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祁沇  发于:2023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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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眸看着玻璃杯的红色液体,回想着刚刚那一幕。
  那种药?哪种药?
  正规医生搞不到的药,那就是不正规的药了?
  她脑袋里瞬间罗列出来几种猜想,又整齐划一地指向一种担心:他可千万别在她面前发病。生理上的她见死不救好像说不过去,心理上的他要万一是什么狂躁暴躁的话,弱势的还是她。
  时栎放开手里的杯子,撩着头发皱了下眉,卧室的门在这时被人推开——
  “你怎么在喝酒?”
  来人脚步停在门前,脸色本就倦怠,看到她似乎加了几分烦躁。
  时栎抬眸看他一眼,又神色郁郁地落了回去:“心烦。”
  对方站在原地望着她看了片刻,走进来,弯身拿起来她桌上的酒瓶,拧眉:“喝这么多?”
  时栎低下脸抱着自己的膝盖,默着脸色不说话,任身前的人挡住了光,周身陌生的沉郁气息笼罩着她。
  许是真的喝了点酒的缘故,那一瞬间她突然毫无预兆地怀念起周队长身上的干净味道,还有他的怀抱。
  时栎把脸埋进了臂弯里,掩住了眼底的短暂恍惚。
  半晌之后,封岭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吴医生来过了?”他低声问。
  “嗯。”她打起来精神,闷闷应了一声。
  他抬手理着她耳后的头发,动作轻柔,放了很多耐心:“报告她给我看过了。你最近就好好休息吧。”
  “我能休息得好吗?”
  封岭手上动作一停,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时栎抬起头来,半红着眼睛看他一眼:“你觉得我待在这里会很舒服是吧?”
  身侧的人面无表情看着她,语气里完全没了情绪:“那你想待在哪里?”
  时栎当然也知道这样的女人挺烦人,白天刚半推半就地答应回来,晚上就又不情不愿地继续作,要换做现在她是封总,她都想上手抽面前的人一巴掌。
  思及此,时栎下意识把屁股往后挪了挪,假装借着酒意,眼里蓄了些水光出来,低哑着声音,哽咽念出了她这辈子最琼瑶的一句台词:“我们能再回到这里,就也能再回去从前了吗?”
  气氛寂静。
  两个人无声相视半晌,那氛围要是再久一秒,时栎都要担心她的戏矫情过头了,就在她逐渐忐忑之时,对方终于开了口:“奚奚——”
  时栎听着他再次缓下来的语气,放下了心。
  “这里你要是不喜欢,你想去哪里,我们再换。你要是不喜欢家里有人,以后就不要阿姨,只有我们两个。你想去工作的话,养好了身体再去,我不干涉。你要是不想工作,想去开店、学习,还是想留在家里,都可以。”
  他望着她,这一刻眼里全部是恳切:“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我们重新开始,一切全都重来,行吗?”
  时栎看着他瞳仁的自己,皱着眉笑了下,眼泪恰到好处地流了出来。
  “我们能重来,我们的孩子也能重来吗?”
  面前的男人瞬时怔住了。


第85章 捌拾伍
  时栎坐在床尾, 对着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发呆。
  昨晚封岭听完她的话后并没有过多表现出什么,但看他今早的脸色,显然这一夜难眠。
  她中午起床下来的时候他还在, 仿佛在特意等她。阿姨把粥温过端上来,他沉默看着她动作, 半晌, 开口说准备一下, 下午去栩州。
  时栎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拧起眉抬眼看他。
  她不是很明白这些男人的脑回路,追溯旧情就一定要从源头开始故地重游吗?
