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麒缓缓站直了,只一顿,便往湖水方向而去,七叔和符宴旸看他突然健步如飞,都吓了一跳,七叔忙跟上前去,“公子”
“唤飞鹰,”叶麒利落道:“我要带封信给陶风。”
七叔立即吹哨,盘旋在上空中的飞鹰很快落在肩头,他按照叶麒所念写完了字条,神色仍是有些迟疑:“明月舟既是雁国人,此番动乱自己逃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来搭理我们的死活呢”
叶麒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戒指,正是当日长陵落在五毒门的鎏金戒。
“让陶风把戒指给明月舟,他会来的。”
星月不懂杀戮与博弈,静默凝视夜色悠长。
贺家的高手所剩无几,龙骧军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去,剩下的羽林卫精疲力竭,就在他们不知是该战还是该退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这动静长陵和舒隽等人也听到了,他们握紧手中的兵器,不动声色的调匀呼吸,静待新一轮的厮杀。
外头的人是杀进来的,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的目标是羽林卫。
长陵心中惊疑不定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来者会是什么人
答案很快浮出水面,一柄环首刀倏地一晃而过,顷刻间将十来个意欲落荒而逃的羽林卫脑袋搬家。
明月舟闯入山谷时,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怎么来的会是雁国太子
长陵也呆住了,不等她开口相询,明月舟视而不见般穿过她身畔,径自出手将薛夫子从符宴旸手中夺了下来,倒退几步,低声对薛夫子道:“薛掌门,当日你们助本王进谷便说好了要保证我们全身而退,如今逍遥谷外遭围,贵派长老说您知晓其他逃生之道,托本王救您出去。”
凭空多了根救命稻草,薛夫子如何不捞
他浑身早已疼的难以思考,迫不及待道:“本座自然知晓出谷的密道,只要王爷救我出去”
“好,希望薛掌门不要食言。”明月舟带着薛夫子在天魂天魄的掩护下退至山门前,临走前犹不放心道:“若是让他们出去,我们的行迹也就败露了”
薛夫子连连点头,但他双手已废,只能凑向明月舟耳边极轻道:“右门水下,有卵石呈北斗天枢阵,移石为天权阵,此乃开合之法。”
明月舟点了点头,突然间扯高嗓门,复述了一遍道:“右门水下,有卵石呈北斗天枢阵,移石为天权阵”
“你”薛夫子怒瞪明月舟,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勾魂刀一刀在他颈上划过。
这时,明月舟的上百号人马俱已入谷,七叔眼明手快掠至山门前,拨动水下石阵,轰隆一声,山门缓缓阖上。
长陵盯着山门怔了半晌,等她反应过来时,第一反应是扭过头去寻叶麒的身影。
一眼就找到了。
叶麒也在看她,目光交汇时,周遭所有的背景都被湮没了。
看到他还活生生的站在那儿,眼眶一热,连暮陵剑都险些握不住了。
长陵踉踉跄跄的往前,不知怎么地,方才仿佛还能杀敌千百的力气,这一刻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连走几步都尤为吃力。
她一心念着那颗紫金丹,她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但这家伙总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顾虑,所以这次说什么也要亲手给他塞嘴里去。
可惜十步之遥,只行到一半,眼前的天地猝不及防地旋转了起来。
长陵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可是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她极力看了他一眼,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到她栽下去的时候,叶麒想要上前扶人,然而身子前倾时足下一软,他跌入浅水中,就这么看着她落入了明月舟的怀中。
明月舟一把将长陵横抱而起,三步并作两步送到岸上,神情焦灼道:“她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舒隽与曲云真上前为她把脉,舒隽道:“二公子内力损耗过大,心力交瘁才会昏厥,还好不妨性命,歇一夜应能醒转。”
