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纪方禹只觉得,小姑娘娇气。这会儿,他被气得头大。
纪少爷就没被这么区别对待过。
两个男生对逛商场没有什么兴趣,跟着盛染的脚步走。
路线就是一家精品店进,另一家精品店出。
盛誉负责买单,盛染买了几条新裙子,收获一堆新发卡和发绳,还有小女生戴的大宝石项链和戒指。
纪方禹撺掇她:“染染,这是假的,多没意思,让你哥给你买真的,他有钱,别怕花。”
盛染摇摇头,严肃认真地,都用上播音腔了:“我还是小孩子,买这些玩一玩就好了,等我长大,能照顾好自己和首饰的时候,哥哥和妈妈才送我真的宝石。”
“当然了,我也会孝顺哥哥和妈妈,给他们买礼物的。”
纪方禹快要被笑死了。
他落后几步,戳戳盛誉:“哎,你妹到底随谁啊?真逗。”
盛家人不这样,他妈,他姥爷,都不这样,那应该是随盛染她爸。
盛誉道:“不知道啊,未解之谜。”
纪方禹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种事也敢偶尔嘴贱开玩笑:“我看,她这假正经的样,跟你小时候挺像的,没随盛家人,不会是随了周叔叔吧?”
盛染今年九岁,盛仙云和周骏儒离婚,可都十好几年了。
她自己什么都不说,单身状态生了女儿,周骏儒也肯配合着什么都不说,大家也都装傻瓜。
盛誉道:“什么事儿都少不了你,女娲甩出你那滴泥点子,多了一点,长了张嘴?”
纪方禹道:“对我就这么不耐烦,早上对你同桌怎么不这样?还主动帮人买早饭,区别对待您是真熟练。”
盛誉没吭声。
路过苹果店,纪方禹撒泼打滚,非说自己买不起新iPad,盛誉刷卡的时候,他又笑得嘴都裂了。
对于盛染那一脸小小年纪对此接受无能的表情,纪方禹选择性忽略。
反正,自从他在盛誉家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又自己回来,坐地上嚷嚷的时候,就已经把在盛染面前的面子全丢光了。
“就花不到两万块钱,不算宰你吧?”纪方禹深明大义道,“来回机票我都花了不止这个数。还有没去新开那酒吧,错过的美女,无价。”
“你以后少去夜店。”
盛誉接过小票,示意工作人员把东西给纪方禹自己拿着,一边道,“你爸揍你揍的还少?我在的时候,还能帮你圆圆谎,你是一天不打就上房,再说,阿姨身体也不好,是不是该懂点事了?别让她半夜两点多都不睡觉,还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问我,知不知道还有谁跟你一块玩儿,给你打不通电话。”
纪方禹拎着新的爱奇艺启动器,被训得臊眉搭脸的。
盛誉一正经,他就找不到话耍贱。
“知道了。盛老师。”
盛誉顿了顿。
纪方禹不是第一个这么叫他的人。
前两天,冬宁老这么叫他。
早上在灌汤包店遇见以后,盛染还念叨了她好几次,说她比以前追盛誉的女孩儿好看。
盛染还说,早上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她也常常转过头看他。
冬宁是在追盛誉吗?
盛誉想起她的乌龙,化着妆来补课,结果整张脸都过敏,还自己把自己给吓哭了。
今天早上看,过敏起的红疹才没那么明显。
冬宁经常会有一些举动,让盛誉觉得她对自己有意思。
但很快,又会发现,她好像对别人也会那样,只是一种友善的行为。
他经历了这种反复好几次,已经不想再让自己去猜,冬宁到底是真的博爱,还是其实在钓他。
可惜人很难做到那么理性。
此时此刻,盛誉又用了半秒钟去想,她是想追他吗?
“哥哥。”盛染折回来,小心翼翼地握住盛誉的手,仰脸看他,“我们回家嘛?”
