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男的最近老缠着我,你们学校的。最近在这条上坡上混,我回家都回得胆战心惊。”
程因霜早就习惯陵水中学的氛围,不在意道:“他们就是这样的,可能一时感兴趣就跟着你,你不搭理就没事了。”
“实在害怕,让你家司机接送你上下学呗。”
“我爸妈才不允许我这么招摇,我家离学校就这么一条长坡。”她突然想到以往会跟在她身后的虔清予,“而且以前……算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樱南坡是必经之道,她们从另一条坡上去,还是得从巷子里口绕出来,沿着最后的尾坡进小区。
好不容易以为已经把人给甩开了,几声交叠的“哐哐”倒地响,她们下意识回头一望。
那几个彩发小子,还守在原地,见她们一出巷口,就急匆匆往这边赶。崭新的几辆自行车在这一刻全然坍塌。
“跑什么啊?哥几个护送你回家啊?”其中一个黄毛揣着两兜,笑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渐变蓝发的男生追上来堵死她们的出路,视线却是落在程因霜身上,眯眯眼看了半刻,“诶?你不是庆智伊班上一女的?”
“对!叫程什么来着?庆智伊是不是老跟你提她哈哈哈”
“还别说这妞认识的妞也挺好看,都是美人胚子。”
他们跟两人隔着一米左右距离,强烈刺鼻的烟草味混着槟榔的清凉气,又甜又苦,让人闻了直作呕。佟穗瞬间想起记忆力的被强迫看的肮脏画面,下意识只有一个念头。
觉得他们好脏。
说话喷出来的口气好脏,浑身乱糟糟的样子好脏,流里流气的姿态好脏。
于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蓝发也跟着瞪着她,好一会儿,她失去耐心,咬了咬嘴里的软肉,不甘的往前一迈,“啪”的一声响,巴掌稳稳当当的落在他脸上。
蓝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见女生冷漠而极具压迫性的说:“离我远点,下一次可不是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这妞够虎啊?还打人?”黄毛显然被她这套动作惊愕,往旁边抻了一肘子。
“你懂不懂行啊?别逼哥打女人!”
程因霜错愕一番,回过神来,两手一拍,直直得跟着往黄毛身上蹬了一脚,她学舞多年,柔韧性没得说,轻轻一抬,稍微使了点劲,就把人逼得节节后退。
“你完了,我以后天天到你班上蹲你,你日子别想好过。”几个人在她俩这吃了亏,逃得倒是干脆利落。
程因霜呼了口气,“我就跟你说,这些男的就是怂货,故意搞得特立独行的样子,你给个下马威他们就怕了。”
佟穗爽是爽了,觉得自己行事还是草率了点。
“他们会不会来学校找你麻烦?要不我叫我爸帮帮忙,你来陵川中学吧?”
她摇头,“我家那条件,就算你后期资助我,也是烂泥扶不上墙。陵水中学就是学费低这一点好。我爸,一赌鬼,到时候攀上你,甩都甩不开。”程因霜笑着掩饰眼中的落寞,“他们这种人,掀不起大浪的,你放心吧。”
两人到家时已近八点,佟穗推门,发现室内一片黑暗。
诶?虔清予没回来?
她把书包往架子上一挂,转头冲出了门。
樱南坡道路两侧的的路灯都被点亮,樱花树的枝叶穿插在路灯之中,被光反射出熟透了的绿。
清冷的坡道零零散散几个人走着,大多是饭后消食的一家三口。几幢房子的窗点起灯,映着走动的人影。
她突然想到,今天虔清予情绪沉闷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好受。
走了几个他常去的地方都没找到人,返程时,那几辆自行车还在原地,歪七扭八的倒着,她想到下午遇到那几个混混的不好受,现在又找不到虔清予,鼻子酸酸的。
“虔清予这个骗子,说了要一直跟着我。”
“说话不算数,不声不响不回家。”
“佟穗。”
虔清予在她身后盯了半晌,轻喊她一声。
她没反应。
反而越说越气,发狠的往自行车上踢了一脚,“干脆和这个自行车一样在外流浪好了。”
“佟穗!”
