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一瞬间,陈粥的目光要移走的那一瞬间,那广告牌上的两个字,还是抓住了她。
是中文“尘洲”二字,“多如尘数之无量世界。”
“应物机于双树,至教浃于尘洲。”
是她名字的谐音字。
那年沈方易问她,她的奶茶店,应该叫做什么名字的时候,她说,就叫双树,就出自这句佛经里快要失传的话,叫尘洲太明显了,明眼人一看就是她开的。
沈方易笑笑说,那尘洲就让他用吧。
当时的陈粥只知道困了往他怀里钻,眯着眼睛问他,“沈方易,你要它,用来干什么?”
他点着她鼻子上的小痣说,“你不觉得很特别吗?”
“哪里特别?”
“当然特别。”他指腹抚过她的脸颊,“如果有一天,你在大街小巷看到这两个字,会不会想起今天,想起我。”
陈粥想了想,点了点头,“会啊。”
“那你说,它特别不特别?”
……
周围的人散场拥堵过来,陈粥毫无躲避地挡在路中央,她的眼里早已满是泪花。
她想起当年错失冠军意难平的那个赛场里,她哭着问,是梅西先生的四年,还是沈方易和陈粥的四年。
人群在他们身后倒退,他温柔地在万人声浪形成的高歌嘹亮里,深情地吻她。
“是我们的四年。”
“我们的四年啊,陈粥。”
……
这些年过去了,陈粥早就默认他许过的誓言难以实现了,他再也不能跟从前一样漂洋过海地带她在某日突然启航去去异国他乡,去赶赴他们的四年之约。
可是事实情况却是——
他来了啊。
他来了啊。
即便他不能出现在这里,那个象征着他们再次见面的广告牌还是说明了这一切,那两个代表了他们四年之约的只有他们知道的文字还是出现了这里。
那不是偶然,陈粥知道,那不是偶然,那就是他,是沈方易啊。
他从来都是沈方易啊。
做不到的事从不成承诺,承诺的事必定做到。
那就是他啊。
用尽全力完成诺言的他啊。
她怎么能怀疑他不爱她呢。
他教会她安身立命的本事,用唯一的境外财富支持她永远不回头地往前,在国内早早的用自己的投资眼光给她开店,让它成为后来确保她一生无虞的东西,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带给她有所承诺的未来,哪怕在她明知道国内局势动荡的日子里,却也一直为之努力和坚守。
她想起那年在除夕街头的大雾里,她因为不安和无助,从梦里惊厥,慌乱地拨通他的电话,哭着问他:“沈方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没有永恒的爱?”
他不顾回国后身陷囹圄地赶来,和她住在小镇里狭窄窘迫的房间里,接过她所有的困惑和不安,温柔地告诉她:
“小粥啊。”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永恒的爱。”
作者有话说:
“多如尘数之无量世界。”
“应物机于双树,至教浃于尘洲。”——出自百度百科
剩下的晚上6点的样子过来。
第69章 第 69 章
◎那一眼,历经万年。◎
那天夜里, 陈粥梦到了很多很多关于沈方易的画面。
潮湿冷风里的街角,他站在那儿抽烟,笑盈盈地看着她的脸, 问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群山环绕的朝阳下,他躲在草垛后面抽烟,不施援手地看着她被牛羊追赶笑的蔫坏, 他们从那一日的光景中分别,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荒唐酒色场子里,她再度闯进他的世界, 他轻巧地捡起她因为紧张掉落的开瓶器, 故意装作不认识她的说, 拿稳了, 下次掉了, 可没人帮你捡。
浮光寺的那一杯杨梅酒, 她醉在他暖意洋洋的深情眼里,沉溺地点头想着,她这一辈子, 应当都跟了他吧。
她面对着刻了满满一墙的关于“爱情是什么”的疑问里, 因为那些不安和孤独给他拨去一个远洋电话,他能出现在大学城杂乱的正午阳光里,笑着叫她小扒皮。
他说她往后, 多的是苦给他吃。
她逐渐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那代表了臣服,代表了唯一, 代表了他遇到她之后的人生, 开始有了那诸多的贪嗔之恨、爱怨别离。
所以他在那一年的除夕的时候, 来到她那潮湿的长满苔藓的世界里, 在轮船码头的长鸣声中托住她柔软的梦,让她爱他。
所以他出现在格格不入的校园里,穿了件单薄翻飞的白衬衫,为了配她的一身年华,笑容明媚地问她,要不要光明正大地带上他。
所以他在那些她没心没肺的岁月里,为她以后的人生长久地做好了打算,而在那些他最难的时光里,她依旧有许多的时光,能来回地搬动着那些要到夏天才开的太阳花去阳台上,躲在他的洋房别院里抬头看着那掠过天边的鸟儿,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为了不打扰她的安静生活又一个人承担了多少。
他的无助和潦倒,是他不能暴露给她的伤口。
即便是那样,他也完成了他的诺言。
所以她要回去了。
毫不犹豫的,毫无眷恋的,想要回到故土——那被时代巨变冲刷到快要看不出生活痕迹的半个故土,那再也没有他们故事的半个故土。
合伙人惊讶她的辞职,离职前夕聊了许多许多,他们说到了光明璀璨的前途,说到了报酬颇丰的业绩,说到了代表着享受公民福利的绿卡。
陈粥都摇摇头,她笑笑说:“您说的那些,我的故土,也都有。”
“做我们这行的,只有产业越发达,越精尖、我们的市场才会越大,国内市场的盘子当然大,但是你在美国可以吃到全球的盘子的,况且你可是最年轻的项目经理,上面正在考虑换地区经理,不用三五年,合伙人的位置,你要不要,那可不是百万年薪就能衡量的……”
“Echo,实话跟您说,我这次回国,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你可别扯谎,你没毕业来实习我就认得你了,我可是知道,你国内的朋友,都断的干干净净的。”
“您看,我没毕业就过来了,这些年,我工作上,还算努力吧Echo姐。”
合伙人被她问愣了,而后,点点头,“我有今天这个位置,有一半江山,是你打下来的。”
