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谷闻言一惊,也伸手去摸长盛的心脏,“是还在跳,那怎么会”
“大公子静卧十年之久,奇经八脉有多处淤滞,纵然将阴阳二气成功送入他的体中,能让他恢复短暂生机,但他自身无法调节,气血闭塞,亦是枉然。”迦叶说到此处已然收手,他满头满脸冷汗涔涔,可想从驱气到渡气已是竭尽所能,“老衲已试过了诸多方法,确实无法疏通,大公子今日只怕是过不了”
叶麒打断了迦叶的话,问:“现在是不是只要解决筋脉的淤窒之症,大公子就能得救”
迦叶一怔,似乎没有想过他会有此一问:“那是自然只是这千古奇症,加之大公子昏迷不醒,老衲一时之间也无法”
不等听完话,叶麒从脖子里抽出一条长命锁,飞快的拆开锁头,将包裹成团的小小绢帕掏出。
七叔一眼看出他意欲何为,当即按住叶麒右手手腕道:“公子,不可”
叶麒左手飞快地从绢帕中取出药丸,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塞入长盛口中。
“公子”七叔太过痛心,顾不得是否妥当,挤上前去托住长盛的下巴试图让药丸掉出来然则紫金丸入口即化,已悉数滑入喉中,哪还能再吐出来
“七叔,退后。”叶麒将七叔往后推了推,转头向屋内茫然众人,道:“这丹药是是我贺家家传的护心丸,素有起死回生之效,我也不知能否救大公子的命师伯,您再看看,他好转了没有”
迦叶再度施功,不过须臾,但见长盛面上竟恢复了稍许血色,迦叶眼睛一亮,“此药确实有效这次真气游走,几处淤脉皆有驱散的迹象”
叶麒眉宇微微一舒,茅山三侠也都面露难以置信的喜色,只有迦谷茫然地望了浑身浴血的小徒儿一眼,“小叶子,你是不是”
“师父,此药服下之后,大公子的血脉、穴位皆会气随药流,需得静坐运功相辅,但他现在不能自己运功,还需继续为他提提气。”叶麒看迦谷死死盯着自己,摆手催促道:“别愣着啊,你瞧师伯都累成什么样了,你要是不帮忙,大公子可真的要气血爆裂而亡了。”
迦谷看着自己这位小徒弟,想他一生浪迹天涯只为寻得一线生机,不由悲从中来。
突然之间,他很想再为叶麒做点什么,哪怕为他包扎一些仍在淌血的伤口,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迦谷重新盘膝坐下,双手齐发,一心一意为长盛运功疗伤。
眼见长盛鼻端的碎发再一次被呼吸吹拂而动,叶麒的嘴角终于恢复那一缕如往常般从容笑意,他默默的将长命锁扣了回去,本想摘下还给长盛,犹豫了一下,还是视若珍宝地收放回了衣领里。
走出石室时,他看了一眼早已老泪纵横的七叔,淡淡笑道:“有什么好哭的,我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我很高兴,真的。”
七叔哪里停的下来,他哭的连胡子都在抖搐,叶麒看他如此难过,走近一步,轻轻拥了一下,“对不起,七叔,我知道你们为了这颗药丸付出了多少,请原谅我的擅作主张。”
“老夫岂敢责怪公子”七叔连忙摇头道:“只是,只是”
“我知道。”叶麒淡淡道:“不必说,我都知道。”
这一世,何其有幸,能有这么多人为自的一线生机不辞劳苦而奔走
“但是,真的不要再哭了,我本来还在庆幸庆幸她不在这儿。”叶麒缓缓道:“您要是再这么哭下去,她会发现的。”
第139章 第一三九章:夺魂
符宴旸自觉自己是下了狠手了。
薛夫子十指就剩那么给他们两人剁的不剩一半了, 然而别说关山门,薛掌门连屁股都不曾挪动,就这么盘坐在地,痛的一脸抽搐仍誓死不屈。
叶麒扶墙出洞时看到这血淋漓的场景, 沉甸甸的心绪都不觉飘了一下方才他确实提到了砍手指,但那就是一种威逼的辅佐手段, 对练武之人而言真砍残了谁还要配合, 反正活不成了拉大伙儿一块儿下地狱最好不过。
周沁本就焦急得要命, 见到叶麒出来, 立刻起身道:“薛掌门说什么也不肯说出关山门的机关, 小侯爷,怎生是好啊”
薛夫子遍体被冷汗浸了个半透, 看向叶麒的时候,眼角的肌肉停不住的跳:“不必白费心机了若真助你们关了山门, 老夫还有活路么”
这时, 一位贺家高手匆忙奔上前来道:“侯爷,山门那儿的羽林卫是退了不少, 但又来了其他高手, 使的都是环首刀, 像是龙骧军的人”
此时的天光幽蓝昏暗。
叶麒几人赶去的时候,长陵正与新一波的人斗个如火如荼, 贺家的高手一个能挡十个羽林卫, 但面对魁梧而又突击经验丰富的龙骧军明显吃力了起来就连长陵, 纵然暮陵剑依旧以锐不可当, 但越来越多的军士层层涌入,总有落网之鱼突围闯入,这道“门”已呈松动之局面。
