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舍不得走,贪恋地逡巡着她每一寸肌肤,烫染下灼热的痕迹,撩开她湿漉漉的头发,重重在她面额衔了一口。
从未这般酣畅淋漓,更像一场势均力敌的角逐。
没了宫墙的束缚,二人都格外放纵,或许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模样。
遗憾的是,他无名无分。
第71章
余韵未歇, 骨头仿佛被他拆散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缝隙都钻入了他的味道。沈妆儿拥在被褥里,半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只懒洋洋问道, “殿下走了吗?”
这阵子每日睁开眼,他都会在身边。
今日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定是已启程。
听雨打好了水, 轻声回道,“殿下辰时初刻便出发了, 嘱咐奴婢告诉您,他很快会回, 让您别想他。”
沈妆儿嗤笑了一声,她哪里还是原先那个沈妆儿,没有功夫去想他,她现在日子充实着呢,宜州像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王国,她可以尽情在这里耕耘, 营建成她想要的模样。
喜欢他, 却不沉迷于他,享受他的在,与不在。
沈妆儿赖了一会儿床,收拾停当便带着小六出了门, 这些年小六掌外,小五掌内, 沈妆儿私产都由小五负责打点, 宜州诸事则是小六出面的时候多。
今日天阴, 清晨下了些小雨, 路上有些湿滑,一路能遇见邬堡附近的农户山民,瞧见她便热情地打招呼,说是今日得了什么好吃的要往邬堡里送,大家都十分爱戴她。
矿藏的事有条不紊开展,锦衣卫同知容棱依然留在宜州,若是扩充河道,还需事先筹备,若是损及桑田,该如何补缺等等,都需要有预案,这一日便忙这个事了。
再到营建书院,沈妆儿早有这个念头,一个月前遣周运去一趟嵩山书院,意在宜州开一家分院,派些□□过来帮衬,嵩山书院面上回复得很好,暗中还在权衡,沈妆儿便不着急,先把地儿寻好,召集百姓与民工开干,学舍建起,嵩山书院不来人,还有国子监。
半个月眨眼一过,朱谦在十月中旬赶回了宜州。
披星戴月,一身寒霜,眉眼却是温煦的,带着疲惫与欣喜,将她拥入怀里。
“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抱了会儿又将她松开。
身后两个箱子一道抬入待客室。
沈妆儿翻开箱子,里面是一包包各式各样的衣物,打开细细的瞧,有玫儿给她做的帕子腰封,晓得她喜欢穿软底鞋,按照春夏秋冬花样,给她做了几双,还有五妹妹与四妹妹给她做的活计,秀儿还在自己的包袱里夹了一卷诗书,是沈妆儿临行前交待给她的课业。
沈妆儿捧着那卷诗书,晶莹的泪水缓缓滚落,泣不成声。
双双长大了,画了几张画,还将周邦彦那首《苏幕遮》思乡的词抄给了她,仿佛能想象小姑娘字正腔圆念着“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的模样。
朱谦靠近她,指腹轻轻将她的泪痕给拭去,“妆儿,你出来近四年,家里人都很想念你,今年随我回京过年可好?”
沈妆儿也有这个念头,原先避开京城是担心前太子妃的身份,给沈家招来祸事,如今自然是不必顾忌了,“那我今年回京过除夕。”破涕为笑。
朱谦星夜兼程一路辛苦,先安置他用了膳,二人一道沐浴回了房,夜里将她揽入怀里,她枕着他臂膀便问,“我祖母身子可好?”信件里回回说好,她猜朱谦带这些东西来定是去过沈府,约莫见到了祖母。
朱谦语气果然迟疑了几分,沈妆儿见状心顿时揪起,扭头坐了起来,“快告诉我。”
朱谦瞧着她发红的眼眶,轻声叹了一息道,“祖母鲜见苍老了不少,精神状态不复当初,这也是我让你回京的缘故....”
沈妆儿泪水决堤而出,啜泣道,“定是惦记我的缘故....”
朱谦搂着她,轻轻在她背心安抚,他没告诉她真实缘故,他去见过沈老太太,老太太着实忧心沈妆儿,总觉得孩子一个人在外头,孤苦无依,憔悴不堪,他也言明过,他会这样陪着沈妆儿到老,老太太半身入土,看得比年轻人长远,“非长久之计...”