“所以你看。”坐在对面的姑娘突然轻松下来,她从来在工作上的锐利少了很多,像是跟一个老朋友在聊天,“我那么好的年华都给了工作,现在,我要停下来了。”
“停下来干什么去?”
“去找一个人。”她抬头,眸子里充盈着淡淡的柔光,“去谈恋爱,”
“你疯了,是你那段过去学生时光无疾而终的爱情?”Echo一脸震惊。
“那怎么可能,那是过去啊,哪有人还会困在过去,傻傻地等一个人的啊,Rice,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一点?”
陈粥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对面因为震惊夸张到挠头抓发的合伙人。
你看,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的爱。
陈粥从前也不相信,所以她选择最安全的一种方式,不去尝试,不敢回头,害怕去找到一个答案。
就像Echo说的,她不怕回去之后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吗。如果他已经不爱她了呢,如果他已经结婚了呢,她怎么就这么有信心,敢一腔孤勇地回去的啊。
他深陷泥潭这些年,仍能做到,将代表着他们约定的公司名字,投送到世界杯的赞助商标牌上,她就敢一腔顾勇的回去。
因为陈粥从来都知道,沈方易就是这样一个人。
其实她也知道,他做到那样的程度,其实并非是让她回去的。如果他真的想让她回去,大不了可以给她打一个电话,发一个信息也行,她没法不乱想,不乱了阵脚。
但他一定不会,只因为他自以为是的说过,等再过些年,等她长的足够大了,陪他蹉跎过那些青春后,她想起来自己曾今触手可得的前途的时候,会后悔的。
他在夜里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说,爱自己,比爱任何人都要可靠。
所以他认为,美国是好的,绿卡也是好的,她的生活,衣食无忧,一生无虞,都是好的。
哪怕没有他,也是好的。
可事实却是,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走出来。
所以她打算回去。
当年她弱小、无助、害怕,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生活做正面的交锋,也只能躲在他的羽翼下听他给他安排的最好的人生,更害怕那些云泥之别带来的天然阻力,始终相信他们中间相隔的那八年一定会错开他们的人生,更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但现在,她不一样了。
所以趁着现在,她要去放手地做。
就像沈方易从前说的那样,因为他们从前见面的机会少,所以他们才要靠近些,这样就能多弥补没有在一起的时光。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不能再浪费了啊。
*
陈粥离开美国的速度,快到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她收到了许多同事的临别礼物,Echo虽然不赞同她回国,却也诚恳地问她,需不需要她跟中国的分公司说一声,让她平级过去做项目经理。
陈粥婉拒了,她说她应该会需要一个长假。
离开美国的那天,苏谈言送她去的机场。
她站在人声鼎沸来往匆匆的安检口,微笑着跟苏谈言告别。
他依旧插着兜站在她面前,啧了一嘴,笑着说道,“说让你做我女朋友,说了四年了,一个男人有几个四年,你看看你,多伤人心。”
他这话说的看似吊儿郎当的,但陈粥某些方面的愧疚感还是被他吊了起来,她站在那儿,微微有些无措,张了张嘴,想说声抱歉。
可他打断她,“行了,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别跟失了魂似的,你瞧瞧你这几年过的,一点都不可爱了。”
他在那儿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走。
下一秒,自己却先转身过去了,像是绷不住某种情绪一样,留个背影给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告了别,“我走了,苏谈言。”
“快走吧,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他摆摆手。
拥挤过来一堆人,陈粥被碰到了肩膀,她跌撞了两步,在抬头,只能虚虚地看到苏谈言一个拥挤在人海里的背影。
她最终是转身而去。
没入人海中。
*
回国后,她没跟陈学闵说,自己在昌京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她希望自己能租到一个带着阳台的小公寓,站在露天的阳台里,她能吹到外头的一阵南风。
她不怎么会做饭,但是她想,厨房是要有的,碗筷要有一对,杯子要备着两只,屋子里应该要有一双男士拖鞋。
至于小狗,她觉得,可以让沈方易买。
这么多年,他也该给她些补偿了,送一只可爱的小狗给她,应该不是什么为难人的主意了,他要是送了的话,这些年,她就原谅他。
她轻飘飘地原谅他,原谅他那点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可是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呢。
那家“尘洲”的公司,她托人去调查了,是近两年才起来的一家“寺庙经济”的公司,做的一些概念和精巧的熏香法物、禅修文化、御兽佛串,很是风靡。
用她现在的商业眼光来说,抓住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压力越来越大的都市生活里,寻求洒脱,寻求慰藉,向往神明,求一份信仰和安慰的消费心理学,的确能起一片蓝海。
但她查过了,背后的实质控制人,不是沈方易。
怎么会不是他呢?
