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平和稳重的言辞,微微打消了安桐的顾虑。
一本发行量少且已绝版的原文翻译书,换做任何爱书之人,都不会轻易相送。
偏偏,容慎用她难以回绝的口吻把书赠给了她。
安桐抚摸着书封被翻旧的痕迹,内心百感交集。
良久,她抬起头,与男人四目相对,真诚地感谢,“那……如果以后有需要,我随时给您送回来。”
男人勾唇说可以,随即拿起茶壶为她续杯,“喜欢看书是好事,但切记不要让自己太沉浸。”
他所说的‘沉浸’,大概另有所指。
安桐低眸看着“安襄怀”三个字,浅浅应声,“我会记得。”
许是小姑娘对他所说的每句话都格外信任,容慎不禁细致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变化。
哪怕是随口应答,也绝非敷衍。
倒是个简单而不世故的女孩。
……
时间眨眼来到了晌午。
安桐一直坐在窗下看书,容慎则偶尔喝茶处理公事。
两人没有互相打搅,各自忙碌,安静又和谐地共处一室。
直到敲门声响起,安桐恍惚地抬起头,视线前方的挂钟已经走到了十二点十分的位置。
门外,两名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态度恭谨地弯腰道:“九爷,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嗯,先送去厨房。”男人口吻淡然地吩咐了一句,服务员立马照办。
待他们走后,安桐跟着容慎去了厨房。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不算华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
两人同时入座,男人拿着热毛巾擦了擦手,语气随和地问道:“尝尝看,如果不合胃口,再让厨房重做一份。”
“不用,我不挑食,都能吃。”安桐展开餐巾铺在腿上,望着容慎拾起筷子的动作,暗自感叹他的用餐礼仪也是恰到好处的优雅。
……
下午三点,容慎出了门。
安桐在书房听到了动静,回到客厅才发现空无一人。
她透着窗户向外张望,意外看到男人叠着腿坐在院内,手里夹着烟在吞云吐雾。
清风朗日下,烟气在四周飘荡,模糊了男人英俊硬朗的棱角。
安桐心不在焉地凝神窗外,差点忽略了手机的震动声。
看到来电人,安桐弯起嘴角接听。
“宝,我在机场,十三个小时后落地。”
安桐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不是三号的飞机?”
“工作临时变动,懒得等了,你就说你来不来。”
安桐听着那端嘈杂的声音,语气难得有了起伏,“来。航班号发给我,我提前去机场。”
话音方落,背后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
安桐挂了电话,转身便听到容慎的询问,“有事要去机场?”
“不是现在。”安桐摇头解释了一句,“明早过去接个人。”
容慎踱步走进客厅,没有多问,反而很有涵养地说道:“多和朋友接触是好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安桐微微一笑,“其实我朋友不多,她是极少数不嫌弃我有病还对我非常好的人。但她工作忙,很久才能见一面。”
男人听出了她不同寻常的语气,就连眉眼间也多了些神采。
身为情感患者,这样的情绪波动在安桐身上堪称稀有。
若对方是女生便好,若为男生……有些事便不好再继续了。
容慎的目光深暗了几分,却以闲聊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听起来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伙伴。”
可能受到了男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安桐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的真情实感说了出来,“嗯,她是除了容医生您,唯一会在我发作的时候陪着我的人,像姐姐一样……最好的朋友。”
第10章 :道貌岸然
傍晚来临,程风开着商务车徐徐出现在小院外。
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云海路的巷口近在眼前。
西边云霞缭绕,安桐站在斜阳里,回眸望着车厢里的男人道别。
天还亮着,容慎没有下车,偏头睨着霞光里的女孩,“回吧,有事打电话。”
男人简单的叮咛似和煦的长辈,安桐点头笑了笑,转身漫步离开。
可能遭遇的不幸太多,短短几次相处,这位温润端方的良师,在安桐荒芜的内心烙下了极其深刻的痕迹。
或许,心境开阔之后,未来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了。
安桐走后,程风瞅着后视镜里目送安桐离去的男人,犹豫着问道:“九爷,咱……走吗?”
