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步司,倪卿卿坐马车到了岳府门口。岳府下人早就得了吩咐,一见倪卿卿出现,立刻紧闭了大门。
灵丹叉腰立在府门外,跳着脚大骂:“怎么,偷人家手艺来赚钱,知道理亏,就不敢开门了!闻闻你这府上飘的气味儿,姓岳的快开门,我们知道你在家。”
岳府大门还是紧闭,任凭灵丹怎么骂,怎么丢石子,也没出来应个声。
“罢了,我们去珍馐阁。”倪卿卿面色难看,赶紧吩咐马车,往珍馐楼赶。
还未赶到门口,珍馐楼外就围了一大圈人,附近商家的老板伙计,都出了店门,站在门口踮脚观望。
“怎么回事?”挤不进去的倪卿卿,奔到茶铺,问茶铺老板。
茶铺老板哄着襁褓里的胖儿子,摇头道:“珍馐楼里好像出了人命,惊动了官府,刚才来了一大堆官兵,风风火火地进了楼。”
正说着,就有七八个官兵冲进了人群,举着刀对着那些年轻力壮的人大喊:“快快快,快把附近的大夫都请过来,走得慢的老大夫,背也要背过来!”
那些个年轻人得了指示,也没多问,拔腿就去附近医馆叫大夫。
年轻人一走,那些官兵又举起刀,扯着嗓子大喊:“在场懂医术的,也快点进楼去!人命关天!”
人群议论纷纷,也没本事毛遂自荐,只剩一片吵杂。
“放我进去瞧瞧!我祖父是御医!”倪卿卿高举了手臂,那官兵瞅到这边,赶紧开出条道来,放倪卿卿三人进去。
人群分开了又合拢到一起,看着倪卿卿快步进了楼去。
楼里已经哀嚎了一片,好些个躺在地上,口里吐起了白沫。即便没吐白沫的,脸色也青紫得难看。一层已是如此情形,珍馐楼共五层,其它几层的情形,怕也是好不到哪去。
后厨的人全都涌了出来,惶恐难安地望着遍地的惨象。穆老板跪在地上,骇得面无人色。
食物中毒!
大规模的食物中毒!
“都吃了些什么?”倪卿卿拉了个吓哭的厨子,着急问。
“都是与往常一样的烹饪蒸煮。”那厨子全身发抖,磕磕巴巴地说着,“就只是多加了一味香料。但那香料,我们老板还特意请宫里的御医验过,无毒。”
“那香料还有没有,给我看看。”出门没带药箱,只剩几根随身带的银针。
“没没……没有了,第一批香料少,都用光了。”那厨子支持不住,捧着胖脸大哭了起来。
倪卿卿掏出银针,急忙将桌上那些残羹都验了一遍,银针没变色,均显示无毒。倪卿卿也知道,好些毒用银针验不出来,但仓促间不知中的何种毒,又该怎么解毒。
“吩咐人,去岳御医府上,把岳婵娟请来!”倪卿卿低骂一句。一知半解就出来作妖,害人又害己。
“押她做什么?难道毒是她下的?”齐昊踉跄从二楼下来,面色发紫,嘴唇发青,他的几个同僚,还在躺在二楼,双眼紧闭,嘴里吐着白沫。要真是岳婵娟干的好事,那他一定会让岳婵娟死的死相,比他的同僚更凄惨。
第六十一章 珍馐楼大难
“这时候也顾不得前仇,倪卿卿皱眉道:“大半与她提供的香料有关。”
齐昊磨了牙,亮出自己的腰牌,立刻吩咐了两个官兵,去把岳婵娟押来。
“死人了,死人了,这老头死了!”角落里,有人颤抖着喊了出来。
灵丹骇得不敢多看,躲在里步司身后。倪卿卿心中一紧,赶紧奔过去。
有人死啦!这个毒会药死人!
