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他们都是陆远的工人,她心里倒没有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
“这附近有饭馆吗?”
“有一个,”陆远蹙着眉,可那是程美娇家开的,上次迟隐还误会了两人关系,陆远私心并不想带迟隐过去。
“有的话就去吧,这儿这么荒凉,有一个就不错了,下班这么久,我都快饿死了。”迟隐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一家饭馆,广告灯牌破旧着,“就那家吧。”
陆远还想劝一下,结果迟隐已经大步走了过去,他无奈跟了上去。
暮色四合,夜晚凉风自习,吹着人很舒服,同市中心裹挟着燥意的风大为不同。这处的凉风带着潮湿的水意。
迟隐想着b市的城区规划,回头问陆远,“这附近是不是有海啊。”
“听说有,我没见过。”
迟隐在前面走着,陆远在后面懒散跟着,他指尖夹着一根烟,时不时抿一口,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雀跃。
“陆远,你这批工程完了,干什么去。”这会儿大路上没人,迟隐背过身倒退着。
“转回去,看路。”陆远蹙着眉,这走路的毛病那么多年还没改。
“又没车。”迟隐回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耸肩,迎面而来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她不愿意转过去,“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陆远盯着迟隐后方,“没想好,先休息一段时间,有活儿再说。”
“你以后还会四处闯吗?”她知道这行都是四处跑的,江水镇有不少当建设工人的,她邻居就常年累月呆在新疆。
就春节和夏天回来一次。
如果陆远也这样……迟隐拢拢颊边的碎发,心里有忧虑。
她现在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和他分开。
陆远一步走到迟隐身边,她脸上的担忧,看的一清二楚,陆远把烟头远远丢进垃圾桶里,顿了顿说,“哪里也不去了,就守着你。”
“真的?”
“嗯。”陆远的声音很轻,但没有丝毫的迟疑。
“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迟隐突然感到羞惭,如果他有自己的抱负,她就不该拖后腿才是,况且……
迟隐心情复杂,一时望着陆远说不出来话。
陆远抱紧了她,“你这是杞人忧天,不该担心的瞎担心,这点安全感我还不能给你吗?”
迟隐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好,我不担心了。”
陆远揉揉她头,搂着她往饭馆走去。
这时候就三四个人在这吃饭,两人选了个有风扇的位置。
桌子上油腻腻的,一看就不干净,陆远扯出几张纸巾将迟隐面前的桌面抹了一遍。
迟隐瞅着墙壁上的菜单,价格蛮便宜,就是不知道味道怎样。
“有什么想吃的吗?”身边也没个垃圾桶,陆远把用过的纸巾丢在一旁。
“你看着点吧。”迟隐也不知道吃什么。
陆远起身走到柜台,扣扣桌子,提醒扣了扣桌子,提醒低头玩手机的服务员。
正玩手机的程美娇,一抬头就愣住了,她没想到打上次陆远把她骂了一顿后还会再见到陆远。
陆远面色平静,“来一份腐竹炒肉,一份宫保鸡丁,两碗米饭。”
程美娇一扬眉,心思又活泛过来,娇笑着,“哥,这就上菜。还要喝酒吗?”
“不了。”陆远皱皱眉,回到了座位。
程美娇以为他是一个人来的,这会儿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女人,脸色就变了。
店面小,程美娇刚才发出的小声,被迟隐听到了,她心里觉得怪怪的,又想,这应该是陆远常来的地儿,和服务员认识也不奇怪。
等陆远回来,见他冷着脸,迟隐奇怪了,“怎么了?”
“地儿脏。”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我觉得还好啊。”就是简陋了点,灯光昏暗,其他的倒没什么。
陆远摇摇头,不说话。
十分钟后,程美娇来上菜,走到迟隐对面,重重把盘子一搁,迟隐吓了一跳,抬头时正对上程美娇略带敌意的目光。
“怎么这么凶啊。”迟隐摸不着头脑,等程美娇走了,不禁小声嘀咕。
陆远冷哼了一句,“有病。”
“你别乱咒人家。”
陆远哂了一声,傻妞,人家惦记你男朋友呢,还在这给人说好话。
“两碗米。”程美娇端着个盘子又过来送米饭,送完了不愿意走,站陆远旁边冲迟隐点了下下巴,“哥,介绍下呗,这谁啊?”
