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元旦经过这么一闹腾,节日气氛毫无。
街上张灯结彩, 星光流转,人群闹哄哄的围在一堆, 佟穗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扒拉着玻璃窗往外看。
隔着一层车玻璃,流光溢彩通通蒙上一层灰,降了个度。
她觉得没意思, 老老实实转过身坐好,侧头看虔清予。
他车速开得很慢, 大道拥堵, 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似乎是想抓她手腕, 被她挣脱后就一直垂着, 有下没下的扣着, 修长指节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佟穗视线上移,注意到他肩头那点红印,以及脖颈处一抹未消的紫,而这人的脸,没半点温度变化,仿佛车窗外的冷气,只灌在她一个人身体里,脸被冻得通红,相比之下,虔清予的脸呈现不同以往的冷白,清隽而锋利,看着神情专注,余光似乎若有若无的往她这落。
直至被盯得发麻,他转头,“怎么?头晕不晕?”
她点头,又摇头,捧了捧自己的脸,坐正了。
虔清予好像,真的很帅。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佟穗自认酒量不行,但酒那么一灌,她发现自己还挺清醒。发呆之余,她想了想自己高中时,和虔清予的种种,总觉得好不真实。
她的视角里,高中三年在结束的那一刻,就转化为泡影。
拍毕业照那天,她认认真真的穿了件小礼服,外边套着宽大的校服,给虔清予空出一个位置,没来由的,对着那个空位发了会呆。
在毕业照出来之后,一些拍废的样片被发到了群里,她才发现自己的头总是侧向那个空位。
当时的这点低落情绪没有被她无端放大,看了两眼就扫过去,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直跟在身边的人,突然就离开了。
通讯这么发达,他们也拥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可佟穗就是觉得好别扭。
在一次次电话后没有回应,她再也没主动过。
虔清予似乎是恰到好处的懂她的意思,也不再喋喋不休的问她。
更新的朋友圈,到底是在向她展示他过得很好,还是在气她不回消息,她不得而知。
想到这,她真的有点委屈。
如果他那么早就喜欢她了,怎么会连句我喜欢你都不愿意说出口。
没有那句话,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会一直停在那。
酒精上脑,她开始不自觉的掉眼泪。她明明记得她一点也不爱哭的,沾上感情这种东西,就容易患得患失。
虔清予听到一声不清晰不平稳的吸气,转头一看,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滑落,挂在她下巴,又忽地断裂滴落。
他平息心悸,把车开至路边停下,急急忙忙的去捧住她的脸,像布兜似的兜住她滚烫的眼泪。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佟穗仰着下巴,一个劲的抽泣,艰难的点了点头,“穗穗不开心。”
“为……为什么?”他还以为是她喝了酒,胃不舒服。
车身划过一道白闪,他下意识伸手挡在她面前,听她道:“眼睛也很痛。”
“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她抬手堵住他的话口。
“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些在心里埋藏了很久,不确定的问题,在此刻,经过这么多曲折离合,终于直接的问了出来。
虔清予一时错愕,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晌,他眸子垂下来,挡住眼角漫上来的那点红,“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
“待在你身边,好像一直在阻碍你认识别人的机会,或许你会有更喜欢的人,更适合你的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我。”
佟穗听完他的答案,竟也一时哑然。
她那会,确实觉得虔清予这种不跌不休半寸不离的样子,很奇怪。但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她也没想过,她那些为之心动的事情,落在他身上,其实叫喜欢。
所有他们两人间问题好像在这一刻揭开谜底,带着更大的问题压在他们身上。
佟穗楞了楞,抬眼看向他,还带点鼻音,“可是我现在,很确定,我喜欢你。”
在误打误撞的结婚后,看似儿戏却给足了她一整个正式流程的结婚,让她在婚后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这下换虔清予惶恐,他眼中湿漉漉的,像淋了一场小雨,带着点懈怠下去的潮闷。
“佟穗,叔叔当时,是喝醉了给我的结婚证,并不是主动给我的,如果你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现在佟家危机解除,叔叔的事业也步上正轨,你实习结束后可以正式进入工作,继续做你喜欢的事。也可以选择和我离婚,在我们还没有迈向更不可挽回的一步之前——”
“虔清予!”佟穗的眼睛又泛红,“你是什么慈善家吗?好事做尽了说走就走,现在又想走吗?”