他实在是搞不懂九爷为何会对安小姐释放如此多的耐心和精力。
安桐的确称得上漂亮,但比她漂亮有风韵的女人比比皆是。
何况九爷身边的倾慕者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比如主动求爱的香江第一名媛,比如暗恋多年的世家千金小姐。
偏偏……尊贵雅致的容九爷,只对一穷二白的安桐假以辞色。
实在是稀奇。
许是对程风的打量有所察觉,男人瞟了眼后视镜,沉声道:“回大宅。”
……
一夜无梦。
凌晨三点半,安桐踏着浓稠的夜幕出了门。
破晓前的机场,旅客穿梭在大厅里,伴随航班陆续抵达,接机口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安桐站在围栏的最边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几个男男女女推着行李从出口走来。
他们每个人的衣着都光鲜亮丽,男士穿着设计感十足的休闲西装,几个女孩则是艳丽的皮草短裙,黑丝长袜,很招摇的打扮。
“这是明星吗?怎么还有人拍照?”
“肯定是摆拍,一群网红还挺拿自己当回事。”
“网红啊,难怪这么高调。”
安桐听到这些讨论,并没出声,眼神定格在某人身上,含着笑,静静观望。
很快,网红们绕过围栏,簇拥着一道身影,七嘴八舌地问:“苏姐,我们的保姆车在几号门呀?”
被称为苏姐的女子正在四处张望,相比之下,她的着装很简单,标准的知性干练。
听到这群巨婴的询问,苏姐没好气地呛了一句,“群里有通知,自己看。”
显而易见,这位是个暴脾气的主。
她是苏季,二十五岁。
网红公司的经纪人,也是被安桐放在心上的知己。
没几分钟,苏季又向他们交代了几句话,转身就推着行李车走了。
网红们面面相觑,心知苏季的为人,只好自行出门找保姆车。
另一边,苏季来到安桐面前,用行李车轻轻撞了下她的小腿,“这位小姐,我找你半天了。”
“看到你在忙,我就没打扰。”安桐如是说,眼神有些促狭。
苏季佯怒地轻哼,随后对着行李车努嘴,“上车,姐姐带你回家。”
安桐低头看看,便摇头婉拒,“我今天很好,不用……”
“让你上你就上。”苏季说一不二,扯着安桐就让她坐在了行李车的皮箱上,“坐稳了。”
就这样,安桐坐在行李车上,像个乖巧的小娃娃似的,被苏季一路推到了停车场。
……
早上六点半,苏季的SUV停在了湘南路的公寓。
进了门,安桐搂着抱枕趴在了沙发扶手上,很是安闲自在。
苏季把皮箱放倒在地,一边翻找东西一边观察她。
月余没见,小丫头变得豁达开朗不少,不似往日那般阴沉沉的状态。
苏季从皮箱里翻出几本外文书丢到安桐的腿边,又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细细端详,“宝,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呢。”
安桐歪头躲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我最近……在接受疏导治疗。”
“真的?”苏季顺势坐在地毯上,目光灼热地掐着她的脸晃了晃,“那我可太欣慰了,总算没白让我操心。”
安桐还是那句老话,得活着,不是么。
苏季是唯一清楚她家庭变故的知情人,听到这样略显消沉的回答,倒也见怪不怪,“你就是心思太重。来,跟姐说说你在哪儿接受的治疗?”
安桐如实回答。
可能是太好奇她的转变,苏季又问了几个关于治疗师的问题。
结果,听完回答,苏季的表情十分古怪,“这年头,穿白大褂的治疗师还能用君子形容?你最近没看偶像剧吧?”
不等安桐出声,苏季又狐疑地眯眸,“可别是个伪君子。就你这小脸蛋,君子看了也未必安好心。”
安桐皱起眉,很认真地为容慎辩解了几句。
苏季似笑非笑,“我越听越像个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臭家伙了。”
安桐说不过她,不禁低下头抠手指,抿着唇不言语,就连表情也变得木然了几分。
“千万别犯病。”这给苏季吓得,赶忙妥协道:“行行行,他是君子,大君子,普天之下他最君子了。”
安桐幽幽抬起头,“嗯,他确实是。”
她并不觉得容慎道貌岸然,相反,他彬彬有礼,周到细致,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君子二字。
惊魂未定的苏季:“……”
苦肉计用的可真不错!
