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泪不可抑制的睡着眼角落下,她才十三啊,花一样的年岁让她去服侍半百的男人,她想想便觉得天要塌了。
盛安闻声猛地一下拍了下桌下道:“你还有心去责怪旁人,若非你心比天高怎会出这样的岔子,名帖送进宫,是想让太子殿下挑的,你没被挑中进了大选名单,你怪婳婳有何用?”
盛欢此刻方寸大乱,她哪里宫中大选是这样的流程,失魂落魄的拽着盛安的衣角祈求:“爹爹,你救救阿欢吧,阿欢不想进宫。”
许氏也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忙跪倒在地磕拜。
盛安长叹一口气,手细细摩挲,看了眼一旁的李管事,李管事会意,上前一把拉起许氏道:“许姨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向回后院休息吧。”说着便将算半强迫的将她推出了屋子去。
盛欢此刻哪里顾得上许姨娘,她眼神空洞,犹如大江中的浮萍将要被溺毙而死,盛安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手一有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忽然开口道;“巧的很,左家庄的那老妇昨夜死了。”
盛欢身型震颤咬着牙道:“父亲说的是谁,女儿不清楚。”
盛安确实挑了挑眉头道:“阿欢,有些事经不起推敲,那老妇当初活的好好的,白家人也没想追究,为父只当着你的面说过要彻查,却在此之后被人灭了口,这事情办的是不是太蠢了?”她顿了顿又道:“就怕你蠢而还不自知。”
盛欢直到此刻,才深觉恐惧,盛安到底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自己在他眼前的手段不过是耍花抢献丑吧。
她忽颤动了一下,想起一桩事情来,心头惊骇直窜灵台,有些事情,若是他故意而为呢。
盛安却未与她计较,只是语重心长道:“进宫也好,你这年岁进宫还需得再呆上两年,这两年里,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如何想,我便如何做,这话,你可明白?”
盛欢不禁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愿来。
盛安皆映入眼帘,却是勾唇笑笑道:“本也没想着让你进宫,将错就错倒也不错,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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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珠回府,便忙不迭将消息说与盛婳听,杏枝听后不禁瞠目结舌道:“三姑娘才多大啊,这就要进宫了?”
点珠自始至终都观察着盛婳的表情,却见她淡然无波,无半分怜悯也无半分解气。
她凑上前道:“姑娘,您怎么想?”
盛婳闻声微微抬眉道:“能怎么想?旁人的事罢了。”
这事她本就知道,此刻知道结果自然毫不意外,只是有些讶异陆焉生的动作真快,没成想这事竟然当真成了,想起陆焉生,她眉头不禁微微颤了颤,看了眼天色,忽觉困顿,将手中书一合道:“安置吧。”
点珠愣了愣,连连点头应是。
翌日
迁坟茔之事,不算吉利的事,又有诸多禁忌,街上瞧热闹的人寥寥无几,纷纷封门闭户,冗长素白的长队抬着棺材从长街西侧往东侧去,盛家两兄妹手抱着牌位走在最前头。
盛柏抱着牌位忽顿了顿脚步,盛婳有所感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抬眸便对上了陆焉生那双许久未见到的眼眸。
只瞧见那人面色虽苍白的很,却眸底温柔,盯着盛婳柔柔笑了笑,而后直直便走向盛婳。
第88章 暧昧
盛婳目光落在陆焉生身上, 一寸寸打量着陆焉生,见他面色苍白瘦了不少,薄唇似泛着病态的透明, 盛婳眉宇不禁微微拢起。
陆焉生的目光一直都粘在盛婳身上,顺从的跟在陆衷身后。
兄弟两人都一身素衣加身,陆衷走到白郝跟前, 行一大礼后, 陆焉生紧随其后,陆衷躬身道:“学生想来送送白姨。”
白郝一直拿陆衷当亲孙子看, 重视程度不比盛柏差,闻声不禁有些触动, 毕竟今日这事不大吉利, 看着清冷的街上便知人世炎凉, 闻声欣慰点了点头道:“好,你有心了。”
陆衷闻声莞尔笑了笑, 兄弟二人走入队伍之中, 陆衷行至白郝身侧搀扶, 陆焉生则走到盛婳身侧, 那位置不偏不倚,恰为她挡住了夏日的烈阳, 一大片阴影盖下, 盛婳眼睫微微颤动,抱着贡盒的手紧了紧。
盛柏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讲, 一声丧乐响起, 众人又抬步往白家祠堂行去。
却无人执发现, 长街一侧的酒楼楼宇窗扇半开, 里头的少年目光落在盛婳与陆焉生两人之间,眼眸微冷,半晌都未离开,直到两人随着队伍走远。
许未低声叹了口气,公子本是放心不下二姑娘,才想着远远陪着,怎想到能瞧见这扎心的一幕,白老大人也真是的,公子到底是二姑娘的未婚夫婿,公子不能参与,怎毫无关系的陆二公子就能陪同?他不禁想起前几日听来的话。
犹豫再三想上前将那窗扇关上,眼不见心不烦最好,却被楚斟伸手推开,见楚斟眼神手掌茶盏都要被捏碎,许未犹豫半晌才道:“公子,有一桩事,您应该要知道的。”
楚斟这才将视线挪开,看向许未,许未道:“白府上有些传言,说是,说是......”
