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接,又故意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半晌没说话,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低声问她:「这条项链,对你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她莫名其妙:「没有啊。」
他脸色逐渐黯了下去:「可是这上面有别人的名字。」
她满脸诧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还有多少事是骗我的?」
「我没有——」
她下意识急切否认,又猛然顿住。眼前的景象忽然全部暗了下来,原本的春意盎然不再,面前的人抱着一束枯萎成深色的玫瑰花,远远看着她,眼神冰冷得令人生寒。
时栎蓦然惊醒,毯子一半掉在地上,她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怪不得觉得凉。
候机厅里已经蒙蒙亮,外面依旧是阴天,但雨已经小了很多。地勤人员过来用不太标准的英语通知,航班预计上午时间可以起飞,请耐心等待,即将给大家发放早餐。
时栎头晕脑胀地瘫在座位上缓了一会儿,慢慢回过神来。她伸了伸胳膊,腰酸背痛,哪里都不舒服。
好在这一次终于起飞顺利,虽然因为中途的天气最终还是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降落。时栎从飞机上下来,戴着帽子和口罩,脖子上挂着个U型枕,脚步都是虚飘的。
她拿了行李,眯了眯眼看大厅墙上,正是晚高峰的时间。她推着箱子往出口走,扫视一周,没有花,也没有人。
可能是路上堵吧。时栎想。
她低头从兜里拿出来手机。早上醒来时其实就没剩多少电了,候机室里人太多她一直没能排上充电,这会儿连机都开不了了。怕他到的时候联系不上错过,时栎坐在行李箱上在出口前等了大半个钟头,还是没见他的影子。
她穿得少,冻得瑟瑟发抖,人也渐渐重现昨天的烦躁,终于扛不住准备再回机场里面找个地方充上电。
她刚站起身,身侧两步远同样跟她等了半天的一位年轻女人无意看她一眼,低头拔了手机上的充电线,塞回包里。
时栎握在行李箱上的手指顿了顿,转过来迟疑着开口:“不好意思……你的充电宝可以借我用一会儿吗?”
对方也是等了半天无聊,欣然递过来,并跟她搭话:“你在等人?”
时栎接过来,道谢之后,应了一声。
“是的。”
“男朋友吧?”
时栎笑了下,没答话。
对方一副了然神色:“我也在等我老公。他们公司总是在下班前开会,老板拖延,路上还堵,烦死了。”
时栎点点头,顺着她说:“都这样。”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时栎烟瘾上来了,伸手往兜里摸了摸又忽然想起来这里不能吸烟。她略微停顿,模糊回道:“公务员。”
那女人笑道:“我还以为就私企才这样呢,原来体制内也这样啊。”
手机终于能开机了。
时栎低头握着手机等了片刻,各种信息蜂拥而至,他的消息夹在里面,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了:「我临时有点事,可能不能过去了。」
她垂眸无声看着屏幕,半晌,平静抬起头。
“我朋友他临时有事,今天来不了了。能不能再借我充一下,我身上没带现金,想一会儿叫车回去。”
“没事,你用好了。”女人摆摆手,没察觉到她话里的称呼,继续调侃道,“回去了可要好好审审他,什么临时的事比来接女朋友还重要啊?”
时栎没有接话。
她脸色不明地端着手臂出神,面前的女人也察出她情绪不佳,正打算再宽慰她几句,视线忽然无意识地掠过她,往她身后眉目严肃快步走过来的俊冷男人身上去了。
时栎低着脸,没有察觉。直到肩膀突然被人按着向后掰过来,她才恍然回过神。
耳后传来有些不匀的粗重呼吸,她本能地防备着往后躲了下,回身站稳,抬脸看向眼前的人。
四目相对时,她愣了下,满眼诧异。
-
周觐川跟陶染约在咖啡店。
市中心,离他们两个都折中的距离,再去机场也顺路。
进来时他路过隔壁的花店,下意识多看了几眼,转头瞥见陶染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了。
他走进来,坐下,刚好服务生端来咖啡。
她问他:“美式,可以吧?”