最后,苏季暂且压下心底的怀疑,想着哪天有机会定要去会会安桐口中的“温润君子”。
能不能治好安桐还另说,但她总觉得对方有故意卖弄人设的嫌疑。
浮华乱人眼的社会,哪还有真君子啊。
可笑。
……
上午八点半,两人在楼下包子铺吃完早餐,安桐就准备出门去杂志社上班。
苏季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神色略显疲惫地瞅着她,“那份破兼职,你打算干到什么时候?”
一天五十的工资,都不够安桐家那些高科技玩意的维护费用。
安桐站起身,望着车流密集的街头,“不知道,先干着吧。”
苏季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走吧,我送你去。”
第11章 :凤凰非梧桐不栖
杂志社街边辅路。
车子刚刚停稳,苏季就压住了安桐的肩膀,“等等。”
“怎么了?”
苏季睨着窗外的人行道,眼神很犀利,“苏茜也在这里上班?”
安桐顺势一瞥,淡声解惑:“她在发行部门实习。”
“呵。”苏季轻哼一声,看似平静,但眼神却充满了异样的波澜,“忙完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安桐回望着苏季的神色,说道:“她是我……”
“我知道她是你同学,好好相处就行。”苏季边说边打开收纳盒,从里面翻出了一根棒棒糖,“但记住了,自己家里的事,别说太多,省的被人传出风言风语,怪恶心的。”
安桐拉开车门,又回头瞅着苏季,“我不傻……”
苏季嗤笑了一声,摆手催促道:“快走快走,姐姐要回家补觉了。”
半分钟后,安桐目送着车尾灯渐行渐远,轻叹一声便走进了杂志社大楼。
苏季和苏茜是同出一脉的堂姐妹,却因某些缘故甚少往来的那种。
……
自打苏季回来,安桐的日子也多了些热闹的烟火气。
接连三天,除了必要的工作时间,两人几乎同进同出。
苏季对安桐百般照顾,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烹饪各种食材料理,一心致力于把她养胖几斤。
转眼,来到了周五。
苏季的假期结束,未来半个月需要带队前往景区进行户外拍摄工作。
眼见安桐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分别之际,她叮嘱道:“这次我不开车,你有钥匙,需要用车的话自己去地库开。”
安桐淡然地应声,苏季捏了捏她的脸蛋,“开车慢点,别飙车。少玩极限运动,给姐姐安生点。”
苏季确实像亲姐姐一样,即便唠叨啰嗦,言辞之中也满是关切。
然而,姐姐前脚刚走,安桐随后就去了地库,开车回家取了装备,于当天下午直奔西霄峡谷。
……
另一边,西霄山,容家大宅。
四进四合院的清式宅子,东南角设有广梁大门,上挂门灯,下置懒凳,内门有座山影壁,被一众西洋建筑物包围,颇显匠心独运。
午后一点,中堂客厅。
容家老夫人背靠红木镶玉椅,手里拨捻着佛珠,“安桐的来历出身还没查清楚?”
老太太说着就瞥着方桌上的两份名单。
一份是她精心挑选的候选人,另一份……是经由小九过目后的人选。
除了几个被划掉千金小姐,名单里意外多了“安桐”的名字。
保镖阿奇汗颜似的低下了头,“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她家里现在只有自己,父母信息不详,但有个已故的双胞胎弟弟,叫安栖。”
容老夫人又问是哪个栖,听到答案便低语慨叹:“凤凰非梧桐不栖,名字的寓意倒是不错。你说她的父母信息不详,是查不到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阿奇木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查不到。”
老夫人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中堂门外恰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见状,容老夫人递给阿奇一个眼神,两人就此打住了话题。
此时容慎自门外走来,程风站在门槛边充当工具人。
这几日男人一直留宿在大宅,帮忙处理了不少内部琐事,老夫人对此非常满意,脸色也和悦了不少,“刚才院子外在吵嚷什么?”
程风立马探头汇报道:“老夫人,是街道办的人。据说后山峡谷最近三天有翼装飞行比赛,让我们比赛期间尽量不要去后山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