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深吸了一口气,掀眼看他,眼里只有无尽的惋惜。
“颜节,我觉得霜霜那句话说得挺对的,我们俩在一起之后,都改变了太多。也许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合适的。一段好的感情,如果一味因为对方往内耗自己的方向改变,最终都会不愉快的结束。”
她笑着,眼中闪着泪,“我特别感谢你当年,能奋不顾身为我挨那一刀救我,我也无以回报,以后你有困难,想要找我,我也会帮忙。”
颜节俨然听不进她的话,直摇头,“我不同意,穗穗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我当时……当时真的是被合同冲昏了头脑,觉得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可是我真的有在改变,你信我,好不好?”
佟穗起身,摇了摇头。
他跟着站起身,依旧不死心,冲她喊道:“我所做的这些真的是希望能拿下公司主动权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
她应:“喜欢一个人不是只说不做,而是事事能回应,那次我受伤,你还在撕我伤疤。”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颜节无奈之下,说出那句不曾开口说过的秘密,“我高中就喜欢你了!”
她依旧是摇头回应,“高中三年,在你每次帮助我的时候,也对你有过很多次好感,但也仅限于好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想你对我,也是这种好感。”
“不是的!”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门上方的空调排风口卷着室外的冷风,嗡嗡作响。店里放着和两人谈话调性不一的R&B。
“To know the woman deep inside
想走进这姑娘的内心,
And I don't wanna look back on life
我不想将来回首往事,
To see this missed opportunity
才发现还没能认识你,
To get to know you,
就错过了这份因缘。”
虔清予踩在音乐的高音部分进来,黑色外套上沾上一层赶路来的薄雾,室内温差使得这层雾气化作水汽。
他只拿了一把伞,走到她身侧,头发似乎有些湿,连带着额前那双眸子都像是湿漉漉的,深情的望着她。
两人不自觉的扣上彼此的手,佟穗最后回头看他一眼。
“颜节,我们都还年轻,别囿于过去。”
“朝前看。”
-
商场附近没有停车场,虔清予的车停在离这很远的停车坪,他在大雨中走了一路。
这会佟穗走在内侧的台阶上,他扶着她的手帮她维持平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
佟穗不信,“我这么好猜?”
虔清予眉眼带笑,“你以前爱吃这家的蓝莓栗子蛋糕。”
“还挺细心。”
虔清予停下脚步,抬眸看她,扬了扬眉道:“也不看看你嫁给了谁。”
他这话一出,佟穗反而生出些不真实感,总觉得,两个人还像以前一样,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那嫁给你,还有什么好处吗?”
虔清予背过身,弯下腰,把她的裙子掖起来,带着肯定的语气,“上来。”
她顺势勾上他的脖子,被他背起来。
虔清予的背没有他本人看起来那么瘦,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类,她俯上去,总感觉扎实归扎实,但是太硌。
雨后有积水,施工的路面留下一个接一个的小坑,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他走得慢而仔细。
佟穗的下巴搁在他肩膀,有下没下的戳戳他的锁骨窝,“虔清予。”
“嗯?”
“我是不是很重啊?”
“没有。”
“那你怎么走得那么慢。”
“怕水沾你身上。”
佟穗突然就不动了,老老实实把另一只手搭上来,直起些身子低头去看他脚下。明明也很爱干净的人,鞋面都沾上了一层泥。
不经意间,她转头说话时带动的热气擦过他耳廓,冰与热的柔软似乎那刹那轻触,“那你呢?”
