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世子后头是木清鸿,见木奕珩面色不好,连忙解释:“世子才从宫里出来,路上遇着,听说你们在此热闹,特来瞧瞧。”
便有人慌忙让座,吩咐重整宴席,今晚服侍的女伎中选两个最出色的,送到卫世子身边侍奉饮食。
卫世子笑着摇了摇酒杯,抬眼斜眺着木奕珩:“昨晚,奕珩你可叫我好等啊。”
昨晚木奕珩本要入府参宴,给他凑趣,半路遇上林云暖,一时魔障,就是甩下一干人等独自逃了。卫世子专门点他来,却连句交代都没有就不见了人,如何能忍当即就阴阳怪气问他,阴测测地等他答话。
木奕珩吸了口气。他没忽视,木清鸿递过来的眼色。
如今为着宫里贵人着想,不宜树敌,可究竟要给人当狗腿子当到什么时候
“奕珩”木清鸿深知九弟的性子,怕他此时犯浑,连忙出言提醒他。
木奕珩默了片刻,总算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唔临时,遇到点棘手的事,下回,再陪世子喝酒。”
卫世子嘿嘿一笑,阴沉的目光夹了三分不屑,“何必等到下回今儿就不错。”他大手一挥,道,“来呀,给木九爷上两坛新酒”
众人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卫世子此人心胸狭窄,木奕珩才通过美人春宫得他青眼,转眼因这么小一件事就又得罪了他。今儿怕是不能善了。
木奕珩笑容收了,“我喝两坛不打紧,世子可敢陪我两坛”
话落,场中落针可闻,人人替木奕珩捏把汗。
“奕珩,不得造次”木清鸿抢到木奕珩身前,朝卫世子拱手道:“世子爷,九弟醉了。胡言乱语,您莫放在心上。”
这里是朱府别苑,朱公子身为东主,不得不出来缓和气氛:“是是,奕珩适才已喝了许多,这会儿怕是醉的连我们几个脸都认不清了,世子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伸手扯了扯木奕珩袖子:“奕珩你醉糊涂了来呀,扶木九爷去休息。”
木奕珩冷笑,甩脱朱公子的手,“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吓成什么样”
他上前,众目睽睽下,一把揽住卫世子的肩膀。“世子爷海量,何惧两坛水酒世子爷,蒙您不弃,木九近来快活得很呐,来来来,酒上来了,我先干为敬”
没人说话,原本热闹的厅里一片死寂,木清鸿惨白了一张脸,连忙走上前来,想把木奕珩挂在世子身上那手拿开。
卫世子面色数变,见木奕珩左手提起酒坛,仰头就灌。
咕咚咕咚的饮酒声,引得几个女伎轻呼出声。待木奕珩被呛得咳起来,才把那酒坛放下来,扬声大笑:“好酒”
卫世子眯起眼,拊掌笑出声来:“我就说,木九是个有趣的人。来呀,上酒,我陪木九干这一坛”
两人勾肩搭背走入上席,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卫世子虽豪气干云,说要陪他一坛,才饮两碗,就这个那个的凑上来,争抢着求卫世子赏晚酒喝。
两坛酒空了,木奕珩一抹嘴巴,大笑:“再来”
卫世子到底喝了几碗,人有些晕晕的,身子靠在木奕珩臂上,抬手拍他的脸:“哎哟哟,瞧瞧,瞧瞧,要不我怎么喜欢他呢木九你再干一坛,我我就赏你”
“嗝”
卫世子打个响亮的酒嗝,笑着朝下头伺候的一个美人招手:“来,柳儿”
盛装的美人儿羞答答地走上前,跪在案前。
“这位”卫世子拍木奕珩肩膀,“木九爷百年世家木家听过吗传说,有凤凰栖息过他家的梧桐树”
美人面上露出得体的笑:“这是真的可太神奇了。”
“今晚,你归他了好生伺候这位九爷”转过脸,笑对木奕珩,“听说,昨晚你强了个美人儿”
木奕珩持杯的手一顿。
昨晚长街之上,众目睽睽,他纵马上前,截停车轿,将她从轿中拽出来许多人瞧见,自有添油加醋的,说与这绝世淫虫知道。
卫世子凑过来,笑得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纵欲过度的脸孔呈青白色,原本十分英俊的面貌,因这笑容,这面色,而变得令人作呕。
“你把那美人儿给我见识见识”卫世子笑嘻嘻道,“咱们,换着玩,如何”
谁人不知木奕珩相好众多他又年轻俊俏,勾勾手指,不知多少女人愿意贴上来。能让他当街强抢,可想是如何绝色。
木奕珩额上青筋跳了跳,面上却在笑着:“世子真是消息灵通。可惜”
