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中有几分不耐烦,其他人同样如此。他们来这可不是为了清汤寡水的。
“客官莫急,这不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女子没有被催促的慌张,她脸上的笑意不减,安抚着他们。
那问问题的公子哥倒急了,双眼泛光:“何时开始?曼姑可别又吊了胃口!”
台下人同样起哄道:
“快点吧,曼姑。姑娘们大抵都急着出来见客,你可不能拦着她们!”
被他们称呼为曼姑的女子,看着潇湘阁的氛围一步步被她挑起,也没有再吊着胃口,笑道:
“现在就开始!”
房间内,沈弈侧着身,他刚刚从清倌人的口中,听到这位潇湘阁曼妈妈的故事。
曼妈妈是那年纪看样子不过二三十的女子,也是来这玩的人口中的曼姑。
她从前被人叫作曼娘,是秦淮河花魁中的一位,年轻时也有过她的传说。可女子的花期何其短,前仆后继的新人何其的多,从梳拢开始,过了不到十年的岁月,她的门庭就接不到多少客人了。
以前走到这一步的名妓,都会给自己谋求出路,要么有人赎身,要么用多年的积蓄,自己给自己赎身,从鸨母手中取回卖身契。两者都不行,那就没办法了,取了牌,混到普通红倌人中。
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红倌人卖艺也卖身。
当还是名妓时,曼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向她表白,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在她年老色衰时,也有富商想要纳她为妾。
这些曼姑一个都没有答应,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留在潇湘阁,以鸨母的身份。
鸨母一般是上了年纪的女性,她们早年间也从事妓/女这弈行业,后来年纪大了,还是无法从这摊浑水中脱身,所以只能继续从事这个行业。
曼姑以前的青楼不是潇湘阁,在她接手前潇湘阁快要落败,她接手后,短短三年,潇湘阁在秦淮河迅速崛起。
能立足在秦淮河上的青楼哪个不是背后有人?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潇湘阁,曼姑是有手段的。
没有那个青楼姑娘不想逃离这个恶魔般的地方,偏偏曼姑自愿留下了。
有人说是曼姑年轻时和一个书生私定终身,两人相约私奔,结果曼娘被抓了回来,那书生拐走她攒下来的所有钱财跑走了。曼娘心灰意冷,最终选择留在潇湘阁,因为当初潇湘阁的鸨母和她原来的青楼求过情。
这些事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去打听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没有人去纠结真假,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秦淮河多得是这样的故事呢。
听完面前这位一直面带笑意的清倌人讲完这个故事,沈弈不免好奇地询问:“曼姑知道你们这么讨论她吗?”
“当然知道啦,曼妈妈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她对我们可好了,从不强迫我们做不愿意的事呢。”
清倌人看着楼下的曼姑,眼神中透着孺慕。
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这毕竟不管沈弈什么事,他也就听个趣。
“呐。”
想了想,他从怀着掏出一锭宝银,放在面前的酒桌靠近清倌人处,作为她的打赏。
约等五十两,是沈弈在学院考试考来的奖励,他来学院后直接包揽丙等学生中的第一席,早早写了家书,让沈家人不必给自己寄钱来,虽然之后依旧是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寄来。
看见这么多银子,饶是见惯场面的清倌人,也目瞪口呆,失了神态,喃喃道:“公子,这...这都是给我的?”
“嗯,哪去吧。”
沈弈痛快道。
“沈兄难得大方,你快接着,要不然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旁边偷偷听着的李左郡,也为沈弈的大方感到惊奇,他没有问,只是开口让那清倌人收着。主动权,他没有放在眼中。
李左郡身旁的陪酒的清倌人慢慢有人脸色微变,说不清的神色。
两位公子都如此说了,清倌人颤抖着手握住那沉甸甸的宝银,收了起来。
她脸涨的通红,有些手足无措,五十两银子啊...
她的卖身契当初是二百两,这些年拼死拼活攒了也就四十余两,一下子达到一半,日子是有了盼头。
不过...缓神过来的清倌人对同来陪酒的姐妹打了一个安慰的神色:放心,我会分给你们的。
这一下子,本来对她暗含嫉妒的那些清倌人,又再度亲切起来。
匹夫无罪,怀才其罪啊!
