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绮实在没有力气去看那里面的血有没有融在一起,闭了闭眼,“如今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狄书萱浅浅地笑了一声,“这只能证明姐姐的孩子是王爷的,并不能证明姐姐没有和外男私会。”
一旁的狄将军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看着那碗融在一起的水碗,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滴血认亲,本应该是完整的血滴,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实在不愿再看裴清绮受苦。
他知晓自己这个女儿有多顽劣,被他给宠坏了,做事没轻没重不顾后果,可他实在对不起萱儿和她的娘,她的要求他也只能尽力满足……
反观狄将军脸上的阴云密布,狄书萱看上去倒是轻松了不少。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裴清绮,“姐姐,既然你的孩子是王爷的,那我就放心了。”
“毕竟王爷也是乌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跟姐姐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她话里有话,听在裴清绮耳朵里似乎意有所指。
她忍不住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她紧张的样子,狄书萱恶趣味地卖着关子,“这么想知道,那就自己去问王爷……”
说完,她脸色骤变,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既然裴清绮这般爱惜这个孩子,那便等她生下来之后,让苏允承亲手抱过来给自己养,到时看她如何自处!
……
等狄书萱彻底走远,狄将军把那些士兵通通打发走,只留了一个女大夫在房里,然后将门一锁。
他不忍心看地上的女人,只能转过身去,痛心疾首道:“你何必这般倔强?与萱儿服个软便可不用这般受苦……或者干脆认了这脏名,哪怕被休出府也比在这受折磨好!”
“将军是以何身份来劝告我?”裴清绮费力地看了他一眼,肚子倏然抽痛起来。
女大夫一声不响地给她处理伤口,那针是特制的,虽然疼痛,却不伤筋骨只伤皮肉。
她脸色煞白,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的样子让狄将军有些揪心,但一想到这个女人执拗的神情,就又气又怜,“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总是劝你何苦为了争那一口气受这般的苦楚?”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要是真爱护这个孩子,就该赶紧离开!不然你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闻言,裴清绮这才正眼看他,“将军听着倒是很关心我和孩子的安危,不知是何用意?”
她眼里有明显的警惕,狄将军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不怕实话告诉你,你与我那走失的夫人……有八九成像,见着你就像见着她一样,实在不忍心看你这般受苦…… ”
裴清绮顿了一下,将脸转了过去。
狄将军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忽然就谈起一段往事。
裴清绮对狄家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那阵疼痛太难忍,针孔大小的伤口微小却煎熬,只能听着他的话来转移注意力。
由此,她也断断续续地听完了狄将军与他夫人的故事。
本应是一段青梅竹马、天赐良缘,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一个蕙质兰心的绣娘,两人喜结连理,夫妻恩爱。
狄将军年少成名,沙场英雄几乎无人能敌,为国立下赫赫战功,随着威名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权势和地位,利益便唾手可得起来。
同时还有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惑诱,他身边就没有不漂亮的女子。
狄将军血气方刚,被这些花天酒地迷了眼,总以为只要自己心中最爱的人仍是狄夫人,外面那些女人算不得什么。
他不纳妾,长久的相伴只要狄夫人一个,却总是沉浸于那些各色各样的女子中,短暂一夜的潇洒让他飘飘自然,无法舍弃。
比起那些妻妾成群的男人,他自认专一不移,早就认定了狄夫人便绝不改心,即便狄夫人嫁过来好些年膝下也只有一个两岁的女儿,他从不在意,对母女二人十分尽心。
只是玩得也疯,外面那些花花柳柳,他不养她们,他只想玩玩。总以为狄夫人会理解自己,他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的妻子,陪他十余年,吃糠咽菜都度过了,怎会在意这种小事?