简简单单一句话道出个中真谛。
朱谦听了那句话沉默了,他亲眼瞧见沈妆儿在宜州的作为,若她是男子,亦可以经天纬地,他极是欣赏,更不愿意阻拦了她,不仅不阻拦,还要想方设法成全她才行。
可是他们会有孩子,一旦有了孩子,很多事情便不一样。
尤其这个孩子,会是未来太子。
不过朱谦来的这一路,已想的很明白,既然孩子会是未来太子,更要懂得民间疾苦,一年可有半年随沈妆儿在宜州熟悉庶务,另半年回京接受翰林院夫子的教导,一张一弛,圣人的大道理得学,州县的民政军政也得学,如此不是更好吗?
想要培养一代君王,必须书本与实践相结合。既有高居庙堂之眼界,亦能让所有国政落于实地。
朱谦茅塞顿开。
这一夜自是颠龙倒凤,红浪蕊蕊,不待细说。
朱谦这一趟,果然给宜州带来不少人手,有国子监□□,工部匠师,吏部与户部的小吏,大约共有二十来人,小六只是个内侍还镇不住他们,朱谦特地将温宁的弟弟温秀,从鸿胪寺调来此处,负责协助沈妆儿督查诸务。
温秀原是鸿胪寺五品郎中,因兄长的缘故,背靠东宫这棵大树,在京城十分有脸面,他来此处,必能震慑住各路鬼神。朱谦还给温秀按了个官职,名为宜州守备,从四品之职,如此便能放开手脚,大有作为。
有了温秀主持局面,沈妆儿果然松了一口气,抓大放小,每日过去问问进度,拿拿主意便可。这么一来,宜州的班子就这么搭建成功,胡显林管民政,周运管财政,温秀主持大局,下辖吏政,小六则相互调和,行监督之实。沈妆儿稳坐钓鱼台。
胡显林这个人心眼多,私下寻到沈妆儿,忧心忡忡道,
“郡主,这个温秀是朝廷派来的,朝廷该不会见宜州日渐繁盛,又想插一手?”
沈妆儿已习惯胡显林一腔小心思,失笑道,“你呀,整日忧心忡忡的,这个温秀与我相熟,曾是煜王府长史的亲弟弟,给他一个朝廷的名衔,是为了方便他办事,他实则是归我管,他若敢做出背叛我之事,我随时可将他遣走。”
胡显林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一些。
周运每每瞧见胡显林鬼鬼祟祟的,就知道没安好心,悄悄踱步跟来,听了这话,气得捏住了他耳郭,“你哪里是担心温秀不怀好心,你是觉得有个人压在你头上不乐意吧?你摸着良心说说,让你来当这个守备,你做的了吗?有几把刷子就干几把事,能让你管着民政,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
胡显林被人踩了尾巴,气得与周运扭打起来。
沈妆儿见多不怪,从容坐在案后批阅文书,胡显林这个人虽有些混不吝的心思,可做事还是有些能耐,宜州一带他摸得很清,三教九流都有交情,他就像是地头蛇,想要治好宜州,这样的人不可或缺,周运呢,性子耿直,难得是十分忠心,他又是当地大族出身,家中门风清正,甚有威望,有他在,胡显林出不了乱子,宜州出不了乱子。
沈妆儿最后给二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宜州守备这个职位,谁都可以来做,今日是温秀,明日又或许是旁人,但是你们二人,谁也替代不了,当然,若哪一日你们愿意高升,我可举荐你们去朝堂任官。”
“不不不...”胡显林连连摆手,“我就跟着郡主,郡主不嫌弃我,我伺候郡主一辈子,我在这山头呆惯了,一家老小都在这,跟着郡主过上了好日子,舒服自在,才不去趟朝堂那浑水...”末了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嘴。
沈妆儿笑了笑,“朝堂那趟子浑水,别说你,就是我也不想去沾。”胡显林哈哈大笑。
周运则躬身一揖,正色道,“我周运胸无大志,就愿意看着一地百姓安居乐业,民富国强,愿意追随郡主,至死不渝。”
三人从最开始相互试探,慢慢磨合,到如今已亲如一家,时光荏苒,竟是过去了将近四年光景。
朱谦在宜州陪了沈妆儿半个月,提前回了京。
沈妆儿等书院落定,各路人手到位并安置妥当,方着手回京。
当真要回去,大有近乡情怯的茫然,也不知京城如何了,家人都如何了。
隽娘,听雨和容容三人跟着她四年,眼下听闻要回京,个个泪流满面,充满了期待。
沈妆儿看着三个丫鬟,心中感慨,干脆这一次回去,将她们配了人,安安心心在京城过日子。
收拾行装时,听雨察觉到沈妆儿这等心思,当即跪了下来,摇头道,“奴婢是您捡来的,谁离了您,奴婢不能离,您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前世听雨便是那个能随时为她赴死的人,沈妆儿心头撼动,将她拉起,温声问,“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哪,我以后定是宜州京城两头跑,你能跟着我吗?”