混迹其中的清倌人哪里会不懂这道理,个个都是人精。
安抚好她们的清倌人,再度亲亲热热地陪着沈弈的身边,没有动什么歪心思,她清楚这位公子不是那种人,只老实地跟他讲这秦淮河的趣事。
什么是“梳拢”?
字面上的意思是,古代女子长到十五岁时,把头发梳拢起来,挽一个髻,插上簪子,也称“及笄”,代表正式长大成人。
而对青楼来说,“梳拢”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代表歌/妓首次接客陪宿。
二楼在曼姑说完话后,开始了今晚的重头戏:花魁选秀。
每一年都有新的花魁诞生,从梳拢的姑娘中挑选最优秀的那位,作为头牌,而剩下的姑娘作为前/戏,皆是价高者得。
虽然是这么说,但凡是从小经过潇湘阁调/教的姑娘,每个人出来无一不是色艺双绝,仪态万方,风情万种,多才多艺的。
这对那些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的男人们来说,吸引力可想而知。
当官的争相纳妾还嫌不行,于是就忙完“家里\"忙“家外”。而那些豪富巨商、公子哥儿当中,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终日沉浸青楼、致使倾家荡产的也大有人在,也这么多前辈的例子,也丝毫影响不了他们今晚来到这潇湘阁。
在今夜第一个俏丽丽的少女出来时,整个潇湘阁犹如一滴水入油锅,沸腾了起来,每个人争相竞拍。
“一百两!”
“两百两!”
“四百两”
...
一声声热情高昂下,少女以一千两被拍下,她今夜的那位客人沈弈还认识,是金陵知府家的三公子,学院大会时,自己见过。
对花魁选秀毫无兴趣的沈弈闲来无事看了看来这的客人,又被他看见几位熟人。
在朝的某位大学士留在老家的嫡孙、知州家的长公子,几位换下常服的学院学生....最让沈弈惊讶的是学院大会后应该离开的大儒,也在三楼一间包房中,若不是沈弈眼尖,瞥见他随身的侍从出来,还真不知道他会在里面。
这五花八门的,让沈弈大饱眼界。
在他愣神时,二楼过了几轮,男人们的热情没有一点的变小,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沈弈重新把目光投回那场上,发现拍卖的人换成一个皮肤白嫩的少年....
第77章
那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四岁,人长得秀美,端看脸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反倒像某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
此刻的他却穿着女孩子家才会穿的华美衣服,作着妩媚妖娆的动作,看着沈弈的眼中他的姿势十分的怪异,偏偏台下没有一个人与他想法一致。
在他出场前,二楼台上的都是女子,突兀间换成男子,大堂原本刚有些下降的氛围,骤然间又提了上来,热情异常。
之前每轮到一个新人出场,曼姑都会介绍一下,这次也不例外。
“他叫习常,通音律,会书法...”
曼姑侃侃而谈,可话说到一半,大堂下就有个大汉冒头,他不耐烦地高呼道:“好了,曼姑,我们还会不知道你调/教人的本事吗?让他说说话听听!”
被当众落了面子的曼姑也不恼,瞧出众人的跃跃欲试,嫣然一笑:“好,那我话不多言,习常来,打个招呼。”
叫习常的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在这短短几秒钟,他想起了很多。
“快,把这件衣服换了,以后你就叫习常。”
“我...不想穿女服...”
“没事,我们都是这么穿的。”
“我穿着奇怪吗?”
“绝色!”*
回忆戛然而止,现在他的眼前是一群穿金带银的贵人,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着别样的诡异,像一种生物,他在画本上见过,叫:鬼。
习常颤着声音:“见过各位爷。”
他没有变声,穿上女服以假乱真。
有人等不及了。
“五百两!”
只见人群中一道看不清的人影高喊道,阔绰的出手便把在场大部分客官蠢蠢欲动的心思压制住了。
不过他话音未落,另一个角落又冒出一粗犷男声:
“一千两!”
短短时间,两句话,被展示在众人面前的少年价格翻了又翻,竟还比前面出场的几位值钱,炙手可热的程度可见一般。
“这男孩,长得倒是不错,也不知道你们阁主从哪找来的。”
房间内,出言的是李左郡,他早被二楼发出的动静吸引,趴在沈弈的另一半窗上,嘴巴叼着一串葡萄。看见是一个少年,也没有惊讶,简单的问了句。
值得一说的是曼姑接手了潇湘阁当了鸨/母后,她也是潇湘阁的阁主。不过少有人这么称呼她,多是曼姑,曼妈妈的叫,因此当李左郡突然这么说时,有些清倌人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一旁陪着的清倌人是个有眼力见的,含笑:“习常啊,他长得确实不错,不过不是曼妈妈找的,是他爹带上门来的。”
“哦?”
