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盘算敲得倒是仔细,只是此刻她双眼闭着,并未瞧见陆焉生眼底的杀意。
不是身子不好吗?他倒是不介意送她一程。
眼见着刘本针即将扎入盛欢的纤细手指,门前传来脚步声,正是款款而来的盛婳,盛婳进屋便瞧见这幅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觉得好笑,忙拦住刘本:“刘先生。”
见盛欢微微蹙起的眉头与颤动的眼睫,颇觉好笑,也就她自己以为那把戏旁人看不透。
只是嘴角笑意还未展起,便察觉到一旁陆焉生的目光,目光冷了几分,再不见一丝笑颜。
刘本闻声手一顿,就知道盛婳心软,并未收回手来,还眼神示意了下盛婳才道:“二姑娘放心,刘本这一针下去,这姑娘必定药到病除!”
盛婳微微福身谢道:“我有话要与三妹妹讲,还请诸位先出去。”
还专做晕厥的盛欢不禁掐了掐自己指腹,她竟然瞧出来了。
刘本不禁看了眼方管事,见方管事也默许,低声叹了口气,实在是可惜了,才悠悠的收了针,而后几人便顺从的出了屋,临走前方管事还不忘叮嘱盛婳道:“老奴就在外头守着,姑娘若是有事,便唤我一声。”
说着还不忘姜清云那丫头也给牵扯出去。
盛婳点了点,转而看向坐在一旁稳如泰山的陆焉生,这是不愿意走?
陆焉生见盛婳瞧着自己,也只微微一笑,好似全然不知盛婳的意思。
盛婳无言,低声叹了口气,才道:“陆公子,还请挪步。”
陆焉生闻声才似恍然大悟,却是人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了眼昏迷的盛欢道:“她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假装昏迷的盛欢不禁颤抖一瞬,既然都知道,那便不装了,下一刻便幽幽的睁开眸子,而后好似很惊怪的看了眼盛婳与陆焉生,眼里的笑意带了些发现秘密的笑意。
“二姐姐,你们?”她这话里的意思便带了些不清不楚的粘连意味。
盛婳却无半分紧张模样,只是僵着一张脸看向盛欢。
陆焉生面上的笑意募的变淡了,可嘴角仍旧牵扯着笑,可盛欢却瞧的一身冷汗来,只听他道:“三姑娘,陆某不是你三姐姐,说话切记惊醒些,我这手下的亡魂可没有男女之分。”
盛欢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他怎么忘了,陆焉生可是杀名在外,这些年间手上早占鲜血。
盛婳却无心与这两人纠缠,只是看向她道:“说罢,来这何事?”
盛欢好似这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神色一沉,她长这么大从未求过盛婳,这头一回实在有些张不开嘴。
盛婳也不催,陆焉生则是端着那盘红枣走到盛婳身侧,要么是将那红枣递到盛欢跟前,要么是斟上一杯热茶,又想着这屋子许闷热,手上摇扇还不忘晃着......
这般殷勤体贴,盛欢在一旁看着都不免带了几分艳羡,舔了舔唇道:“三姐姐,我想求你让阿爹允我与阿娘回府。”
盛婳将那茶盏往边上推了推才道:“你在庄子住了四年,为何现在才想起来求我?”
盛欢没想到盛婳能一眼瞧透这事情关键,正想着要不要扯些话来敷衍,却听盛婳已开了口:“若是胡诌,便自请出府。”
盛欢心下一颤,正想出口,却听一旁陆焉生直接道:“她想参加甄选。”
果然话音一落,便见盛欢脸色煞白,她唇瓣微微颤动,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焉生,嗓音都有些微哑:“你怎么知道?”
却见陆焉生眼底皆是轻蔑,直到此刻盛欢才觉出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原做了这么多戏,旁人只把她当了成了耍把戏的猴。
盛婳只是皱了皱眉头道:“宫里并不好,待你及笄以后,选一合适的人家,是你最好的结果。”
这话盛婳是发自肺腑的,前世里就没少见盛欢为了进宫的事折腾过,虽是进了宫,也因身份地位受了不少欺负。
盛欢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垂着头片刻才道:“合适的人家?三姐姐,我娘亲连姨娘都不是,那你认为,我这身份,怎样的人家才与我相配?”
盛婳看向她道:“但凡你愿意收收心思,我会替你选个好人家,至少是当家主母,衣食无缺的清廉人家,便是我说话你不信,也还有阿爹。”
说起盛安,盛欢眼底竟闪过几分诡异目光,她轻嗤一声,看了眼陆焉生,才对着盛婳语焉不详道:“若是没发现那档子事,父亲我倒觉得也能依仗,我想三姐姐应当比盛欢还要清楚,父亲为何待我与母亲是这个态度。”
盛婳闻声一滞,有些意外,好似试探一般问了一句:“你知道了?”