身下的人明显僵了一瞬,但声线依旧清冽,夹着雨后的清爽青草香,像等待迸发出土的草籽,让人听了格外振奋。
“我没关系。”
佟穗余光中瞧见他那霎时泛红的耳朵,掩耳盗铃似的摸了摸唇,不好意思的把头侧向一边。
走出商场圈,外边一片空旷,未施工的平地延伸到远处,仿佛和天边相连,雨后的积雨云如春笋层层往上堆叠翻涌,上层显现出好看的金光,在云层之上,是即将破云而出的灼日。
她视线放远,安安静静的看着天边,说不出口的话咽在肚子里打转。
她想啊,人好像真的要经历很多次失败,才能回头看看身边人。
于是抬起一只手往他头上揉了揉,他的头发和他本人一样,看起来刺刺儿的,但摸起来却很软,一点也不扎手。
不由得喃喃道:“要是早点看到你就好了。”
他轻笑一声,“那岂不是打扰你和某人的谈话了。”
她认可道:“你确实,来得很及时。”
-
警局出了最新进度,说是发现了庆华的踪迹,正在筹备秘密抓捕。
佟氏集团因为虔清予的股份支持,把欠下的空缺原封不动的补还给了大众,并且严查了公司缺漏,进行分析补空。
一切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风平浪静。
程因霜回了趟陵水,回来时身边还跟了个尾巴。
“祁队?”佟穗往后一探,呆呆的立住。紧接着想起冬至那天,她喝醉了搂着祁怀不放的模样,把人拉到一边。
伏在她耳侧小声问:“什么情况?和祁奕之分手了?”
“我压根没和他在一起过!”程因霜莫名急了,声音虽压着,但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你不是说你在和他约会吗?”佟穗不懂。
“date而已。”她收起窘迫,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你家哥哥懂,问他去。”
祁怀在佟穗的视线转移过来时点了点头,倒也没显现出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程因霜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说正事,我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看她那边什么动作。”
佟穗应着,程因霜把她往怀里一搂,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颜节这段时间没来找你了吧。”
“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到,她和虔清予,偷偷领了个证,似乎还没正式和大家说明这事。
对于虔清予,她一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那他呢?
如果是协议婚姻,是不是还要去起草一份不伤害他的协议书。
她现在,觉得自己真真是个恶人。
程因霜呼了口气,“那就行,我的事,你后期就不要参与了,结束的人,不要再见。”
她把祁怀打发到茶水间,悄摸问道:“你和虔清予怎么样了?”
佟穗:“什么怎么样?”
“穗穗,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喜欢你。”程因霜直白的说出来,没给她一点迂回的时间。
“怎么可能,我感觉他对我就是像亲人的那种好,从小到大都是,而且他总是会说些让我心乱的话,却又没有直白的告诉我,他对我到底是不是喜欢。”
她的语气有些急,“我有时候想坦然接受他的这份好,又怕这份好变了味,只能默默告诉自己,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才能让我在这份关系里没那么局促。”
“他牵过你的手吗?”程因霜问。
她犹豫了会,还是老实答:“牵过。”
“他抱过你吗?”她又问。
“抱过。”
“他吻过你吗?”
佟穗直摇头,“没有。”
“我一直有点抗拒和异性的接触,但是——”
“你不讨厌虔清予的靠近。”
程因霜抢答,“这就是区别,说明他对你来说,一定是不同于其他异性的,即使你能摒弃性别,以好朋友、兄妹这样的关系来麻痹自己,但是你总得承认。”
她一字一顿的说出击破佟穗最后那道心理防线的话。
“你、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歌是陶喆的《katrina》
第21章
程因霜拉着祁怀出门的时候, 言不尽意的看她一眼,留下一句。
“你仔细想想,你和他认识的十多年里, 到底有没有错过什么,让你们都失之交臂的细节, 才如此不敢承认这份感情。”
她这句话, 给佟穗点了盏灯, 待在被束缚的灰色空间里太久, 忽然那一点光亮,视觉的适应,心理的转变, 都让她恍惚。
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要开始一段感情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们以相互依靠的朋友直接跳过男女朋友的关系,走到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 如果结束,是不是所有都会付之一炬。
那一开始就体面一点, 会好些吗?