周沁见状,二话不说提着武器前去截人,符宴旸钳着薛夫子不敢上前,只能干瞪着眼瞎着急。七叔横刀挡在叶麒身畔,总算把一腔悲思转换回当下的危局中:“公子,这龙骧军不是凉州的兵马么怎么会来豫州”
叶麒眸光微寒:“我本来还奇怪,沈曜纵然要对武林大会下手,何以会派羽林卫前来,难道他就不怕皇城宿卫力荏弱,给别人可乘之机么”
七叔道:“公子,我忘了说了,这次应皇帝是御驾亲征来到的豫州”
符宴旸闻言扭头惊道:“御驾亲征不应该啊纵是豫州暴动,这也远不到御驾亲征的境况”
说到此处,叶麒忽然道:“除非是有人设计”
七叔一刀挑开几支飞来的,符宴旸啊了一声,“设计皇上”
“皇上必定是提前知道逍遥谷将会有谋逆之举,但无法得悉具体情形,只能事先派兵蛰伏,有了确切动向才能露出屠刀。”叶麒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语气也不觉急促起来,“但是,能让他亲赴险境,不可能仅是为了除叛这么简单连凉王的龙骧军也能远道而来,看来,咱们这位皇帝是打算借此增固自己的军权”
七叔挡箭挡的颇有些手忙脚乱,一时忽略了站在旁侧的符宴旸:“可是凉王不是已经与符相勾结在一起了么”
符宴旸浑身一震。
“不错,凉王和符相是一路人,但是沈曜却并不知情难怪,难怪逍遥谷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大哥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叶麒的目光沉了下来,转向符宴旸,“不,不是不动,只怕是这些祸端都出自他的手笔。”
符宴旸惊得一时有些词穷,“不可能,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此次大会的戏是一出接着一出的变,就连那个雁国王爷也是从天而降的,这些哪是能靠算计出来的”
叶麒徐徐道:“如果,符相从一开始就知道,荆灿乔装成鹿牙子之事呢”
荆无畏一死,符宴归前去边境收拢荆家兵马,偏偏却令荆灿逃之夭夭。
再往细想,当日燕灵镇寻找证据之时,安排越青衣在钱府等待的人也是符宴归,既然如此,那本当在他手中的雁国证据,何以会落入荆灿手中
由此可见,他是故意将证物“流回”到荆灿手中的。
因为那是一个饵。
只有放走这个饵,再不经意间让这只饵游到逍遥谷内,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这一切部署堪称天衣无缝。
“原来如此”叶麒喃喃道:“原来这才是他的野心”
符宴旸没听懂,“如果我大哥真的想做什么,怎么会由着皇上借今日之事,收拢兵权”
“兵权谁的兵,谁的权”叶麒撑着七叔的手,让自己保持站着的姿态,“符相的确神通广大,居然能让沈曜做出如此自寻死路之事”
符宴旸愣住了,“什么自寻死路师父,您说清楚,我大哥他究竟想做什么”
“符二,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么”叶麒闭着眼喘了几口气,“这次武林大会有上千名绝世高手,光凭羽林卫是绝无可能围剿成功的”
“可不是还有龙骧”符宴旸的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龙骧军是你大哥的,”叶麒蓦然转过身,望着远山山峰,“等时机一到,龙骧军甚至都不需要做任何事,他们只要护主不周,沈曜就完了。”
龙门佛寺外,一支精兵严阵以待立于门外。
滚水往杯中一倒,新叶齐崭崭地舒展而开,一缕白雾从杯口袅袅升起。
顿时,禅室之内,灯烛跳跃,茶香清雅。
符宴归将一杯茶推到佛寺住持跟前,笑道:“墨江云针,最适合浅酌慢品。”
住持并无与他浅酌的意思,只冷冷道:“不知施主打算禁锢我龙门寺到何时”
“符某不过是来一览山中风光,叨扰两日自会离开。”符宴归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住持且放心,只要在符某离去之前,贵寺中人不轻举妄动,可保全寺无虞。”
住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个侍从疾步步入禅室,抱拳道:“禀丞相,羽林卫仍在围捕逍遥谷,只是各派武林中人抵死相抗,三千羽林卫伤亡近半,现在龙骧军也出兵了,若是能撑到明日天亮,想必最近州府的府军会赶得及增援凉王遣人请问丞相,何时动手”