  桌子对面的人淡淡补充:颐山寺里新得了尊佛, 带你去拜。
  时栎觉得这个理由比上一个还离谱。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可不想顶着一身货真价实的伤强撑着陪他煽情回忆。
  面前的人平静看了她片刻, 最后道:如果这次回去之后你还是觉得过不去,你再想离开,我不会拦你。
  时栎一时怔然。诧异之余, 更多的是怀疑。
  诧异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封岭。怀疑也是。
  他要是早有这个觉悟她又何必浪费这些时间跟他做戏。她就是个自私利己的普通人而已,格局还远不到追寻正义惩恶扬善, 一直以来她的诉求就只是各自安好, 是他自负又偏执地把她逼到这一步,现在又突然回心转意跟她说这些, 难道就只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她眼里的诧异和疑心都没有掩饰。对方看见了,却没有再说其它, 起身离开了餐厅。
  两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一直在工作。时栎倚在座位上昏昏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 外面的天是暖金色的,她睡眼惺忪地缓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浅淡的木质调香水味,她不太喜欢,下意识掀开来要还给他,被他淡声制止:“下车会冷。”
  她手臂停了停,想到自己确实穿得不多,没再矫情,又瘫了回去,望着窗外不作声。
  白色轿车缓缓驶进早年封氏在栩州建成的一处别墅盘。据说当年开盘时这里有很多富商买来养老,地段和风景都绝佳。
  车子停稳。司机和身侧的人陆续下去,时栎裹着外套恹恹跟在后面,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精致的白色法式小洋楼,衬得夹道上的树浓得格外葱郁,清冷中明晰地透出早春的气息。
  “先休息一下,晚上出去吃饭。”
  进到屋子里,一直走在前面的男人回过身来,绅士征求她的意见:“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时栎把外套扔到沙发上,对于与他的约会毫无关心:“随便。”
  她的冷淡态度对方像是并不在意,继续体贴嘱咐:“那你先休息,晚一点我来叫你。”
  时栎上了楼,倚在沙发上拿出来手机。
  先前在车上睡得久,她这会儿没有困意,只觉得身上各处都拘得酸痛。她左手揉着肩膀,另一只手滑开手机,一堆垃圾信息里掩着不起眼的一个「收」字,对话框上方是个陌生号码,上一条消息是三个小时之前她发出去的:「去栩州,初一回。」
  她删掉信息,阖上眼睛揉了揉眉间。
  -
  码头上的风很大,透着股暗沉沉的潮湿。
  周觐川背过身去点着了嘴里的烟,深邃眉目在烟雾之后不甚清晰。
  “境内目前能查到叫黄禅的有六个人,但结合年龄、地域、体貌特征……基本都可以排除。”
  他举着手机「嗯」了一声。身后几米远的办公室里江行给里面的人递了支烟,用方言搭上了话。
  “昨天鉴定中心出结果了,秦枳右手指甲中的残留物跟空调外机上划痕处的相同。那台外机楼上正对着的是一处办公室,现在纪斐在查。”
  “另外,月末的交易胖子那边有消息:三十号晚上,栩州码头。”
  周觐川夹着烟的手臂在空中悬停一瞬,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又问:“川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头看了眼,没有多说:“下午。”
  挂了电话后,他掐灭烟,也走进房间里。桌子前的两个人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低头看向桌上的本子,摊开的一页上字迹潦草,他眯起眼睛看了片晌,江行站了起来,跟桌前的人打过招呼后抬头叫他:“走吧。”
  到了车上,江行才开口:“三十号晚上十点,有一班泰国来的客货船。货物登记的是文物,十有八九是那尊佛。”
  周觐川手臂搭在开着的车窗上,沉声道:“刚才我们的线人有消息,也是这个时间。”
  江行表情凝了下,身体往后陷进座位里,讥嘲道:“借着佛祖掩护干这种事?这信徒也太虔诚了吧。”
  周觐川沉默看着前面汹涌而起的海面,手指轻轻敲着窗沿。
  “另一个码头,我也想去看一下。”
  -
  晚饭在老城区胡同里的一家小店。车子下了主干道后一路弯弯绕绕,路狭得时栎都担心会刮了封总的宾利。
  刚七点钟,店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时栎猜测是有钱人难得接地气一次,来之前也特意清过场,果然两人才坐下,老板就端着水果热情迎了上来,脸色殷勤得过了分。
  时栎低头看菜单。她对食物一向宽和并果决,随手点了个套餐后推到桌子对面,自己拿了片西瓜慢慢啃着。
  封岭看了眼她点的东西,翻过去菜单,点了几样之后交回给老板。
  “这里的老板换过,但我来吃过一次,味道没有怎么变。”
  “是吗。”时栎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拿起来水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但你太久没来过了,可能本来的味道也不记得了。”
  “确实不记得了。”时栎把西瓜皮放下,换了瓣橙子。
  店里只一桌,出餐的速度也快得出奇。桌面上以那一小壶醋为分界,一边清汤寡水,一边飘着红油,泾渭分明。
  两个人各自安静吃着。气氛谈不上压抑,但也绝非轻松愉悦,这一点通过前台老板不时瞟过来的艳羡并探究的目光就可以得到验证。
  老板一只手臂抵在柜子上,竖着耳朵静听客人的动静,并不时朝旁边意外捞了一个晚班休假的服务员努嘴:小李,你看,你快看,有钱人的晚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啧。
  身处其中,时栎倒没有不自在,或者说是很少有人能让她不自在,毕竟跟她在一起时通常不自在的都是别人。她慢悠悠吃完饭,喝了一小碗汤,又继续吃水果,到甜品上来时,她看了一眼,没动。
  封岭也没动。
  那份甜品在两人间的沉默氛围里逐渐融化变形。最终他放下勺子,抽了张纸巾,问面前的人:“吃好了?”
