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换了鞋,抱着它走进客厅,拿着纸巾细致地给它擦拭小爪子,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嘀咕着什么。
此时,容慎就坐在敞开式的餐厅座椅上,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小姑娘一心扑在安安的身上,擦完爪子又擦身子,精细又专注,根本没注意到他在餐厅里等她吃早饭等了二十分钟。
其实这点忽略不算什么,但容慎却捏着眉心,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荒唐的是,他竟有些后悔把雪獒幼犬送给她了。
当初是希望陪伴型宠物能带着她走出情感误区。
现在……
她投注在安安身上的注意力,显然超出了身边的所有人。
阴雨连绵的天气,穿着单薄的衣裳也要带着宠物出去遛弯。
若是没有这个粘人的小家伙……
“容医生。”安桐温吞恬静的嗓音从客厅飘来,打断了男人的思绪,“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她疑惑,因为压根没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刚来不久。”男人神色俊雅,姿态老成地勾了勾薄唇,“忙完就过来吃饭吧。”
安桐放下幼犬,洗了手就进了餐厅。
容慎已经换了正装,不同于半小时前的落拓随意,衬衫和西裤搭配,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斯文模样。
安桐入座,目不斜视地盯着西式早餐,眼皮都没抬一下,若有似无地回避着对面的视线。
“做了什么亏心事,大清早的不敢看我?”
男人的嗓音透着清晨特有的沙哑,语调似调侃,并夹起两片烤好的面包放在了安桐的盘中。
“没有。”安桐匆匆抬眸,一秒撞进了深邃含笑的瞳中,“我就是……饿了。”
她确实有意回避,没想到被容医生发现了端倪。
安桐拿起面包片低头咬了一小口,对面的视线并未撤回,隐隐令她头皮发麻。
明明一切照常,又仿佛多了些难以描述的古怪。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早餐结束也不曾消散。
安桐有心事,吃的很少,放下筷子便望着容慎说道:“容医生,我先上楼了,你慢用。”
男人慢条斯理地夹了块荷包蛋,“今天打算做什么?”
安桐起身的动作被迫终止,她重新坐好,摇头道:“还没想好,可能看书或者出去走走。”
“想去哪里?”
闻声,安桐连忙说:“不一定。我自己去就行,你不用抽时间陪我。”
容慎俊朗的眉眼铺了层柔和的笑意,“你对湛州不熟悉,出门记着叫上程风。”
安桐:“……”
好像自作多情了。
安桐点头说知道了,下一秒落荒而逃。
……
回了房间,安桐耷拉着肩膀坐在床尾,脑子里的想法乱七八糟,很快又浮现出昨晚在园林中发生的小意外。
不一会,她摸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一句话:
——心理治疗师太好了怎么办?
本以为会看到各路网友的神回复,结果页面蹦出来的第一个相关问题居然是:
——如果你喜欢上了你的心理治疗师了该怎么办?
“啪”一声,安桐烫手山芋似把手机丢了出去。
喜欢这两个字跃然于眼前。
下一秒,安桐深深吸气,理智在无声强调:不可能。
她捡起地上的手机,犹豫着点开了链接。
点赞最高的回答是这样写的:你之所以会喜欢你的治疗师是因为心里有所依靠,感觉非常安全,有什么事他都能帮你化解。其实这不是喜欢,是依赖。
安桐一遍遍看着这个回答,盘踞在心头的不安也有所纾解。
原来不是喜欢,而是依赖。
安桐随手给这个回答点了个赞,她确实依赖于容医生的疏导治疗,这种依赖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的判断,倒也无可厚非。
得知自己对容医生并没有不良的企图,安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大概是昨晚的小插曲让她想入非非,才会引起了一系列的心理连锁反应。
安桐退出页面,拍了拍脑袋,有些唾弃自己的主观臆断。
人家容医生只是尽职尽责地照顾她而已,她万不该对此过度解读产生遐想。
做好了心理建设,安桐仰身躺下,双腿在床边荡了荡,思索着再见到容医生,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了。
……
上午十点,细雨初歇。
安桐收拾好带来的行李,又把台式电脑组装好,看着细雨不停的天气,便打算去书房找本书看。
有容医生在的地方,书房里的藏书总是满满当当。
她来到书房,见房门没关,也没人,就径直走了进去。
一整面墙壁的书柜,各门类的书籍应有尽有。
安桐找到一本电脑信息类的汇总大全,踮着脚想拿下来。
奈何那本书在上面第二层,受到身高限制,安桐踮着脚也够不到。
她泄气地想搬一把椅子进来,转身时,直接扑到了一堵肉墙。
安桐:“……”
她有时候真的很服气,在容医生面前出糗好像成了日常。
容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悄无声息的,没发出一点动静。
安桐脑门磕在他怀里的刹那,男人已经举起手臂,轻而易举地抽出了那本汇总大全。
“容医生,你……没去上班?”
