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渝问:“你做噩梦啦?刚才一直在说梦话。”
时栎的脑子延迟几秒:“我说什么了?”
“呃,乱七八糟的,就听清一句「我不是」,其他的就是些……”她迟疑。
“什么?”时栎有点紧张。
“脏话。”
“……”时栎坐起来,揉了揉头发,跌跌撞撞地下地了。洗漱加换衣服一起只用了七分钟,看谢渝的表情,时栎知道,她又一次重新定义了奚顾的边界。
要搁在往常她也就是一笑置之,只是今早这个梦实在有些诡异。说是噩梦吧,最后还有一段英雄救美,说是美梦的话,她又险些被差点强行按头成了杀人犯。
虽然梦是无厘头的,但里面传达的信息细想起来让人真实不安。奚顾参与进了警方在查的那件事里是现在已经确定的了,但她在那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一直以来时栎都把自己放到了潜在受害者的位置,注意力都在自我保护上。今早这个梦意外给她提了个醒,假如,奚顾不是受害的一方,而是也参与到了施暴或是隐瞒的角色中呢?
那她对此一无所知,倘若某天真被警方查到头上时,处境是不是就跟梦中的人一样,毫无辩解还手之力?
时栎沉默着走进电梯,帽子下的脸色不免有些阴郁。
从穿越以来,她对于这两个身份的选择其实未曾过多犹豫。她原本的人生看似锦衣玉食父慈女孝,但那只是表面而已。从她记事起,她就一直有两个坚定而执拗的心愿,一个是变漂亮,另一个是换个人生。
这场事故让她意外同时达成了这两个愿望,她甚至都不可思议地觉得是老天在奖励她多年来的虔诚。
可很快她就被现实打脸。她发现老天这次还是没打算善待她,并且还给她安排了一个更烂更危险的摊子。
那种感觉就像是游戏好不容易行进到一半,意外触发到了隐藏关卡,这条路看似柳暗花明实则怪兽横生,而她又是第一次走,完全未知也没有攻略可参考,且无路可退,只能一路往前。
时栎心里长叹口气。
另外,抛开这个不说,按照弗洛伊德他老人家的说法,梦是人类潜意识欲望的满足,那她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又是什么满足了她什么?被害妄想症吗?
时栎对着镜子里的脸,恍然想起她的后半段梦境,面部表情瞬间复杂地走向失控。
梦里的氛围暧昧荒唐又无比清晰,清晰得仿佛他凑近来那一瞬亲密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这一刻回想起来,时栎脸颊都还隐隐感觉发热。
她确实曾经有跟他混熟了找机会套下案情进展以及拿他以备不时之需的心思,而这个梦是否意味着,那些都是她自欺欺人的借口,梦里发生的才是她潜意识里对那个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的男人的真实想法?
如果说她期待跟他发生亲密行为,那也就是意味着,她喜欢他?
时栎被自己这个结论惊得神色微怔。
不能够吧,他们才见了几次面?一定是前面哪个步骤推错了,再来一遍……不对,解梦本来就是迷信啊,弗洛伊德那套都几百年了?早过时了……对,迷信,一点都不科学,全都是臆想……
电梯间里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了她脑海中的批|斗会:一楼到了。
时栎心有余悸地摇着头揉了揉自己的脸,沉着脸迅速走出电梯。
谢渝观察了她一路的表情变化,紧抱着她的包默默想,还有活人跟梦较劲的,人的起床气真是五花八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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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时栎事故之后第一次来星娱,也是她第一次在早上六点钟到这里。
这个她从前只有在倒时差时才会清醒的时间段,星娱大楼里已经灯火通明,沸沸扬扬。对于赶行程的艺人和工作人员来说,这里俨然自成一套早间的生态系统,一切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与之前时栎过来时最大的不同是,以前公司里大部分人不认识她,如今这里能碰到的无一例外全都认得她。一路上年轻的后辈向她弯腰,工作人员也都主动跟她打招呼,时栎假笑了一路,终于踏进化妆间。
她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瞌睡,脸颊被什么扫得一直痒痒的。她以为是化妆师的刷子,忍耐了一会儿,觉出不对,睁开眼睛。
一个年轻女孩子拿着一只粉紫色毛茸茸的花盯着她,一头减龄的金色羊毛卷,橘色系的淡妆,脸很小很白,眼睛是内双,嘴唇上翘,长相可爱,满脸的古灵精怪。
“姐姐,今天起太早了吗?”
