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下)——老实头儿的春天
老实头儿的春天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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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她在教会学校的同学,有人的生母就是jì女出身。富豪娶名jì做姨太太是时髦,让她们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大部分依然贱视她们。整个社会的认知是如此。
  珍卿想这些的时候,谢董事长问这些姑娘打哪来,她们说是从应天过来的。政府开始禁娼以来,她们的鸨母多方打点,保留了营业执照,她们从市中心移到偏僻处,勉强维持了一阵,又从偏僻处移到郊野,可是前阵子管得更严,连郊野也住不下,有警察说她们无照营业,一下被罚去许多金钱财物。她们只好来海宁讨生活,一路上被人辱骂欺负,好容巴到海宁城外头,她们已经是身无分文,快有两天不曾吃饭。
  说着,这帮女人嘤嘤哭泣起来。珍卿在近处才注意到,她们衣裳脏污、头发蓬乱,漂亮的皮鞋也满是泥灰。她们形容已能见出狼狈,不过她们的语言,还能看出一定修养。
  珍卿看他们除了包袱,几乎每个人都带有乐器,琵琶、弦子、笛萧、鼓板都有。
  珍卿听她们诉身世,谢董事长忽然笑着说:“此情此景,我倒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现在景致也好,诸位何不给我们演奏一曲呢?”
  珍卿看着三哥和谢董事长,他们的反应都好平常,反倒她自己过于保守、反应过头了。
  那些姑娘听着都不可思议,她们还不曾侍候过富贵人家的女眷,这位太太如此提议,她的家人会同意吗?
  三哥是男士不好说话,珍卿便笑着附和:“我倒也想看个新奇,既是自来靠本事吃饭,想必对着谁都不会怯阵,对吗?”
  这帮姑娘都不太敢搭话,风尘女子极难遇到良家姑娘,她们也不敢轻易跟人家搭讪。有那种家规森严的人家,姑娘的父兄会打上门来的。
  那些女人渐渐止住哭泣,那个隐隐领头的女人,擦干眼泪向他们一家人行礼:“承蒙贵人不弃,小女名叫秀月,我等风尘中人,得贵人青眼相待,草野间略现薄技,盼不至有辱尊听。”
  亭内亭外的女人们,赶紧整饬衣裳梳笼头发,把放置一旁的乐器拿抱起来,琵琶女在最前面,其他人整齐地列在其后。
  谢董事长铺一张手绢,就那样席地而坐了。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这些女人的夏装旗袍,原来大约也很斑斓多姿,现在已经脏污皱褶得不成体统;她们原来烫的头发,大约也很时髦,现在也是没法入眼。她们的样子很狼狈,但还努力展现优美姿态,她们先唱了首软语绵绵的小曲,把人引到江南的温柔水乡。
  头回近距离看到这群人,珍卿的感受很奇妙。她固然与风尘同色,身上也许还有疾病,但并没有常人谈得那么可怖。她们有种风尘气的漂亮,在这落魄无着的时节,偶尔露出轻佻不屑的媚态,还有满不在乎的厌世感——珍卿看到,那种靡艳底下无声的绝望。
  珍卿默默拿出速写本,开始摹画这些风尘客的群像。
  过一会儿,这些女人变队形换曲目。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在笛箫牙板的伴奏中,开始演唱起昆曲的片段……
  珍卿完成了一幅画。眼见天际云霞漫天,时间不早了。早前离开的王嫂刚才过来,把取的钱交给谢董事长,给每个表演者付了六块大洋。
  珍卿跟谢董事长笑言:“母亲,她们自己不知道,我把她们当成模特用,母亲若有余钱,不妨多给她们三块,替我先垫了模特费,如何?”
