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仅会跟隔壁的狸花猫打架,还会啄大黄,时常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院子里恣意横行,忒威风。
有时候苏暮坐在窗边干活时,抬头看到那道嚣张的身影,忍不住咽唾沫。
算了,万一明天又有一枚蛋呢?
她确实被它给拿捏住了,偶尔下个蛋,就跟捡钱似的惊喜。
生活充满了小情趣。
花了好几天时间把雏菊需要用到的所有绒条做好后,已经有满满的一篓了,毛茸茸的,看着喜人。
苏暮开始对它们进行打尖修绒。
这个过程需要细致的技巧和良好的耐心。
她技术老道,算得上重操旧业,倒也难不住她。
一手拿着绒条,一手拿剪刀,捏住铜丝指腹转动间,剪刀固定在指上快速剪动。
院里没有人叨扰,又无需干其他活计,她沉浸在手工的小世界里非常惬意。
这样耗费了近十日,经过打尖,传花等工艺后,因着技巧娴熟,她总算顺利做出二十八朵各方面都不错的雏菊绒花。
它们颜色各异,有鹅黄、□□、黄绿等。
每朵雏菊的姿态也各有各的韵味,有些含苞待放,有些热烈张扬。
茸茸的细条富有光泽,颜色搭配得也不错,看起来赏心悦目,可比开州卖的成品绒花精美多了。
鉴于小地方的物价不高,也不能像京中那般乱卖,苏暮合计了一番成本,便定了六文一朵。
她现在并不打算弄商铺,因为成本太高,便把那些鬓头花拿到曹大娘的铺子去。
曹大娘看着竹篮里抢眼的绒花,欢喜不已。
她拿起一支白中透粉的绒花细细观摩,赞不绝口说道:“陈娘子的手巧,这般小玩意儿,还真跟活物相像。”
那绒花淡雅别致,做工精美,颇显灵动秀雅,配色也好看,委实讨人喜欢。
这不,曹大娘的小女儿一下子就相中了一朵黄中带少许绿的鬓头花。
苏暮见她欢喜,便送了一朵。
这人情曹大娘收下了,愿意搁在铺子里,若有人要,便替她出手。
那绒花在京中很是平常,在这里却新鲜稀奇,有些心疼闺女的倒也舍得买上一朵来讨女儿喜欢。
起初苏暮还有几分忐忑,哪曾想没出三日曹大娘就给她销出去了,说昨日遇上赶集脱手得最快。
她心中欢喜,握着手里一串沉甸甸的铜板儿,除了送出去的一朵,二十七朵换了一百六十二文铜板。
可算没有白费心思。
为了感谢曹大娘,她特地给了些铜子儿。
曹大娘却没接,自家闺女先前就拿了一朵,只道:“这小东西挺有意思,陈娘子若手里还有,便给我放铺子里,若有人要,就替你行销。”
苏暮笑道:“那敢情好,不过也不能让曹大娘白干。”
曹大娘爽利道:“我先看你好不好脱手,若脱手容易我便捡两文辛苦钱,若不易脱手,也不能占了你的便宜。”
苏暮觉得她耿直,便应承下来,先暂且把东西放她那里行销,一来无需商铺成本,二来也可以给她吸引客流,算是双赢。
上次去开州买了不少材料,苏暮可以多做些绒花脱手,并且花样品种也多了不少,不仅有雏菊,也有梅花,梨花,兰花等,颜色鲜艳多姿,非常丰富。
尝到了甜头,她的干劲儿愈发大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她做活计的速度更加娴熟,操作起来也更快。
绒花的成本极其低廉,耗费的是人工,需要极其沉稳的耐性去磨,且做出来的东西还不能太差。
毕竟女郎家都爱美,谁愿意戴丑丑的鬓头花呢?