“不是。”
“你就是个骗子,为什么你和颜节都是这样,没有一点耐心,我是不懂怎么谈恋爱,但是我在努力学,我是不懂喜欢是什么,但是我在试着遵循自己内心的判断。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会愿意和你有肢体接触,我才不会抗拒你,我才会选择和你结婚。”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小声的抽泣,虔清予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抱着她让她不要再哭了,她就委屈得哭得更凶。
佟穗突然明白虔清予那点突然低落的情绪是从哪来的,觉得她喜欢颜节,觉得她为了躲避颜节和他结婚,这些所有的基础,都是借着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帮个忙而已。
“当初我提出要和你签合同,也是怕你会喜欢上别人,怕你会有更想走一辈子的人,不想牵连你也不想利用你。可是在我意识到我喜欢的人是你之后,我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能确定,让我真真正正有过喜欢的情绪的人,是你。”
她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试着让自己平稳下来,理智的清楚的和他坦白。
“我就是觉得,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你为什么没有早点说出口。”
所以我们之间,才白白错过对方三年,背负着一个这么大的秘密却被别人据为己有,引导着让她放下戒备之心,以为那是喜欢。甚至是随着其他人的推动,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感受了一段不太好的恋爱。
虔清予的脸上也湿湿的,他们靠得好近,要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他的汗水。
“对不起。”
“录像带那次,是我参加的一场全市英语演讲,当时有一些外国评委,氛围比较轻松,我想让你过来看,但是又怕你想提前看我的演讲稿,就瞒着你。结果你临时被通知去录指纹,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催促我演讲快要开始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英语之星的那颗星星玻璃灯吗?我那天,是想拿那个跟你表白的。”
佟穗比他先反应过来事情的始末,“所以——”
他语气急促,似是想快点把一切真相都宣之于口。
“所以我当时还没来得及拿那个奖品,就过来找你了,我怕赶不上而且外边有下雨的迹象,你肯定没带伞。”
再之后,意外的发生比他准备的表白还要突然,好像命里就克制着他,让他不要说出口。
“你怎么这么傻啊?”佟穗觉得双眼发酸,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我喜欢你四个字,也要挑一个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地点来说吗?”
“当然。”他目光炯炯,将刚刚两人间的那些如泉涌的泪流晒干,“因为你很重要,我也不想随便,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你拒绝了我,我就去澳洲,再也不打扰你了。”
他苦笑,“所以那一刀,让我觉得我就不应该有那个跟你表白的念头。”
佟穗安静了几秒,俯身往前抱住他腰侧,顺着他的背脊,隔着一层衣服抚摸他疤痕的走向,“疼不疼啊?”
又喃喃自语道:“肯定很疼。”
虔清予听到她带哭腔的声音,知道她又哭了。
对于这道疤,不是他心中的芥蒂,而是成了佟穗心里永远会为之愧疚的结,他想要解开它,不想让她绑着她,让她难过。
“都过去了,别想了好不好。”
人总是这样,说着要向前的口号,又被丝丝缕缕的过去缠着不放,这根线,缠绕了太多人的青春,她一个人说结束,没有用。
当时对这道疤的略过太过于简单,以至于后知后觉钻心的痛把她缠得无法呼吸。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轻易说结束,可是这是关乎着你生死的事情,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丧命,如果那次你真的出了无法挽回的意外,那我被瞒着的,将会是一个死讯。”
她的眼睛像一碗清水,轻轻一触,水珠就源源不断的滚落,淌着虔清予的心,“那时,我可能连活都不想活了。”
“虔清予。”
“我大大方方的直视我的内心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自我怀疑。”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54章
程因霜是被扛回去的, 她的肚子以及小腹压在他肩头,贴在他胸膛,头垂下去,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转圈。
“祁怀?你是祁怀吗?”