时栎顿时警戒心起。
这女孩子她认识,LOVIN的成员,看脸她有印象,但没接触过,名字也叫不出来。
正在她思虑如何开口之际,那女孩子又拉住她的手,忧心忡忡地说:“昨天网上的评论我看到了,陈哥说你后来去了医院,我想去看你来着,可我昨天凌晨才下飞机……”
时栎看她愧疚自责,手翻过来拍了拍她的,淡笑道:“只是发烧而已,打了针就回酒店了。”
对方凑近细看她:“那你现在没有不舒服了?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
时栎身体下意识往后挪了挪,留出一个安全距离,玩笑:“大病初愈,还需要点时间自我修复。”
“那就好。”女孩儿说着搂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肩上,撒娇抱怨,“你最近行程太满了,发消息你也不回,陈哥说你在组里很忙……我们仨这段时间也都事情太多了,都没能凑出时间去看你……”
时栎左边手臂被缠着,不敢动,干笑了两声,说:“我手机之前坏了,剧组里事情也比较多……”
“说到这个——”她突然坐起来,一脸严肃地拷问,“我看到你的采访了,你之前不是不打游戏吗?我叫你一起你还说是小孩子才玩儿的,现在背着我打上了?是不是真香了?然后也不来加我的好友?嗯?……”
时栎趁机抽出手臂,拿起手机解开塞到她手里,笑道:“对不起,加,现在就加……”
她气哼哼地打开游戏,从列表里搜出自己,嘟囔:“为了不让我发现你还用的小号,哼……”
时栎瞄着手机,看到屏幕上的ID:轻舟罗裳。她略微思索,对上了号。
LOVIN一共有四个人,奚顾年龄最大,舒望跟她同龄但小几个月,另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叫钟颜,剩下那个就是眼前这位,南裳,跟奚顾差了四岁,在队内是可爱粘人的妹妹角色。她十六岁就出道,人很会察言观色,组合活动减少后以综艺为重心,现在是几个大热综艺节目的常驻MC。
时栎定好妆后站起来,南裳挽着她往楼上会议室走,一路上嘴巴没停过。
“你最近为什么突然这么忙啊?我看你接了好多户外综艺,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纪间平时私下里也那么搞笑吗?你说他打游戏那怂样子笑死我了……”
“你要去栩州多久?我要用大号看你直播做粉头给你评论带节奏哈哈哈……”
两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徐徐合上。
南裳按了楼层,转过身来看看面前的人,突然抱住她,头埋在她僵硬的肩上,长舒了口气。
“奚顾姐,你前段时间失恋后那么萎靡我真担心,你出车祸的时候我差点还以为你是——”
在时栎的八级瞳孔地震中,她停了停,自己截住话茬:“幸好你现在走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姐: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场面很激烈很刺激!
周队:注意身体。
时姐:?
第20章 贰拾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年纪都跟奚顾相仿。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烟灰色的及肩直发,身材很瘦,单眼皮,眼尾斜着向上,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冷漠,显得不太好相处。另一个穿了件连帽卫衣,棕色长直发,齐刘海,气质明朗阳光,一看到她们俩进来立刻弯起眼睛转过来身体张开手臂。
“奚顾姐!好久没见了呀!”
舒望坐在椅子上,嘴角的笑意很淡,跟时栎对视上的时候,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时栎心里存了个疑影,干笑着抱抱钟颜,拍了拍她的肩。
钟颜脸贴在她腰上,手臂使了使劲,惊奇道:“欸?”
她抬起头:“姐,你胖了?”
时栎尴尬地笑了声:“哈哈……好像是,最近不太节制……”
南裳坐下来拧桌上的水,笑眯眯地表示赞成:“姐原来太瘦了,胖一点刚好。”
——“谁胖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沉厚声音,时栎回头,陈玮面无表情地拿着几份打印的文件走了进来,甩到桌子上。
舒望伸手拽过去一份。钟颜笑道:“小陈哥哥,现在可不是刚出道时候了,你不要对过气女团这么严格啦!”
“随你们。”陈玮冷哼了声,拉开椅子坐下来,“反正以后每有一个新女团出道,大家就会说一次:她们不仅比LOVIN年轻、漂亮,而且还瘦。”
“喂——”房间里响起两个妹妹的尖叫声。
“太恶毒了吧!”