是他以前的习惯。他点头:“都可以。”又马上切进正题,“视频在哪里?”
陶染把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摊开了转到他面前。
周觐川把咖啡推到一边,拉过来电脑。屏幕上是一段截取过的视频,十余秒长,没有声音,看角度与画质应该是针|孔|偷|拍。
欧式装修的豪华别墅里,两个男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一个西装革履,气质不凡,一侧手臂搭在扶手上随意举着杯红酒,即使是这样模糊的画质下,周身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依旧迫人。
另一个人的脸则刚好被一盆绿植挡住,只能看出他身材非常高大健壮,以及放大了画面可以隐约看出,他的右手臂上,有一个巨大的蟾蜍纹身。
周觐川的瞳孔蓦然一振。
他把这段视频反复看了几遍,桌子另一侧的人淡声开口道:“左边这个人,是封氏现在的少东家,封岭。”
他抬起眼,眉间轻蹙。
“右边这个,”陶染略迟疑,“会不会是你们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周觐川紧盯着屏幕,半天,才沉声道:“你邮箱的信息能不能给我,我找江行查一下这个发件人。”
陶染点了下头。
“除了这个视频,还有其他的信息吗?”他又问。
陶染停顿了瞬,说了句:“我现在知道的跟你知道的应该差不多。”
电脑上那段视频还在循环播放。两人沉默半晌,对面的人再次低声开口:“我看到宋临的通报了。”
周觐川垂眸按下暂停,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陶染静默看他片刻,无声移开视线。
宋临刚失联的那段时间,他的状态非常差。她认识他那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每天在队里熬到很晚才回家,每晚回来的时候都一身浓烈的烟味,脸色沉得让她也跟着一起压抑。
她尝试了很多方法帮助他调节,甚至那段时间还推了不少工作就为了能在家多陪他,但结果还是收效甚微。他这个人本来话就少,很难真正敞开心扉,消沉起来的时候更仿佛是给自己罩了个无形的壳,不管是多亲密的人都被他一并隔在外面,只能远远看着,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她也明白他的担忧所在。以宋临的身份来说,失联比死亡还可怕。
死亡是最坏的,但也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宋临还活着,是被策反了,还是被囚禁了?
那时候她觉得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可现在一切落定,活着的人依旧陷在自我的折磨里。
陶染低下头,又抬起来,低声劝道:“你也别太——”
后半句却没能找到合适的说辞跟身份讲出来。
周觐川拿起来一旁的手机,沉声道:“我没事。”
六点整。
按理说她的飞机应该到了,可是手机上没收到她回复的信息,倒是有官方的提醒:「您关注的GN5738号航班,由于天气原因造成延误,预计晚点降落约四十分钟,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
周觐川脑袋里迅速算着时间,又听见对方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怔了几秒,反应过来,抬起头:“没事,早出院了……你没别的事了吧?”
陶染抬眼看看他:“你赶时间?”
他点头,站起来:“去机场接个人。”
她看着他匆匆起身系上外套,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女孩子?”
他扣上外套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陶染顿时了然。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缄默。少顷之后,她压下心里那瞬莫名怅然的失落感,把桌上的小票压进了掌心。
“我请。路上堵,快走吧。”
第67章 陆拾柒
机场。两人沉默着直至上了车。
周觐川在后面放箱子。时栎坐下来找充电线, 余光瞟见驾驶位一侧的人上来,语气不像是赌气,但显然也不太热络:“你怎么又来了。”
“刚才临时有点事, 提前结束就过来了。”他低声解释,垂眸看着身侧的人找出来充电线, 低下的脸上一片宁静的倦色, 泛白的细长手指仿佛有些僵硬, 数秒之后才动作笨拙地插好了线。
周觐川收起目光,发动车子。
时栎把空调开到最大,靠在座位上抱起手臂裹紧外套, 把头调向车窗的一侧。
车子缓慢排队过了收费口, 终于驶上高架,驾驶位上的人这才开口:“你去工作?”
时栎阖上眼皮,声音很低:“度假。”
他又静默了片刻:“昨天一整晚你都在机场?”