  她吐了口籽,点头,淡粉色的唇角上还沾着点浅绯色的西瓜汁。
  桌子那么小,眼前的人也恍惚间近得触手可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起手。
  时栎动作停了一瞬,忍住了没躲。
  封岭放下纸巾,站起身:“走吧。”
  许是顾念着她还是个伤员,这顿饭之后封总没再做其他安排,径直带她回了别墅。
  第二天他带她去了两个人的中学,在琴房时他给她拉了首曲子,但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中午那家店是她以前最爱的港式,她吃了一口,嫌太甜,在饭里加了许多辣椒;下午的天气好,他们去了海边,他提议坐船时,她紧锁着眉头全身抗拒地拒绝了。
  晚上时照例有医生上门。医生离开后封岭在书房处理工作,时栎躺在沙发上刷会儿手机再躺到床上刷会儿手机——那之后的几天里他们都是这样的节奏。
  他这样不紧不慢,相比恳切挽回,倒更像是最后怀念一场。时栎一时也拿不准他的真实意图,只能一招不变应万变,始终敷衍应付着他。离初一去拜佛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到底会不会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让她离开,她心里全然没底。
  阳台上的人缓缓吐了口烟,优雅地拽了下身上的羊毛披肩,漂亮的脸在夜色中惆怅得像是电影画面,然而下一秒钟她眉头一皱,手伸到针织衫的后摆里挠了挠——她身上有几处伤口已经结痂,痒得她一直忍不住上手想抓。
  一支烟结束之后时栎回房间里吃药。
  她拿着药出来倒水,往常这个时间封总都是在工作,今天他竟然离奇地独自坐在餐厅里喝酒。
  时栎在门前停了停,正撞见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她一边走进来接水,一边不冷不热道:“今天工作不多?”
  桌子前的人倚在椅子上,灰色衬衫不像平常那样一丝不苟,从领口开始随意敞开了几颗,露出来那条项链,在昏暗灯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时栎撑着手臂靠在旁边的矮柜上喝了口水,咽下药片的时候,寂静房间里响起平淡声音:“聊会儿吧。”
  时栎略微停了停,走过来坐下,拉正了身上的披肩。
  “这几天都让你跟着我的安排走,你是不是很烦?”
  他突然收起原本的自负真情实感关心起她的意愿来,时栎没有动容,只觉得诡异。默了片刻,她没有正面回答:“有点累。医生让我静养。”
  他轻点了下头,隔了半晌,又低声道:“我们很久没有这么坐在一起安静说话了。”
  “从我来找你那天开始,我们之间就一直剑拔弩张的。”他自嘲地低笑了声。
  时栎抱着手臂看着眼前的人,没说话。
  “我有时候想,这半年时间我是不是错过太多了。”他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大抵是因为他身后的夜色太深重,将人都恍惚映出几分落寞来。
  时栎平静看着,内心毫无波动。
  气氛无声地沉寂着,半天,对方又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车祸之后。”
  “又什么时候不爱吃甜的,喜欢吃辣了?”
  “人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时栎不想再回答他类似的问题,淡淡把话题推了回去,“你也变了啊。”
  他笑了下,低头给自己倒酒:“是。”
  “我总说重新开始,可能只是我一个人不想面对。”
  他抬起头,神色平和异常:“我们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了吧?”
  时栎不确定他这番话的真实意图,是试探,还是陈述。她没有答话,默了少顷,淡声反问:“怎么样是重新开始?”
  -
  封岭无声看着眼前的人。
  酒精对于他的作用并不强烈,但这一刻他却突然在她的问题下感到茫然。他们之间这十几年,究竟怎么样才算是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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