盛欢点了点头,忽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递上:“也多亏去了那庄子。机缘巧合下,叫我见到了这个。”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请求
盛婳皱了皱眉头, 却只是看着,并无要接过的意思。
陆焉生在一旁直冷冷瞥了几眼,便觉无甚意思的挪开了视线, 盛家的那些个事,他实在清楚,就是不看, 也隐约知晓里头装的事那桩事, 可笑盛欢说话还欲盖弥壮,以为他听不明白, 他眸光看向盛欢,眼眸闪了闪, 他更在意盛婳的态度。
盛欢见盛婳不接, 并没觉得尴尬, 只是收了回来又放在了膝盖,手细细摩挲着绯黄的书页问她:“二姐姐不瞧瞧吗?那你怎知你与妹妹说的一桩事?”
盛婳低声叹了口气, 余光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陆焉生才道:“你实在不必在我这试探, 里头有什么我不知道, 也无甚兴趣, 自打你与你母亲进入盛家后,我早便将盛家让给你了, 还不够?”
盛欢闻声不禁轻轻一颤, 颤抖的指尖忍不住收回了长袖里。
盛婳又道:“可还记的四年前我写与你的那份信,我早便说清了态度,在盛家随你怎样都可以, 只是莫要沾染到我与白家, 上回落水, 便是你越界的教训。”
她毫不遮掩的说出当年所为, 盛欢不禁咬唇,她就知道,当年掉落水中是盛婳所为。
可眼下也不是追责的时候,她听出了这话的关键,话中的意思便是不愿意相帮。
盛欢眼有急迫道:“可是你就不怕我将这事公布于众吗?你到底是盛家的女儿,你就不怕?”
盛婳神色并未有多少触动,眼眸仍然淡若秋水,看向她道:“你以为这些年我为何不回盛家?”
此话一出,盛欢便默了,原她早便知道了,所以才一直不愿回盛家,枉自己还曾可笑以为她是忌惮自己才一直不愿回盛家,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存了心思要与盛家割裂,就是盛家出了事,她这个一直养在外祖父家女儿,自也不会受到多少波及,更何况,她外祖父还是当朝德高望重的首辅,有他庇护,盛婳当然不会有影响,她忽又想起在外一直不归的盛柏,有些不可置信问道:“那盛柏也知道?”
盛婳只微微勾唇笑着看她,盛欢却是瞧出了意思,盛柏竟然也知道。
盛欢忽觉出几分无力来,垂着头默不作声。
盛婳见她心理防线渐溃,这才缓缓道:“再者,公布于众,受影响的也只会是你,这事涉及当年旧事,参事是人都逃脱不了干系,一旦事发,我有白家庇护,你有谁呢?”
盛欢不禁打了个哆嗦,攥了攥拳头,愤愤不平猛然抬头眼底带着的怨恨几乎想将盛婳咬碎:“那便就这么算了?你眼下拥有的本该是我的才对!盛家嫡女也应当是我,你倒是云淡风轻,若是易地而处,你能算得了什么?你不过是......”
