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于眠——BY:宣蓝田
宣蓝田  发于:2023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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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我想通了。”秦深直起身,退回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

从上午接到电话时开始积攒的燥意,通通被这两个加起来不够两秒的吻平息了,还很是体贴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你继续说。”

何有时傻了足有一分钟,有一种早就埋在心底的东西破土而出,飞快地生长出枝条筋蔓,束住她四肢,束住她每一根神经,连思考都做不到。

她神思不属地咽下一口水,呛到了,咳得声嘶力竭的。

第30章

这个时隔两年的故事, 何有时讲了好几个钟头。

“那时我们在一个学校, 读研, 他比我大一届……他提分手以后我去找过他好几回,低声下气的, 他大概烦得厉害,每次都没什么好脸色。很多人都在背后说我死乞白赖倒贴。”

研究生院小,一个导师就带那么几个人,圈子里发生什么事,大家都知道的。

“然后,身边的朋友就都疏远了。”

“疏远?”秦深慢腾腾嚼着这两个字。

何有时错开视线, 望着窗外, 声音有点飘:“就是不跟你说话, 无论是上课、吃饭、散步, 都避着你, 会在背后嚼舌根。”

“我那时忙着复健, 原先做的课题别人跟进了,学校有什么重要通知, 同寝室的姑娘也不会知会一声。有一次我低烧了, 没去自习室,我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她们在说我。”

“我做人挺糟糕的。”她自嘲了下。琐碎的闲话太多了, 听到的那些, 何有时全都记得, 却不想跟秦深说。

这两年来她活得谨言慎行, 最怕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而今天,所有的糟心事凑在一起,那些难堪的过往被秦深抽丝剥茧般挖出来,何有时连看他一眼都不太敢。

“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人当面骂过我,更没人明面上给我下过绊子。但是当时,就是没能过去那个坎。”

在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只有离弃、漠视与偏见,所以那些人后来全断了联系。

“直到他出国了,我才断了念想。”何有时哭够了,垂着眼睛,再开口时轻描淡写:“学校里面也呆得压抑,读研第三个学期的时候我退学了,我爸气得厉害,天天吵架,就从家里搬了出来。”

说完两人沉默了好半天。

从最开始时哭得喘不上气,到结尾时寥寥几句带过,她难得外露的情绪又收回去了。秦深不怕她哭,就怕她这个样子,明明又弱又怂,却偏偏要死撑着颜面。

他心口憋闷,摸了摸口袋,没烟。

何有时看他一眼,“秦先生,我是不是糟透了?”

“是。”秦深几乎没犹豫,点头认可她的话。

他这么斩钉截铁的一个“是”,何有时鼻子一酸,别过身,特没出息地抽了一张纸,酝酿好眼泪等着听他的后文。

“确实很糟。但还没糟透,还有救。”秦深|喉间溢出一声笑,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呵。没等她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秦深话锋一转:“好了,过去的事翻篇了。现在你想怎么做?”

纠缠不清的前男友已经住到她对门来了,就刚才,秦深还隐约听到了门口有脚步声徘徊的动静,呆了很久才离开。就冲盛安骅有心的程度,每天与她“偶遇”三五回不是事儿,万一被逼得紧了,指不定会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同为男人,对“执念”这个词,秦深再了解不过。

何有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咬着下唇很是纠结了一会儿:“要不……报警处理?”

“这种感情纠纷不会上门调解,除非——他做出什么性质更恶劣的事。你说他有天晚上敲你门,还在门口放果篮,上午争执的时候还想抱你,举止实在轻浮。还有,刚才我看过了,阳台是可以通过来的,那里的防盗窗结实么?”

秦深没什么表情地给她分析,他眉眼疏淡,不疾不徐地说这番话时好像真的是在为她的处境担忧,嗅不出别的心思。

何有时一哆嗦,果断道:“那我不住这里了。”

秦深微笑:“我……”

——现在住的怡景花园还有一套房子,小户型,就在同个楼层,当初买下整层想打通的,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

酝酿了一整天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何有时打断了:“我回我爸妈那里住。”

秦深把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默默咽回肚子里,闷不吭声看着她起身下床,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

衣服要带,猫的所有用具要带,连冰箱里的东西都清理出来要丢。摆明了这回家去住不是住一两天,而是做好走了再也不回来的打算了。

秦深眉头紧蹙:“你就这样说走就走?”