听雨还未想过嫁人的事,支支吾吾的,窘得眼眶发红,小嘴瘪起,哭出声来,“奴婢不管,主子若不要奴婢,奴婢便不活着了...留荷已配人了,隽娘与容容老子娘都是老太太的人,她们都有根,奴婢的根是主子您,您弃了奴婢,奴婢没了奔头....”
沈妆儿闻言心口钝痛,连忙将她抱入怀里,“是我错了,既是如此,那好,只要你不后悔,你便一辈子跟着我,我定不会弃你的。”她怎么可能抛弃听雨,她只希望她能安生过日子。
听雨明白她的顾虑,破涕为笑,“主子,您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快乐是什么,您觉得安生日子好吗?既然好,您为什么不去过?”
沈妆儿哑口无言,愣了愣回道,“言之有理。”
“我也不喜欢去伺候人,我就想跟着主子您,见见世面,在宜州干出一番事业,再走遍大江南北。”
沈妆儿捏了捏她脸颊,“好!”
这一回去,大大小小装了十几辆马车。这还不算多的,各地的年货早就沿着商队送回了沈府。
这一次带上的是宜州的山货。除此之外,沈妆儿还从库房拿出不少压箱底的宝贝,打算回去送礼,除了家中亲戚外,还有宫里的林妃,这些年二人偶有信件来往,林妃每回写信唠唠叨叨一大堆,沈妆儿给她送去一些上好的皮子与珠宝,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沈妆儿心如明镜,皇帝对她有诸多优待,不无林妃的功劳。刘瑾更不待说,事实上,刘瑾趁着出京办事,来过宜州两趟,二人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
回程未选水路,而是行马车,一路浩浩荡荡转去开府府,沿着怀庆往北,一路过保定府便可直抵京城。也不知朱谦有意还是无意,从京城通往宜州,原也没这么顺畅,这些年陆陆续续修了宽阔的官道,沿途畅通无阻,
陆路颠簸,起先两日还受得了,过了太原府,便吐得厉害。
“上回去武威,几百上千里的路都走了,也不见您这般受罪,这回是怎么了?”
听雨一面替她擦拭唇角,一面将酸梅糕递入她嘴里。
容容因晕吐厉害,在开封府留了下来,沈妆儿吩咐隽娘照看她,留下几名护卫,晚些时候再赶路,只余听雨贴身伺候。
沈妆儿面色发白,浑身冒着虚汗,恹恹地躺在软塌歇着,“半年不曾行车,一时还没适应过来....”容容自来晕车,启程之前备了不少酸梅膏,她留在开封府,余下的全部给了沈妆儿,含一口下去,胸口的恶心淡去不少,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路,竟是到了保定府。
沈妆儿身子受不住,决定在保定歇一晚再启程,这样一来,明日便可回京。
沿途都有消息送回京城,四年未见的姑娘要回来了,沈府上下喜极而泣,翘首以待。
然而沈妆儿与沈府众人不知,沈妆儿未抵京城之前,关于她与朱谦的婚事,朝中九卿,内阁大员齐聚养心殿吵了起来。
自朱谦时不时离京,皇帝被迫搬来养心殿,每日初一十五过问军国大政。
朱谦的意思很简单,想给沈妆儿一个名分,至少太子妃的金册得送到她手里,她可以不用这个身份,这个身份却只能是她的,也是为了给将来的孩子寻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
他刚起了个头,顾尽忠与翰林院掌院跳起来反驳。
“怎么可以?太子妃是未来国母,当大婚,昭告天地,祭太庙,岂可通过一道诏书草草就定,再者,太子妃必须常守宫殿,为万民表率。”
工部尚书是朱谦心腹,立即反驳,“您说的万民表率是什么?困在闺房吗?这么说,顾大人您怎么不将自己女儿困在后宅?听闻您的女儿借您的势在老家开了一家书院,打着您的旗号收徒纳弟,拐骗了不少束脩.....”
“你.....”顾尽忠老脸胀得通红。
双方人马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沈妆儿的父亲沈瑜则干脆装聋作哑。
最后矛头齐齐指向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