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点头,虚扶着阮丹伶的臂弯,“您也早休息。”
送走了阮丹伶和容敬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凉风吹过耳畔,气温明显比湛州略低几度。
安桐穿得单薄,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然后肩膀就落下了男人健硕有力的胳膊,“香江春季比湛州风大,这两天出门多穿点。”
“我比你穿得多……”
安桐缩在男人的臂弯下,小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她身上好歹穿了针织毛衣,而他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白衬衫。
哪怕深冬,外面也只是套了件薄款的毛呢大衣而已,不知冷热似的。
容慎低头看着她闪烁的眼神,目光愈发温润宽厚,“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
安桐转身就往回走,两步之后,腰肢被揽住,男人沉缓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坐了一下午车,晚上想不想泡温泉放松放松?”
这个提议让安桐很心动,云巅的配套设施比悦府更完善豪华。
那一脉天然温泉的优势也是很多豪宅无法比拟的。
安桐点头应下,看了看时间,打算八点多再去泡温泉,回来刚好能睡觉。
不多时,男人去了书房,安桐便走到之前住过的洋楼找泳衣。
临近八点半,她换好连体泳裙,裹着厚厚的浴袍就来到了后院的温泉池,潺潺的水流声给夜色增添了一抹惬意悠闲。
然后,走到池边就瞧见了光者上半身背靠池壁的容慎。
男人发丝透着潮湿,露出来的肩膀和胸膛肌理分明又彰显着力量感。
氤氲的白雾模糊了俊脸的棱角,让他看起来多了些居家的烟火气。
温泉池足够大,容纳四五个人都没问题。
但安桐还是驻足在原地,摸着鼻尖略显犹豫。
他之前也没说要一起泡温泉啊……
男人不紧不慢的语调传来,“怎么还不下来?”
“哦,这就来。”
安桐走到池边,脱下浴袍就踩着台阶往下走。
他们虽然做过不少亲密事,但共浴却从来没有过,同泡一个温泉池,更是头一遭。
安桐在温泉池里坐稳,眼神时不时瞥向对面的男人。
没一会,她身子下滑,试图将肩膀也埋入温泉中,伸展双腿之际,脚丫蹭到了男人小腿。
对面闭目假寐的容慎缓缓抬眸,唇边酿着随和的笑意,就在安桐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蓦地伸手,拉过她的手腕把人拽到了怀里。
一阵水花四溅,安桐在温泉池里扑腾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
再定睛一看,整个人趴在了男人的胸前,掌下是手感极好的胸肌。
安桐觉得脸颊热度在上升,可能是温泉熏的。
气氛暧昧的令她有些不自在,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支支吾吾地道:“温泉虽然能舒筋活络,但还是要节制,而且这里露天,容易被人看到……”
安桐担心容慎兴致上来,拉着她在这里做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男人低头瞧着她绯红的小脸,眼底染上兴味,潮湿的手掌揽着她肩头轻轻摩挲,“节制什么?”
安桐才不信他不懂,膝盖在水下撞了撞他的大腿,“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容慎唇中溢出轻笑,搂紧她的肩膀,戏谑道:“泡个温泉也能想这么多?”
以防话题跑偏,安桐别开脸看向远处,安静了半分钟,细声问道:“去容家大宅是不是会见到很多人?”
“想见就见,不想见到他们吃个饭就回来。”
男人满腔的纵容毫不掩饰,安桐几乎能预见,她若真不想久留,他一定会带她提前离开。
这种笃定来自于容慎给她的安全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心理和情绪。
安桐身体放松地偎进男人怀里,手指揪着裙摆把玩,“容晏呢?他也去吗?”
温泉池边静默了几秒,容慎低眸看着怀侧的姑娘,唇边的弧度收敛了几分,“怎么突然关心他?”
安桐没注意到男人微妙的表情变化,撇撇嘴,嫌弃地道:“不是关心。他要是在大宅找你麻烦,我忍不住‘回敬’他的话,会不会显得没礼貌?”