“谁你哥,别乱喊,送完就走,别打扰我和我媳妇吃饭。”
迟隐听她语气猖狂,就有些不悦,再看陆远冷着眉,说的话也不客气,还特地把她身份也带出来了,迟隐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哥,你上次在我这儿还落了个东西,回头别忘了来拿。”说的那叫一个别有心机。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陆远看也不看程美娇,全然盯着迟隐,就怕她一冲动就信了。
迟隐摇头,拿筷子挑起一块鸡肉,神态自若地看了看,“不换地方了,明天正好台里要播地沟油的报道,我看这家饭馆就有可能是,我可是记者,有地沟油的饭馆可不能放过。”
迟隐把筷子一放,摸出了记者证给程美娇看,“虽然你一直喊我老公叫哥,但也不能徇私不是,要不让我检查下?”
最近b市确实在严查地沟油,电视上都播了好几家餐馆。程美娇在城东,地方不热闹,所以一直都没有遇到过搜查。
一瞥见迟隐的记者证,程美娇就白了脸,“谁……谁家用地沟油了,你没证据可不能瞎说啊。赶紧吃,吃完我们打烊了。”
说完,急匆匆走了。
迟隐哼了一声,把记者证收回包里。
她以为这女人看着娇媚,像是个有本事的,结果这么不能打。
感觉记者证都白晾了。
陆远握着拳,在那笑得不能自己,迟隐在脚下狠踢了他一脚,“还笑,都是你惹出的烂摊子。”
桃花运一个接一个,她掐都掐不完。
“我可没惹,是别人扑上来的。”
迟隐郁闷地抄起筷子,使劲戳透一块鸡肉,递到陆远面前,警告道,“下次你再让我面对这样的情况,这块鸡肉就是你的下场。”
陆远就着她的姿势,把筷子上的鸡肉咬掉,咀嚼几下说,“还挺好吃的。”
迟隐,“……”
迟隐气鼓鼓地吃完了一顿饭,陆远结账时她就在跟前站着,像只护食的老母鸡,程美娇完全公事公办,全程不看两人。
出来后,迟隐大步在前面走着,陆远跟了几步,见没有等他的意思,干脆上前把人拦住,“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吃醋啊。”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能招桃花啊。”
“这餐馆是给工地送饭的,刚开始加微信就是为了转账之类的事,上次你看见有人给我发色情图片的,就是她,我早就把她删除了,”陆远掏出手机给她看,“现在都是陈海负责给她转账。”
“喏,手机给你,尽管看。”
迟隐摇头。
检查手机这种事情,太没有信任感了,不想做。
“那你赶紧让我搬过去,一天二十四小时,把我看得死死的。”陆远口气随意,他实际上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单纯觉得迟隐为他吃醋的这样子,很可爱。
说起来好笑,他竟然能从这样的事中获得安全感。
若是迟隐不在乎,那他才是要哭了。
“嗯,看来确实是得让你尽快搬过去。”迟隐想了一会,也点头承认。
陆远捏捏她脸,都是笑意。
怎么这么好骗。
***
迟丽婆婆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说只要接回家静养就行了。迟隐又帮着买了一些补品,迟丽在迟隐这儿住了三天,不愿意再住下去,说把婆婆送回乡下后就回去。
迟隐没有多挽留,工作又渐渐忙起来,而且最近王浔就要离职,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部门说要开一个欢送会,被王浔拒绝了,大家也就没再坚持。
他走的那天,迟隐约了他在咖啡厅谈一会。
“我就觉得你肯定是要来找我的。”王浔一坐下来就自信非常,“我还想是什么时候,没想到是今天。”
“其实,我很早就想来找您了,不过没有勇气。”
“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他神态语气都像是对晚辈谆谆教导的长者,迟隐顿时放松下来。
“部长,您知道天鸿企业吧。”
王浔端杯子的动作一滞,他诧异了几秒,终是摇头叹息,“迟隐我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
他放下杯子,睿智的眼睛中浮现怅惘之色,“若说我这几十年职业生涯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天鸿了。”