她伸手去够,摸到一个不一样的凸起, 扯着身子去拍, 拍了两掌没反应, 她又挣扎着往前掉, “啪”的一声,这会她旋转的世界骤然停止。
祁怀身子一僵,话里有些咬牙切齿, “你赶马呢?抽我屁股干什么?”
“嗯?这是屁股?”程因霜的手收得比话要快, 解释似的补充一句,“比马还是要好点。”
一路无言, 她在这个不太温柔的抱法下,感觉自己喝下去的酒全都要吐出来, 清醒些,挣扎着要下来。
祁怀没搭理她,单手按下车门,“滴滴”一声, 解锁车门,刚打算把她往车里放, 程因霜的一句话, 猝不及防的改变了他的想法。
“马是用来骑的,你这抱法是骑马吗?”
他无奈的轻笑一声, 咬了咬口腔里靠脸颊那块肉, 猛地把她往下一松, 程因霜感受到那点失重感双手搂住他脖子,张开双腿夹着他的腰,全靠着她自己固在他身上。
祁怀单手捞她一下,打开后座的车门,转了个身,往后一倒,她也跟着不受防的往下,尖叫一声,再睁眼,稳稳当当落在他身上。
这会是真“骑马”了。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急急忙忙的往下跳,这种羞耻的姿势她就算是醉死在酒吧也不想持续一秒钟。
“不骑马了?”祁怀躺着,双手垫在后脑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程因霜往前边副驾驶一跨,顺势拉上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吩咐道:“送我回去吧。”
这次,祁怀连电梯都没上,远远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电梯,就转身准备走。深夜的小区冷冷清清,轮班的门卫也还没上班。她摁开准备关上的电梯门,冲他喊一身。
“祁怀。”
他转过身来,眼里还带点疑惑。
程因霜在大厅的灯光下,看清他的全貌。
短寸头,锋利的眉,硬气的脸,扎实可靠的身材,正如佟穗所说,他这张硬汉脸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柔情心,让人想去探寻他脸和内在的反差,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可爱。
“送人送到家,万一我在电梯里出事了怎么办?”
她这话的暗示意味很明显。
祁怀插在口袋里的手一松,迈着大步朝她走过来。
电梯空间不大,两人却刻意的站在最边上,生怕触碰到不该触碰的领域。
直至门开,程因霜不动,示意他先出去。
祁怀却刻意的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说:“你回去吧,我顺着这趟电梯下楼。”
她那踊跃而起的心思在这刻忽地降下去,不是说了是在认真追她吗?为什么她决心开始,想要有点回应的时候,他就这么冷漠。
酒精给她造成的晕厥感其实还未消散,她却借着这份疏离,又清醒了几分。
想了想自己那些总是坚持到一半就放弃的恋爱,她最后问了句,“这就是你认真的态度?”
祁怀抬眼,似是没想着她这么问,摁开马上要合上的电梯,走出来,“你先把门打开。”
程因霜摸了半天钥匙,好不容易找到往门孔一插,长廊的灯光一灭,四周陷入黑暗,没有人刻意去震亮这个感应灯,她手扭动,“咔哒”一声,门随之打开。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阵推力就从她背后压着她,把她推进去,“哐当”一声门锁上,他覆在她背后,她的前身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他就顺着她的发丝,往下吻。
黑暗模糊人的视觉,放大人的感官。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感受到自己在和灵魂剥离,不受控的发抖。神游之间,她听到他说:“认真吗?”
程因霜抬手撑在墙壁上,控制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她已经分不出精力去回答他的问题。
酒精在她的脑子里作祟,而身体最原始的感觉也在控制着她的大脑,一遍遍的唤醒她不曾直面的那份心动和怦然以及去承认,弟弟其实也不错。
“这份认真,你满意吗?”
他唇上泛着水光,程因霜勉强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亮点,低头对上他那双色气满满又带点讨好意味的双眸。
她想说不满意,但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又告诉她,她真的很喜欢且享受这份感觉。
“你起来。”
程因霜站不住,也经不起他这么看着她,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