是他的心腹大患, 能让他忌惮到如此地步。”
他低低嘿笑两声:“可惜他忌惮也没用。早在几个月前, 孤就把他是野种的事告诉了父皇。如今孤被软禁东宫,看似岌岌可危,实则高枕无忧,不像七弟那般囚入幽府。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这代表——他的死局定了。待父皇查明证据,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到时孤依然是太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孤再也不用韬光养晦, 再也不用唯唯诺诺, 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他越说越情绪激动, 动作也大了点,惹得身下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让他从畅想中回过神,看向楚端敏,露出一个贪婪宠溺的笑。
“不如你跟着孤,可好?”他摸上她的脸庞,“孤不介意你曾经向他投诚,只要你答应孤,孤就愿意收你,他日登基大宝,孤也愿意销去你的贱籍,让你当孤的妃子。”
楚端敏瞧着他。
她的眼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以往杨士祈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同她翻云覆浪,但今天还没有等他做出任何举动,她就开口了。
“殿下竟有如此胸怀?”她的声音有些低哑,像许久无人造访后生锈的门扉,但依然娇媚,彷如一阵青烟,勾笼住人的心。
这是楚端敏在床笫间第一次主动开口,杨士祈眼前一亮,心头涌起一股兴奋,觉得这是他即将在这场战争中赢过杨世醒的征兆。
他沙哑道:“孤素来胸怀宽广。虽说你是被他送到孤的身旁的,但孤相信,你心里也不愿臣服他,不然不会对孤的作为没有抗拒,是不是?”
“你是孤的女人。”他用拇指暧昧地摩挲着她的唇瓣,“孤愿意相信你。”
楚端敏嫣然笑了。
她的笑同她的眼睛一样美,眉心处的胭脂痣殷红似血,像一点自心头滴落的朱泪,极尽艳丽。
“殿下可知,妾身是为何而来?”她娇声询问。
杨士祈被她这娇腻的声音刺激得热血一阵奔涌,恨不得立即在她身上征伐,可惜力不从心,只能先忍耐着,埋首在她香肩处深吸一口,逸出一声陶醉的轻叹:“孤知道,你是为了引诱孤而来。”
“错了。”楚端敏咯咯娇笑,抬起双臂,环住他诸般爱抚,让他在她胸前沉溺,葱白的玉指自他后背轻点滑落,抓住欢情中被床榻主人随意推开的玉枕,狠狠往身上人的头颅砸去。
“我是为了取你的狗命而来!”
杨士祈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反应怀中娇人陡然变厉的声音代表着什么,后脑就传来一阵剧痛,接着又是一下,直到他眼前发黑,不省人事。
再睁眼,他感到身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被痛得头晕眼花,相比起这阵痛,他后脑勺处的痛只能算是毛毛细雨,不值一提。
他竟是活生生被痛醒的。
并且他口不能言,就算再痛也无法破口大骂,只能发出几声“唔唔”的叫喊,因为他整个人被绑在了床榻上,无法动弹,嘴里也被塞了布团,不能张口。
他只能在痛楚中无力呻.吟,昏沉的目光扫过腹前染血的一物,迟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几乎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爆发出一阵极为激烈的挣扎,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个东西还在,那滩血淋淋的软肉还在。
“唔——唔!”
“殿下。”描金的床帐被一只纤纤玉手掀起,露出楚端敏含笑的艳丽面庞,“怎么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惊讶妾身会这么做吗?”
“可是殿下在见到我时的第一眼不是就说了吗,我是被六殿下派来引诱殿下的,为的就是让殿下放松警惕,在最后一击毙命。”
杨士祈转过头,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惊惧了一瞬,又很快变成怨毒。
楚端敏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她没有给人净身的经验,寝殿里也没有趁手的器具,只能把花瓶砸碎,用锋利的碎瓷片对准了用力扎下。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鲜血迸溅了她一身,即使她用茶水清洗了脸庞,身上也还是残留着不少血迹,想来模样不会有多少好看。
她望着杨士祈,娇艳笑了。
“殿下为何这样一副神情?在妾身初初侍寝的半个月里,殿下不是很谨慎吗,不许妾身簪戴钗环,就是为了避免重蹈当初栽在阮家大姑娘手里的覆辙。”
“难道只因为过了几个月,因为妾身的虚与委蛇,殿下就没有戒心、相信妾身了?难怪你不是六皇子的对手,愚蠢愚钝至此,败给谁都不足为奇。”
杨士祈被痛得冷汗淋漓,楚端敏的话他大部分没有听进去,但他还是尝试着为自己挣扎辩解,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叫喊:“唔!唔!”