“说!”楚斟失去耐心开口询问道。
许未哆嗦一下,再不敢遮掩道:“说是白老大人有意退了您与姑娘的婚事,估摸着就在您乡试之后。”
“嘭”的一声,楚斟手中茶盏摔落在地,温润的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锐利:“你再说一遍!”
许未不敢再有半分隐瞒忙解释道:“前些日子,听白府下人说如此,小的本以为是底下人胡言乱语,可看方才老大人与盛大公子的态度,小的总觉得推敲下来是有些可能的,公子,您可要想想办法?”
楚斟眯了眯眼眸,那丧乐声渐远去,又看着长街街头即将消失的队伍,好似忽下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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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白潋荷棺椁入白家陵墓,盛安人都未露面,白郝虽嘴上不说,但心早便寒透了,上完香回身离去时,意味深长道:“往后,你们便只有白家可以依仗了,旁的,莫要在添半分希望了。”
盛柏垂首应了一句:“是,孙儿知道。”
盛婳则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崭新的墓碑,眼底泛着泪花,皆是不舍与悲凉。
他们还要将牌位请进祠堂之中,白郝不敢耽搁,怕耽误时辰,点点头便转身离去,盛柏见盛婳沉默不语,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轻轻抚了抚道:“婳婳,走了。”
盛婳眼角划过一滴泪水来,声音里带着些许埋怨:“兄长,那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虽说她对盛安早便失望透顶,可直到此刻,她仍旧止不住的心寒,这份心寒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曾义无反顾嫁给他的白潋荷,为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白潋荷,这样要紧的日子他竟是连面都没露一下。
盛柏轻轻拍抚她的后背道:“婳婳,早认清早好,盛家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趁此一刀两断,于你我,于他都好。”
盛婳好似听出了什么,一把拉住盛柏的衣袖眼里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兄长,你是要?”
盛柏眼眸淡淡,看向白潋荷的坟茔道:“他既然想扶持盛欢进宫,有些事便不可避免,总归要先做预防,以免到时候白家被牵扯进去。”
盛安今日没来,盛柏算在意料之中,昨日宫中名帖散出,今日没来,是在为盛欢打点,首先便是要先去替盛婳更改贱籍,这事盛柏自是不敢耽搁......
盛婳眼眸暗淡,而后什么话都没讲。
直到天色渐黑,府上一切才安排妥当归了宁静,白郝见陆焉生身子好了大半,便索性留着陆衷兄弟两人用膳,陆衷自然毫无异议,与陆焉生对视一眼便点头应下。
这回宴席倒是难得,盛婳并未推拒,温顺的跟在白郝身边陪着用膳,陆焉生嘴角挂着笑,只是人多,一时间倒是没找到机会与盛婳攀谈,白郝只莞尔笑笑,用完膳饮茶时开口问道:“听闻你受了重伤,可好些了?”
陆焉生看了眼盛婳忙恭敬回道:“多谢老大人关心,焉生已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了。”
盛柏闻声笑了笑接话道:“太子殿下为了你这身子也是担忧多日,如此也能放心了。”
陆焉生似听出话里的意思,抿了口茶,也不接茬,只是面上含着笑。
白郝却是看了眼盛婳,有意无意道:“我听讲太子殿下很看重你,有此器重,你该把握机会才是,莫辜负太子殿下一片苦心。你的本事我很清楚,我亦有些期望在你身上。”
这桌上的几人,几乎都是太子的说客,旁人陆焉生都可当做听不见,可唯独白郝,他却忽视不得,他犹豫再三放下茶盏正要说话。
久不抬头的盛婳,此刻眼眸微微颤动,忽然开口道:“外祖父,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这一打岔,白郝这才主意到盛婳面色微微发白,一脸倦怠模样,很是勉强的模样,忙道:“是,外祖险些都忘了,你该回去喝药了,快,点珠,扶你家姑娘回去。”
点珠闻声忙起身搀扶,盛婳自始至终都垂着眼眸,可她却知道,那一道目光含笑瞧着自己,她微微抿唇,浑当什么都没瞧见。
盛婳刚离去,陆焉生便起了身抱歉道:“焉生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先告辞了,诸位慢用。”
陆衷神色僵了一瞬,伸手想要拉住陆焉生,陆焉生却是微微动了动衣袖,白郝听出这话里的推辞,不免有些失望,低声叹了口气,这处再没有旁人了,白郝便无需遮掩,他索性道:“孩子,我方才说的话与你,与你陆家,都有益处,你可好好想想。”
陆焉生垂首抱拳道:“是,老大人所想焉生知晓,焉生必会好好考虑。”
“欸!你听进去便好。”白郝摆了摆手便允陆焉生离去。
陆焉生抬脚便走了出去,只是脚步匆匆一眼便知是急着追赶旁人脚步,在做各位都对视一眼,并未拆穿。
盛柏将手中茶盏搁在了桌子上,神色郁郁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对着陆衷抱怨道:“你这弟弟怎毫不懂事,话都点到这个地步了,怎还装作不知,哪有那样多的功夫等着他考虑。”
白郝闻声脸上带着了些许不悦呵道:“柏儿!”