她找到虔清予的时候,他正在书房整理海洋水质检查相关材料。
男人眉头轻蹙,手上的动作不停,细长指节在键盘上敲打, 黑发似乎变得更长,浅浅遮着一侧眉, 暖暖灯光下, 似乎还能看到他面前飞舞的白色碎屑。
在门口攀了半会,门沿都要被抠破了, 而他专注得还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犹豫了会, 她干巴巴喊了句, “虔清予。”
虔清予被声突如其来打破宁静的呼唤一震,浑身紧绷,继而抬眸看向门外。
女生似乎有心事,两手紧攥着两侧的衣角,不声不响的扣着。
他干脆把电脑关了,台灯一摁,利落走到她面前。
佟穗直起身,“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他声音有些沙沙的,带了点鼻音,刻意跟她保持了点距离,看她的眼神依旧能一眼望到底,“只要是你的事,都不算打扰。”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们……”她实在是不明白明明以前没有这层关系的时候,她还能不在乎的对骂,怎么现在一看到虔清予就变成一个结巴,深吸了口气,干脆的说出来,“我们要不要签个协议?”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什么协议?”
“单方的,只给你签,你可以决定这个关系什么时候结束。”她不自觉垂眸,有些自责,“本来和我结婚,吃亏的就是你,赔了钱又赔了——”
“我?”他打断她怯怯懦懦的样子。
门廊尽头的窗户没关紧,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他把人拉进来,顺手拿下门口衣架上的小毯子,披在她身上。
深深看着她,郑重的说:“佟穗,我和你结婚,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在玩偶像剧里的老套戏码,更不是要签署合同那种干巴巴的冰冷关系。”
“我们不是利益关系,给你的东西也都是心甘情愿。”他似乎很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如果你觉得太快了,我们可以从先转变成男女朋友开始,等你觉得,我们可以变成夫妻关系的时候,再告诉大家我们结婚了也不迟。”
佟穗不由自主的有些哽咽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突然表现得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我总是会误以为你在配合我。”
他毫不遮掩的情感直白的从他那双原本就深情的眸子里传递给佟穗,飞速答道:“不是突然。”
她还是不信,“可是你以前,总是怼我,总是和我作对。”
他的脚步走近,她跟着节节后退,不受防的撞上身后衣架,被他及时反应过来护住头,两人的身体猝不及防贴在一起,坚硬和柔软的碰撞,她吃痛呜咽一声。
虔清予第一时间往后退开,但眼神一直跟着她。
“佟穗。”他的声线变得不平稳,喊她时比平时多了点克制。
接下来的话让她霎时耳鸣,胸腔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意外而起伏不定,还是被这句话刺激到,难以置信和惊喜交加,变换着灌入她的血液,不断迸发传入全身。
“我一直很喜欢你。”
“咚咚咚!”
“穗穗啊,你在里面吗?爸爸妈妈有话要和你说。”
佟穗浑身一激灵,往他手臂上借了点力,利落起身,站稳后把门打开。脸上的红晕未消,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
“妈、妈我在。”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耳朵也这么红。”曾茵一眼看见她通红的肤色,视线往里探,“诶?清予,你也在啊,正好,出来一起听听。”
两人点头,一前一后跟在她身后。
刚才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直到坐下来,两方父母开始说话,她的注意力还没回笼。
“郑律师的意思是,即使抓到了庆华,能追回资金,但也不一定会判罪是吗?”
郑律师点头应道,把面前的文件递给佟甄,“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虽然是他吹耳边风,蓄意引导你,但实际操刀的还是你本人,你负主要责任,他有教唆的嫌疑。由于你是主动报案,可以减轻处罚。”
“值得庆幸的是,这当中还没有重大伤害事件牵扯进来,只是资金纠纷,如今已经及时补空,安抚大家的心。但是公司名利受损,要重新运营起口碑,有点难。”
佟穗能听出来,郑律师的话还是保守估计,这件事从彻底崩盘到补空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动作虽快,但侧重点单一,还并没有全方位都考虑到。
公司前闹事的人不少,甚至还有拿到了钱还觉得自己亏本的人反咬一口。张口闭口喊着要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几番讨论下,最好的方式,还是等待。
等待庆华落网,追回资金,重新启动公司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