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狄书萱已经走了过来,他们连忙低头行礼,“夫、夫人好!”
她这般挡在车前,裴清绮也只能下来,春枝连忙过来扶她,轿子晃了一下,她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狄书萱没有理会那些轿夫,只懒懒地应了一声,视线一直落在裴清绮身上,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缓缓定格在她的肚子上——
她冷淡地勾了勾嘴角,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王爷一连两晚都在武场,妹妹一个人独守空房着实寂寞,不如姐姐今后过来多陪陪妹妹?”
狄书萱仰着天真的笑脸,热络地去牵裴清绮的手,指尖暗暗地搭在她的脉搏上——
裴清绮皱了皱眉,想要挣开手腕,却见面前那张可爱圆润的脸隐隐沉了下去,带着一抹凶煞。
她是将军之女,身上有些武术傍身,对医术也略知一二,她一搭上去,就感觉指尖仿佛触到了什么圆珠似的滑过,脉如走珠,是为滑脉。
女子无痰便是孕,她这是有喜了……
裴清绮刚要用着力道挣开,狄书萱就倏然松开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姐姐虽有好雅兴,半夜赏月,陶冶情操,但还是小心为妙,尤其不要坐轿子,省得路途颠簸,伤了根本……”
她把“根本”二字咬得极其诡异,听得裴清绮浑身不适,以为她看出了什么。
然而狄书萱只是对她笑笑,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又转身离开。
仿佛她真的只是半夜出来走走,偶遇了她一般。
……
北棠院。
狄书萱兀自回到房里,没有见到苏允承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些郁结。
虽然他已经命人通报过,今晚在武场练习,可她还是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贱人!”她忽然将桌子上的糕点茶水全部扫在了地上,眼里隐隐含着怒火。
难怪自那日观乐台回来之后,她就总觉得苏允承心不在焉,原来真是去了裴清绮那里!
指不定她独自醒来的那几夜,他都在那贱人那里寻欢作乐呢!
狄书萱本是天真圆润的容貌,美丽不足,却可爱有余,是长辈见了都会夸有福气的长相。
她样子不差,却比不得裴清绮的天生媚骨,倾国倾城,如今也只能在气色上胜她一筹。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将那上面的瓶瓶罐罐也扫落在地上,心中愤愤不平!
王爷怎能让这烟楼来的狐媚子怀上他的种?他不是说此生只要她的孩子么!
狄书萱气得眼睛通红,感觉到腹中一阵刺痛,立刻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几下……
她身形一晃,用力抓着桌子边缘,指甲深深陷入其中。
?第10章 她最近如何
狄书萱怎么也没想到,裴清绮怀孕也就算了,苏允承竟然连这件事都不告诉她!
还背着她要把裴清绮送到偏院去,这摆明了就是在防着她!
为什么?她都快让爹爹把兵权给他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信任自己?
狄书萱越想越生气,自然是睡不着的,便去武场寻苏允承。
可她前脚刚到武场,就被小厮告知,王爷已经回去了。
她站在原地气急败坏,忽然就有些委屈。
王爷说的去武场练武,莫不是在找借口躲着她?
书房。
“王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看书?”
狄书萱手里端着一碗滋补的汤,敲了敲门,随即缓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喜气的笑意,叫人看了便觉得可爱,“萱儿给您熬了汤,您可要趁热喝。”
苏允承正在看书,听到她进来,只抬眸扫了她一眼,视线便又落回到书上,淡淡地应了一声,“先放着。”
狄书萱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桌上,调笑着攀上男人宽阔的肩背,“王爷这几天为何突然这般努力?”
她说话时离他很近,嘴里的热气洒在他的脖颈处,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
苏允承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闻的笑意,脸色未变,没有答话,手放在她的腰上轻轻研磨。
女人翩然一笑,坐在了书桌上,用脚背去蹭他,“王爷……”
苏允承正要翻书,却被狄书萱压得翻不了页,这才抬眸看她,“嗯?”