“对他不需要多礼貌。”容慎眼底划过微光,轻捏着安桐的耳垂,“至于其他人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没那么讲究。”
第184章 :妙栖
隔天,早饭过后,不到八点半。
程风开车载着安桐和容慎一同前往贝南山。
街头枝桠吐露春意,安桐神色平静地看着远处山峦,只有眼底压着浓浓的心事。
“什么时候开始来贝南山礼佛的?”
男人平稳的语调透着几分安抚的踏实,就算小姑娘面上不显,但迟滞的双眸还是泄露了她繁杂的情绪。
安桐回眸,与隔座的男人目光相撞,平淡地说:“家里出事之后。”
容慎抬了下眼皮,似乎在揣度这其中的联系。
贝南山地处偏僻,香火并不旺盛,倘若修佛,这里绝非好去处。
这边,安桐又淡淡地补充,“我差不多每三个月来一次,今年因为开学所以晚了些日子。”
微凉的指尖蓦然一热,她低头,男人的臂弯越过扶手,牢牢牵住了她。
尔后,安桐听到低沉的叹息,以及那句略显纵容的承诺,“下次想来可以提前安排时间,学校请假的事,我来处理。”
“知道了。”
安桐回握男人的大手,随即伸展五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交扣。
……
贝南山大瑞寺山脚下,安桐惊奇地望着蜿蜒而上的柏油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明明上次过来,这条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泥泞山路,每次步行上山,来回都要将近三个小时。
“可能是有香客出资修了路。”
原本准备下车的安桐,沉了沉腰,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若是泥泞山路,商务车根本开不上去。
现在修了条直通山上的柏油路,倒是省的他们徒步的时间。
程风从后视镜瞥了眼安桐,什么都没说,踩了脚油门就向山顶进发。
即便开车,等车子停在大瑞寺的门前,也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
这座寺庙远离市区,所处位置堪比荒山野岭。
即便是虔诚的香客也未必愿意来此礼佛,偏偏安桐坚持了三年多。
无论是容慎还是程风,都不会认为这种坚持来自于虔诚。
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在安桐掏出一张百万支票放进功德箱时,成功引起了容慎的侧目。
“施主,您来了。”
佛堂大殿内十分空旷,直到几分钟后,才有僧人闻讯而来。
僧人年过四旬,瞧见安桐放进功德箱的支票,便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
“妙栖法师,他……”安桐双手绷在身侧,问完这句话,声如蚊蚋地试探:“能不能麻烦师傅帮忙转告,我想和他见一面,还有……我先生。”
僧人罕见地惊讶了一瞬,朝着容慎微微颔首,随即为难地道:“妙栖法师今日不在殿内,小施主不妨改天再来。”
安桐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喃喃自语般,“他还是不见我么……”
这僧人每次都负责接待安桐,自然知晓这三年来她给大瑞寺的功德箱捐赠了多少钱财。
也正是她所捐赠的这些身外之物,使得近几年寺内的生活不至于太艰苦。
是以,瞧见安桐颓靡的状态,一时于心不忍,何况出家人素来慈悲心肠,犹豫了几秒,直言不讳道:“小施主,妙栖法师于上月底住院了,目前术后恢复良好,不日就会归来,小施主可中旬再来。”
……
不到十分钟,安桐和容慎走出大瑞寺。
站在车旁抽烟的程风看出了什么,赶忙掐了烟,上前问道:“九爷,完事了?”
他还以为这俩人怎么也得在里面朝上一段经文或者跟老和尚谈会儿经论会儿道呢。
容慎揽着安桐进了车厢,没让她自己坐,而是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去香江卫生医院。”
程风一愣,确定自己没听错,立即开车往山下折返。
香江卫生医院,连二甲都算不上的医院,前身是个周边乡镇的卫生所,医疗水平和医院条件可想而知,距离贝南山倒是不远,也不知道是谁住在了这里。
这边程风还在心里犯嘀咕,而容慎早已猜出了大概。
妙栖法师,妙……栖……
安桐母亲叫谢妙华,弟弟名唤安栖,而这位法师的字号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此时,容慎圈进怀里的安桐,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
那句话——他还是不想见我,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男人挑起她的下颚,迫使两人四目相对,“安桐,看着我。”
他直呼其名,语气郑重严肃。
安桐黯淡无光的眸子渐渐恢复了些许的神采,什么都没说,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了进去,“我上一次见到爸爸,他还很健康。”
妙栖法师,果然是安桐的父亲,安襄怀。
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容慎无声喟叹,低声宽慰,“寺院饮食清淡,患有胆结石属正常现象,这类微创手术,不会影响以后的正常生活,不必过于担心,嗯?”