“戚.....”话还未说完,便听一旁陆焉生忽然桀桀嗤笑了一声,见盛欢看着自己才不屑似的赏了一句话道:“你好似很蠢。”
被人当面说蠢,盛欢也是头一回,屈辱感叫她脸色白了三分,唇瓣也微微颤动。
“陆焉生,我与你无甚交集,你为何处处为难我!”她呵斥了一声。
陆焉生却是啧了啧嘴道:“盛家女的身份可不矜贵。”
盛欢闻声便说不出话来,面色似土,想反驳可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
盛婳又添一句道:“盛家会有今日,是因为白家,若是旁人,我母亲应当瞧不上。”她顿了顿又道:“在者说,即便你不想承认但父亲在朝中也颇有能力,若是无甚才能,便是我外祖父想扶持也未必能有盛家今日。”
盛婳对盛安虽说确实已无甚感情,但她也知道,当年母亲与他当是情投意合。
见她好似还没想通,盛婳低声叹了口气道:“你许会成为盛家嫡女,但永成不了白家人。”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可......”盛欢还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此刻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她看向盛婳,更觉自己愚蠢,她不过也才长自己一岁,心性与心窍却非自己能比,这困了她好几年的事,却叫她一语便道破了,她所争的盛家嫡女的身份,原本就是镜花水月水中泡影罢了。
她陷入极度的失望之下,有些难已自拔,盛婳不禁低声叹气:“我有些累了,你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便回去。”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见盛欢要走,心下急切,怕就连这一机会都抓不住,可眼下已无任何事情能要挟道她,她咬了咬牙,本想伸手拦住他,但陆焉生快她一步,早走到盛婳身后护着,她见无法,索性心一横掀起衣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二姐姐,我求求你帮帮我,我宁愿为太子妾室,也不愿为贫人正妻,与其平淡一生,我却想好好争上一争,好好搏一搏。”
盛欢怕盛婳不相信自己,忙将桌上那册子递给了盛婳,还不忘道:“我盛欢起誓,再不与二姐姐你作对了,这个便交托给二姐姐交管可成。”
盛婳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陆焉生的保护,可陆焉生身型高大,几乎全然遮挡住她视线,只能从侧边衣角瞧见盛欢跪倒的身影,与弯垂的脊背。
“你想当太子妃?”盛婳开口问道。
盛欢闻声连连摇头,头上步摇晃荡的纷纷作响:“之前确实有这打算,但眼下我只求个良娣。”
只求个良娣,这口气倒是不小,盛婳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的心性确实没法一夕间改变,方才话都说的那样明白,她却仍旧执迷不悟,良娣可只位于太子妃一人之下。
陆焉生也颇厌恶的看了眼跟前跪拜的盛欢,见盛婳垂眸不语,便又往她身前靠了靠,全然挡住她的视线。
盛婳敛眸道:“东西你先带回去吧,这事我先想想。”
盛欢见她不肯直接答应,怕晚些时候便生了变化,忙要上前再说,陆焉生却是没了耐心,索性脸一板道:“是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他对外喊了一声:“方管事,劳您送客!”
方管事早在外头等着了,闻声忙推开门进去,见盛欢跪在地上,眉头一皱,他早便想到这位来这定是算计什么,原是有求于人,清云越过两人便要去扶人,他抿唇给阿肆使了个眼色,阿肆机灵,忙快清云一步上前一把搀扶住她,还不忘道:“这地滑的很,盛三姑娘切记脚下,可有摔到什么地方。”
盛欢本还觉得难堪窘迫,这人近来的太快,她尚来不及起身,见阿肆递来了梯子,便接着话茬道:“无事。”
盛婳看向方管事道:“劳你亲自将人走到门口。”
“欸!好好,老奴明白,姑娘您放心便是。”方管事连连点头,忙做出是手势要请盛欢出去,盛欢无法,只得被请了出去。
前厅终于清静下来,陆焉生看着盛欢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道:“对这种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她实在不值得你费太多心思。”
盛婳闻声没应,目光瞥到桌子的书册顿了顿,犹豫几息上前一步便将它拿起抱在了怀中,看向点珠问道:“我父亲来了吗?”
点珠摇了摇头:“还未,姑娘您这是要?”
盛婳点了点头,边走边道:“若是他来了,让他去暖阁寻我。”
陆焉生闻声不禁皱眉,抿了抿唇道:“盛二姑娘,您当真要帮她?她实在......”
盛婳闻声皱眉,只是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神色微凉,眼底也带着疏离道:“陆二公子,这是盛家的事,便不劳你费心了,我还有事,便先回了,你请自便。”
陆焉生见她的神色,便知她生气了,她这是怨他多管闲事,他心僵了一瞬,宽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他能怎么办,只要是沾染到她的事,自己总是忍不住想去操心,慌乱到失了智。
见她淡漠离去的背影,他有些无措,他抿唇道:“我只是担心你。”
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力与彷徨。
话音一落,盛婳脚步微微顿下,而后微微侧身,话里的冰冷却似刀子一般直直的扎进陆焉生心肺:“陆二公子,男女有别,有些话莫要乱讲,你不顾及声誉,我还需得顾忌清誉,仅这一回,若是再有下次,便请您搬出白家。”她顿了顿又道:“另外,今日的事,劳你守口如瓶。”
陆焉生有一瞬的错愕,回过神来不可置信问道:“你不信我?”
盛婳没答,只是道:“望你言而有信。”
说罢便抬步离开了前厅,陆焉生一人静默在前厅,几乎叫落魄吞并,眼底的寒霜彻骨的似那腊月寒天,许久只听他轻声自嘲一笑,原来她竟从未信过自己。
盛婳进了暖阁,便抱着那书册进了内寝,珠帘哗啦一声落下,点珠刚要掀帘进去,便听里头盛婳吩咐:“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