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样子,真的很像一副没有灵魂的尸体。
郑执平时包里都备着药箱,怕惊动其他顾客,平白无故扰了人家的兴致,两人合力把他拉起来,给他处理了伤口,扶着他上车,送去了医院做细致的检查。
医院外的草坪上,两人站在车前,眉头都紧蹙着。
“你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郑执叹了口气,把胸前的牌子摘下来。
虔清予难得的没忍住自己的烟瘾,他一身笔直工装,单手插兜,仰头靠在车窗前,似是要把这点烟全刻入肺里,一边抽一边咳。
他的侧脸隐入黑夜里,双眼的情绪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低沉沉的,缓缓说:“你觉得这件事,只是因为我们三人的纠葛?”
“当然不是。”郑执作为几年后这件事的见证人,他太清楚,这是个蝴蝶效应。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到最后每一件小事相连,才卷起了这样一场风波。
他就是感叹,佟穗太过耀眼,有人近水楼台没能先得月,有人承前启后替人承恩情。
“我看颜节他是真死心了,你以后有什么安排?”
虔清予看了眼表,这个点,佟穗要么睡了,要么才醒。
他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她,毕竟和她有关的事情,他总是做得不太满意。
郑执瞧他发呆,往他那抻了一肘子。
“你这表挺精致的,我看你高中那会就带着了,这么经用,什么牌子的,给我推荐一下。”
路灯下,他只是指尖稍稍往表盘边的一个小开关一转,表的齿轮就飞速的转动起来,然而再一摁,屏幕一黑,指尖触屏,又变成了电子表。
他这款表其实是在美国的舅妈公司旗下在开发的一个试验品,他经过自己修改调整,才变成这副模样。
舅妈本想让他提供一下思路,公司继续研发进行批量出售,但他拒绝了,只是托虔母又去订做了一款的女式表,送给了佟穗。
因为少见,因为独此一份,所以只想给她一人。
“没有了。”他声音浅浅。
“怎么?这是上世纪孤品?”郑执挑眉,这款表看着就是新科技,怎么可能买不到,除非是他私人订制。
这么一想,他就不问了,虔清予家那条件,这款表估摸着得上千万。
“行,你别说了,我懂。”他抬手制止虔清予想开口说话的嘴。
“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回去找老婆吧,少夫。”郑执双手插兜里,大摇大摆的往医院走。
虔清予看着这潇洒的背影,他竟一时哑然。
“少夫?”
什么鬼称呼。
但转而想到少夫少妻这个词,他猝地弯了弯唇,默默接受。
回到桂港湾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他一身酒气,又抽了烟,见室内是黑的,也就没开灯,想轻手轻脚的走进浴室去洗澡。
刚迈出两步,温热柔软的身体就从他背后贴上来,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放。
见他浑身僵硬没反应,她踮起脚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好啊你,才刚结婚没多久就敢抛下新婚妻子,这么晚才回家,还一身酒气。”她装模作样嗅了嗅,“还有烟味,你是不是腻——”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迅速反身反客为主把她压在门边,唇舌相抵那刻,她才反应过来虔清予其实是有如此不克制的一面,完全是掠夺的姿态,不给她呼吸的缝隙。
他提前喷了口喷清理,又吃了糖,口腔里甜甜的,也许是夹杂了点烟味,佟穗一直想往后躲,他便也没勉强,松了她,紧抱着她不说话。
佟穗一瞧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应该也知道岑漾那边的动静了。
岑漾宣布和佟氏合作后,热度飙升,但评论很负面,她作为流行乐歌手,在美国娱乐圈驰骋乐场,回国了却宣布和佟氏这类主打民生品牌的老牌合作,属实有点违和。
一时轰动,倒也勾出了不少聪明人。
评论区里渐渐浮现这样的字眼。
“前妻”,“情人”,“小三”,“负心汉”。
通通指向佟甄、曾茵和岑漾。
连她这个原本无辜的女儿也没能幸免。
不过自家事毕竟自己解决,和他人没有关系,佟穗看了几眼评论,就觉得无趣退了出来,起码岑漾和佟氏合作,把上一波颜节准备往佟氏身上泼的水,转移了回去。
热度拔高的话,销量也能随之提上去。
佟氏在佟甄手下以这个趋势运营,十年内不会太差,起码不用依附于其他公司。
“虔清予,我要走了。”佟穗拉着他往浴室走,声音轻轻的。
她本蓄好热水准备洗漱,刚进厨房就听到门口的动静,看见他隐在黑暗里的高大身影,心中触动,没忍住抱了他。
他“嗯”了声,像是早已接受这个结果,乖乖任由她牵引。
浴头喷洒,把两人身上淋湿。
她自若走进浴缸泡着,闭上眼。她在女生里个子不算矮,一米七,但缩进浴缸,看着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皙白的肩头露在水面,轻微动作间水波荡漾,肩线以下若隐若现。