珍馐楼中毒的人,顿时都被死亡的恐惧支配。
“倪大夫,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我母亲也快死了。”有识得倪卿卿的,拦住倪卿卿去路,抱住倪卿卿的腿求助。
倪卿卿赶紧蹲下身去,翻看了那老妇人眼皮,立马在她人中处扎了针。
“倪大夫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痛苦中看到了希望,地上躺着坐着的人,凡是能动的,都朝倪卿卿爬了过来,像飞蛾见到了火光,又像厉鬼要吃人。
“大家别急,大夫正在赶来的路上。”灵丹从步司身后站出来,忍着恐慌和害怕,高声呼喊。步司拔出剑,准备把那些朝倪卿卿伸来的手,一一砍下来。
齐昊站在倪卿卿身边,乌青着脸,恳求道:“倪小大夫,我肚子里难受得紧,你快给我扎几针。”
倪卿卿见状,也不多言,立刻给他扎了几针。齐昊当场排出了肚中浊气,虽然奇臭,但在此时的珍馐楼,也算不得什么。
“有洗衣裳用的胰子么?”危急时刻,倪卿卿也管不了许多,“没中毒的,去附近人家寻胰子来,把胰子化了水,给不省人事的病患,拿管子灌下去。”
官兵听了指示,又跑出去,吩咐人收集胰子,越多越好。
陆陆续续,有大夫背着药箱进来。注意力被分散,倪卿卿压力稍减,总算能移动少许。
“除了五楼,另外几层都有人中了毒。四楼有要紧的人,倪小大夫快随我去看看,”齐昊眼珠飞快一转,拉着倪卿卿,一直跑上了四楼,并未在第二层停留。
四层的一个雅间,齐王妃生辰,一家女眷,正在里面饮宴。也亏得大户人家见惯了珍馐美食,即便美味,也吃得矜持。虽说也中了毒,但因吃得慢吃得少,也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内里难受,不敢轻易走动。
“齐伯母,侄儿来得迟了。”齐昊赶紧步入屋子,转身又对倪卿卿,落泪道,“倪小大夫,你快进来给伯母和堂妹,还有几位堂嫂看看。”
灵丹看齐昊一副孝子模样,忍不住心中鄙夷。倪卿卿看破不说破,赶紧将银针用火烤了,消了毒,给齐王妃扎了针。几针下去,齐王妃面色果然转好。齐王妃领教了倪卿卿医术,道了谢,赶紧拉过自家爱女,请倪卿卿为她扎针。
“我才不要!她什么身份,我才不要她扎针!御医呢?御医再不来,我砍了他们脑袋!”齐霄玟任性甩开了齐王妃手臂,手压着肚子,青着脸出声。
齐王妃几个媳妇儿倒是跃跃欲试,但齐小郡主尚未受救治,她们神志还算清醒,哪里敢主动伸出手来。
倪卿卿瞧出她们的顾及,只得对齐王妃道:“御医正在赶来的路上,齐小郡主声音洪亮,稍等一时片刻也不打紧。如此,民女就先为这几位夫人施针。”
齐府几个媳妇暗自点了头,十分配合地,让倪卿卿施了针。
臭屁接连在屋内响起,灵丹屏住了呼吸,暗自退了出去。几个妇人羞得脸红,齐王妃起先念着齐霄玟的毒,没去注意,但此刻,想起自己也放了臭屁,不由得浑身不自在。
“不打紧的。”齐昊咧开乌青的嘴,拍着自己青紫的脸,笑着道,“你看我中毒不比几位堂嫂轻,适才放的臭屁,比这个还臭十倍。性命要紧,再多放几个,才好呢。”说着,撅长了嘴唇子,用嘴当众放了声响屁。
几个妇人低低笑了起来,一屋子的尴尬,总算化解开。
“乖女儿,倪小大夫医术了得,你别倔,快让倪大夫扎上几针,缓缓肚子里的绞痛也好。”齐王妃求神拜佛,才得来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宠着护着纵容着。
“说了不用就不用!”齐霄玟额头都疼出了冷汗,但还是嘴硬强撑,对倪卿卿喝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滚下楼去,去给那些贱民施针,你也只配给贱民施针!”
齐府几个女眷脸色变了变,都默契地闭口无言。齐王妃搂着齐霄玟,一脸的莫可奈何,赏了倪卿卿一锭金子,吩咐她暂且退下。
“待御医配出解药,王妃按方吃上几副,就可痊愈。”倪卿卿尽责叮嘱两句,双手接了金子,恭敬退了出去。屋里太臭,她憋气忍耐,也不大好受。
把金子塞进了步司怀里,倪卿卿赶紧奔下楼去,楼下还有许多人等着救治。倪大仁与毅王府的齐王爷,正好往楼上赶。
“丫头,齐王妃她们如何?”倪大仁抓住倪卿卿的手臂,急问。
“我家夫人与女儿如何?”齐王爷也问。
“伯父,伯母她们无性命之忧!”齐昊青紫着脸,红肿着眼,奔到了这边,欣喜道,“幸好倪小大夫医术了得,伯父与倪御医,快跟我去瞧瞧。”
齐王爷不再多言,赶紧去到雅间。倪大仁松开倪卿卿的手臂,递给倪卿卿一套银针,轻声道:“好丫头,去吧。”然后就背了药箱,跟着去了雅间。
下得楼来,混乱的场面勉强得到控制。
一楼中毒的人最多,中毒也最深。
倪卿卿跑到一楼去帮忙,发现这一大群忙碌的大夫里,有好些年轻面孔,甚至还有几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哎呀,这胰子水,怎么灌不进去啊?”有个孩童仰头哭出了声,“师父那么多,一个也没教过我们灌胰子水啊!”