他饮了一口酒,倾身,将案前的美人下巴捏住,缓声道:“用这种货色来换,世子未免太小气了。”
话落,美人被他一把甩开,伏倒在地。
卫世子登时一怒,桌上酒盏哗啦一声拂扫在地,“木奕珩,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木奕珩冷笑:“世子说对了,木奕珩就爱吃罚酒”
他豁然起身,将淋到身上的食物碎屑拂去,看也不看卫世子和诸人,抬脚就走。
“奕珩”木清鸿声线发抖,追上两步,连忙又回过头,“世子,奕珩酒醉糊涂,您大人有大量”
“去你娘的”卫世子抬手就扔来一件东西,极有准头地打在木清鸿额上。
待众人看清他扔去的是什么,不免都带了几分讶然。
是只靴子,滴了酒污,底有尘土,绣金线麒麟,串百粒细珠。
木清鸿的面上未来得及褪去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林云暖素来宫寒,这会儿早早用上手炉,捧着捂在肚子上。林熠哲不在,她寝食难安,晚霞等人早早遣下去,自己缩在床上辗转反侧。
也不知那木奕珩,要闹脾气到何时。他昨夜种种行径,没一处不透着古怪。堂兄曾说,木奕珩可信,可他做出这种事,哪里像个可信之人
忽然一股寒风吹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起身一瞧,竟是妆台前的窗户被风吹开半扇。
时已入冬,她身子又正是虚弱时候,也不喊晚霞进来,自己穿鞋下床,走到窗前。
手刚抚上窗扇,就见月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眼前。
她下意识就要惊呼,一只带着熟悉气息的大手堵住她的嘴。
一个低低的声音,带着笑,“嘘,喊什么是我”
木、木奕珩
林云暖此时,已不是震惊害怕,或羞涩惶恐,她很想抽把刀出来,架在他脖子上大声喝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其三
林云暖自不会大声喊叫,自毁清誉。其实就算她喊,又能如何宅子是他帮忙置备,人手是他分拨来的,上回他强闯内院,谁曾上前拦过
她转身,将榻上放的一件褙子披在身上。
木奕珩吭哧吭哧地从窗户爬进来,笑嘻嘻地,在她屋里转了一圈儿。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她身上用的那种香露,整个屋子都是这种味道。
借着昏暗的月光,瞧不清太多,而转过脸,望见她素白的脸庞,不用看清,那模样早刻在心上。
木奕珩嘿嘿一笑,见她远远坐在靠门的椅子上。
他便招手:“过来。”
林云暖会听他的才怪了。
她强压怒意,低声道:“木爷这是何意欺人欺上了瘾便是世家豪绅,朝廷命官,也不能不顾礼仪廉耻,夜闯旁人内院,行止轻薄吧”
木奕珩咬了咬牙。
他这是遇上个什么主儿昨晚不知多娇气多乖巧,被他亲的嘴巴都肿了,一点都不气,还主动勾着他脖子往他怀里挤。这他妈才过一晚,白天就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昨晚的事,可现在黑灯瞎火的,门外也没人守着,还装什么纯情小白兔呀
他靠在窗边,被风吹得有点冷。他伸手扣住窗格,定了定心神,朝她走去。
林云暖戒备地站起身,后退,背靠在门板上面。他伸臂过来,撑在她头两侧,将她圈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垂头低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你做了什么”
得罪卫世子,从前的一切筹谋前功尽弃,木家官场上要被卫党打压不说,后宫木贵人也不会好过。
可,他能用她换
那还配做个男人
林云暖并不领情,她无从知道,眼前这人做过什么好事,他做过的坏事她却知道不少。
就凭他上回趁人之危被她抓了三道伤痕,凭他昨夜无故捉走她又囚禁林熠哲
林云暖笑了,声音发冷:“木爷可不要对我说,毁我清誉、囚我兄长,是为我好。”
木奕珩怔了怔。他咬牙:“我毁你清誉”
她知不知道,和离闹得那样难看,名声尽毁,是谁在背后助她,叫她毫发不损全身而退