“……”
她收住话口,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浑身僵硬,缓缓转过来,尴尬打哈哈。
虔清予站在没有灯光的树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高瘦的轮廓,少年形单影只被黑暗笼罩,只有周围的丝丝余光能看清他身上带着的戾气,佟穗有点不敢靠近。
“你去哪了?”
他不说话。
她慢慢挪进他的区域,先是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雨后松林香,直至一点点看清他的脸,边上这棵树生得过于茂密,枝叶把路灯遮得密不透风。
她惊呼一声,“你的脸?”
虔清予的左脸下侧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嘴角还渗着血丝,眼里的疲惫要溢出来,然而胸腔还是剧烈的起伏着,他眉头轻皱,似乎是想要逼迫自己平缓下来。
“他们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他嗓音沉沉的,比平常要轻,但能听得出来有些不爽。
“谁?”
“以后放学还跟不跟我一起回家?”他不回她,只是问。
佟穗明了,干巴巴的应,“跟。”
“你今天下午是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想到他下午不高兴的样子,还是决定问一问。
“你为什么说我是电灯泡?觉得我是你和那个男生之间的电灯泡吗?所以这段时间也不理我,不想和我走,不想跟我说话?”
??
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
“才不是! !”她紧张的解释,“是因为那几个女生说你头发发光,我开玩笑的。”
他闷闷的轻笑一声,“哦。”
半晌,“回家吧。”
“好。”
“你煮饭?”
“我都受伤了,还要我煮?”
“那我煮,你以后……”佟穗的心情起伏不定,犹豫道:“还是不要和别人打架,容易招来祸端。”
夏末的晚风还带着热气,一团团的扑在脸上,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然而这条坡道,一眼看不到尽头,要行至最高处,才能知道终点是怎样一番光景。
燥风之下,少年嗓音沉闷,认命般说出那句不假思索的话,痒痒的挠着她的心。
“你才是我招来的祸端。”
-
这件事不难忘,甚至于她稍作回想,各种细节就通通涌入她脑海里,他的神情、动作、说出的每一句都变得格外清晰。
在那之后,那几个混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越回想,她就觉得心里越堵。
可能真的太习惯有虔清予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守在她身侧,所以稍微那么一次没有他的陪伴,她就会非常不习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原来发现他不见,下意识就是想去找他。
找不到他的时候,她也会着急。
也许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经生出了,好朋友之外的情感。她把它归之为两人之间多年建立起来的深厚友情,没有跟任何人讲,也没有人告诉她,这叫做“喜欢”。
意识到的时候,也会努力把它压下去,不让它出来作祟。
虔清予何尝不是呢。
此刻站在陵城派出所前,总觉得哪顺不上气。
郑执提着一个公文包从警局出来,下班就换了副面孔,晃晃悠悠哼着小调,手中钥匙解锁准备开车门。
刚上车关上车门,冷不防一个人影矗在他车前,给他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鬼啊!虔清予,你没事大晚上站别人车前面干什么?”
他闻声一动,流畅的一套动作,上了副驾驶。
郑执没好气道:“我邀请你了?”
他呛他,“几年不见,你不欢迎我?”
“欢迎!陵城好客之道怎么能忘?”
“好客到今天在警局装作不认识我?”虔清予自己记上安全带,继续呛。
“唉不是,你今天火气这么大?我上班得秉公行事,要是让上层知道我和你们认识,多不好,而且我还是实习期,好不容易跟个案子。”郑执没话说,老老实实启动车子,“去哪?”
“借你家住一天。”
“你有毛病?”郑执差点没猛踩一脚刹车把他踢下车。
说归说,骂归骂,人还是给领回了家。
“就两间卧室,你睡那边单间。”
“行。”
虔清予说着就要往房间里走,被郑执叫住。
“我怎么感觉,你们三个人氛围怪怪的?”出于警察的敏锐,他提醒道:“我记得颜节好像是佟穗男朋友,你这样跟在她身边,不太好吧。”
虔清予懒得搭理他,继续往里走,郑执紧跟在他身后碎碎念,“兄弟,我出于咱们多年情分提醒你,怎么说他们以后,也是会结婚的,你要是从中插一脚,破坏人家的姻缘,那多缺德。”
他抿了抿唇,“她是我老婆。”
郑执被他这句狂语吓得上前捂住他的嘴,“阿弥陀佛,你去国外三年怎么变成这样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臊不臊。”
“臊你大爷,她真是我老婆。”
郑执对他的行为大惊失色,决定不再理会,把他往房门里推,“你现在就是在做梦,睡一觉梦醒了就好。”
作者有话说:
青鱼:怎么就没人信呢
第25章
郑执洗完澡出来, 浴巾搭在头上,晃荡着步子走进厨房,倒了杯水, 一反身,浑身一僵, 头顶的浴巾也随之掉落。
“虔清予!你有病啊?”