虔清予确认自己身上的烟酒气散干净,从边上走进来,水位上升,水浪冲到她下巴,她水汽朦胧的一双眼缓缓睁开。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视,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她跨坐在他身上,拿起边上的吹风机帮他吹头发,他先是低头乖乖任由她吹。
毛发被吹得越来越柔顺,他的头渐渐下移,激得她手一抖,差点把吹风机掉水里。
“虔清予!吹头发就吹头发——”
“啵”的一声,他在她唇上嘬了一口,眼里的深情和虔诚都在告诉佟穗,他没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亲亲她。
哪里都行。
佟穗一开始,是羞于这种事情的,毕竟小时候的阴影拂之不去,要让她脱敏,需要一段时间,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虔清予在这事上的学习能力又快又强,总是能让她最大程度的体会到快乐。
她只能从扭扭捏捏和大方接受的矛盾中,抽离出那么一丝清醒,去附和他。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不配合,他也不能强硬把她怎么样。
更何况,她在澳洲的时候,说过回国要少做的。
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没有人可以打破她的规矩。
一想到她马上又要和虔清予分开一段时间,一想到虔清予那时的神情和声音,在她眼前和耳边反复,钻进她大脑激得她浑身酥酥麻麻,她就觉得不舍。
因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这种感觉了。
如果她没那个意思,虔清予不会硬来。
窗外一声雷鸣,数秒后一道白闪,浴室的水汽迷眼,但她此刻离他只有咫尺,他清晰的从她眼中读出了她的情愫和暗示,但他不敢动。
佟穗撑着他的肩膀稍稍起身,低头吻上他嘴唇,顺势坐下。
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额前还有些凌乱,脸颊两侧因为长久处在热气之中,还显现两块驼红,“这次让我来,好不好?”
他点头,迎上她,直至她体力殆尽,他才换位。
室内室外的水花滚滚倾倒,从大到小,又变得越来越大。
在这个雨水混沌的深夜,只有淅淅沥沥的水珠与金和铝棚子“咚咚”作响,她明明已经累得要死,却依旧留念的揽住他脖子,说:“再来一次吧。”
第76章
天边渐渐显现一点鱼肚白时, 他俩都还清醒着,佟穗明确知道会分离,她不太想放大这种情绪, 毕竟两人都还年轻,分别没什么大不了, 又不是天人相隔。
虔清予的小臂还搭在她腰上, 因为两人抱得太紧, 热气呼在她肌肤, 又痒又麻。
她脚趾一缩,昨晚的感觉又漫上来,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 “公开吧, 公开我们结婚了。”
那种时刻,她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他的。只是清醒后细想, 她才意识到他心思其实很敏感,也很没有安全感。
她说暂时不公开, 他就不公开。
她说告诉爸妈,他就点头答应。
好像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是无条件服从,这一点, 让她很心动。
虔清予是独立的个体,即使他们并肩, 因为这层法律关系连接在一起, 但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干预她。
比起做一个指路人,他更像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能揽下她的所有坏情绪, 然后把她拉从情绪的泥潭里拉出来。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相处那么长时间, 她却很容易忽视虔清予的存在的原因,她这样想。
因为他长的就不是个存在感弱的人,但却能因为她,而让人忽视他身上的强势。
由于佟甄在公司危机之前就背着佟穗放出了颜佟两家可能会联姻的消息,但那时水花较小,并没什么人关注,大部分也是处于凑热闹的心态。
但颜节这番操作,差点就让她成为众失之的,如果不和颜氏联姻,佟家在陵城的风评又得降个度。
网络的风向已经在往颜氏倾倒,佟氏在泥潭里滚了一遭好不容易上岸,又一只脚被拽入了沼泽里。
岑漾把她带出国,既可以规避当下的恶评对她造成的影响,又可以保护她让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等一切稳定了再回来,到时候此前种种都被时间的洪流埋没,时过境迁,谁还记得佟颜两家的瓜葛。