何有时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给他算:“家具都是房东的,当初是拎包入住的。房租半年一交,现在大概还剩两个多月,空下的时间正好让房东找下个租客。再说我爸妈,他们也一直希望我回家去,虽然回了家可能会被他们天天唠叨,但总比住在这里舒心多了。”

“你,”秦深眉心皱得更紧,声音沉沉:“何有时,你又要逃。”

手里没拆封的猫粮不留神脱了手,砸在脚上,有点疼。何有时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半步。

——你又要逃。

她垂着眼睛一言不发,连思考都不用,就能听懂秦深在说什么。

“就一个垃圾堆里的前男友,你心心念念两年,大好的年纪,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没人逼你走出来,你就一直心安理得地怂下去,守着那份可怜的自尊心,藏在网络后边苟且偷安,不敢面对任何人的眼光,也不敢接受任何人的善意,是不是?”

何有时感觉自己又快要哭出来了,心脏被狠着劲儿揉成碎末再挤成一团,秦深每个字都跟针扎似的,当真字字戳心。

偏偏以退为进从来不是他的做事准则,非得步步紧逼,逼出个结果才行。

“现在他回国了,你又要躲。盛安骅他……”

一提到这个人,秦深脑子就发晕,这会儿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不适合想严肃的事。盛安骅的事被他一言带过,只揪着何有时的痛处说:“说到底,你就是个怂包,蠢货,懦夫。”

何有时彻底崩不住了,早就藏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照样低着头。像在尘埃里扎了根,此后再没抬起过头来。

“何有时,你不能再这么怂下去。没人逼你走出来,那我逼你,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心烦。”

连名带姓一起叫,杀伤力简直成倍增长。何有时哭出一个鼻涕泡,委屈得心肝脾肾肺一起疼。

“等你愿意走出来以后。”秦深目光深沉,眼底藏着璨亮的光,单是他的眼神,就能演一场不动声色的戏。他抿了下唇,难得透出两分紧张,开口时却再认真不过。

“我们在一起吧。”

各种纷乱的思绪全在这一瞬间被抽离脑海,何有时彻底呆住了,泪眼婆娑的,只能看到面前模糊的人影。

坐了一下午,秦深头回从椅子上起身,摁着她坐在床上,自己屈膝蹲下,握住她一只脚。何有时怔怔缩了下,没缩动。

他掌心温热,行的是温柔之举,语气却照旧冷淡:“你先前说,他能在你病床前嘘寒问暖,给你换药,给你穿袜子,给你推轮椅,带你复健。这就是好的不得了?值得你感激涕零?”

等两只棉袜都穿好,秦深抬头看她。

“何有时,真正的男朋友能好成什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第31章

何有时爸爸妈妈住在老城区, 快三十年的老房子了, 当初老两口嫌破旧, 瞅准了开发区盖起的新楼,差点咬牙卖了。却正赶上有时出事, 花了不少钱,买房的计划就这样搁置下来。

后来老城区房价一路飙涨,超市、医院、商业街、地铁各种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老两口懒得买房折腾了,至今仍乐呵呵住着。

旧式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只在中心花园建了个公共停车场, 周围三个小区合用的。夜色已深, 花园里依旧能看到玩闹的孩子。

“停在这里就好了。”

孙尧应声停下, 习惯性地要下车开门, 可看到秦先生已经下车了, 两人明显有话要说, 他又十分有眼力见地坐回了车里。

秦深把一路上哼哧哼哧咬自己手表的胖橘扒拉下来,放地上, 四处扫了一眼, 记住了地理位置。见面前的姑娘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沮丧,有心逗逗她,于是带着笑问:“要不, 我上楼拜访下伯父伯母?”
何有时目光发直, 连呼吸都停住了。