深秋的时候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已经掉得光秃秃,苏暮跟仓鼠一样存储了不少东西,屋子里堆了芋魁,米面,并且还学做了罐子肉。
所谓罐子肉,就是把烧制的猪肉密封进陶罐里,最上面用猪油密封存储,能长时间保存。
她要做活计,有时候顾不上花时间去做饭食,这时候的罐子肉就能派上大用场。
现在夜里的气温愈发低了,她又添了一床被褥,并拿浆糊重新把窗户纸糊得更严实些。
一个人独居的这些日,她什么活都能干,就差劈柴了。
起初她觉得自己能行,后来到隔壁借来斧头砍了两回,选择了放弃。因为会胳膊疼,胳膊疼会影响到她的手工进度。
整理旧衣时,无意间从包袱里翻出顾清玄的方帕,苏暮坐在床沿上,仔细瞧了瞧。
那男人偏爱甘松香,她低头轻轻嗅了嗅,早已没有了甘松气息。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透过窗户上的油纸看去,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算起来从元宵节后她就没有见过他了。
哦不,上回在嵩县曾打过一次照面。
刚开始苏暮心里头还有点担心,眼下看来这么久没有动静,应是平安的了。
转念一想,他一个侯府的贵人,也不至于这般跟她过不去。
他们完全是两个不同阶层的人,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也或许刚开始他会不痛快,但依他行事沉稳的性子,应不会闹出事来,毕竟要顾虑的东西实在太多。
许久不曾想起京中的日子,今日心血来潮忆起,苏暮的心情一时有点复杂。
去年开春的时候她稀里糊涂来到这个鬼地方,得了一个家生子的身份,好不容易才费尽心思从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里跳了出来。
想起从京中一路奔波到这里来的过往,委实不容易。
今日得来的这份安宁是她拼尽全力才换来的,虽然一个人孤独了点,事事亲力亲为,没有倚靠,却让人心安踏实。
她现在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了,无需仰人鼻息,也自由自在,没有烦心事缠绕,这种生活状态还挺好的,她很喜欢。
把那方帕子重新塞进包袱里,她心大地想着,顾清玄应不会这般小肚鸡肠跟她过不去,大费周章来找她回去问罪。
根据以往对他的了解,应不会这般记仇。
她暂且把这事抛之脑后。
外头忽然传来犬吠声,苏暮出去看情形,原是那只霸王鸡跟狸花猫打架斗狠,大黄则在一旁狂吠助兴。
一猫一鸡针锋相对,猫的尾巴高高翘起,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警告声。
鸡则伸长脖子,羽毛蓬松,一副要干架的凶悍姿势。
苏暮站在屋檐下,双手抱胸围观了会儿,最后还是狸花猫选择了退缩,避开了霸王鸡。
那只鸡的性情委实欠抽,胆子也肥,非要冲上去啄狸花猫,把它追得满院子跑。
猫叫声、鸡叫声、狗叫声,跟大合唱似的,院里一下子热闹许多。
在她兴致勃勃围观鸡飞狗跳时,另一边的顾清玄则同顾老夫人唱常州评话。
顾老夫人对音律方面很有一番造诣,平时也喜欢听评话消遣,祖孙二人就《祝英台》说唱起来。
常州话婉转柔软,顾老夫人的语调轻柔,顾清玄当附声陪唱,听得一旁的盛氏兴致勃勃。
她祖上是京畿里的人,哪怕嫁进顾家这么多年,仍旧不会说常州话,有时候也会学两句,跟沈正坤一样悟性极差,说出来的语调撇脚又滑稽,把祖孙二人逗得失笑连连。
也在这时,一婢女来报,说许诸来寻。
顾清玄起身出去。
许诸见他出来,忙上前附耳嘀咕了几句。
顾清玄颇觉欢喜,压低声音问道:“真在沛州见过踪迹?”
许诸点头,“张叔信里说在沛州鱼镇有人见过。”
顾清玄“嗯”了一声,“我等会儿回去。”
许诸退了下去。
顾清玄重新回到屋里,听着顾老夫人教盛氏学评话,他不由得想起他也曾教苏暮学过。
那家伙跟自家老娘差不多,五音不全,一点儿都没有音律天赋。
这不,听着自家老娘那撇脚的语调,顾清玄忍不住抿嘴笑。
他心中十分高兴,能在鱼镇发现苏暮的痕迹,便意味着捉人的机会又多了几分。
猫抓老鼠的游戏他很有兴致,得亲自去捉。
作者有话说:
顾清玄:你快,快说你喜欢我,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苏暮:。。。。
顾清玄:你摸着良心说,有没有喜欢过我?
苏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清玄:真话!!
苏暮:好吧,有过叭。。毕竟你。。。
顾清玄原地转圈欢喜得一飞冲天。
苏暮:???
欸,炸了?
顾清玄落地:你刚才说我是啥,说我是二傻子?!!