盛誉“嗯”了声,牵住她,朝扶梯走:“回家。”
打车回家的路上,纪方禹坐出租车副驾,盛誉和盛染坐在后排。
他拿出一下午没看的手机,才发现,两个多小时之前,冬宁给他发过消息。
【盛老师,明天还补课吗?】
【要陪你妹妹跟同学的话,这几天不着急的,开学以后再说吧,前几天已经教我很多啦,我多做点题,巩固一下】
【天线宝宝比爱心.jpg】
盛誉动动手指:【补】
冬宁回消息很快:【哦哦好的】
盛誉:【十点】
冬宁:【好的好的】
盛誉没再回复什么,冬宁托着下巴,盯着屏幕好一会儿,给林佳乐回消息:【我不能跟你去了,明天还是要补课QAQ】
林佳乐:【啊?你刚才不是说,有同学来找他玩儿嘛?怎么回事?】
冬宁:【我也不知道……】
林佳乐:【他怎么说的】
冬宁把自己和盛誉的聊天记录截了张图,给林佳乐发过去。
没多久,林佳乐道:【你可真怂啊……】
冬宁自己知道,就不反驳了。
她发了那么多,盛誉总共只给她回了三个字,她都没敢问什么,地位悬殊十分明显。
过了会儿,林佳乐又道:【不过,总感觉他这样更帅了是怎么回事……】
【可惜我和他没什么话题可聊,不然换了我,估计也不知道怎么不怂】
冬宁出谋划策:【你也可以问他题目呀】
林佳乐道:【可以吗?】
【他会不会嫌我烦orz】
冬宁道:【不会不会,他只是看着讨人厌,实际上人很好的,讲题也很有耐心,我犯很蠢的错误,他也不会生气】
打字打着,冬宁想起盛誉唯一一次真的凶她,还是因为她抹粉底把脸给搞红了,然后不肯去洗脸。
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而且,盛誉也并没有追着她问眼睛旁边的擦伤是什么原因,边界感把握得非常好,让冬宁觉得,待在他身边,总是很舒服。
他带给冬宁很多她非常需要的帮助,同时又很少问问题。
虽然有些人会将其归类于冷漠,但对冬宁来说,确实是刚刚好的程度。
她的生活之拮据,状态之窘迫,不允许她和其他人建立在学业之外过于亲密的关系。
互相到家里去玩是不行的,课外的消遣活动,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钱去参加,至于假期一起出游,就更不可能发生。
在这方面,林佳乐是非常适合她的朋友。
她的课余时间总在补课,能拿来逛街娱乐的时候很少,冬宁拒绝的借口也就常用常新,并且不会让她感觉到频率繁多的失望。
事实就是,林佳乐是冬宁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盛誉则是她在学校之外,接触最多的同学。
原因只有一个:他也很穷。
冬宁有种找到同类的小小的归属感。
之前。
最近,她慢慢有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也许盛誉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今天早上,在灌汤包店遇到他带着同学和妹妹,他身边出现别的人,才让冬宁一下子,完完全全,从自己持续已久的主观臆断中挣脱出来。
她回顾过去这段时间,发现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其实一直都挺贵的。
他的同学,他的妹妹,和她一样出现在灌汤包店里,可他们就是看上去很贵。
冬宁一直以来都过得便宜。
冬宁放下手机,仰躺在自己狭窄到没办
法实现摊平了伸展手脚去睡觉的单人床上,两只眼睛长久地望进为了节省电费而早早关灯的房间的黑暗当中。
总是像强迫症一样细到一角两角去算本月花销的时候,李淑琴撒泼打滚要吃炖肉的时候,因为长高所以每年都要面临衣袖和裤腿紧缩而显得格外窘迫的时候,她都厌恶恨透这种几乎使人窒息的贫穷。
她在发现盛誉也许像她一样穷时产生的想要靠近的欲望,和伴生的微妙的喜悦感,在这个时候,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失望对她回馈。
她产生了厚重的自厌情绪。
因为对泥沼中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件事的失落。
冬宁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肩膀抵着薄薄的被褥,感受到来自床板的硬度。
刚才李淑琴大吵大闹,挥拳打在她的肩胛骨位置,也在体重的挤压下隐隐作痛。
手机是震动到第二遍,冬宁才回神的。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悄悄看了眼李淑琴,确定她正在熟睡,才全程不出声地穿上衣服,拎着鞋子走出家门。
这会儿八点多,天已经黑了。
冬宁出门没多远,就碰上来接她的盛誉。
“我找得到,也不远,你不用出来的。”
盛誉没说话,落在她身后两步远的距离跟着她走。
还在上楼梯的时候,没靠近盛誉家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动静。
门打开,客厅里望过来一大一小两张脸。
盛誉的同学显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看到冬宁,就像看到了解脱。
盛誉的妹妹则一改早上吃相像贵妇、有礼貌到像小公主的样子,满脸的眼泪,把睫毛都糊住了,嘴唇也在哆嗦,真是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冬宁应付起这种状况非常熟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一包纸巾,坐到盛染身边,捏着她的后颈,帮她擤鼻涕、擦眼泪。
把脸收拾好,她也看出了大概的情况。
小姑娘自己拿各种小皮筋和彩绳编辫子,头发长,编得细还没章法,最后解不开了。
两个男生出手帮忙,结果越帮越忙。
哭得这么惨,难道是弄疼了?