安桐早早就退到了书柜的边缘,后背紧贴着柜板,眼神尚算平静,唯独蜷起的指尖泄露了她的忙乱。
男人垂眸,将书递给她,笑得温和:“忘了今天是周末?”
“噢……”安桐接过书抱在怀里,“谢谢。”
“去看吧。”容慎睨着她暗红的眼角,转身走向办公台,音色醇厚地提醒:“十二点过来找我,中午去前院吃饭。”
第69章 :母亲
安桐故作镇定地走出书房,离开男人的视线范围内,她单手捂住上半边脸,说不出的尴尬烦闷。
容医生走路怎么没声音?害得她无意中抱了他一下。
得亏他脾气好,没把她推开,不然就不止尴尬这么简单了。
房间内外,一堵墙的距离。
男人坐在老板椅中慵懒闲适地吞云吐雾,而女孩则站在走廊外唉声叹气。
有些情绪,一旦开了口子,就如同洪水般宣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容慎打开手边的抽屉,看着里面的结婚证和压在下面的婚前协议,目光深如古井,暗流涌动。
……
搬来湛州的日子,平淡祥和却又暗藏玄机。
安桐把这些她不曾遇到过的难题归结为胡思乱想。
时间过了两天,生活也似乎步入了正轨。
容医生每天早出晚归,再次投身于忙碌的工作之中。
而安桐除了呆在湖边别墅,偶尔还会被阮丹伶叫去前院陪她聊天看剧。
她确实在湛州找到了值得向往的新生活,沉重的情感束缚也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这天上午,阮丹伶看着安桐朴素又简单的装扮,一时心血来潮,拉着她就要出门,扬言给她置办些行头。
任凭安桐如何婉言相劝,她的好‘婆婆’都置若罔闻。
湛州太古天地商场。
阮丹伶戴着墨镜和围巾,挎着安桐的胳膊就走进了一家奢侈品服装店。
店员很有眼力,稍加打量就能从她们的装扮中看出非富即贵的身价。
“二位女士,欢迎光临,请问想选购些什么样式的衣服?”
阮丹伶把安桐推到店员的面前,爽朗地说道:“把你们家最新款的冬装给我家闺女试几套,长款、短款、厚的、薄的都要。”
“好的,这位小姐您跟我来。”
安桐来不及制止,就被阮丹伶推进了试衣间,“安安,慢慢试,我在外面等你。”
不到半分钟,两名店员捧着一大摞衣服送进了试衣间,一个人站在外面等,另一个帮着安桐试穿。
“小姐,这些都是月前新上的款式,有几件是您母亲帮着选的,很适合您的气质。”
安桐呼吸一窒,扯着嘴角没说话。
母亲……真是久违的称呼。
安桐心不在焉地试穿衣服,眼神偶尔恍惚,但店员只顾着夸奖她,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有微微发白的迹象。
“小姐,这件收身大衣穿在您身上真的很漂亮,显得腰细腿长。”
安桐有点听不到店员的说话声了。
很久很久以前,妈妈也总是带着她逛商场,什么好看就给她买什么。
也有人夸过她们母女长得像,还说你妈妈对你真好……
安桐知道自己出现了情感剥离的前兆,她示意店员出去,手臂撑着试衣间的隔板,闭着眼平复情绪和呼吸。
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她走出试衣间。
素白的脸看起来很疲惫,眼里蓄着淡淡的水光,“就这几件吧,其他的……我不喜欢。”
店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她的状态突然间变得无比消沉落寂。
旁边的矮凳上还摆着七八件等待试穿的衣物,顿时悻然地说道:“小姐,这几件真的不再试试了吗?”