明月舟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叶麒在七叔搀扶下走来,蹙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还有那些羽林卫,不都是东夏人么,为何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叶麒示意七叔松手,他抬袖为揖,认认真真地鞠了一礼道:“贺瑜在此先谢过三王爷相救之恩,若非三王爷及时赶来,这山门今日就关不住了。”
明月舟瞥了他一眼,“别,这损招是你出的,本王可不敢冒领不过要不是本王来,你也确实收不了场,等长陵姑娘醒来了,别和本王抢功劳。”
叶麒淡淡一笑,“好。”
明月舟看他如此拘谨,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行了,小侯爷你算无遗策,不论外头多乱,之后自能应对,想来贺家的兵马已在来途了吧”
叶麒道:“若无意外,明日天亮后应当能到。”
“那就好。今夜本王赶来,并非是为了你,侯爷也不必言谢。”明月舟低头望了长陵一眼,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你不必得意,经此一事,只怕东夏你们也待不下去了纵是她声望再高,也抵不过你们中原的人心叵测啊,到时要是你护不了她周全,本王可能随时会将她接走”
叶麒道:“如此也好,那就请王爷带长陵走吧。”
明月舟觉得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贺某即将离谷,”叶麒缓缓道:“请王爷到此,便是想在救兵抵达之前,请你庇护长陵周全。”
第140章 第一四零章:别曲
“咚”。
午夜的山钟回响格外厚重, 仿佛带着几分唏嘘,沉重的叹这一夜纷争扰攘。
符宴归负手立在山巅之上, 看前方富云山庄的上空被火光映的猩红,温润的眉眼泛着意味不明的光。
侍从匆匆踱至身后, 道:“如符相所料, 那般武林人士得知皇上所在之后,便冲出逍遥谷直往富云山庄,庄内已经连放出五道求救焰讯, 龙骧军撤离大半,剩下的中常侍和羽林卫应当是抵挡不了多久了”
“那就让他们再抵挡一阵子吧”符宴归微微抬起下巴, “等到实在挡不住的时候, 我们再派援军意思一下便是。”
侍从不敢轻易揣测,只道:“若是皇上得幸逃脱, 那”
“皇上怎么可能逃脱的了呢”符宴归的语气平静地好像只是在聊天气,“记住,皇上是死在西夏人手中的。”
侍从不自觉打了个寒噤,随即道:“那, 那些武林人”
“皇上遭此大难, 我们身为人臣,岂能姑息纵容”符宴归道:“参与袭击山庄的人, 自是不能留的但其他的武林人士, 还是要先尽力救之, 再以安抚为主, 毕竟我们没有必要与天下的武林人为敌。”
“属下明白。”侍从抱拳, 正欲离去,突然另一个副将慌慌张张赶来,跪身道:“丞相,有人看到二公子出现在九连山的山谷之内”
符宴归倏然转身,“九连山谷”
“听闻那山谷一度被羽林卫开启了山门,皇上专门派了一支精发誓要擒获薛夫子等叛逆之徒,可是羽林卫龙骧军他们攻了一整日,几乎有去无归。”
符宴归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能令羽林卫和龙骧军都栽跟头的,只有可能是她
“谷内还有什么人”
“听闻有贺府的高手,还有荆就是那个自称是越二公子的女子,哦,我们的人还看到了舒院士。”
舒隽
符宴归眉头蹙起,“之前不是说逍遥谷的长老将他逼得跳崖了么”
“属下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他们笃定看到的就是舒院士,还有一个人像极了曲云真,总之他们都在其中现下山门已关,我们也不能确定还有什么人困在当中。”
符宴归反应神速的回望着对山的谷底方向,一刹之间,往事忽尔闪过,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光影交叠在一起。
曲云真舒隽。
符宴归喃喃道:“茅山三侠”
重新回到石室时,迦叶和迦叶正收掌调息,长盛虽说未醒,面上气血已恢复不少,洛周将他扶回榻上平卧,见叶麒步入室内,恭谨颔首为礼,避退离开石室。
迦谷看他来了,忙去搭他脉息,一搭之下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说什么。
“大公子的情况如何”叶麒问:“可好转了么”
“托侯爷福,大公子已然度过险关,当下还需静养,等人清醒才算得救。”迦叶迈步上前,亦想替他摸脉,叶麒不觉痕迹地抽开手,笑了笑,“无事就好,师父与师伯想必耗力颇重,也当及时调息。”
迦叶瞥了一眼他的面无人色,低低诵了一声佛号,问:“侯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即刻离谷。”
迦谷一惊,“离谷就你现在这怎么离谷”
“自然不止我一个,除了我家的高手之外,我还想请曲二侠和舒院士同行”叶麒道:“只是现在大公子不宜动,长陵也还没醒,我恐天亮之后还会有一场恶战,到时还请师父与师伯多多照料了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金疮药还有软骨散,姑且先收着。”