  谢董事长当然不反对,说九也是一个吉数,希望她们以后否极泰来。然后就没有更多的表示。跟这些特别的女士告别。
  回花山别墅的路上,大家都是一言不发。
  三哥给她们留了妇女救济会的地址,谢董事长设法给她们一些钱,刚才的脏话篓子“长官”,给“秀岚、秀月”留了讯息。接下来她们的命运如何,有赖于她们的选择,也要看她们的运气。他们没办法大包大揽。
  珍卿晚上听大家议论,晓得下午遇见的脏话篓子“长官”,是海宁警备司令部的一位团长,他这么大阵仗不是来办公务,而是在这里养了一房姨太太,特意跟姨太太过周末来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最初写这个文,就是文案里说的那个意思,千万不要以为民国是天堂,正因为大部分底层人过得难,他们才有可能有强烈的革命意愿,并不是一些论调说被蛊惑洗脑了。毕竟从民国过来的老百姓,人家经历的政府比哪代人都多,哪那么容易被糊弄……
  还要说一下,主角一家为啥不大包大揽——其实在文中已经解释过。主观客观上的条件不允许,个人和家族的能力还是有限,就要把有限的能力投入到更有希望的事情上,比如说教育,比如说实业……而且也没必要以圣人标准要求主角一家……感谢在2022-02-03 14:05:05~2022-02-03 22: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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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人间风霜莫相侵
  在路上见过那群雅妓后, 珍卿忽然发现,花山竟有不少游jì暗娼活动。自从应天政府开始禁娼,各地的娼jì群体涌入海宁, 连花山这个新生旅游区,也流进不少这样的人。她们中间有一些人, 从前也是高级娼jì。不过物以稀为贵, 现在也高级不起来了。
  花山旅游区形成一个社区, 也该有职能部门专门管理, 但华界、租界都在争这纳税大户, 目前还没有稳定的管理机构。有些事只好先含糊应对过去。比如此间的游jì暗娼,已经妨碍到别墅和宾馆中的住客,有人动议驱赶jì女。但事情还在处理之中。
  每天早上, 珍卿照例跟萧老先生学外语,功课做完就跑出去写生风景。若遇见招揽生意的jì女,她就付钱请她们做模特, 顺便打听她们各自的际遇, 积累以后作文章的素材。社会上有名望的画家, 不屑跟jì女沾上关系,但珍卿觉得, 她们以最原始的资本讨生活, 未尝不是一种深刻的众生相。
  但是珍卿也晓得,这世道不可善心泛滥, 即便茫茫人海有缘相遇, 她并不出口安慰jì女什么。只是给她们画完像后, 一定会按照约定付钱。付钱也是她的保镖负责。
  一开始三哥还陪珍卿作画, 但有些jì女恶习已成, 也说不上什么羞耻心, 见到男人就想逗弄勾引,有女人还会故意解开衣裳,冲着三哥搔首弄姿的。为此,三哥之后就不再陪同。虽然有保镖跟着珍卿,胖妈倒主动跟着来。
  有个不老不少叫兰枝的jì女,发现竟然有珍卿这号财主,有天跑到珍卿面前毛遂自荐。原来这兰枝还有个女儿,她说不清是哪个恩客的种。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兰枝什么样的客人都接,身子是在一天天烂着。
  保镖和胖妈如临大敌,把这兰枝跟珍卿隔得远远的。珍卿看她气质复杂而特别,决定保持距离给她画一幅。
  这兰枝嗓门比较粗嘎高大,珍卿乍她像市井妇女,再看她大天白日地,笑嘻嘻地在室外就开始脱衣服——看样子也没有穿内衣,晓得像她这种底层jì女,早被生活磨得没有羞耻心了。不过没有遮蔽视线的房间,珍卿本不打算画人体,叫兰枝穿着衣服画就好。
  珍卿叫兰枝不必脱衣裳,等她找定一个好位置,到时候随便摆一个自在姿势就行。兰枝却堆起虚假的热笑:“小姐,兰枝日夜都有功夫,你要画人尽管找我,就算光着身子画我也行,就是钞票——”
  胖妈哧溜一下蹿出去,扯着嗓门叫兰枝少喷粪汤子,她嘴里糟蹋人的浑话也很多,珍卿赶忙叫她消停些。兰枝撇撇嘴不说话了。哼,胖妈就是花山的石敢当,专镇一切妖魔邪祟。
  珍卿四下里瞅一瞅,找了个更僻静的地方。只见这里有一方天然水塘,那水边杨柳依依,树下花香馥馥,野树参天远人家,鸟雀喧鸣少行客。
  珍卿在左近观察一会光线,在柳树底下找定位置,叫兰枝摆出她最自在的姿势就好。
  这兰枝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就见她斜斜卧在柳树下草地上,还把摘的野花放在微露的胸口,自然而然地流露一种轻佻。珍卿一边架起画架准备画笔,一边好笑地猜测着,想来这兰枝从前被人画过。她这一套动作显然是男画家的趣味。
  珍卿自从师从慕先生,她很多习惯也越发像他,她画前观察得格外细致,时间也很长。从不同角度看了半钟头,她才开始慢悠悠地动起笔。