安桐歉意地摇摇头,揉着额角走向了休息区。
“安安?”阮丹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摘下墨镜就把她拽到了跟前,“怎么了这是?脸这么白,不舒服嘛?”
安桐目不转睛地看着阮丹伶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嗓子哽了哽,“阿姨,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疼。”
“很疼吗?”阮丹伶是个直性子,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蹙眉道:“也不热啊,是不是着凉了?”
安桐强行打起精神,微微笑着道:“不太疼,您别担心。”
“那咱们走,不试了,回家。”阮丹伶说着就戴上墨镜,并招呼店员,“把她刚试过的衣物全都打包,送到天城区园林公馆。”
说罢,阮丹伶就挽着她准备离开。
店员们面面相觑,小声提醒:“女士,您还没付钱。”
阮丹伶拍了下脑门,顺便打开包包,“你看我这记性。”
她平时很少逛街,哪怕买衣服也都有专人陪着付账。
今天为了给安安添衣物,又怕她不自在,出门的时候只带了司机过来,结果还被她勒令在地库等着。
阮丹伶翻开皮包,找了半天,尴尬地发现里面没有钱夹。
作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妇,出门就没养成带现金和钱夹的习惯。
阮丹伶不尴不尬地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你们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此时,站在她身畔的安桐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阿姨,我来付。”
“不行。”阮丹伶面色一紧,严词拒绝,“我给你买衣服,哪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安桐抿唇,看到几名店员面露鄙夷的神色,想必是把她们当成打肿脸充门面的骗子了。
“没关系,您的心意我领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说店员还等着,别让人看了笑话。”
阮丹伶正要说话,安桐已经踱步走向了收银台。
四件冬季大衣,三条裤子,还有三件针织衫,总共消费二十一万。
安桐虽然生理不适,但仍眼睛都不眨地用手机扫码付了款。
阮丹伶一方面担心她的身体,一方面感觉很新奇。
小九好像说过,安安条件一般来着。
两人离开品牌店后,阮丹伶看着她的手机,好奇地问:“安安呀,你刚才用什么付的款?”
该不会是什么信贷软件之类的吧。
近几年社会新闻可没少播出少女为了满足虚荣心而借贷的例子。
这钱,无论如何她都得还给安安。
安桐打开手机给她看,“微信付款的,扫了二维码。”
阮丹认真看了几眼,见到下面一行小字写着[香江银行储蓄卡(4979)]的字样,微微放下心来,“等回家你把卡号发过来,买衣服的钱我打给你哦。”
“阿姨,真的不用……”
“不用不行。”阮丹伶说一不二,揽着她的肩膀走进电梯,“一定要发给我,不然给你现金的话,你还得去银行存起来,多麻烦。”
安桐拗不过她,没拒绝,也没答应。
上了保姆车,就沉沉地闭上了眼。
第70章 :赞美
晚上七点,容慎归家。
他先回了前院,本以为会看到其乐融融的场面,却不料客厅内的气氛非但不融洽,反而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尤其阮丹伶,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瞧见容慎的瞬间,似心虚地闪了闪神,“小九回来啦……”
男人洞若观火般眯起黑眸,浓眉轻扬:“您怎么这个表情?出什么事了?”
上午程风特意向他汇报,说是母亲带安桐出门逛街购物了。
这是好事,他也乐见其成。
而且半小时前,母亲还言笑晏晏地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容慎当时并未多想,现在看来,事出反常了。
阮丹伶哀叹一声,随即便讲出了来龙去脉,“小九,安安一整个下午都没出来,饭也没吃,就说想睡觉,你快过去看看,可别是我无意中引起了她那些不好的回忆。”
对于安桐的心理疾病,容家夫妇心知肚明,但没见过她病发的样子,了解的也不够全面。
此时的阮丹伶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是否因自己而起。
男人抿起薄唇,俊朗的眉宇微微蹙起,“她中午没吃饭?”
阮丹伶自责地叹气,“佣人送过去的饭菜她没动过,都这会了灯也没开,你快别问了,赶紧回去看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