盛染再怎么装小大人样,本质上还是个从没离开过妈妈、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小屁孩。
这会儿,被冬宁身上那股心里有数的利索劲儿吸引,想起了她妈,又要掉眼泪。
冬宁轻抚着她的脸,一边低头检查她的头皮,看有没有哪里被扯到。
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冬宁松了口气,问又开始抽抽噎噎的盛染:“宝贝,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盛染哭着摇头。
然后一头埋进冬宁怀里:“小禹哥说,解不开了,只能剪头发,呜……呜呜呜……我不剪,我不要……”
纪方禹被她说哭就哭的超能力弄的心神俱疲,一张脸皱成了抹布。
等冬宁把盛染从怀里哄出来,抱在腿上一点点把头发解开以后,就真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冬宁被他插科打诨逗得直笑,握着盛染的手站起来:“走,去洗洗,洗完吹干,我们还是小美女。”
盛染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了,不太好意思让冬宁帮她洗头发,站在浴室门口,低着头捏手指,扭捏的样子也让冬宁觉得可爱。
比早上小大人的样子可爱。
她兑好温水,把水盆放在盛誉找来适合盛染身高的凳子上,捏着盛染的肩膀把她拉过来:“别害怕,很快的,姐姐有经验,不会把水弄到你眼睛里面。”
是真的,等冬宁拿大毛巾包好她的头发,盛染的侧脸都是干净的。
纪方禹负责给躺在沙发上的盛染吹干头发,盛誉去送冬宁回家。
吹风机调到最低档,温度正好,声音也几乎没有,盛染被吹得昏昏欲睡。
盛誉回来的时候,纪方禹刚吹到一半,他接过去,让纪方禹先去洗漱。
盛染在盛誉腿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他的T恤里,小声说:“哥哥……”
盛誉“嗯”了一声。
“其实我想带你回去。”
盛誉说:“哥还要上学。”
“回宁城上学不好吗?”盛染说,“我很想你,姥爷很想你,妈妈和……也很想你。”
她的“爸爸”藏在里喉咙里,没敢说出来。
表面上看,盛誉和周骏儒的父子关系相当和谐,比起盛仙云跟周骏儒的关系,更是好得拍马难追。
实则,私下里,盛染总觉得,没必要在盛誉面前提他。会让气氛变冷。
盛染是标准的小学生作息,洗漱好以后,九点多,就开始困得直点头。
盛誉安排她睡下,又给盛仙云回了个电话。
盛染刚进门的时候,盛誉就给盛仙云发过消息,所以她挺放心的。
“染染睡了?”
“嗯,明天早上送她去机场,记得派人去接。”
盛仙云道:“你也回来,假期结束,妈再送你回去。”
盛誉道:“还有事。”
盛仙云道:“不急的事就放一放嘛,妈也好长时间没见到你,真的想你,你看,小纪都专门去找你,染染平时那么听话,这次都能做出瞒着我出门的事,该有多想你?明天你们一块儿回来,妈叫上你纪叔叔和秦阿姨,带上姥爷,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也算欢度国庆,多好。”
她的语调柔柔的,完全不像在周骏儒面前,句句要占上风的样子。
面对盛誉,她最多的就是低姿态。
国庆假期的第五天,盛誉搭上了从宜城飞宁城的航班,冬宁也得以跟林佳乐去了一趟宜城水库。
最近,李淑琴不知道她国庆放假,看她还是上午下午都出门,还觉得她晚出早归,上学的时间缩短了,很开心。
冬宁出去一会儿,她在家里大多数时候比较乖。
会让她情绪爆发的事情,一般都是冬宁预料不到的。
收假的前一天晚上,半夜两点多,李淑琴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尖利的嚎叫。
冬宁从深睡眠中醒过来,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发抖。
她散着头发推开李淑琴的门,只记得要把李淑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剪刀夺下来。
她是第二天下午回的学校。
刚进教室,林佳乐就跑过来,问她上午去哪了。
“有点感冒。”冬宁吸吸鼻子,“离远点,别传染给你。”
林佳乐“嘿嘿”笑着耍赖:“我挑好看的把咱俩在水库拍的照片洗出来了,这是你的。”
前天出去,林佳乐带了相机,两个人从头拍到尾。
冬宁打开信封,最上面的那张,抓拍到她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她当时看完自己都快要笑死,还拿手机翻拍了一张,发给盛誉。
一共十多张照片,有冬宁的单人照,也有她和林佳乐两个人的合照。
“多少钱呀?咱们AA。”
“不用。”林佳乐道,“拜托我哥拿去打印店弄的,我二舅家的那个哥哥,跟你说过吧?打印店就是他家开的,没要钱。”
冬宁挺开心的,把那沓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除了高中入学时办学籍那次,她都好几年没拍过照片了。
还是这种可以拿在手里的照片。
本身用不了多少钱,但就是总觉得有更需要钱的地方,所以不会花在这里。
“免费补几次课,能跟你换这张?”