李左郡起了兴致,好奇地问道:“还有爹把自己儿子送进这里?”
想到那五十两的赏金,清倌人不着痕迹瞧了眼对方。
沈弈带着纯白面具,打扮得干净利落,衣着略显单薄和朴素,周身却有股难以掩饰的儒雅之气,言谈举止间和潇湘阁格格不入。
虽然不清楚自己这边的公子会不会如此赏给自己,但一点也不妨碍清倌人握住这个飘渺的希望,她回神缓缓说起关于习常的身世。
在清倌人的嘴里,习常出身金陵的一户富贵人家,长相秀美,深受街坊邻里的喜爱。他还天资聪颖,从小在家中勤奋苦读,等到来日长大成人就可以去参加科举。
“那他怎么在此地?”
李左郡饶有兴趣。
一旁的沈弈不知不觉中听了一耳,隐约间,他好像猜到接下来清倌人会说些什么了。
那清倌人说道:“本来一切好好的,在他十二岁那年家中突遭横祸,他娘悲愤交加,一气之下撒手人寰。他爹再也无法供他上学堂念书,家中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常常食不果腹,饿极了,他会到街上乞讨。说起来,他爹也不是个东西,觉得他丢人,对他非打即骂。到了某一日,习常就被他爹带到阁主这来了,从此住下来。”*
清倌人继续说着:“这孩子咱们看着长大,干干净净的,公子觉得呢?”
李左郡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不过是觉得他们两人出手阔绰,想让他觉得男孩可怜,买下罢了。
至于清倌人嘴巴里的话,是真是假,听个热闹。就像曼姑的故事一样。
他随意扔给清倌人些赏钱,想着自己其实多多少少有点意思,有些犹豫不决,抬眉,望了望眼前的人,开口问:“沈兄,可喜欢习常?”
习常?沈弈肯定没有兴趣。
他蹙眉:“不喜欢。”
对他的回答,李左郡多多少少有点惊讶,不解道:“我瞅着他可比流星好看不少,你怎么就不喜欢了?”
他想着若是沈弈对习常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可要试一试。沈弈的回答固然满意,可李左郡认为他最多说个一般,怎么就毫不思索的一个不喜欢了?东看看,西看看,楼下那习常哪一点比流星差了?
一瞬间,他已经忘记对习常的兴趣。
“难不成,我还喜欢?话说,这又跟流星有什么关系?”
沈弈神情矜持,目光中流露出隐约的谨慎之色,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戒备。他在和李左郡对视后,这种危机感到达了顶峰,一个又字包含了许多两人才知道的意思。
李左郡沉默片刻,挥手让伺候的清倌人离开,在房间陷入寂静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难不成我又想岔了?”
沈弈不清楚他想到什么,但第一反应是:嗯,你肯定想岔了。”
李左郡:“...会这样。”
“他不是你的书童嘛,我就以为...”
“以为什么?”沈弈追问。
“以为...”
在古代,书童书童相当于一个贴身佣人,他们是主人家中的仆人,但又比仆人的地位稍高一点。
书童平时的作用就是跟随主人读书,劝学。帮着主人整理书房,书籍,研墨。在主人读书的时候帮忙掌掌灯之类的。然而在主人自觉学业有成,要赶考之时。书童还要肩负起全权负责主,人饮食起居的重任。
除此之外,书童还要负责主人日常的交往。外界一旦有主人关注的人与事,发生了新的消息,书童俱都要知道。
而赶考路上的书童,背负的责任则是更多。他们一般都是和主人同吃同住。一些心思正经一点的人家,则是会专门]挑选那种比较强壮的书童,在赶考路上保护主人的安全,有危险的时候书童要挺身而出。
至于还有一些人家,则是会特地挑选一些长相阴柔的人给孩子童。这样做的人家,大多都还是那些家教严谨的人家。不允许儿子随意前往烟花之地,也不允许随意沾染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