“我知道。”楚端敏陡然收起笑脸,“你有你自己的考量。杨世醒如果想要你的命,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动手,不必费心送我进来。”
“而我如果要对你动手,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可以做,那时你被情.欲冲昏了头脑,根本想不到派人搜我的身,我想做些什么易如反掌。”
“后来你冷静下来了,才觉得后怕、后悔,开始亡羊补牢,自欺欺人。”
“其实,有一点你想得没错。”她的红唇倏然勾起一抹笑,“我被六皇子送过来时,的确收到过他不能轻举妄动的命令,他要留着你的命。”
“所以我这几个月里才会任你践踏、凌.辱,没有任何反抗,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
杨士祈又发出几声“唔唔”的叫喊。
楚端敏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了?殿下不舒服吗?不应该呀。这是殿下最中意的绢带,平时殿下不是很喜欢拿它来绑我么?如何换到自己身上就不喜欢了?”
杨士祈还真没注意到她是拿什么绑的,闻言下意识低头望了一眼,再度被那滩染血的软肉撞入眼帘,面色登时愈发痛苦怨恨。
楚端敏吃吃笑了:“现在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了吗?想要杀一个人的方法多得很,不局限于簪子、金钗,这殿里的一切都可以致你于死地。杨士祈,你是被自己蠢死的。”
杨士祈又开始痛苦挣扎起来。
楚端敏冷眼旁观了半晌,忽然伸手,取下了塞在他嘴里的布团。
他一愣,立时大声叫喊起来:“来人啊!来人!这里有人要害孤!快来人!”
楚端敏不为所动,任他叫喊,像在欣赏一头待宰杀的猪羊的撕心嚎叫。
直到对方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才慢悠悠开口:“殿下还是收收声吧,周围的人都被撤走了,没有谁听得到殿下的呼喊,也不会有人过来。”
杨士祈痛苦地喘着气,面皮紫涨,不知是被勒的还是痛的:“谁——是谁把人撤走的?是杨世醒吗?他想要孤的命,是不是?!”
楚端敏冷冷道:“说你蠢,你还真蠢。杨世醒不想要你的命,他想要你活着,所以你才能苟延残喘,一直被我容忍到现在。”
“那是你撤走了他们——你怎么可能办得到!”
“我办不到,你的侧妃办得到。”
“侧妃?!她、她怎么敢背叛孤?!”
“为什么不敢?她的孩子快要死了,只要能救她的孩子,什么事她不敢做?”
说着,楚端敏轻笑起来:“哦,对了,那也是你的孩子,不过你好像并不在意。听侧妃说,她曾经去求过你,希望你能救救孩子,但被你拒绝了。”
“还说什么,就因为那孩子向六皇子讨来一枚玉佩,才会勾起你的野心,使你做下这些昏头事,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那孩子害的,这样的索命小鬼活该回到阴曹地府里。”
“你说,侧妃见到你这样的态度,听到你这样的话,岂不会寒了心,反阵倒戈?”
杨士祈面露痛苦之色:“贱人!都是贱人!”
楚端敏笑吟吟道:“比不得殿下一个阉人。没有被废太子就施以宫刑的,古往今来,殿下还是头一遭吧?值得史官一笔。可惜他们看不到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片刻后举着一盏烛台回来,跃动的火光在她脸庞边摇曳,仿佛冬夜里燃尽最后薪柴前的照影。
她不着片缕,胴体上残留着大片暗红干涸的血迹,举烛照明的模样诡异又暧昧,像一幅隐秘邪恶的祭祀图画。
杨士祈惊慌地看着她:“你、你想做什么?”
不等她回答,他就开始竭力挣扎起来:“不——你不能这么做!你说过,杨世醒想要留着孤的命,你不能在这里杀了孤!”
楚端敏道:“万一他改主意了呢?”