然而就是这种小事,让狄将军后悔终生。
狄夫人坚持要与他和离,两人争吵不休,他越发不回家,后来狄夫人带着女儿离家,途中被匪人所截——
那时他还流连在美人怀醉生梦死,愣是将前来通报的人拒之门外,等他提起裤子的时候,狄夫人与他才两岁的女儿早就走失多时,他白白浪费了去救她们的时机……
自那以后,狄将军再未碰过女人,终日踏上寻找妻女的旅途,常年征战,从不歇息。
终于在狄书萱十岁的时候,将她给寻了回来,自此便捧在手心里,如珍如宝,从不怠慢。
只是狄夫人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
听了他的故事,裴清绮久久未有言语。
她恍然地看着面前的纱帐,想,是否男人都是这样?即便如何有心底珍爱之人,也仍然贪恋其他女子的温香暖玉?
裴清绮终于肯跟他说话,缓缓问:“难道将军没想过,这般做会伤害到夫人?若是真的喜欢,怎么舍得让她难过?”
狄将军脸色有些凝滞,随即苦笑一声,“想过的,只是抱着侥幸心思,以为她那样爱我,顶多便是闹一闹,如何都舍不得离开我……”
狄夫人离开了,走得干干净净,没留一丝一缕。
裴清绮垂下眼眸,忍不住想,是否苏允承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以为自己深爱着他,便肆无忌惮地挥霍她的包容和爱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便开始任性妄为,作践她的一片真心……
她闭了闭眼,心中焦茫,逐渐变成一片灰色。
?第13章 王爷以后别再来了
苏允承刚回府,便被嬷嬷告知,狄书萱正在等他。
他并未如平时一般爽快答应,只说:“今夜本王在书房处理事务,若无要事,不要打扰萱儿休息。”
嬷嬷有些惊讶,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奴婢知道了。”
这是苏允承第一次拒绝狄书萱明显是邀宠的邀约,甚至话中还有不许她打扰的意思。
嬷嬷脸色复杂,只能先回去复命。
临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苏允承的背影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该不会是王爷知晓了狄将军掺手宸王府内宅的事,心有不满,对狄夫人生了嫌隙吧?
……
偏院。
狄将军的人早已离开,狄将军虽对裴清绮有种爱屋及乌的怜爱,但是始终担心狄书萱若是知晓了会生气,更会对裴清绮不依不饶。
人的嫉妒心是天生的,若是狄夫人有了旁的男人,狄将军许是恨不能宰了那个男人,所以多少能理解自家女儿。
苏允承到院子的时候,里面安静得有些过分。
春枝被打了二十大板,如今还躺着不能动弹,上了药之后便睡了过去。
偏院阴冷潮气重,不适合常住,一进门便有些压抑。
苏允承推开门,看到榻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屋里没有点灯,只剩月光照进来一点昏黄的光线。
他心沉了沉,为她没有给自己留灯感到有些不满,但还是因为能在子时前赶了回来陪她过生辰而松了口气。
“岁岁……”男人低声叫她的名字,走了几步才闻到一股血腥味,眉头皱了起来,“岁岁。”
他加重语气喊她的名字,得到的只是裴清绮略显不耐的回复——
“王爷何事?”
房中纱帐被放了下来,他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而后看到榻上的女子幽幽转身,被子发出窸窣的声音,让他心中蔓上一丝痒意。
苏允承便没再计较她冷淡的语气,缓和声音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
“我知道了,你回去罢。”裴清绮未等他说完便径直打断了他,声音有些无力,“我不太舒服,就不伺候你了。”
苏允承闻言眉间立刻染上一层急色,大步上前,“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叫大夫……”
“不必了!”
裴清绮高声叫住他,“看到王爷我就不舒服,王爷还是请回罢。”
她的声音大了些,听着像是没事。
苏允承松了口气,脸色却沉了下来,“岁岁,一定要这般对我吗?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何日子,我们……”
“王爷!”裴清绮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已经隐隐带着怒气,“我不想过这个生辰,再者今日也是满月节,你可以去陪着你的萱儿,又何必来扰我清净?”