陆衷无奈笑笑道:“再等等,再等等。”
盛婳并未直接回娉婷苑,上了长廊后路过凉亭,人便便自顾自出了长廊,点珠在一旁吃了一惊忙道:“姑娘,咱不回院吗?”
盛婳坐在石桌上,懒懒的撑着下巴,语焉不详的“唔”了一声道:“晚些时候再回去吧,我想吹吹风。”
点珠与杏枝对视一眼,虽诧异,却也不能说什么,便一左一右守在凉亭下,这凉亭是造于流水之上,这傍晚时分流水潺潺下伴着夜间凉风,人吹来确实凉爽了不少。
陆焉生出了前厅便又走了小路驾轻就熟的进了后院,却不想娉婷阁上下都没找见人影,叫他扑了个空,他抵着下巴等了片刻,也未见人来,他不禁纳罕便是她们脚程再慢此刻也应该到了,他忽念头一闪,便猜到了什么,低头无奈笑了笑,脚步轻抬便出了院子,这回他并未绕过长廊,而是行于长廊下,左右两侧一丝一毫都仔细看去。
终于,再离前厅不远处的凉亭里寻到了人,这是故意躲着他呢。
他站在长廊下,享晚间吹拂的凉风,衣袂被微微吹动,目光却落在盛婳面上,只见凉亭中少女半阖眼眸,模样娴静又舒雅,莲藕似的手半撑着耷拉下的脑袋,又带几分娇憨。
点珠一眼便瞧见了往这边赶来的陆焉生,正要开口,便见陆焉生以指抵唇轻嘘了一声。
此刻若是只有杏枝在,许就被她唬住了不敢吱声,但点珠却不是好糊弄的,她服侍盛婳眼里就只有她家姑娘,旁人的话是断然不听的,张口便要提醒:“姑娘,陆......”
盛婳被晚间凉风吹拂的正舒,被搅了清梦不禁皱眉道:“好点珠,你莫吵,这风吹得很舒服,我再呆会再回去。”
点珠不禁有些汗颜,索性心下一横又提醒道:“姑娘,不是,是陆二公子来了。”
“嗯?”盛婳心下一惊,一抬眸,便对上了陆焉生弓腰垂头的眼眸,两人之间清风拂面,盛婳鬓边几缕发丝凌乱划于面上,盛婳愣住了,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凝住。
下一刻,眼睛忽又被覆上,只听陆焉生道:“,你,你接着睡罢,我不扰你。”
盛婳:“......”
这个发展倒是完全没有料到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能察觉道少年语气的别扭。
陆焉生进来时带了些心思,站着的位置恰挡住了两个丫鬟的视线,只能瞧见他站在盛婳跟前,却瞧不清两人如此亲昵。
这忽然的黑暗倒是让盛婳免去了一时的无措,只是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脸虽有些温热,可不及眼睛上那双手烫人。
没人瞧见,陆焉生眼底那一眸忐忑,他有些无措,有些后悔方才下意识捂住她眼睛,他也没想到盛婳会突然睁开眼睛,对上她那双淡淡的眸子,心便咯噔的要窒息,他想也么想便蒙上了她的双眼,话更是想也没想便吐口而出。
待反应过来,手才颤抖不已,心下忐忑她是不是更厌恶自己了,毕竟她如今并未完全原谅自己。
隐约能察觉到掌心下眼睫扫动的轻柔,那柔软直捞进他心口,晚风吹过,西边绚烂的云霞不是何时染上了少年的耳畔,少年几不可微吞咽了下,并未叫盛婳察觉到,只是这手是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是忐忑的覆在少女双眼上。
许是那双手太过烫人,盛婳身子往后靠了靠,话音难辨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