许久, 对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见她闭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周觐川握着方向盘, 没有再出声。
其实时栎一点也不困。虽然这两天她被旅途折腾得筋疲力尽心浮气躁, 但在飞机上断断续续也睡了不少,这会儿虽然身体疲惫但脑袋里还是清明的。
她就是不想搭理他。
也不是因为他的出尔反尔有情绪, 是关于她自己。揣着没电的手机傻等别人这种事就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她宁可他今天再晚来十分钟干脆跟她错过, 也永远别知道她因为盲目信任他犯了这么一回蠢。
时栎厌烦地蹙起眉,把脸又往他看不见的方向拧了拧。
到了酒店, 罪魁祸首拎着行李箱默默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他放下箱子, 站在原地,然后就似乎不知接下来该做何动作了。
时栎也不看他,走进了从兜里摸出来烟盒跟火机扔到桌上, 解开黑色外套耍到沙发上,里面是条同样黑色的丝质吊带裙,剪裁修身合体,恰到好处的包裹在身上,曲线一览无余。
周觐川立在一旁看着她动作,眼神从宁静沉淡逐渐驶向复杂惊诧,最终视线定在了她的前颈上。
优雅,白皙,细长,上面几处暗色的痕迹令人浮想联翩。
时栎冷淡扫他一眼,抓起来桌上的烟盒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支塞进嘴里。
“你要一直站着?”
周觐川回过神,神色大抵恢复如初。
见他还是站着不动,她也不再让,夹着烟淡淡问道:“要我帮你什么?”
他脸色有些难言,半晌,沉声挤出来:“不用了。”
时栎垂眸磕了下烟灰,口气略微不耐烦:“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这一次周队长真的冤枉。
他抿了抿唇,无奈开口:“我想找你陪我回家一趟,跟长辈吃个饭,但你现在——”
他没有再往下说,时栎搁在烟灰缸上面的手臂短暂一顿,反应过来,抬起头,眼底有意外:“扮演你女朋友?”
“嗯。”
她敛起视线,语气不明:“虽然我平时是不修边幅了一点,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公众人物?”
这个周队长当然考虑过:“没那么多人,就几个长辈,没有人认识你。”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时栎缓缓吐了口烟,表情在烟雾后似有一瞬迷离。
“可以啊。”
见他神色还是不定,她身体往后靠,姿态随意:“换件衣服就可以了。”
面前的人终于勉强点了下头,脸色凝重得好像舍身付出的人是他一样:“那我明天下午过来接你。”
时栎「嗯」了一声,又漫不经心问:“会不会有身体接触?”
“当然不会。”周队长义正言辞。
“万一?”时栎微微挑起一侧的眉。
“……没有万一。”
时栎端起夹着烟那条手臂,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意味深长地无声笑了下。
周觐川看她这副笑容,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垂眼摁灭了手里的烟,幽幽道:“祝你成功,周队长。”
-
翌日。
周老爷子家略为偏远,离市中心有段距离,为了避开晚高峰,两人很早就出发上了路。
昨晚周觐川离开后,时栎泡了个澡,吃了一份豪华晚餐,一觉沉睡到中午,这会儿才起床不久,吃饱睡足后气色跟心气都比前一天顺了太多。
周觐川暗暗松了口气。
昨晚两人间的氛围其实不算太友好,说完正事之后她就把他赶了出来,连请吃饭谢罪的机会都没给他。今天直到出门前他还在担心她仍介怀昨天让她空等那么久的事,以及上一次两人分开得也有些微妙,他一整天都在想着见面后该怎么跟她说开,但所有的负担和不安都在见到她的笑脸时瞬间烟消云散。
她今天穿的不太像她平常的风格,颜色跟款式都知性很多,头发也盘起来一半,将人显得慵懒又温柔。她拉开车门坐进来,像往常一样调侃他,说他一条手臂开车太慢。他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半晌,才移开视线。
他恍惚间忽然感觉她好像没有离开过。他们之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还跟之前的每一天时都一样。
时栎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依照她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她的心情会被食物、睡眠、气候、水土等多方不可控力影响,但还很少为男人而产生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