盛誉也在看她那张翻白眼的照片。
冬宁把信封收好,装进书包里,还拉上了拉链:“几次都不换。”
“这么小气。”盛誉道,“今晚我打篮球去了。”
冬宁说:“好。”
盛誉转头看了她一眼。
冬宁整理着自己的书桌,拿一小块干了以后反复清洗的湿巾仔仔细细地擦各种角落。
半晌,盛誉道:“我开玩笑的。”
冬宁道:“我知道,但我这几天都有事,下午放学就得走。”
“不上晚自习?”
“不上。”冬宁道,“不好意思啊,但我最近可能都没办法补课了,真的不好意思。”
过了会儿,盛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三丽鸥的盲盒,放在冬宁桌上。
“盛染托我给你的,让我谢谢你挽救她的头发。”
“没关系。”冬宁说,“她很可爱。”
她拿起盒子看了看:“这是什么?”
盛誉道:“盲盒。”
“?”
顿了顿,盛誉道:“拆开之前,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但是是要知道的吧?”冬宁努力去理解这个意思,“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买?”
他好像也在想该怎么解释比较好:“大概有一个范围,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
“那不会买到重复的吗?”
“会。”
冬宁没再问那为什么还要买。
因为感觉像是个永无止境的问题。
两个人都没再怎么说话,当天下午,第二天,第三天。
冬宁和她的朋友们相处如常,杨烁也上午下午像报到似的来找她。
有时候冬宁会出去,有时候不出去。
盛染送的盲盒待在她的课桌里,保持着盲盒的状态。
下午第二节 课的课间,林佳乐见缝插针地坐到盛誉的位子上,跟冬宁讲悄悄话,讲得太入迷,没看到帮老师搬书回来的盛誉。
等他敲第二遍桌子的时候,林佳乐抬起头,都被他的黑脸给吓到了。
她忙不迭起身,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盛誉,没看到你。”
盛誉一言不发地坐下。
冬宁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指给林佳乐看她刚才说没来得及记下来的例题。
吃晚饭的时候,林佳乐问冬宁:“你跟盛誉吵架了?”
冬宁说:“没有啊。”
“胡说。”林佳乐道,“你们俩最近根本没怎么说话,而且盛誉一直臭着脸。”
冬宁道:“不是你说的,他一直都酷酷的嘛。”
林佳乐道:“不是这种感觉。”
她想了想:“之前我过去,他还偶尔接我两句话,虽然不像对你那么和颜悦色,但最近,很明显这个男人浑身的老子不爽、莫挨老子,怕不是老婆跟人跑了。”
冬宁慢吞吞道:“哦……”
林佳乐道:“真没吵架?他没有冷暴力你?”
冬宁道:“真没有。”
吃过晚饭,她就要去医院了。
这几天,她没有完全瞒着林佳乐,林佳乐知道她妈妈病了。
“小心一点,就算在医院,晚上也不要随便出来,哪里都有坏人的。”
冬宁道:“知道啦。”
林佳乐跑回教学楼,冬宁一个人朝着学校附近的公交站走。
夕阳西下,秋天来了,正片天空都配合树叶的颜色,晕成浅浅淡淡的黄色。
微凉的空气拂面,冬宁的脚步却一步比一步沉。
卡里的余额减少的速度,比杯子里的水蒸发得更快,她的脚步没办法不沉,她的心情也一样。
这一件事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几天前还觉得可能真的有希望的学业,再一次被甩到了不重要的事情的仓库。
那个仓库里,还堆积着诸如漂亮衣服、未来和放松的一天等等人生或许该有的体验。
她又连续请了几天假,一直没去上课。
李淑琴住院的第七天,晚上九点多,算着下了晚自习的时间,冬宁给盛誉打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不大,像是隔着点距离,周围的白噪音存在感极高,好像也在室外,响着跟冬宁这边一样的雨声。
他不冷不热地“喂”了声。
冬宁说:“你还没回家吗?”
盛誉道:“有什么事。”
冬宁背靠着住院部走廊尽头的墙角,头顶的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把蓝色窗帘不住卷起又扯下。
她蜷着身体,拿额头抵着膝盖,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藏在怀里,仍然冰得发僵。
盛誉刚下出租车,虽然打着伞,但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没起多大作用。
风很大,雨是斜的,打在身上,跟夏天的雨完全是两种体验。
半晌,才听见突然犟起来、已经莫名其妙冷了他将近一星期的冬宁磕磕绊绊道:“盛誉,你能借我点钱吗?”
盛誉收起伞,“第三人民医院”几个红色的大字是雨幕中最显眼的存在。
他低着头,逆风朝住院部的方向走,外套被风吹得高高鼓起。
冬宁已经在墙角被风吹了太久,身体连同脑袋都好像一同麻木了。
她没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也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只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去一楼交钱。
她接过盛誉递过来的缴费单时,碰到他淋过雨以后,比自己更凉的手指。
雨水还在从他的侧脸滑下来,滚过他浓黑的眉眼,黑色的防风服外套上,也满是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