符宴归轻轻拨动茶盖,问:“宴旸他们还在谷内么”
侍从道:“我们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二公子。不过,听闻在羽林卫攻入之前,皇上便已经差人将清城院的武生们带出去了,我想二公子应当和他们在一处吧。”
“皇上那边呢”
“还在西岭的富云山庄,庄外尚有三千龙骧军和三百中常侍的人。”
符宴归饮了几口茶,放下:“派个龙骧军的副将去山庄送消息,就说逍遥谷内的情势虽已基本控制住,但仍有一些西夏派的高手突围成功,欲出豫州地界,请皇上增派兵马,将这些狂徒一举擒获。”
侍从听懂了,道:“是”
富云山庄内。
沈曜听到消息,徒然从椅子上拔起,瞪大双眼问道:“西夏的人逃了逃的是什么人”
龙骧军副将跪在地上道:“魏少玄,还有慕容飞他们都逃了皇上,趁他们尚未离开豫州,必须及时把他们拦下,否则一旦回到西夏,就”
沈曜眼神中晃过一丝犹豫,随即咬牙道:“好,再拨两千人马前去追捕,若不能将人带来,提头来见”
“臣遵旨”
从白日到夜晚,整个逍遥谷都陷入了生死搏斗之境。
山门之外,羽林卫与龙骧军强强联手,依旧久攻难下。
洛周留守石室,曲云真与舒隽也加入战圈,一圈圈攻来的军士被杀退之后,很快又锲而不舍地一拥而上。
山门脚下,踩的已经不是溪流,而是层层叠伏的尸身。
连续几个时辰毫不停歇的厮杀,别说是其他人,就连长陵都开始神识飘忽起来若换作是以前,这样级别的兵阵再斗个三天三夜也是稀疏平常,但她自复生以来体力早大不如前,就更别提为救长盛所流失的源源真气了。
叶麒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然而刚往前一倾,奇经八脉钻心的疼生生让他止步。
尽管在所有人看来,越二公子周身三丈内,是阎罗王的修罗场,但他很清楚,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这么无休无止的打下去,何况,纵是长陵撑了九连山,等着她的还有另一座道“五指山”。
想到这里,叶麒心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微微弯下腰吐出一口血,双手撑住膝盖,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畏惧之意。
本以为今夜只要这一劫,他事先铺好的后路足够助她顺利渡过难关,可符宴归显然已在龙门地界这将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如果他还能空出一两日寿期,他有十足把握能与之一搏,但现在他大限将至,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接下来发生的种种沈曜遭算计自顾不暇,或败或亡;符宴归力挽狂澜,收拾残局再然后闯进来,在贺家军赶到之前所有人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包括长陵和长盛。
是,他不会伤害她,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心。
符宴归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他本就有超乎常人的耐心和毅力,他能设计出无数种闻所未闻的花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再加上他对长陵近乎魔怔的执念和追悔莫及
纵然他求而不得,也绝不可能放手。
叶麒抬额,望着长陵在夜风中挥剑激战,哪怕人已到了强弩之末,眼神和剑意却丝毫不见疲软。
这就是强者之道么
不是天生的无坚不摧,而是不论处于何种境地,但凡尚存一丝希望,哪怕孤注一掷,也要笔直向前,绝不迟疑。
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深入骨髓。
喜欢到只是这样看了一眼,即将陷入死寂的血肉之躯都能在一霎间“复苏”起来,宛如回光返照一般,从头到脚都活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