虔清予是万分赞同的,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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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因霜早早订好小酒馆的包间,没有像往常那样电话突击,识相的给她微信留言,等她过去。
陵城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一茬,近一周都是大晴天,但海边气温低风大,临出门时,虔清予还追着给她裹了件大衣。
两人把车停在停车场后步行去的小酒馆,东海域他们来得少,陵城面积大,东西区域划分明显,他们除了周边游,就是待在西海域。
小酒馆的设计迎合了旅游开发,在街道的末尾,一整条长街都是日系设计。这一带原本都是要夜晚才慢慢活络起来,随着春节临近,张灯结彩,还有不少卖编织的小玩意,传统大红融入进来,人群攒动。
虔清予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走散似的,佟穗手心都冒出了汗。
她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纠结该怎么说,磕磕绊绊叫他一句。
“虔清——”佟穗猛然想起昨晚她在答应公开两人结婚这件事之后,他又变本加厉的让她改口。
虔清予特别喜欢掐她腰上的软肉,她又怕痒,躲着躲着又被他拽回来,两两对视,她看见他出主力导致额头蒙上一层汗的模样,憋着笑,扭扭捏捏的喊了声“老公”。
他食不饱腹的紧盯着她,满意的在她唇角吻了吻,笑着说:“要多喊。”
思及至此,她抬眼又对上虔清予那双疑惑的眸子,觉得双腿一软,被来往的人一绊,差点在大街上跪下去。
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他手臂,喊:“老公!”
虔清予反应得比她快,一手穿过她腰后把人半抱着拉到一边。
佟穗舒了口气,心道还是西海域人口少些,就算是节假日都不至于堵车,东海域的游客未免太多,她慢慢缓过来,想到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老公”,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为什么明明都经历了那么亲密的事情,她还是没办法很自在的面对这个称呼。
虔清予看穿她那点小九九,笑她,“刚刚不是喊得挺自然的吗?”
“什么自然?不知道,听不懂。”她双手插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里边被虔清予提前贴了暖宝宝贴,热乎乎的。
“这个也要脱敏?”虔清予没想着放过这一茬。
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不习惯。”
她这副模样反而让虔清予有点慌张,他们相识十余年,但确定关系在一起不过几个月,这么快节奏的让她适应结婚关系,确实有点为难她,毕竟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
尤其是,第一段是那么失败的恋爱,给她造成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也能看出来,她没有以前那么有自信,面对很多事情都会有些犹豫,也会不知不觉的想很多。
虔清予扣上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装作随意的轻松说:“喊不出口就不喊了,你可以对外说我是你男朋友,怎么样?”
她没回话,但把他的手攥得更紧。
快到酒馆时,她抿唇说:“给我一点时间。”
他停下来,帮她调整帽子,把耳朵遮住,声音温和,“多久都行。”
反正,他也习惯在她身边这么久,习惯她不经意流露的敏感。他不应该着急的。
程因霜一直探着头往外看,见他俩在门口,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你们俩未免也太磨蹭了,我都提前好久给你发的消息,又赖床了吧!”程因霜帮他们摆好碗筷,调侃佟穗。
祁怀附和着,让她坐下,他来弄。
两人默契的打配合把一套餐具都消毒,才集中注意力坐下来。
佟穗耸耸肩,看着他俩笑。
各自按自己的口味点了几个套餐后,身体热络起来了才开始聊天。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佟穗猛然惊醒,她和虔清予结婚这事,似乎慢慢让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但她好像还没有告诉过程因霜。
她试探性喊了句,“霜霜。”
“在。”程因霜往嘴里送了块糕点,神情自然的接她话。
“我和虔清予结婚了。”佟穗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这话的语速有多快,如果有计时器,她估摸应该1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