秦深笑了下, 怕把人逼急了, 不敢再逗,看见她毛呢大衣的领子翘起一边,伸手给她整理好。动作间手背蹭到她温热的脖颈,这稍许的肌肤接触,秦深多留恋了一会儿。

何有时没敢躲一下,把猫链套在手腕上,一手提着笔记本,一手提着两身衣服,垂着头,视线就落在秦深胸口的位置。明明成年人了,这样子却跟中学时站在老师面前受训似的。

秦深只能看到她小半张脸,和一个沮丧的头发顶。给人弄好衣领,他收回手,低声说:“放你几天假,等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何有时睫毛扑簌簌颤了下,秦深像摸透了她心思似的,立马把自己话里的漏洞堵上:“想不清楚也得来见我,不然我自己上门来。”

眼前的头发顶愈发沮丧了。

秦深继续说:“中午情绪不太好,把你手机摔了,对不住。改天赔你一个新的,这两天先拿着我的用。”

何有时已经忘掉了这事。这一下午,浑浑噩噩地被表白,浑浑噩噩地被送回家,那个摔碎的手机还能不能用,早被抛到了脑后,走前也忘了捡。

说完,秦深把自己的手机塞她口袋里了。

迟钝了一晚上的有时总算有了点反应,忙要拒绝,可抬眼看到秦深收紧的下颔,到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咽回去。

秦深无端端想笑,心里想笑却不影响他语气的严肃正经:“遇到问题你得多想想怎么解决,别总想着往后缩,这个坏习惯得慢慢扭过来。再者说,我心智成熟头脑清醒,对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都能负责,今天下午说的话不是因为一时脑热,就算你不接受我,也别怀疑我的认真。嗯?”

何有时闷闷点头。

秦深越发觉得自己像老师了,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却还担心她产生抵触情绪。念及此处,声音放到最柔:“听懂没有?”

何有时:“懂了。”说完她还吸了下鼻子,可怜兮兮的样子。

偏偏秦深这会儿满心暖软,觉得她怂也怂得特别招人疼,心中蠢蠢欲动,秦深也不想忍,屈指迫着她抬起脸来,又在人姑娘脑门上印了一下。

车里的孙尧简直没眼看了。

“行了,回家吧。”

何有时慢腾腾往单元楼的方向走。胖橘今天被吓到了,也不像往常一样四处蹦?,安安分分跟在她身边,一人一猫都走得极慢。

走出好久之后,何有时回头去看,秦深还在路灯下站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离得太远,已经看不到他视线落点在哪里,何有时却十分确信秦深在看着她。

冬天的夜晚,连路灯灯光都随气温一起变得惨淡,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她鼻子一酸,几乎是慌张地转回头来,快步走进了单元楼。

已经八点了,何爸爸妈妈才刚开始用晚饭,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两人都呆坐着,直到何有时进门这才回过神来,立马笑了开。

“有时?你怎么回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妈什么都没准备。”

电视声音开得小,整个家显得冷冷清清的,何有时看了一眼,晚饭吃的是超市买的速食菠菜面,凉拌藕片,开了个鱼罐头下饭,这就是饭桌上的全部了。

没她在家,两人连吃饭都成了敷衍。

何有时笑得挺自然:“想你们了,就回来住两天。”她先前打包好的东西都没带,就装了笔记本和两身衣服,这会儿也好应承自己的说辞。

下午时本来铁了心要搬家的,可原本十分坚定的念头却被秦深一句话打散了,他说:“你真要这么垂头丧气地搬回家去,你爸妈得多担心?”

何有时不忍心,收拾好的行李就都留在那儿了。对门住着个心怀不轨的前男友,她是不敢再住下去了,先回家来住几天,至于以后在哪落脚还是个问题。

这一晚上何有时没做直播,直播间挂了个请假公告,又慢腾腾地缩回床上躺着。

手机铃声响了,来电显示是“孙尧”。几乎是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她就清楚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了,这会儿怵他怵得厉害,偏偏有时还不敢不接。

不出她所料,接起来果然是秦深的声音:“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何有时规规矩矩答。

“我还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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