苏允承顿了一下,苦笑一声,“你觉得我扰了你的清静?”
话音落下,他想到今日苏寒祈叫住自己时说过的那些话,忽而就冷了语气,“你当真让我去萱儿那里?不后悔?”
裴清绮侧躺着背对着他,听他在身后的质问,只觉得好笑,好笑的同时心还揪着痛,“不后悔。”
她所后悔的,是另一件事。
许是男人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一时无言,半晌,苏允承拂袖而去。
他将门甩上,眼中还有未褪去的怒气。
为了赶过来与她过这个生辰,今日在朝堂上他故意没跟苏寒祈争论,看似退了一步,只是为了挤出一点时间陪陪她。
可现在的她不止不愿意领情,竟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苏允承本该恼怒,可那怒火刚刚冒头,便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掩盖,随即慢慢湮灭,只剩下一点沉重却飘渺的烟。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不同,裴清绮只是嘴上不饶人,心中定是祈盼着他的。
也正是因为他知晓她肯定盼着自己过来,才这么紧赶慢赶过来陪她,既然已经到了这,便不该因为几句话与她置气。
若是他真的去了狄书萱那里,只怕伤心难过的还是她。
毕竟是这般特殊的日子,他们每年都在一起的,不会有一次例外,以后的每年也都会在一起。
他很确定。
想着,苏允承便沉敛了眸色,转过身,抬手要敲门——
未等他敲响,里面忽而传来一阵重物搬动的声音,缓缓朝着门口而来,随即沉重地抵在了门板上。
男人抬起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
他眼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人影从榻上起来,费力地去把桌子板凳搬到门口来抵住,像是门外有什么她极度厌烦和排斥的怪物。
她明明搬动得很吃力,动作缓慢沉重,苏允承甚至隔着一道门板都能听到她用力时如同喘一样的呼吸声,闷闷地砸在他的心口——
“你就这般不想看见我?”男人一拳头砸在门板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浑身紧绷,一瞬不瞬地看着里面那个身影,像是要隔着一扇门将她看穿。
裴清绮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浑身像是脱了力一样靠坐在门口,脸上苍白,额头上是簌簌而下的冷汗。
她抬起手背盖在额头上,声音沙哑而无力,“王爷以后莫再来了,仔细萱儿妹妹吃醋,便来寻我的麻烦。”
苏允承觉得这只是她为了不想见自己找出来的借口,冷道:“萱儿不会做这种事情,她最多只会与我埋怨几句,怎会来找你的麻烦?”
闻言,裴清绮笑了笑。
看来他还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罢了,她也不想多嘴去说,不想用自己的尊严去挑战苏允承对旁人的宠爱和信任,不想让自己变成连告状都显得无比卑微的女人。
里面的人没了动静,苏允承眸色越发暗沉,捏紧的拳头淌下一丝血,指节隐隐作痛。
他沉沉地看了门口一眼,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
他没去狄书萱的北棠院,本要回自己的院子,想了想,还是去了书房。
他没想到,狄书萱在书房门口等他。
男人进门时便看到正靠着门框等着自己的女人,眸色微闪,一时间有些恍然——
他仿佛看到从前倚在门口祈盼他归家的裴清绮,小小的一个身影却能如此坚持而不退却地、日复一日地重复一件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没见过她等过自己。
男人眼中渐渐多了些旁的情绪。
他放轻脚步走到狄书萱身边,靠在门口的人儿似乎已经睡熟,圆润的脸颊挤出一个讨喜的弧度,他眸色软了一些,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怎地睡在这?”
狄书萱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来人是苏允承,下意识搂上他的脖子,软软地贴了上去撒娇,“王爷,萱儿等你好久……今日是满月节,你不陪萱儿过,萱儿只能来找你……”
苏允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拍了拍她,“你身子重,以后不许再坐在门口等,睡着了会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