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想到国内的某些旅游宣传在记录这一景象时,会放大这个点,以此营销,也就是传统上所说的,“佛光”。
佟穗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即使在过去的几年中,常常收到别人的质疑,以及对她记录的这个行为表示出来的吃惊,但她却能因为一次又一次对这些自然现象的捕捉中,坚定自己对热爱的事的意义,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此刻,她整个人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是收集自然现象的成就感得以灼烧她身体中的能量,一遍遍推着她,去做,去坚定不移的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她无比满足。
她把照片发到群里,才发觉群里的消息已经99+,@她的不少。
她仔细翻阅回应后,才意识到她这些天彻彻底底放下自己在国内“佟氏集团女儿”的名号,远离舆论,过得有多自在。
程因霜见她在线,对着她一顿炮轰。
她点开语音,就听见程因霜的大嗓门。
“穗穗啊~是不是年长的活太好,已经昏在床上了断联了——”
还不等语音放完,她就飞速掐掉,往周围环视一圈,松了口气,她得庆幸还好这是在国外,要是在国内这么外放出程因霜的语音,她就想遁地。
于是咬牙切齿发过去一句,“霜霜!你想表达什么!”
对面欠欠的,回她,“帮你表达思乡之情~”
程因霜:“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在那边快乐一阵子了吧,什么时候回国?”
佟穗这才认真答复她,“今晚。”
对面没再喋喋不休,她把手机息屏,顺着人流下岛,虔清予早早在游轮边等她。
伯拉教授热情的请他们吃了顿海鲜,两方双双在机场告别。
他的胡子被剃得干干净净,笑起来眼角几条褶,像动漫人物里和蔼长辈,“期待下次见面。”
话里若有若无带到的深意,让佟穗总觉得虔清予又在谋划什么。
飞机落地已是凌晨,他们径直回了桂港湾。
网上的风评已经在这四五天的时间内消散,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激进分子还在发言冲她。
这几天她一直不敢看手机,虔清予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她怕什么,也没强求她能主动说。
他和颜节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对峙,是时候给出一个彻底的碰撞。他一直觉得,如果她喜欢他,那他就没什么理由,也不该去背着她做出些让她伤心的事。
既然现在,他能肯定,她的心在他这。
确实没什么好忍耐的了,他所经受的欺压和被偷走的一切,他都得去讨要个交代。
手机“叮咚”一声,他划开屏幕。
郑执:【喂,回国了吱声,我这边休年假,等你喝酒。】
ssy:【知道,今晚。】
郑执:【行,叫上佟穗?】
ssy:【不,有个人,得和他算笔帐。】
佟穗飞机上没睡觉,这会落地沾了床就入梦。
看见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虔清予在客厅久坐。
在佟穗有所怀疑之后,他去和伯拉教授确认了游轮的信息,确实是来自陵城。
如果说当时他的举报生效,那这艘游轮就是颜家的弃子,也是他拿来安插在他身边,用作报复的武器。
颜节这个人,你初见觉得他为人温和好相处,有了过节才知道他下手有多毒。
虽说犯不着在这上面做手脚,毕竟和那么多条人命挂钩,但他确实也心惊胆跳了几天。
好在,一切安全。
在他自认佟穗喜欢颜节的那段时间里,虔清予不确定自己是否对他流露过没收住的恶意,但自那次佟穗受伤开始,他和他的每次交锋,几乎都会落下风。
虔清予甚至是在回国后才慢慢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背后使绊子。
高三最后那场演讲,虔清予本没想参加,他陪着佟穗经历一轮又一轮的晋级赛,快要到决赛,他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
班主任却在前两天莫名其妙找到他,告诉他甚至是稿子都可以给他现成的,让他务必要参加,为班级争个面子。
他恍然想起这个演讲的奖品,似乎是佟穗喜欢的,于是应下,承诺老师稿子他可以自己写。
他满心欢喜决定拿下奖品跟她表白,甚至开始练习起来英语口语。他口语本就不差,佟甄在给佟穗请外教时,连带给他请了一个,只不过他回绝,跟着佟穗一起练习。
佟穗对此懒懒散散,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虔清予这个行为,并非刻意筹划出国,而是在为演讲做准备。
两人认知错位之后,就像逐渐分流的河,朝着相反的方向在蔓延流动。
轻声铃响在深夜里突兀的放着,他回神,摁下来电。
虔清予扶了扶额,声音沉沉,“颜节,你电话打得到是很及时。”
对面一声轻笑,“没收到你沉船的死讯挺遗憾,没想到你是个黏人精,干什么都拉着佟穗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还有十章完结,每天双更
第72章
从夏夜穿梭至冬夜, 手中握着的手机在冷空气中冰冰凉凉的贴着他耳侧,虔清予的声音混着嘲讽, “你以为这么贵重的东西漂洋过海, 不会再次质检吗?更何况,伯拉教授并不是随便的人。”
颜节轻嗤一声, “我以为你多能耐, 还是这么容易信任别人。”
一句话, 彻底击垮虔清予的心理防线。
他想到当初不得已交付给颜节的那份资料, 反而成了他接近佟穗的最佳助推。
“你所谓敬重的伯拉教授也不过是爱财如命的人,颜氏在提出会为他的研究所提供资金资助时,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颜节轻叹一声, “你看看, 有钱就是能轻而易举解决任何问题。”
“你要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得让你知道, 你永远都是插足别人感情的下位者——”
虔清予喉间发涩,打断他, “插足?”