她托着腮帮子,在空荡荡的四面都是墙的出租屋里发呆。
那一定是他啊。
她也尝试回忆过沈方易的号码,可是命运与她开的玩笑,实在是太恶劣了,这些年,她太努力地想要忘记了,经常在回忆来回中欺骗自己,他们从未在一起,她也从未认识过沈方易,以至于她真的忘记了。
当年一场失意,她醉在那个伤心的圣诞夜里,把那个圈子里与他有点关系的人全都删完了。
于是她只能怀揣着不安,再去了那个从前她撞见过蒋契的二手车店。烟瘾很重的老板听她描绘了半天后,恹恹地说,这店都不知道换了几波人,不记得她说的那个人,也不记得有那样一辆车。
她迷茫地站在面目全非的人海里。
她多怕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错过。
十月的昌京诡异地下起大雪来。
路人行色匆匆,撑起手中无边的黑伞,撞到她的肩膀和手臂,她才迷茫地抬起头来,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尽头而落下,跌入她眼里的时候,她来不及闭眼,那遇上冷气寒流的云,就化成水,落在她的眸子里。
骤起的一阵风浩浩荡荡地扫过人间。
陈粥摇了摇头,把脖子上的围巾系得紧了些。
她钻进巷子里想找家店避寒,转弯一眺,看到了那家“尘洲”。
她之前看到过,满目期待地进去找过,可结果却是,这只是其中的关于这家新起的如日中天的公司的一家分店而已,跟沈方易没有一点关系,也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如今再看到,她只有满目哗然的苦笑。
风雪里,她推开门,风铃阵阵,一阵熏香袭来,像是淡淡的沉香木,。
木桌上摆放着精巧的禅意手制品,唯一的店员见到她,报以微笑,谦逊有礼。
陈粥要了一壶茶,坐在落地窗外,看着外头人的步履匆匆。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茶香袅袅,悠然缥缈。
她对着窗外发呆,看着她满心期待回来的昌京,她没想到过这一场寻找,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些她以为近在眼前的东西,却又跟一场虚化的梦一样。
她看到大雪中皇城人头营营,汇聚又错过,最后各赴行程。
风铃阵阵。
安静地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的这家店里,前台温和的女声响起,“老板,您来了。”
暖气弥漫里,她疲惫地抬眼看去,见到年轮道道的檀木门边,一把黑伞隐约显现,伞面微微倾斜,伞顶的落雪轻飘飘地滑落,陷入尘土里,顿时化为雨水。
再后来,是收伞柄的手。
降低了饱和度的画面里,天地间只剩下黑与白两种颜色。
一身黑衣的衬托下,他的手极为修长,极为好看。
那双手像极了那些夜里,随意地搓着方向盘的那个样子,如那般的轻巧。那修长白皙,青筋蔓延的手缓缓收下伞柄,置放在雪未落到的墙角。
他终于是要转过来了。
陈粥在那一刻,忘了怎么呼吸。
她失神地死死地盯着他。
那双眼对上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的土垢色暖黄茶壶,倏尔掉落,落到雪地的黑灰色台阶上,碎成一地碎片,涤荡出一片氤氲的水汽。
那一眼,历经万年。
她在梵文阵阵的祷告里,找到她的佛了。
作者有话说:
大结局大约晚八点
第70章 第 70 章
◎她看到他眼角,落下的泪。◎
真的是他。
古城变化的沧海桑田没有抹去他身上的贵气, 他依旧是不染尘埃的站在那儿,时光意外地沉淀成他的几分儒雅,带着点淡薄的置身事外, 就站在那屋檐下, 失神地望着她,连身后的门也顾不得关。
那风雪拂上他的肩头。
陈粥望着他,走过去, 张了张嘴,发出让自己都陌生的那三字的声音。
“沈方易。”
他沉湎的人生此刻才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撑住后门的手松开, 而后不顾一切地把她揉进怀里。
“小粥……”
她听到他这样叫他, 那是出现在她梦里的那种哽咽。
“沈方易。”她被他拥进怀里, 她的头微微上扬, 被他这个用力的拥抱迫使自己抬头, 她的泪落在他的肩头上, 依旧这样叫他。
“我在。”他压抑的声音显得有些悲凉,“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我在美国待不下去。”她的眼泪落下来,“沈方易, 你说的美好人生, 我试过了,一点都不美好。”