虔清予似是也刚冲完澡, 发丝尾都挂着滴滴水珠, 双眼还有浸过水后的红, 看起来失魂落魄,矗在厨房门前,怔怔的看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晚上是铆足了劲想吓死我?”
他不说话, 郑执试探问:“喝酒?”
他又摇头。
“有心事?”
“行, 你别一副闷骚样,兄弟我陪你谈心, 这总行了吧。”
郑执比了个12的手势,“只限12点之前。”
虔清予点头, 自顾自先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佟穗成了别人女朋友你心里闷得慌,但你别闷。”郑执扔瓶酒给他,瓶罐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被稳稳接住。
虔清予掀眼, 刻意咬着那三个字,纠正他, “注意名词, 是我老婆。”
郑执没耳听,白他一眼, 完全不信, 岔开话题。
“你这次回国, 挺突然啊?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边定居了,澳洲留人啊,我们周围好几个公司白领去那边出了长差,就在那结婚不回来了。”郑执先开了话口。
他开了瓶啤酒,往下一灌,安慰道:“当初那事闹得,你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还是走的那一个,可怜哟,还回来干什么呀?自揭伤疤?看着颜节和佟穗在一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当初也没特意告诉你。”
“以后你说佟穗是你老婆这种话,我听听就得了,当你一时脑子抽风,千万别跑到别人那去说。”
虔清予听了这话才有动静,剜他一眼,没说话。
“嘿!我说了你还不高兴。”
“说正事,公司这事,你们的方向是什么?”虔清予接下他那杯没喝的温开水,和他碰了个杯。
郑执的思路被拉回来,点头道:“本来这事也没那么棘手,毕竟历来处理这样的案子不在少数,但他是庆智伊的父亲,可能还和当年的事挂钩,得重翻旧案,要花点时间。”
“你当时伤势严重,为了不影响佟穗,走的也急,连高考都没来得及参加。这些通通都瞒着她呢吧?”
虔清予两肘撑在双腿,双手捂脸,黑色碎发还在滴水,似是不愿提起这段往事。
“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郑执作势去掀他背后的衣领,“给我看看?”
“啪”的一声,手被打开,“早好了,疤都消得差不多了。”虔清予把衣服领口紧紧一收,另一只手有意无意抚了抚碎发。
“真假?你骗骗别人还行,骗我就算了,你一说谎就喜欢挠脑袋。”郑执一眼就看穿他那点躲闪。
他越说越气愤,“你说你真不够义气,我当初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你当垃圾短信的是吧?”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把这些事都告诉佟穗?”
他喉结滚动,眼神昏暗不明,只是这时才流露出些欲色,“别说。”
“为什么啊?你不是还喜欢她?那颜节算个什么横空出世的程咬金,我今天……”他咬牙,心想支持兄弟比自己内心秉持的那点道德更重要,“我今天就是支持你上位!”
“她现在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些事让她知道了就是给她心理负担,我是自愿的,不是以此来让她心里愧疚,补偿我。”他想到今晚下巴上那个吻,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就算她有一天,喜欢上我,也别说。”
几瓶啤酒下肚,郑执反而觉得自己更清醒了,“那你说怎么着?”
“明天我和你去警局,一起翻翻当年的案子,先别让她知道,我想帮她彻底除了这个后患。”虔清予起身,似是想通了,“颜节后期还会参与吗?”
“这个得看他个人,他提供线索有功,想跟进后期的话,我们是不会阻挠的。”
“知道了。”
虔清予几乎是睁眼到天明,冬日清晨窗外升起白雾,围绕在高层建筑顶端,他一推开阳台的窗户,仿佛进入仙境,朦朦胧胧看不清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