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祁沇  发于:2023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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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cil有点讶异地挑起眉:“纪间很菜吗?什么水平?”
  时栎半真半假笑道:“我离组后很不放心的水平。”
  “平时都是你带着他打吗?”
  “也不是——”
  Cecil跟纪间也熟,一脸正经地搞事情:“那是他求着你带他打?”
  时栎笑着摆手:“别传谣,没有。我们剧组里有个十来个人的群,每次凑够五个闲人就开一局。”
  “打游戏时谁的话最多?”
  “纪间吧。”
  “他说最多的是什么?”
  “「救我」。”
  “那其他人呢?”
  时栎举着麦想了想:“我一般会说「给我」。”
  Cecil没听明白。
  时栎耐心解释:“在他们捡到好装备喊出来的时候,我就说「给我」。”
  Cecil笑翻:“怎么感觉这么流氓……所以要是你们两个同时上场的话不是很搞笑?一个不停哀嚎「救我」,另一个面无表情地命令「给我」?”
  “嗯——”时栎认真地回想一番,纠正,“但他底气会比我足。”
  “太有画面感了。”Cecil笑得拿两指撑着眼角挤出来的纹路,“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我会把这段剪下来送到他手上,保证百分百传达。”
  时栎淡笑了下,对着镜头温柔地毒舌道:“少动嘴,多动手,你的段位会升得更快。”
  ……
  有时栎的配合,录制异常顺利。中间Cecil也隐隐有几次觉得今天的奚顾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原本她在艺人里是出了名的木头美人,美则美已,就是没什么灵魂,而这次采访她却像是突然开窍了,艺能感和气场都变强了,这种改变出现在一个出道已经快十年的老艺人身上,还是挺稀奇的。
  Cecil心里不禁感慨,女明星真不容易啊。
  他上个月刚听人说起奚顾跟金主分手,按她目前的营业状态来看这消息大概是真的了。过气女明星绝境逢生的自我蜕变,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要流泪。
  他就揣着这心思直到采访结束,本着一颗能让她能多占据预告片几秒钟的大爱之心,善良提议:“奚奚最后用家乡话跟大家宣传一下我们的节目吧!”
  “…………?”
  时栎端庄的微笑浮在脸上,脑海里缓缓打出个问号。
  镜头正对着她转了过来,在场所有人都凝神等着。他们不知道,有些女明星只是看着淡定,其实脑袋里一点也不体面。
  果然人不能在背后黑别人啊……当事人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栩州话?她好像听过,怎么讲来着……大家好,大家,哋噶?逮咖?……怎么办?要说忘记了吗?她会被评为史上最忘本的女明星吗?她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些?她每次都是诚心实意的配合问答为什么这些男人要这么对她——等等,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短短几秒钟时间时栎脑子里的内容足够拍出一部《他们与恶的距离》。空气里有片刻尴尬的寂静,在Cecil的表情逐渐走向迷惑之前,时栎暗暗吸一口气,终于抬起手里的麦。
  -
  “杨磊是今年年后才来我们店里的,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小伙子啊,怎么胆子这么大的?鬼迷心窍了吧?现在的年轻人太疯狂了!……”
  “他家可穷了,栩州农村的,家里就一个病殃殃的老妈。他看着不声不响的但还挺孝顺,每次发了工资都第一时间打给家里……警察同志,他犯了这种事要蹲几年?他那个妈可怎么办啊……”
  “他平时话很少,除了工作跟大家都不怎么交流,就一个人拿着手机看视频。我瞧他经常看一帮年轻女孩儿唱唱跳跳的视频,连吃饭上厕所都在看,但真还没听他说起过喜欢谁……”
  “不过还别说,这东西看多了也有用。上次有个女明星车被小孩儿画了来店里洗,脸包得那叫一个严实,我们都没认出来,就他认出来了。没开多久的新车,有钱人不懂也不在乎这个,他愣是劝着人家做了一整套的保养,也是挺厉害的……”
  周觐川眼皮倏然一动,那种多年刑侦工作形成的直觉忽然绕紧了他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他抬眼:“你说的这件事是多久之前发生的?”
  “你说那个明星啊?”穿着深蓝色工服的汽修工人把手套揣进口袋里,“九月末。做完她那单就是国庆了,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周觐川环顾一周,这家门店不管是面积还是装潢都属于行业里低规格那档,但架不住位置特别好,正处在两条主干道的交叉口,车流量大,生意自然兴隆。
  “客户信息你们有记录吗?”