“难道不是”他距她太近,呼吸就在咫尺,林云暖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腹中又抽痛,抬手按住肚子,强迫自己抬头盯视他,“木爷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什么林氏年老色衰,又是妇人之身,总不是为了垂涎美色。木爷是有意辱我,害我,却不知,我何处得罪了木爷”
听完这话,木奕珩默了片刻。然后嗤地一声笑了。
他说:“万一我就是垂涎于你,不嫌弃你年老色衰,妇人之身呢”
她原来这般没自信。年老色衰她能多大至多二十四五吧他又不是没有过年长的相好
热的呼吸喷在脸上,让林云暖极不自在。适才的寒冷之感已化成了快要让人窒息的火热,她撇过脸去,“木爷别说笑了,我”
林云暖陡然张大了眼睛。
木奕珩的嘴唇,轻轻贴在她面颊上,然后,响亮地“啵”了一声。
接着,他还十分得意的咂了咂嘴巴。
林云暖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一个巴掌挥去。
手在半空中,被他攥住,按着腕子,给定在门板上头。他将她两手都捉住,下身抵着她,带着酒气的呼吸凑上来,鼻息粗重的威胁道:“你还跟我厉害娘们儿,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办了你”
不过顾及她的肚子,女人的事,他糊里糊涂,没留心过。她说没事,谁知真的有事没事
相思太盛,与其自己独个儿在房里肖想,不若闯了来,当面抱个满怀。
林云暖侧过脸,她没遇过这种情况,一个毫无羞耻之人的男人,就这样纠缠上来,无缘无故,怎么就招上他了
“木奕珩”她恨声道,“你敢动我,我与你鱼死网破。”
这话,木奕珩不爱听。
他心头有气,讨厌极了这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人人说他阴晴不定,他看,这女人比他还阴晴不定。
再想,莫不是她因为林熠哲的事与他置气了
木奕珩松手,把人放开了。
林云暖连忙与他拉开距离,手里摸到妆台上,将根簪子藏在袖子里。
木奕珩尚不知情,只为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气恼不已。
他在屋中转了两圈,突然转身,“我明儿放了你哥。”
林云暖不语,摸索到床边。簪子还是不保险,她枕下一直藏着把匕首
木奕珩见她缩进帐子里去,哪里知道她已动了杀心。犹不自知地道:“我他妈就没把他怎样,住的是比他自己的屋子还大的地方,专门挑了两个最懂事儿的姑娘给他暖床,他这会儿不知怎么快活呢,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能看不能吃,窝囊透了。
林云暖啐了一声,“木奕珩,你能不能要点脸”
当着谁呢就这么不干不净的说
“脸值几个钱”他朝她走了几步,撩开帐子,屋里本就黑,她躲在帐子后头,那影子像个女鬼。
林云暖攥了攥手里的刀柄,身子后缩。
“我要脸,才会苦着自己。”他意有所指地横她一眼,伸手,捻住她额前一缕头发,想到自己此刻站在她的闺房中,她的睡床前,喉结就滚动好几下,干涩着嗓子道:“我没怎么你,也没虐待你哥,你还生什么气你别躲,我就抱一下,最多摸两把”
他不要脸的伸出手去,钻进漆黑的帐子里去捞她的身子,就见一道奇异的白光一闪,木奕珩捧着手腕,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林云暖迅速跳下床,跑到门边将门打开,她手上握着那把带血的刀,低声威胁:“木奕珩,你敢再过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木奕珩整只手腕都见了血。喷薄的,汹涌的,凉凉的顺着指尖往地上流淌。
她划伤他的手腕
切到动脉
她若再添些力气,甚至能斩断他这只手
巨大的惊惧和震怒席卷了他。
木奕珩像只狂暴的狮子,他一步步上前,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
这女人是不是疯子
“你他妈昨晚还肯和我上床转头,就想杀我”
林云暖伤了人,不是毫无感觉的,她在后怕,万一适才那刀划错了,弄瞎了他的眼睛,割断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