苏暮:。。。。
第五十三章
在寿安堂坐了许久, 顾清玄才回去了,他去书房把羊皮地图翻出来查看。
一般情况下民间极少有地形图, 就算商旅手里有, 也仅仅只是简易版,起到普通的指路作用,并不全面。
而精细化的地形图涉及到军政布局, 掌握在朝廷手里,若是泄露,是要杀头的。
顾清玄大概看了看鱼镇的位置, 随即拆开许诸呈上来的书信,是张和从嵩县那边送过来的。
因是走的官方投送,怕被人中途查拆, 那书信是以家书的模式呈现, 问了些平安,从未提起过沛州鱼镇。
顾清玄从书信里抠字眼,把它拼凑了出来。
沛州鱼镇离嵩县有几百里的距离,他在地图上看了看, 试图推测出苏暮的踪迹动向。
以鱼镇为中轴, 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细看了一番。
那上面离苏暮所在的开州差了很远,并且开州只有小小的一个地方, 周边全是山峦, 极不起眼。
许诸的视线落到地图上的蜀地, 忍不住说道:“倘若苏暮藏到南蛮之地,那才叫难寻。”
顾清玄没有答话,心里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她身上太多的不可能, 一时也有点怀疑。
指尖一点点划到“蜀地”二字上, 他现在最懊恼的是他那容易哄骗的老娘为什么要给她嫁妆, 给嫁妆也就罢了,还非常大方许了不少。
她身上有足够多的盘缠,足以支撑她在这张地图上到处跑了。
顾清玄不由得头大如斗。
而嵩县的张和可谓跑断了腿,知道了鱼镇那边有苏暮的踪迹消息,立马赶了过去。
发现她踪迹的人是一名差役,先前顾清玄曾书信委托雍州这边寻人,他们虽然没有贴官方寻人启事,但有在动用渠道帮忙寻找。
那差役是隔壁州一个县城里的人,从一户孤儿寡母那里问到了苏暮曾在她家留宿了一晚的信息。
那妇人告诉他们,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画像上的女郎一身褴褛,问到她家借宿。
妇人原本不想留宿一个陌生人,后来听她说起跟家人走散颇觉可怜,这才勉强留她宿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那女郎就走了,临走时还给了几枚铜板以示感激。
张和连连追问道:“那女郎可曾说过要往哪里去吗?”
妇人回道:“不曾听她提起过。”
张和又问了些其他,试图从妇人口中套出与苏暮有关的更多信息,遗憾的是苏暮非常谨慎,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张和这才传信回京城,从鱼镇周边搜寻。
在这个消息闭塞,车马慢行的时代,要寻一个人无易于大海捞针。
张和一行人沿途吃了不少苦头,却不敢说什么,因为他心里头明白,说不定找的还是顾家未来的主母。
以目前自家主子的重视程度,多半是要寻回去做正房的,若不然何至于为着一个平民女子这般费尽心机折腾?
若是这样一想,纵使再艰难,心里头似乎也平衡了些。
寻的毕竟是当家主母,怠慢不得。
在他靠着两足大海捞针时,平城的苏暮则欢喜不已,先前做的绒花靠曹大娘脱手了不少,居然吸引来隔壁县城的一小商贩。
那商贩觉得绒花好销,从曹大娘那里打听到牛家院子,特地寻了来。
当时苏暮正准备生火煮饭,听到门口的大黄狂吠,便出去看情形。
那商贩敲了许久的门,苏暮才去开了。
商贩姓余,称余三郎,个子矮矮胖胖的,苏暮的个头都要比他高些。她愣了愣,问道:“这位是?”
余三郎赶紧做自我介绍。
对方说明来意后,苏暮才放他进院子。
大黄见到陌生男人,立马狂吠。
余三郎怕狗,慌忙躲到苏暮身后,她连忙安抚道:“余郎君莫怕。”
当即训斥了大黄几句。
它通人性,虽然没再狂吠,却充满着敌意,一直朝余三郎龇牙咧嘴。
苏暮把他领到屋檐下请他坐,又把隔壁刘老太送的柿子取了几个出来接待。
余三郎很怕那条狗,直截了当同她说了意愿,想购两百朵绒花到隔壁县试试看能不能脱手。
苏暮心中欢喜,当即把屋里的样品拿出来他瞧。
竹筛里的绒花品种有近十种,梅、兰、菊、牡丹、梨花、海棠等。
花色也配得多,光梅花就有红梅、白梅、粉梅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余三郎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那些绒花惹人喜欢,好奇拿起一支海棠,只觉得娇艳活泼,栩栩如生。