狄书萱环着他的脖子晃了晃,撒娇道:“王爷,萱儿昨日听到都城中有一妇人诞下双胎,很是眼馋,想着若是我们的孩子出生,怕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兄弟姐妹,实在寂寞……”
闻言,苏允承脸色一变,眸中的笑意敛去,不动声色地睥着她,“你有什么打算?”
狄书萱笑得甜美天真,“左右王爷也说过往后就只有萱儿一人,等您坐上了皇位就会让王妃姐姐离开,若是王妃姐姐也能怀上,那我们的孩子日后就有玩伴了,王爷觉得呢?”
她说完,似乎看到男人眼中眸中隐忍的情绪在慢慢崩裂,她的笑意也缓缓僵住。
见苏允承始终不答话,狄书萱忽而松开他站了起来,完全换了一个态度,“看来王爷早就知晓了王妃姐姐怀孕的事情,为何要瞒着萱儿?”
她眼里满是沉痛和失望,“难不成王爷以为萱儿会害姐姐吗?还是王爷始终都不肯相信萱儿?”
说完,狄书萱作势就要失望而去,苏允承蹙起眉头,将她拉入怀中,“本王以为你会介意。”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只是在那边过夜你就打翻了醋坛,本王怕你忧思过度才不与你说,你倒是耳聪目明得很。”
说着,苏允承在她脸上掐了一下。
狄书萱最喜欢他这幅自持中又带着对自己的一丝宠溺的模样,一下子就软了身子,娇哼道:“萱儿知晓王爷对姐姐心中有愧,只是难道王妃的殊荣还不够偿还吗?既然王爷迟早是要与姐姐和离的,让姐姐生下孩子反而是耽误了她……”
她略一沉吟,又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不是萱儿容不下姐姐的孩子,只是担心姐姐日后出了府带着孩子会生活艰难,王爷,到时我们是该多给她些钱财的,最好在外面给她置办一座宅子,能让姐姐余生无忧。”
苏允承对她的言语并未给出什么反应,只淡笑着睥着她,仿佛能将她所有心思都轻易看穿。
狄书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脆恼了起来,伸手在男人肩上捏了一些,“王爷为何这般看着萱儿?”
她声音娇娇甜甜,样子最是纯贞,似乎是怕苏允承心中不快,忙晃着他的胳膊撒娇,“萱儿知道王爷一向重情重义,也深知姐姐陪您一路从寒窑走来甚是艰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萱儿嫁与王爷时从未提出要王爷休妻的条件,也是为了不让王爷被天下人诟病。”
“萱儿是真心喜欢王爷,也相信王爷真心喜欢萱儿,所以萱儿愿意为了王爷做妾,这都是萱儿心甘情愿的……”
的确,以狄书萱的身份本可嫁给当朝太子,却偏偏属意与他,本就是下嫁还愿意屈居侧妃之位,本就是委屈了她。
男人的眸色缓缓沉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紧,“你……为何属意本王?”
狄书萱嫣然一笑,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王爷忘记了?若不是王爷那时在马场救了萱儿,萱儿早就没命了,在萱儿心中,王爷就是大英雄!”
娇软的女子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和热忱,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男人,那浓情蜜意都快要从眸中满溢出来。
苏允承却是沉思下去,把玩着她的手指,迟迟未言。
他记得马场救人那件事,他的确是救了狄书萱,只是……
当时那匹马儿是他在裴清绮烟楼的和花宴上所骑,裴清绮最喜爱那匹马儿,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大将军之女,定是要斩了的。
他那时不过是不想让裴清绮伤心难过,才出手救了她……
苏允承轻叹一口气,将怀中可人儿的手揉入掌心,“本王知你心意,只是王妃肚中的孩儿……”
狄书萱眼眸一闪,轻柔地打断他,“萱儿知道,若是王爷想要,萱儿会视如己出的。”
她乖巧地靠在男人怀中,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男人轻轻抱着她,眸色晦暗莫名,声音有些哑,“好……”
……
偏院。
天色刚刚暗下来,裴清绮便有了睡意,和衣躺在了床上。
这里的生活虽然清贫了点,没有府中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下人给她穿小鞋,倒是多了几分自在。
夜空寂静,远处忽而传来几声犬吠,像是被谁惊扰。
裴清绮皱了皱眉,刚要披着衣服起身去查看,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身穿铠甲的强壮男人就这么走了进来,目光如炬地在房中扫视。
他看上去上了些年纪,鬓角带着花白却精神矍铄,身形粗狂高大,胳膊有她腿粗,呼吸的声音如喘气,一听就知道力气很大。
一说话,整个屋子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就是裴清绮?”