他松开他,从前那般温柔深情的眼眸虔诚地像是等待她的宣判, 替她擦着眼泪,“傻瓜, 那你就这样, 什么都不要的, 回来了。”
她看到他眼角, 落下的泪。
那和她人生一样滚烫的泪,也落在她心里。
她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没有,很想你,每天都想,每时每刻都想,每分每秒都想,想的人神思涣散,毫无生机。”
他接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好像那就是他在脑海中排列了很多次,背的滚瓜烂熟的见了面要与她说的话。
“你骗人。”她噙着泪埋怨他,“那你这些年,为什么一个消息,一句问候都没有。”
“我……”他薄薄的唇别扭的轻启。
“那几年,那些难缠的官司和无尽的赔付像是一个无底洞,我难以应付,我想,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或许已经碰到了合适的人,分身无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一切的我,并不能带给你更有保障的生活……”
“你骗人,沈方易,你哪里做不到带给我更有保障的生活。”她打断他,“你明明就早早地给我做好了打算,让我哪怕离开你,都能过上有保障的生活,那你呢,你就没想过,给自己想想后路。”
“小粥…..”他跟从前一样,伸手来揩过她额间的发,微微低头,眼里波澜点点,“我只希望,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你都过的好。”
她摇头,“可我过的不好。”
“对不起。”他捧着她的脸,也如她那般,噙着泪回望她,“这些年,我不敢想,不敢想,你还有回来的一天,像现在一样,再次出现在我身边,我也不敢再找你,生怕听到你恋爱、结婚的任何消息。我盼你安定快乐,又怕你安定快乐。”
“那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她哽咽着问到。
沈方易看着面前的人,久别重逢的那一刻,他的震惊大于欣喜,但她的样子,跟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她原先从前那些经常湿漉漉的细密的刘海没有了,露出光洁的额头,站在他的目光交汇处,成为时光隧道里的惊鸿一瞥。
他苦涩地发现,他真的与她,离别了好久。她从前遇到他的时候,还处于刚刚塑成一个勉强合格的成年人的阶段,如今再见她,便知她已经有了与这个世界的千变万化抗衡的本事。
而他今时,仅仅是个才从泥潭里爬出来,稍有起色,空余几岁的商人而已。
他从前不敢找她,因为他自己深陷泥潭,不见天光,抛去身后的家族名利要再回到盘根错节的名利场,那全是荆棘的疼痛不愿她知晓。
等到他再有青山再起的能力之后,他不是没有想过把她找回来,但他从来也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想过很多很多的结局,却怕得到的是最唏嘘的那个:在这么些年,在他没法漂洋过海的去到她每一个难过的夜里的苦衷里,她身边的人,已经早早就已经换了。
她有了平静的生活、光鲜的工作、甚至那他给不了的承诺和一纸婚书,都有人替他做到了。
而他,只能陷在回忆里安慰自己,至少她应该衣食无忧了。
至少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真的很努力的,想让她过的快乐顺遂。
但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凑上来,递上她那双直直的眼睛,盯着他,让他无所遁形,就像她还是会不管不顾地从美国回来,不介意他们因为离别产生的这几年的隔阂,也不像故事里旧情人见面那样,挽着别的男人的手,淡淡一笑,说好久不见啊——那是这些年他心里的心魔。
他早就让自己接受了物是人非这样的结局,却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小姑娘,却比他这个自诩看透社会运转法则,人性丑陋真相的三十几岁的年长者更坚定。
但她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的时候,依旧本能地踮脚,就跟多年前她仰头跟他说话时身体的小动作,一模一样,够上来,像是一个来讨好的小猫咪一样,叫他名字的时候声线依旧上扬,是他一直魂牵梦绕记住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