“颜节,你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搞清楚一件事。她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那是她的自由, 更何况,她和我结婚之前, 已经和你提分手了。”
他没什么心思一直在这事上纠结, “我真正要跟你算的账,可不是这个。你要真是个男人, 就别老拿女人挡枪, 今天晚上出来见一面, 我俩面对面谈。”
颜节手中的打火机“咔嚓咔嚓”的开合响,反复点燃嘴中那根燃着的烟,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他缓缓把那根烟拿下,口中吐出一圈圈白烟,“地址发我”,随即挂断。
颜氏动荡的这段日子,他几乎是忙晕了头。
各大股东对推崇颜侃当董事长持支持态度,而在等待的过程中,秘书迟迟联系不上颜侃。
公司必须得运转,而会议则在等待的过程中一天一次的开,群龙无首,但几乎没有人敢自己提出暂代董事一职。
那个空缺的位置,一直持续到颜老葬礼结束。
在这些天里,没有一个人想到颜节,这个刚上大四就登上公司高层,孜孜不倦深入公司内层一天不落上班的小老板。
甚至是,连会议的召开,都没有通知颜节。
他在葬礼的间隙,听到下属过来报备公司的状况,站在颜老的灵牌前,龇牙咧嘴的笑,“爸,你这事确实做的漂亮,就连死了,也不给我留一点退路。”
颜家能在陵城屹立不倒且越做越大,还能让各大股东都为之信服无一敢反,就足以证明颜老和颜侃的能力。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依旧是逊色的,颜家那个从小就需要用钱和药吊命的孱弱小儿子。
他用尽力气在外表做出的伪装,在众人的审判下,骤然崩塌,前功尽弃。
即使他再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要用这些权利来为自己傍金,在关键时刻,压根就没人记得他。
颜节不是个重欲的人,按照他的生长条件,他能拥有任何他想要东西。
他甚至可以放下这一切,去周游世界,当个潇洒快乐的公子哥。他也本可以不去争抢这些充斥着铜臭味和背叛意味的空虚之物。
董事长的位置,他也没那么贪。
他就是突然觉得,好不甘心。
明明有两个儿子,却非要偏倚一人。
明明他是毫不犹豫护住颜侃的那个人,但他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甚至在深夜里反思,不断质问自己,到底错在哪了。
成绩不好,他可以学。
不懂金融,他可以学。
可是父亲这样偏心,他要怎么成为父亲钟爱的那个孩子。
他为之付出生命的姿态,颜家不当回事,他添油加醋把虔清予的功揽在自己身上,佟穗的反馈让他动容。
高中的喜欢,是纯粹的,是他的自卑被热烈明朗的少女维护,留他自尊时,懵懵懂懂的触动。
从哪一刻,开始改变了呢?