裴清绮下意识地穿好衣服,警惕地瞧着面前的贴面冷汉,“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私宅?”
那壮汉笑了一声,笑声也直接粗狂,“论起来,你也可以叫我一声爹!”
裴清绮当下就明了,这人该是狄书萱的父亲——狄大将军。
他话音刚落,狄书萱便带着几个侍从飘飘淡淡而来,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带着一点轻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姐姐,这偏院可还住得习惯?”
裴清绮不知她来所谓何事,越发警惕地瞧着这两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狄书萱脸色冷了下来,“……姐姐肚子里有了孩子,怎可还住这般简陋的屋子?”
若不是那晚她起了疑心刚好撞见了裴清绮离开,她怕是真要相信了苏允承的话,以为他已经秘密将她送出府!
他果然还是舍不得她!
裴清绮脸色突变,像被人蛰了一下,眸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惊色,“你想做什么?”
狄书萱抚了抚鬓角,笑道:“王爷与我说过,每次事后他都给你灌了避子汤,既然如此,你这孩子来得倒是……有些蹊跷?”
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裴清绮一颗心缓缓坠落下去,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苏允承叫你来的?”
“姐姐,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结果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竟然与外男私交以此怀孕来骗取王爷的同情!”
狄书萱脸色一沉,冷冷地睥着她,对一旁的男人说:“爹爹,王爷宅心仁厚不愿对发妻动手,那便让我们这王爷最亲的人来替他讨个公道!”
话音落下,却无人接她的话。
她皱起眉头,转过身去,却看到自家父亲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裴清绮,眼眶竟泛起了一丝红色。
狄书萱不知所以,心中大骇,“爹爹,您怎么?”
父女这么些年,她还从未见过赫赫威名的狄大将军红过眼眶……这是怎么了?
狄将军回过神来,连忙揉了揉眼角,只是还有些不舍地看着裴清绮,真是越看越像……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整个人竟是怆然起来,喃喃自语道:“她和你走失的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狄书萱听到他的低语,顿时脸色煞白,后退一步,愕然地看着裴清绮那张脸,心中如同惊雷滚动。
……不可能!
这世上绝非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
几日连绵小雨,给这宫中的建筑都蒙上一层阴翳。
苏允承兀自跟在苏寒祁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最后沉寂为一潭死水。
蓦地——
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
他们两个是所有皇子中长得最像的,苏寒祁有一张与他相似的脸,五官却更为深邃沉隽,漆黑的墨眸清寒寂寥,一身的肃杀寒气,却暗含威压。
他回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睥着他,眸色清寒,“她最近如何?”
?第11章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她”是谁,只是苏允承没想到他会在皇宫这般坦然地提起裴清绮。
苏寒祁提起她时那般自然,仿佛他对别人的妻子这般关心的举措没有任何不妥。
男人缓缓握紧了拳头,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脸色更冷沉了一些。
“殿下费心,内子一切安康。”苏允承上前一步与前面的男人并肩而立,视线始终看着前方。
这幅画面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兄友弟恭一派和谐的景象,只有二人自己能察觉到彼此之间的暗流涌动。
苏寒祁眸色深邃,看人时总有一种深藏不露的锋芒,任谁都无法窥探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