  慕先生检查学生的构图作业,有个硬标准叫“造型严整,刻画细致”。珍卿设计这幅画的造型,就用了格外长的时间,而兰枝身上要把握的细节也多。
  这兰枝年岁约在三十出头,脸上总浮着模式化的热情腻笑,至少珍卿觉得这笑并不真诚,但不可能要求不幸者还真诚。当然,珍卿对这一点也无所谓。
  穿透兰芝常挂脸上的假笑,珍卿看到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她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细看她那颧骨高得叫人心惊,撇开眼中闪烁的轻佻光芒,她的眼像深邃黑暗的深井,井中偶尔透露出的微光,让人心里有点刺痛。这一切,都与她那浮荡的假笑形成对比。这也许会让观画的人,愿意探究画中人背后的故事。
  兰枝算是另类的缪斯女神吧,珍卿觉得今天灵思泉涌,画得比往日更流畅自如。等画完一幅人物素描,珍卿已经饥肠辘辘。
  这兰枝也是颇有忍耐性,全程不但身体蚊丝不动,连浮在脸上的假笑也一直浮着。直到珍卿说声“可以了”,她才坐起来喘口气,坐着揉腰捶肩膀,过一会才站起来活动。
  按照珍卿的老惯例,唐小娥付给兰枝三毛钱。兰枝喜滋滋地看了又看,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
  其实,珍卿未尝不能给更多钱,但在花山写生的还有他人,很多人不像她这么阔绰,做事情还得讲点规矩。
  胖妈和唐小娥都催珍卿走,别墅里午饭一定早好了。兰枝却看着珍卿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胖妈嫌恶地瞪着她。唐小娥他们不叫她近前,兰枝还是鼓起勇气喊:“小姐,小姐……我女儿生得好俊,她也给你做模特儿,行不行?”
  兰枝早被生活磨去棱角,她真实的性情,不像面上那么大大咧咧。珍卿回头看这个女人,她站在浓密树荫的阴影下,面庞异常得暗淡苍老——珍卿忽然感觉,她几乎像个老妇人了。
  想到这兰枝两小时一动不动,她不像珍卿画的其他jì女,因为受够了生活的苦难,对着珍卿也有许多牢骚不愤。珍卿想到她还是一位母亲,不由心里软了一瞬,风轻云淡地对她说一句:“明天带她给我看看。”
  这兰枝按捺心里的狂喜,屏气凝神地看着珍卿离开。
  兰枝回到落脚的草棚子,女儿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兰枝忧心地打量女儿——这孩子衣裳太破了,脸和头发也脏兮兮,心不在焉地跟女儿:“囡囡,你不是一直想要张照相,照相是没法照相,今天有个小姐找模特儿画画,你去给那小姐当模特儿。我请那小姐给你画个相,就你是你的照相了。那小姐看着不难讲话,就是她那听差、女佣的可凶。囡囡,姆妈给你洗洗干净,你体体面面地出去见人。”

  这兰枝的女儿半大年纪,跟着母亲一块饱经风霜,小小年纪就恹恹无意趣。可毕竟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听说有机会画一幅像,她心里升起忐忑的憧憬。她往日不太理会她姆妈,今日她姆妈说什么她都照办。
  第二天又来到那水塘边上,兰枝试探着向珍卿提出要求,说拿她们母女一块当模特儿,只出一份模特钱就好,但得给她女儿留一张照相画。
  珍卿看兰枝背后的小姑娘,她露出两只眼睛睇珍卿,眼睛里有对这个世界的警惕。不被善待的孩子,就是这样眼神躲闪,从来不敢正眼瞧人的。兰枝说她女儿叫“嫚儿”。
  珍卿在心内叹气,这孩子在后世是小升初的年纪,跟在出卖皮肉的妈妈身边,显而易见前途一片灰暗。
  珍卿没表现得太热情,淡淡应了兰枝的要求,但说只给她们母女画一幅画,因为时间不够不想多画。那母女两个倒是真高兴,压根不在乎单画还是合画。
  不过兰枝母女也很奇怪,珍卿叫她们摆个自在的姿势,她们折腾半天急得满头大汗,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姿势。最后珍卿干脆叫她们靠着大柳树坐,各自望着方便看的方向。
  珍卿感觉跟这母女有缘分,她们身上的冲突很鲜明,她今天也画得顺畅。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母女俩找不好姿势,其实是找不到角色的归属。兰枝做jì女轻贱惯了,她昨天摆给珍卿画的姿势,也像是平时逗引piáo客的,她做出来特别自然娴熟——大约就是对这类姿势自然娴熟。可是对着她的年幼女儿,她觉得这类姿势不自在,却找不到更合适的姿势,就像她并不晓得如何做母亲一样。
  而这母女俩坐在柳树下,下意识望向相反的方向,莫名给她们的亲子关系,增添了浓重的悲剧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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