安桐在男人肩膀闷头趴了会,再抬头,情绪平稳了少许,“你怎么不问我?”
“你若想说,我听着。”男人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深邃暗涌的黑眸目不转睛地锁着女孩,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
即便他自诩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也委实没料到安襄怀居然大隐隐于寺。
上次陪安桐去过的圣祭堂,那位徐老的旁敲侧击言犹在耳。
估计他们同样想不到,家中剧变后,安襄怀竟会在寺庙出了家。
安桐静了几秒,最后只说了句:“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剃度那天……”
……
香江卫生医院。
正如程风所想的那般,医疗水平和科室条件与三甲医院无法比拟。
住院部只有一栋颇具年头的四层楼。
几人走楼梯来到三层的肝胆外科,据寺庙的僧人告知,安襄怀住在最里面的三人间。
安桐从抵达医院开始,就一言不发。
浑身紧绷的宛如拉到极致的弓,脸色微白,却脚步铿锵。
绕过楼梯的拐角,眼看就要来到走廊最里侧的病房,那扇陈旧的木门突然打开,一名身穿病号服的中年光头男人拎着医院水壶走了出来。
他似乎要去打水,走路的速度缓慢,微微低头,露出了头顶的六道戒疤。
安桐一下就顿住了脚步,张着嘴,还未开口,已经涕泪纵横。
第185章 :惩罚
中年男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前方挡住去路的人影,抬起头的瞬间,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相隔几米的距离,却像是打破了岁月的壁垒,时间被拉的无比漫长。
“爸……”
安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容慎从没见过她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无论是曾经的情感剥离症状,亦或是趴在他肩头痛哭的那一夜,都没有此刻那般隐忍到极致来得浓烈。
悲喜交加,百感交集。
良久,中年男人举起右臂在胸前单手立掌,朝着几人行了个佛礼,“你来了。”
平波不惊的一句话,好似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若真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不会喊不出一声“女施主”。
安桐没敢上前,怕冲撞,更怕唐突。
他们是父女,但中间隔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空白,如今连身份也隔着佛门教规。
安襄怀站在原地,视野中是容慎搂着安桐纳入怀里的场面。
哪怕常年抄经念佛,自诩佛门高僧,他眉心还是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容慎隔空与安襄怀对视,偏头之际,对程风低声吩咐,“去安排个单间病房。”
这期间,安桐静静地伏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
大概这样的相遇令人所有人措手不及,包括容慎,见到安襄怀的刹那,冷峻的气场不受控制地散发在走廊四周。
源自于安襄怀对安桐的客套和怠慢。
若说他真的毫无为人父的慈爱,倒也不尽然。
至少在当下这一刻,安襄怀拎着水壶的手指在不断用力,过于沉静的眉眼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容慎怀抱佳人的动作。
程风回来的很快,卫生医院条件相对落后,来这里看病的病人也大多手头拮据。
鲜少有人愿意浪费救命钱来住单人病房。
“难得遇见,还请妙栖师傅借一步说话。”
容慎的态度尚算客气,但无声且蕴含压迫感的气场却毫不收敛。
安襄怀喟叹着点头,将水壶放到走廊窗台上,便跟着容慎等人去了另一侧的单人病房。
单人病房的条件也不算好,一张病床,床头柜摆着水壶等用品,墙角放着褪了色的长沙发。
容慎揽着安桐坐在了沙发上,放开她时,瞳孔轻微收缩。
小姑娘眼神空洞,目光涣散,这副样子几个月都没有再出现过。
除了容慎,程风和安襄怀都只以为她是因为难过而不声不响。
安襄怀走到窗边,几缕阳光落在他身上,哪怕他的身高同样超过了一八零,常年吃斋念佛,身形仍显单薄。
容慎摸了下安桐的脑袋,见她没反应,回眸递给程风一个眼神,让他去门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