迦谷看他一股脑将兜里的几个瓶瓶罐罐都放到桌上,心底着实难受,“要这些做什么,你”
叶麒硬塞了一罐给他,“反正我也都用不上了,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迦谷听到“用不上”三个字,哑然片刻道:“你就不能等她醒来再走么”
谷中水汽丰沛,明月舟在石洞内升了道篝火,又扒下几个手下身上的毡裘铺在地上,好让长陵躺的舒服一点。
洞外偷瞄的天魂看自家的王爷跟个大傻子似的蹲在地上裹枕头,实在匪夷所思,悄悄凑到天魄耳边问:“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天魄倒是见怪不怪,“救命之恩、天人之姿现在又加了个传奇身世,也不怪王爷惦记”
天魂听着觉得有理,忧心道:“可这越公姑娘不是贺侯的未婚妻子么若是王爷想要横刀夺爱,我们是不是”
“王爷没发话,我们还是不要妄自揣测。”天魄轻声道:“何况贺侯不是说要走么,我看他那样子,这一走,是回不来了了”
“你们说谁回不来了”身后忽然蹦出一个颇为不悦的声音,天魂天魄同时回头,同时吓了一个大跳这女子姿容俏丽,却不是长陵是谁
“你、你不是”天魂又回头往洞内看去不对,长陵本尊分明还躺在里边啊
天魄脑袋来回转了几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长陵”,才发现了一点儿不同之处个子矮了一头,眼睛圆了一点儿,冷冽的气质不见踪影,几丝蓬卷的秀发垂在肩上,居然有几分俏皮的感觉。
“小沁,你别和他们鬼扯,反正不管小侯爷到哪儿去,咱们陵姐也看不上他们王爷。”
又一个白衣公子翩翩而来,端着一张“叶麒”的面貌,但扮演者自爆声音,天魂天魄倒是一下子就听出是何人,天魂奇道:“你们为何要易容成贺侯和越姑娘的样子”
符宴旸“唰”地摊开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摇,“你猜”
天魂看这小子笑得一脸轻浮,忍住了拔刀的冲动,天魄问道:“难道是调虎离山”
符宴旸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周沁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说咱们是不是瞧着不太像啊”
“我觉得挺像的啊。”符宴旸帮她理了理乱发,“回头你在鞋里多垫几层,出去的时候一晃而过,谁能认得出来”
周沁颇是为难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再垫我就成了踩高跷的了,哪还有办法和人动手啊”
话未说完,一柄幽蓝的宝剑猝不及防送了上来,周沁下意识接过,发现是暮陵剑时吃了一惊,抬头看正主侯爷出现在眼前,望见自己脸蛋时也吃了一惊,“七叔果然宝刀未老,这样乍一看去,有七八分肖似了”
“这是暮陵剑”周沁握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我的剑术不好,我怕”
“你是你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对自己多点信心。”叶麒温柔的笑了笑,将自己系在腰间的无量鞭解下,递给符宴旸道:“你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无量鞭交给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说完,他也没什么多余的交代,摆了摆手就要扭头,符宴旸往前一步道:“师父,你放心,我们会一直陪你在一起,就算之后有什么意外,只要我还是他符宴归的弟弟,就一定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
叶麒心领神会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的时候,看到明月舟靠站在洞口,双手抱在胸前道:“你可还有话需要我们转告么”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麒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变,却一点儿不觉得他在笑。
他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可是真的坐在她身旁时,他却只想静静凝视着她,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心,将这份温度牢牢刻在心头。
“明日你醒来看我不在,想必会生我的气。”叶麒本来只想说一句,但这样喃喃低语的瞬间太过美好,美好到他想把时间再稍稍拉长一点,“不过,是我没有守诺,你生气也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