这也正是杨士祈所害怕的,但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只能不断地疯狂否定:“不可能!他就算想要杀了孤,也不会选在今日,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不会让孤死在今天这个日子!”
出乎意料的,楚端敏附和了他:“不错,终于聪明了一回,他的确没有打算杀了你。”
然而不等他对此松一口气,她又莞尔笑道:“可我打算在今天了结你。你的死期到了,杨士祈。”
第274章 见此兆者,将临吉凶之境
昌源行宫。
阮问颖自睡梦中醒来, 有些不安地起身。
谷雨在外值夜,听到动静,入内查看情况,询问:“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摇摇头:“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谷雨回答:“三更快过了。”
原来是在半夜, 怪不得这么黑。
阮问颖环顾四周, 无意识地抚上胸口,察觉到手掌底下有些发快的心跳, 一股奇异的感觉莫名涌了上来。
她没有做噩梦, 甚至连梦也没有做, 就是这么睡着,在突然之间醒来, 整个人还很清醒, 没有半分茫然,这——太奇怪了。
以前她也有过夜半突醒的经历, 但和今晚的感觉完全不同……怎么回事?
思索间, 谷雨在外又问了一声,阮问颖心不在焉地应了, 安静想了一会儿, 觉得反正也没有睡意,索性不再躺着,下榻披了一件外裳,行至隔间。
谷雨看见吓了一跳,连忙拿来斗篷给她披上:“姑娘怎么穿这点就出来了?当心着凉。”
其实室内一点也不凉,烧着暖融融的炭火, 脚底下的毛毡铺得厚实, 周围的窗户门帘也遮挡得密不透风, 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想不到这是在腊月隆冬的半夜。
谷雨端来一杯热腾腾的蜜水,询问:“姑娘?”
“哦,”阮问颖回过神,接过杯盏,笑了一笑,“无事,我就是起来走走,你不用担心。”
见状,谷雨不再多言,退到一旁侍立,由着她在靠窗的案边坐下,静思凝神。
说是静思,实际上阮问颖并没有在想什么,她连她自己为什么会在夜半突然醒来的缘由都不清楚,更不要说去想了。
不经意间,她的思绪飘到今晚生辰宴前,杨世醒在重霄殿里同她说的话。
他道:“今日狩猎,我虽没有猎到什么稀罕的东西,却见到了一头稀罕的白鹿,它的鹿角似雪花一般晶莹,我第一眼望过去时都没有发现,以为它是一头雌鹿。”
当时她不相信,以为他是在诓她:“胡说。我看过那么多书,林子里也去过不少回,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鹿有晶莹的鹿角,你又在戏弄我。”
他道:“我没骗你。”
她还是不相信:“有别人看见了吗?”
他摇头:“没有。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
她立即像是抓住了把柄,抿嘴轻哼起来:“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我没有。你若不信,大可在后几天和我一起去林子里转转,看能不能遇到那头鹿。”
“万一遇不着呢?”
“那就说明我在骗你。”
“所以你果然还是在骗我……”
思及两人的谈话,阮问颖不禁莞尔。
她其实不在乎杨世醒有没有戏弄她,甚至有点相信他,觉得像他这般耀浊出尘的人有一两个奇遇很正常,她只是不愿意顺着他的话走而已。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动静,打断了她的遐想。她一惊,连忙细听,并在片刻后唤来谷雨,让她也听听看:“你听,外头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谷雨侧耳听了会儿,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一点,但听不太清……”
阮问颖也在继续听着,询问:“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声音?”
谷雨思忖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想不出来。不如我去外头看看?”
阮问颖点点头:“也好。”她总觉得这声音不同寻常,让人放不下心。
她叮嘱道:“你当心些。外头天冷,记得多披件衣裳,别冻病了。动静也小一些,莫要让旁人瞧见。”尤其是发出动静的那些人。
“姑娘放心,我省得的。”
谷雨颔首应是,披上斗篷、提起宫灯,掀帘而去。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对方从外面回来,面容瞧着还算镇定,但一开口就露了样,流出几分不稳。
“姑娘。”她压低声音道,“是钦阳殿那边的动静。”
“什么!”阮问颖悚然一惊。
钦阳殿是陛下的寝殿,夜半三更忽然传出动静,可不会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