  师傅面露难色:“人家吧,当时就洗了个车,露了这么一面。后来车是她助理送来和提走的,可能还有助理的电话吧,这个得好好找找了……”
  “什么车还记得吗?”
  “那肯定记得,毕竟还挺贵的。”说到车对方的神色就瞬间舒展也有信心多了,“去年底上市的奔驰G539,白色的。”


第17章 拾柒
  “我现在也觉得杨磊不太可能是奚顾的粉丝。”
  从车行里出来正值中午,两人把车开到邻街上的粤菜馆。
  “为什么?”周觐川漫不经心地抬眼,“要是粉丝就不会坑她这单生意了是么?”
  “不是。”付朗摇摇头,“你没听人家师傅说他每天看年轻女孩子的视频吗?奚顾明显不年轻了啊。”
  周觐川:“?”
  “杨磊还不满20岁,根本不是奚顾的受众,咱们这代人才是啊,对吧?”
  “……”奔四的周队长拿起杯子喝水,没说话。
  “她出道都快十年了吧,当年是真的红。”付朗用他出色的语言功力描述着记忆里的盛况,“我们学校有一年校庆时邀请过她们组合,消息一出整个学校都炸了,她们来表演那天操场挤得都下不去脚……”
  周觐川嘴角往后抿了抿:“有那么夸张么。”
  “一点都不夸张。”付朗加重语气挥了下手,“当时我们学校都有高价出租校服的,隔壁几所大学的想方设法伪装成我们学校的学生混进来——欸?哥,你那时候也还没毕业吧?你那天来了吗?”
  周觐川日常沉冷的脸色有丝轻微的抽搐:“……当然没有。”
  付朗正埋头看手机,没察觉到:“哎,瞧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出了学校再去看她们可就得花钱了。”
  周觐川板着脸,语气冷淡得像是要跟他划清界限:“没这个爱好。”
  “现在她们是不红也不年轻了,但这么多女团看来看去,还是奚顾最漂亮。”付朗抬起头,笑容斯文而促狭,“对吧?你最近刚见过真人,你最有发言权。”
  周觐川憋了一会儿,确实没办法昧着良心否认:“……还行。”
  付朗放下手机,往前方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的烟盒:“不过到底是出道久了,现在看着还是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周觐川听言抬起眼,目光里带上了探究:“哪里不一样?”
  “以前只觉得她柔弱又单纯,现在就成熟很多,看起来……”付朗夹着支没点的烟盯着墙上的电视斟酌半晌,“不太好惹。”
  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周觐川看着桌对面的人,停顿两秒,反应过来,回头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耳后的人悠悠补充了一句:“但也更吸引人。”
  -
  预告片的第二个场景取在片场。
  今天这场是落水的戏。女二被剧中的反派角色劫持到船上关了三天,奄奄一息之际男主前来营救,僵持中女二被推进海里,生命垂危。
  时间紧迫,时栎在车上先卸了妆,钻出来换好衣服后拿围巾包住头快步上了船。一切准备就绪后,导演云淡风轻地宣布了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替身演员今天发烧请假,待会儿落水那场你得自己上了。”
  被绑着灰头土脸瘫在船舱角落里的时栎:“?”
  察觉到她面部肌肉的走向像是要发作,谢渝满心焦急:姐,注意表情管理啊!镜头在拍呢,这是直播啊!直播!
  副导演和颜悦色地来做思想工作:“咱们的安全措施很到位,这个你不用担心,一会儿你……”
  “……导演。”时栎挣扎着以一个稍微体面点的姿势坐起来,“我晕水,拍不了那场戏。”
  这个理由……导演听得笑了。
  剧组里以苏昀为首的几个演员,隔三差五就要搞出点事情。天太冷了要用替身,走位太乏味了要用替身,远景看不清脸无意义要用替身,站得久脚太累了要用替身……替身演员存在的意义原本是替演员完成高难度的专业性动作,如今这个词越来越变味了,成了演员正大光明偷懒怠工的托辞。
  他抱着手臂脸色莫测地低头重新戴了下帽子,再抬起头的时候一张脸平和如常,微笑着意味深长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早上纪间那场戏手臂刚受了伤,下午你这边又出问题了。”
  话说得像是调侃,可那里面的潜台词已经是在实打实的敲打。
  “咱们剧组这么多人、这么些设备,每分钟都在烧钱,全都停下来等替身演员退烧,也不太现实啊。”
  时栎再次僵硬地开口:“导演,我——”
  “这场景大家准备了一周的时间,就为了拍这五分钟。你也为了大家,坚持一下,好吧?”
  导演说完不再看向地上的人,转头吩咐:“好了,各部门准备!”