倪卿卿赶紧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木瓢,道:“我来。”说着,就舀了一瓢胰子化成的水,熟练操作起来。
那孩童睁开泪眼,抽噎着道:“小姐姐,你也是我们医舍的学徒?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医舍?什么医舍?”倪卿卿边灌水,边查看那人神色,边出声问。灵丹看着满地的污秽,和那蜷曲的身躯,忍不住呕了出来。得了倪卿卿允许,便迫不及待冲出了珍馐楼来。步司还是那张棺材脸,但脸上的死人气,又加重了几分。
“就是皇家新设的医舍啊,在各地都发了榜文,有资质的孩子才能入选。”那孩童擦了擦脸上的泪,蹲下身来,拼命按住那挣扎的病患,道,“等我学成了,就能坐堂救人了。不过,我现在本事还差得很,太子说,还要请更多师傅来教我们。”
“好孩子,你已经够勇敢了。”倪卿卿赞许看他一眼,又道,“瞧见刚才那吐出来的小姐姐没有。窝囊,咱不学她。”
第六十二章 岳婵娟反咬
“那孩童得了夸奖,立刻笑了出来,露出尖尖虎牙。
倪卿卿一面救人,一面教他,那孩子有了信心,学得很快,赶紧去教其他几个哭鼻子的同伴。
朱铭昭陪同太子,踏进了珍馐楼。非常时刻,并未太多虚礼。
倪卿卿这忙碌的女大夫,在人群里倒惹眼。又因着她是第一个到场的大夫,太子吩咐高溱,把她给叫到跟前,了解情况。
“禀太子,中毒人数逾千,情形堪忧。”倪卿卿忙得脑袋有些发晕。
“查出什么毒了吗?”太子问。
“并未。”倪卿卿恭敬答。
太子忽然一扬袖,扔出一个小绿瓶,冷声道:“这就是你研制的好毒!”
小绿瓶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瓶里的香料洒了出来,勾人的香气与楼里的浊气混在一起,别有一番令人作呕的滋味。
好些大夫都呕了出来。
上百条人命都丢在这珍馐楼里。太子盛怒,却也只沉了眉眼道:“你是打算毁了珍馐阁?”
“民女不敢。”倪卿卿惶恐,身上还有救人留下的污秽。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尤其,这珍馐阁还是太子的摇钱大树。
“不敢,还不跪下!”高溱几步过来,欲强按倪卿卿跪下回话。换做旁人,还没等太子出声,早就识趣地跪下听训。这倪医女,怎么不知规矩。
“不跪!”步司出声,提剑拦下高溱。高溱握拳,没有太子吩咐,又不敢擅自动手,只能与步司横眉相对。
“步司别闹。”倪卿卿怕步司乱上加乱,赶紧吩咐步司退下。步司摇头不肯,坚决不离开。
“无需与一个傻子计较。”朱铭昭出声,算是给了高溱台阶。高溱会意,松开拳头,退回到太子身后。
宫人搬来椅子,太子撩袍坐下,眉宇间的怒气并未褪去。仿佛是气得很了,太子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道:“铭昭,你来审。”
朱铭昭拱手领命。
倪卿卿在摔碎的小绿瓶旁蹲下,用银针验了毒,又用指尖沾了少许,轻轻舔了舔,尝了滋味,才皱眉道:“回太子,这虽然与我那瓶气味相近,但绝对不是我研制的那瓶。”
“岳婵娟一口咬定,这就是你研制的那瓶。”朱铭昭出声。
“民女请求,与她对峙,自证清白。”倪卿卿暗自咬牙。偷取她的心血还不够,如今还反过来诬陷她。
“可以。”朱铭昭一扬手,吓破胆的岳婵娟,就被丢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明鉴,太子明鉴啊,”岳婵娟趴在地上大哭,连声道,“不关民女的事,不关民女的事,民女都是按着倪卿卿的方子,添加的草药啊!”
“休要胡言!”倪卿卿强压住怒气,冷声道,“我只当街卖与你一瓶香料,好些人都可以作证。何时给过你方子?”
岳婵娟身子一抖,哭道:“都是医学世家出身,你那香料里加的草药,或许外行的穆老板不知,但怎么瞒得过学过几年医的?”
“那好啊,我们就当场把那几味药草写出来。”倪卿卿道,“看我们两写的,是否相同。”
朱铭昭淡淡出声:“拿笔来。”
伙计从柜台后取出纸和笔,分别交给了倪卿卿与岳婵娟。
倪卿卿不做犹豫,将那五味药草,唰唰写在了纸上,双手递给了朱铭昭。朱铭昭低头一看那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沉了眼,这人的性子变了,难道字迹也会跟着大变。
岳婵娟双膝跪地,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瞥见了地上散落的香料,终于将那五味草药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