他也才从佟穗的离开发现自己的恶劣。
他总结自己这二十余年,踩着金子踏着银子走,只是在这不缺的物质里,瞥见一丝光亮,不是金银的映射,而是超脱了欲望,最干净的善良。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得把这些拥有过的,再拿回来。
宅子里小花园的灯还亮着,落地窗的玻璃交叠映着他扭曲的身影,身后唉声不断。他扣住窗柄,不耐烦的拉合,“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吓人。
颜侃的双腿因为冬天的到来加重了病情,双膝浮肿,痛到无论是坐在轮椅上还是躺在床上,张口说话都有些困难。
颜老的葬礼他都是艰难出席,他支撑起这个家的三年半,身体垮了,被弟弟误解,这个家支离破碎,有他的一份责任,他认。
床边的呼唤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他看了眼站在窗边的弟弟,“小节,帮我叫下陈医生,哥真的不行了。”
窗边的人才回过神,缓慢转身,他话里的淡漠戳着颜侃的心,“再忍几个小时,医生也需要休息。”
“每天晚上都这样叫疼,听得窝火。”
颜侃的嘴唇皲裂,艰难撑起身,“公司的事还烦请你代劳,哥的身体不行了,颜家要靠你撑起来——”
“你现在装什么好人!!”颜节怒吼着,心中堆积的情绪再也无法忍耐。
“你要想想我当初背上的伤,躺了多久,每夜痛得满头大汗时你又在哪?!”他额头因为说话太用力而暴起青筋,“那道铃明天就给我把线路改了,你连着我的房间,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对不起小节,这是医院的人装的,说是可以联系紧急联系人,颜家现在就我和你——”
“够了,别拿这种事来煽情,我觉得恶心。”颜节逼着自己克制起伏的情绪,“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留你在颜家吗?”
颜侃摇摇头。
“因为你贪,你和那个老头一样,又当又立。”他说出来的话不受控,一句接一句,“明明自己做不到,还要伪装出一副事事俱全的假惺惺样子,你不是想回公司吗?我就在这看着,看着你是怎么站起来走到公司的。”
“小节!”颜侃吼着,打断他,“你要哥哥怎么和你解释你才能明白,爸对你的良苦用心啊!他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你何苦要这么说他。”
颜节轻蔑一笑,看着床上痛得发抖的男人,“那你说,你把颜氏的股份通通转到我名下,让我当颜氏的董事长。”
话落,周遭沉入死寂中,连哀叹声都一并消音。
“哈哈”,他苦笑一声。
“你看看,我让你说出来,你又不肯说了。你不就是想让我暂代董事的位置,稳定局面,等你腿恢复得差不多了,潇潇洒洒的给自己挂上总裁之名,继续当世人称赞的颜氏骄子。”
“而我呢?退位之后,爬到你分给我的那个看著名字威风,却没什么职权的位置上。既能让外人称道你,是个好哥哥,又能坐享其成,一箭双雕。多好的事,你说是不是,哥、哥?”
他故意慢咬着哥哥二字,恶心他。
颜节走近床边,把被子掀开,室内开着空调,热气供给足够,这一举动倒没到给颜侃多大的温差感,他撑起身子,颤颤巍巍试图把被子罩过来,反被颜节扔在地上。
他看着他那双抖得厉害又浮肿的双腿,拿起旁边的小木锤,好奇的往颜侃膝盖上一敲,“是哪里痛?医生不在,弟弟帮你看看。”
既然他非要强调两人之间的亲人关系,那他也没什么好装的。
他就是性子恶劣,他就是想看看自己能违背良心做到什么地步。
颜侃猛地往里缩,平时揉捏就痛得他大喊,更别说像这样被重击。
他吸了口气,额头上瞬间浮上一层汗,“小节,公司你现在还担不起,你年纪还小,需要历练……”
“这条腿也一样痛?”颜节自顾自的又捶了一锤子。
回应他的是一声吃痛的尖叫。
他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啧,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耳膜被你喊破了,谁替你去上班啊?你说是不是?”
颜侃眼中泛起生理性泪水,盯着颜节那张乖戾的脸,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忍住哭腔,“小节啊,你告诉哥哥,你是不是病了,如果病了哥就陪你去看医生,我们好好治,行不行?”
他听腻了这套话术,“我没病,你有病。”
“你这样,那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不想离开你,哥都被你吓到了——”
“哐当”一声,床头柜的玻璃杯被颜节扫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水晶灯下还折射着魅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