  时栎被职业道德架在直播观众和全剧组人员之间,嘴唇紧抿,进退两难。
  一旁纪间看出她是真的全身在抗拒,过来握了握她的胳膊,玩笑着宽慰:“我会很快来救你的,别怕。”
  船微微摇晃着,时栎神色仍绷紧不定,脸色都似比刚才苍白了几分,仿佛已经开始有了症状。
  监视器后的导演坐稳,一声令下:“开始!”
  -
  重头戏从时栎的角色被拖到甲板上开始。
  几天滴水未进不见天日的人,生理虚弱,精神也紧绷到了极点,一受到光线的刺激本能地缩起身体。时栎在颠簸的船板上踉跄着被拖着往前走,中间还瘫软地摔倒了两次,看着跟剧中的角色十分贴切。
  紧接着饰演反派的演员猛地把她推到甲板边缘,她嘴上贴了胶布,两只手反绑着,「咚」地一声跪在甲板上,堪称惊险地沿着往下滑了半米,险些一头栽下海里。对方粗暴地按着她的肩,她半个身子被强迫着悬出栏杆,披头散发垂头对着海面,人被咸湿的海风呛得不停干咳。
  水面湛蓝,波纹一圈连着一圈,时栎看得头晕目眩,全身的血都像是控到了头上,生疼发热。耳边风声呼啸,身后甲板上是激烈的打斗和呼喊,她瑟缩着肩膀跪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呼吸逐渐困难,胃液不停翻涌,肋骨在栏杆上撞得生疼。
  等待因为未知而无限延长。时栎紧紧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冷汗,身体紧绷得仿佛等待行刑。终于,在耳边一切声量达到最大时,背后的力道也骤然加大,她后背一痛,整个人扑向大海。
  十一月的海水冰凉浸骨,阳光被封印在海平面外。海天之间的界限清晰而分明,冷暖,黑白,安静和喧嚣,深暗与光鲜。
  时栎缓缓下坠,恍惚看着那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记忆仿佛忽然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
  二十点整。
  周觐川开门进屋,毛孩子早就听到动静,紧扒着门热情地往他腿上扑。
  打出生就养在身边的五岁博美,叫「砂糖」,父母都是带证的高级纯种血统,原本也是只基因优良的端庄淑女犬,但最近似乎是被他独自拘在家里久了,性情大变,一见到他就一刻不停地卖萌撒娇,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摸摸它的头,给它开了个罐头,蹲在一旁看着它吃完才站起来,打开电视,拿上阳台的浴巾进了浴室。
  十几分钟后他穿着背心运动裤出来,砂糖立刻凑上来围在他脚边摇尾巴。他仰脸擦着头发,下颌微抬,左边手臂外侧上的一条长型伤疤瞩目,宽厚挺拔的肩线难得有一瞬放松。
  电视里的综艺吵吵嚷嚷,他俯身一手抱起狗,坐到沙发上。
  砂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打盹儿。电视上的节目结束后接着播出了下周接档综艺的预告片,开场镜头就是赞助商的广告拍摄现场,画面从模糊的远景拉近,LOGO墙前的红色身影逐渐清晰,西装、卷发、浓妆、红唇,纤长的手指上勾着一副墨镜,柔光灯后的摄影师躬身端着单反,她的脸在不断闪烁的光线下冷艳得不可方物。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这张脸。
  镜头前漂亮高冷的人,一坐下来讲话时尾音里又带上了懒散,声音低沉和缓,从容笑意里的疏离和分界恰到好处,让人仰视着,向往着,又自觉地望而却步。
  屏幕中的男人提议:“奚奚用家乡话跟大家宣传一下我们的节目吧?”
  平平常常的一个要求,她无懈可击的微笑神色却忽然有一刻反常的停顿。片刻的沉默后,她视线极轻微地左右游移了瞬——微表情心理学上的理论说,这是代表说话者有所思虑犹豫。
  最终她抬起手里的话筒,脸上的微笑比之前隐去了几分,眼神看着莫名有些幽沉:“栩州话比较复杂,我担心其他的粉丝会听不懂,因为今天是我车祸后第一次跟大家见面,有很多的话想说。”
  “大家好,我是奚顾。我参加的综艺「远郊生活」将会在本周六开始网络直播。这段时间里收到了很多的问候和关心,但是最近我不是在剧组里就是在医院里,事情太多没能及时告知大家我的情况,让关注我的朋友担心了。感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未来会带着大家的祝福继续努力,呈现更多更好的作品,谢谢大家,请多多支持「远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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