“我最初接触这个公司是在二十一面前,像你一样刚刚大学毕业,怀着维护社会公平的热忱和满腔热情,是个大好的年纪。那年一个建筑工地有三人坠楼,两死一伤,都说是意外,我不信。后来我查了两个月,查到了一个材料厂,也就是天鸿。那时候年轻,还真的相信社会公正,我把查到的交给了电视台,然后就了无踪迹。”
“之后的几年,我又查了几次,同样是被压下来了。所以,天鸿的背景很深啊。”
迟隐慢慢陷入了沉思,王浔说的和她查到的都差不多。她想到会很难,没想到会是这么难,连王浔都动不了,她就能吗?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现在的电视台估计也帮不了你。”王浔遗憾地摇头。
“这件事,我建议你仔细考虑清楚,你还记得有一年你和我去调查一个煤矿厂,我们为了逃命,在高速路上飙车的事吗?”
迟隐记得,她那时才工作不到一年,跟着王浔去调查童工,最后被发现,后面的彪形大汉一人手里拿着根木棒追赶,迟隐他们逃上车后还被人开着车追赶。
最后他们在公路上狂飙了四个小时才脱离危险。
迟隐下车后吐了好久。
“迟隐,和天鸿的事件相比,高速公路上飙车的事根本不值一提。”离开前,王浔说了句。
第28章
王浔走后第二天就迎来了新部长周澧, 他是电视台从别的卫视挖过来的, 现在口碑极好的一个访谈节目就是由他打造的, 电视台为了他花费了重金。
现在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像林副部长就比较苦闷,大家原以为王浔一走, 接任的就是他, 为此这段时间接受了不少人的巴结。
结果新部长上任通知发布后,却不是他, 林副部长难堪不已, 暗地里不知道被多少含沙射影的嘲笑。
不过, 任凭上面经历怎么样的风吹草动, 他们这些小喽啰也无关痛痒。
新官上任三把火,下午时候新闻部就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
迟隐可算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说起话来很温和, 平易近人,也很有书卷气质,不过和王浔相比的话,少了锐气。
她更喜欢王浔的作风。
一场会开下来,大家都比较放松, 时不时还笑出了声, 会后, 宋薇在那夸新部长,迟隐笑了笑,没说话。
去茶水间休息时, 迟隐碰见了钟瑶,她现在已经顶替了楠姐的位置。
迟隐不欲和钟瑶多说话,她接了水就准备向外走,结果反倒是钟瑶热情和她搭话,
“迟隐,这段时间感觉你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迟隐表情淡淡的。
“迟隐,你现在过得这么幸福,其实应该谢谢我,毕竟是我帮你摆脱了一个渣男。”钟瑶的口吻听起来就像是迟隐现在的状况是她恩赐的。
“你这么说你男朋友不合适吧。”迟隐把杯子搁在一旁,突然觉得看不懂钟瑶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天下有几个好男人,还不是道貌岸然的居多。”
迟隐没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争这个位置吗?”
迟隐自然是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干脆叉开了话题,“我以为你一向温柔可亲,今天是打算撕破脸皮了吗?”
“装还是要装的,不过咱俩都这么熟了,我就没必要在你面前装下去了。”
钟瑶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迟隐淡笑了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钟瑶,你到底想要什么?”在钟瑶要离开时,迟隐忍不住问了一句。
钟瑶握着门把的手停住了,她回过头,姣好的面容露出了如往常一般的温柔,“我,当然是想要公平正义。”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迟隐嗤了一声。
这年头,什么时候公平正义已经这么廉价了。
下午的时候,迟丽要和许振刚回家,迟隐送他们到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