“我们出道以来胖最多的人是你好不好!”
“你看看墙上的照片!自己不反思吗?”
“队长,你看他——”
舒望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始终没说话。南裳扑过来控诉,舒望搂过她捂住她的嘴,低声笑道:“吵死了。”
时栎旁观着这个房间里的生态链条,娴静地喝水。
吵了一阵后经纪人出来控场:“行了行了,赶紧看这个。”
奚顾也拿了一份,是她之前见过的企划方案,一个女团竞赛的综艺。
“……把六组不同年龄段的女子团体放到一起竞演,每期指定一个主题进行歌曲改编,由大众现场投票,每两场统计票数,最低即出局——”南裳念到这里抬起头,看看姐姐们,“有点残忍噢。”
“这个确定要接吗?还是来征求我们意见?”钟颜转向陈经纪人。
陈玮:“征求意见,但是建议你们接。”
“可以接呀。”南裳托着下巴,似乎很感兴趣,“感觉比赛会很有意思,而且我们很久没有团队活动过了。”
钟颜的表情里担忧比较多,下意识转头征求舒望的意见:“我们现在去跟后辈竞争,有点输不起吧?”
舒望翻着手里的纸,微微皱眉:“这个时间跨度比较大,有两个月了,我们几个接下来这段时间都有充足的档期吗?”
陈玮说:“除了奚顾都还可以。她另外还有一档综艺,如果接了这个就把那个推掉。”
舒望抬起脸看着他,神色严肃:“如果四个人都有时间的话,那——”
空气中一道声音幽幽打断了她:“我不想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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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都愣了愣,同时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人,每张脸上都一副仿佛见到死人说话的表情。
看来在这个团队的工作决策中,奚顾没有什么发言权啊。时栎心想。
如果抛开奚顾的身份客观来看,她也赞成参加,毕竟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显而易见。首先在减少团体活动之前,LOVIN一直是女团里的TOP1,其次在成立六年以上的女子团体中她们是唯一还没有解散的,并且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正式的团队活动了。这几点加在一起就是巨大的商业价值,不管输赢都是话题,对于组合后期的品牌价值提升来说稳赚不赔。
可问题是现在的关键点并不是利害,也不是输了丢不丢人,而是她不是奚顾。
演戏对付演也就算了,她不会唱也不会跳,去参加比赛?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时栎一只手臂逶在桌子上撑着头,姿态和笑意都懒洋洋的:“我们四个人好久没在一起活动了,能不能给我们选个可以一起旅游或者躺在房间里的综艺?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非要跟年轻妹妹们你死我活地竞争,就不能体面地走下坡路嘛?”
钟颜跟南裳听得笑了,舒望的神情微妙地变了变。
“是啊,有没有生活类的综艺?我也更想参加这种,还可以让奚顾姐做东西给我们吃。”钟颜说着贴到她身上撒娇,“我都好久没有吃你做的料理了,特别想念。”
时栎的眼皮抽了抽,微笑定在脸上,内心OS:做料理?!要不我们还是再说说比赛的事吧……
陈玮拧眉:“这个最好你们还是接,如果组合的品牌价值能提升,对你们接下来的个人活动也很有好处。而且——”他看了眼桌子对面的人,“有舒望在,你们也未必会输。”
钟颜开始动摇。南裳在队里是舒望的头号粉丝,兴奋地附和道:“是的!舒望姐能写歌又会制作,特别适合参加这种比赛,有她在我们赢的机率比较大呀!不过奚顾姐说的那种我也想去,怎么办?都去吧……”
时栎坐起来抱着手臂抿了抿嘴,抬眼正对上舒望探究复杂的视线,只一秒,对方又错开了。
“到底怎么决定?”陈玮扫一眼她们四个。
局势明了,两个赞成,一个反对,剩下一个中立。时栎端着胳膊巡视了一周,正欲再开口时,舒望突然发话了。
“这是整个团队的事情,胜负都关乎组合的名字,如果有任何一个人不愿意参加,那就还是算了吧。”
她的声音不重,但一开口就听得出是个经常做出决策的角色,瞬间就掷地有声地压住场子。
另外两个人同意她的观点,都点头看向角落里的人,等待她表态。
整个房间陷入安静。时栎神色晦暗着沉默片刻,最后笑道:“我还是坚持原本的观点,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